第十五章 道君皇帝，移山取石
「找石頭？」
「沒錯，近日戰事危急，城中石頭已經用光了，所以樞密院有令，讓我們從城中尋找石頭。」
看著樞密院發來的軍令，郭京臉色一沉，頓時嚴肅起來。
冷兵器時代的守城戰，滾木礌石絕對是非常重要的戰略物資，面對金軍洶湧的雲梯與攻城車，大塊石頭往下一扔，那效果絕對杠杠的。
城樓上架起一些小型投石車，遠遠把石頭拋出去，遠距離殺傷效果很好。
然而一個月下來，東京城裡的石頭消耗很快，城牆上已經沒有多少可用的石頭，附近不少人家的房舍都被拆了，只為搜集一些木頭石塊，仍舊是供不應求。m.
現在這個難題拋給了郭京，命他尋找石頭。
接到這個命令的第一刻，郭京就嗅到了不一樣的味道，東京城牆上缺石頭，但是城裡其實不缺。
很多人都知道哪裡有石頭，可就是沒人去搬。
郭京也心如明鏡，也知道為什麼沒人去搬，更知道為什麼這個苦差事會落到自己頭上來。
看似樞密院的命令，很可能是殿前司、甚至政事堂，乃至禁軍多方壓力所至，孫傅那個樞密使和兵部尚書多少有點虛銜的意味，實權實在沒多少。
昨日才在大街上駁了王宗楚，羞辱了金國使者，後腳找石頭的命令就傳了過來，很難不讓人有所聯想。
「統制，這石頭……」
「既然是軍令，也是聖旨，我們自然要遵旨行事。」
郭京二話不說，帶了兩千將士，推著車馬前往東京唯一有很多石頭的地方——延福宮，那裡有一座巨大的石山——艮岳。
艮岳的主人不是別人，正是太上皇——道君皇帝趙佶。
這位仁兄除了愛好書法丹青之外，對於園林建築還是十分喜愛，準確來說是愛好玩樂享受。
大宋皇宮那麼小，幾代先皇日子過的憋屈，站在馬行街的酒樓上，甚至能夠看到皇宮大內。
這哪能行呢？身為皇帝，得有一座好園林吧？
尤其是即位之初，沒有子嗣，有道士進言：「京城東北隅，地協堪輿，倘形勢加以少高，當有多男之祥。」
一句提醒，趙佶選石築山的慾望就被勾了起來，一發而不可收，後來為了建造這座龐大的艮岳，開始搜羅天下奇石，就有了大眾周知的「花石綱」（往東京運送花石的船隻，每十船為一綱）。
一船一船的奇花異草、太湖石、奇石被大船沿著汴水運進了東京汴梁城，構築其一座龐大的，精巧無比的艮岳。
江南官員為了討好皇帝，搜刮過甚，民怨沸騰，席捲浙東的方臘之亂與此不無關係。
艮岳修建，唯一的好處大概就是趙佶的子女是真的多，不像前幾代大宋皇帝那樣子嗣凋零。
是以艮岳有一定的象徵意義，朝野雖有些許非議，卻也默許了其存在。尤其是趙佶退位之後，在延福宮頤養天年，艮岳更是其心頭所愛。
當東京城裡缺石頭，所有人都知道艮岳有大量石頭，卻沒有一個人敢來搬。
即便是皇帝趙桓也得掂量掂量，一個不小心就會攤上不孝的罪名，其他臣子更不會輕易出頭了。
王宗楚甚至將此舉當作是對付自己的手段，足可見大宋君臣們的心思與做派。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邊緣，他們還在顧忌這些虛名，還在無畏地內耗。
郭京恨鐵不成鋼，率部來到延福宮時，一個宦官在侍衛的簇擁下大驚失色：「你們做什麼？闖宮驚擾太上皇，該當何罪？」
「奉旨前來搬石頭。」
「嗯？」
「拆了艮岳，搬石頭前去守城。」
宦官怒喝道：「大膽，艮岳豈是你說拆就拆的？太上皇的居所，豈容你們撒野？」
意料之中的反應，郭京淡淡道：「我等是奉官家旨意，樞密院軍令，還請配合。」
「就不配合，你能如何？縱然是兩府的相公，哪怕是官家親至，這延福宮也不是隨便能進的。」
宦官自鳴得意，公鴨嗓語調甚高，鼻孔已經快到天上去的，一雙眼睛更是絲毫沒將郭京等人看在眼裡。
「你可想清楚了，現在不讓我們搬勢頭，坐等金軍攻破了城池，可就不是拆一假山那麼簡單了。」
郭京淡淡道：「全城官兵百姓都在奮勇抗敵，百姓拆房毀屋不在少數，為的就是保住東京，保住太上皇和皇上。
若是官兵百姓知道，太上皇連自己的假山都捨不得……還有心思作戰抗敵那？這挫敗三軍士氣的罪名是你背，還是太上皇背？陷太上皇於不義，你擔當得起嗎？」
「呃……」
「國難當頭，童貫都伏誅了，豈能輪到你一個宦官聒噪？」
郭京再也不客氣：「去問能拿準主意的，如果太上皇不同意拆艮岳，也請明詔，讓我等對樞密院有個交代。」
明詔自然不可能有，宦官灰溜溜地回去請示了一次，沒過多久就出來：「太上皇傳召郭統制。」
跟隨宦官的腳步，穿過龐大的艮岳三山一池，在延福宮的一所暖閣里，見到了傳說中的道君皇帝趙佶。
五十來歲的年紀，保養得宜，看起來不過四十來歲，面容也頗為清秀，只是少了幾分神采，多了幾分憂愁。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退位當了太上皇，怎麼能輕易甘心呢？
「郭京？」
「臣在。」
「你的六甲神兵練的如何了？」
「正在加緊操練，目前勉強可堪一戰。」
「擋得住金人嗎？」
「我等自當全力以赴，全城上下，同心協力，擋得住。」
趙佶放下手中的丹青筆，從書案後走出來，沉吟了好半天，嘆道：「真的可以嗎？」
「回太上皇，奮力一搏……可以。」
郭京的咬字很重，希望能給這位信心全無的太上皇一點鼓勵，但似乎收效甚微。
趙佶只是淡淡笑了笑：「不過一座假山，幾塊石頭，若是有助守城，就拆了搬走吧。」
「謝太上皇。」
郭京在趙佶意味深長的目光下轉身離開，帶著六甲神兵前去移山取石。無數從江南運來的奇花異石被拔出分拆，將不再是達官貴人賞玩的景緻，將化身殺敵的利器。
然而就在郭京這邊熱火朝天，移山取石的時候，一個消息太師府傳來，讓郭京頓時大驚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