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萬人卸甲，無一男兒
采菱想到的是比鄰而居的郭京，此時此刻，她們唯一能抓到的救命稻草。
愛聽熱鬧的采菱近來對郭京的傳聞知道不少，曉得他神乎其神，是傳說中神仙下凡的郭天王，最重要的是堅決抗金，手握一支能征善戰的六甲神兵。
此時此刻，當她知道茂德帝姬將遭遇什麼的時候，第一時間，也是唯一能想到的求助對象便是郭京。
茂德帝姬驚恐悲傷之下，一時無措，聽采菱提醒，也便應允了，不管有沒有辦法，當下這個節骨眼，總歸要試試才知道。
……
郭京在延福宮得到消息，只是微微錯愕。
這個結果他是知道的，只是沒想到用宋朝君臣竟然無恥到了這個地步，更沒想到茂德帝姬會向自己求助。
救嗎？
想起那日相見，茂德帝姬善意的提醒，再想到這位公主的身份，以及將來可能遭遇的悲慘境遇，不免動了惻隱之心。
更何況，這……也許是一個機會。
看了一眼兀自在心疼艮岳被毀，佇立嘆息的太上皇趙佶，郭京走了過去，欠身道：「太上皇，臣剛剛聽聞一個消息。」
「哦？什麼消息？」
「有人膽大妄為，綁架了您的女兒茂德帝姬。」
「竟有此事？何人如此膽大包天？」
「朝廷有奸臣，以欺騙手段，要將帝姬欺騙出城，送入金賊虎口。」
趙佶前一秒還有些震驚，有幾分關心女兒的慈父情懷，但聽到郭京如此說之後，神色頓時一變。
他是當過幾十年皇帝的人，對朝堂上這些表裡不一的腌臢事那是一清二楚，對如今大宋和東京的局勢更是一清二楚。
所以，只是一瞬間，他大概就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也很快做出了自己的回應。
「朝廷出了奸臣，該當奏報皇帝才是，朕…已退位，不過是個頤養天年的閑人罷了，不便過問。」
不足為奇的回答，郭京不意外，但仍舊想要爭取一下：「可是……茂德帝姬是您的親生女兒。」
「是啊，我自小就疼她，不過…子女長大成人，父母便不能時刻照料了。何況……如今該維護她的是兄長、丈夫……老夫幫不上什麼。」
趙佶淡淡回應，又看了一眼被拆的面目全非的艮岳，輕輕搖頭，一聲輕嘆之後便離開了。這一刻，彷彿在他眼中，親生女兒尚且比不上一座假山，一堆石頭重要。
罷了！
郭京也是一聲嘆息，趙家父子，還有那個蔡鞗，這群混賬東西，一個都靠不住，茂德帝姬真是可憐啦！
趙佶不知道，他此刻的冷漠轉身，日後遭罪的將是他自己，以及幾乎所有的兒孫族人。
此時此刻，郭京徹底失望了，徽欽二宗，也算是咎由自取了。
「走，我們就救公主。」
郭京頭也不回，帶著一眾精銳人馬匆匆往開封府而去，到了才知道的，這幫奸臣的速度很快，已經帶著人往陳橋門而去。
從那裡出門，很快就能到達完顏宗望所在的劉家寺大營。
還好，郭京快馬加鞭，帶著一隊精銳及時追趕，總算是在陳橋門前攔住了「送親」的隊伍。
「六甲神兵，郭京來也！」
看到十多輛馬車，不知茂德帝姬在那一輛車上，郭京便大吼一聲。
果然，一輛馬車上探出兩張面孔，其中一個赫然是那日見過的茂德帝姬，絕望悲戚的面色中湧出些許意外的驚喜來，一行熱淚奪眶而出。
這個男人，真的來了！
讓采菱前去求助，是病急亂投醫的掙扎，茂德帝姬稍微冷靜之後，也沒有報太多希望。
郭京雖然勇武，雖然力主抗金，但他終究只是個出身市井，根基不穩的武將，也是奉命行事。
他怎麼可能違抗聖旨呢？他又憑什麼為自己出頭呢？他又能怎麼辦呢？
不過是自己，想要拚死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異想天開罷了！
她很無助，很絕望，她不知道落入金人手中，會是怎樣凄慘的下場，她甚至已經做好了尋機自盡，絕不受辱的準備。
就在最絕望的時候，郭京來了。
他是來救自己的嗎？他能救的了自己嗎？
郭京這一聲喊，喊出茂德帝姬的希望，也讓率隊的吳開嚇了一跳，瞧見郭京攔住去路，頓時眉頭大皺。
「郭京，你攔住本官去路，意欲何為？」
「不知怎麼稱呼？」郭京陰沉著臉，壓根沒將這位囂張跋扈的文官放在眼裡。
「翰林承旨吳開。」此時此刻，他寄希望用自己的身份喝退郭京，只是他忘了，這是個敢和殿前太尉正面剛的男人。
「原來是吳翰林，這是去做什麼？」
郭京沒有意料之中的敬畏與避讓，甚至連一絲客氣都沒有，讓趾高氣揚的吳開感覺有點不妙。
「本官奉旨，前去與金人談判。」
「談判？那這馬車上是什麼呀？」
「是給金國二檯子的禮……郭京，此乃朝廷大事，豈是你能過問的？」
郭京冷笑道：「不能問嗎？如今這東京城，大敵當前，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有什麼不能問的？」
陳橋門附近，本就有不少守衛的兵卒，還有不少從城中徵發來搬運物資的民夫，發現城門口有熱鬧之後，紛紛開始圍觀。
吳開有些無奈，說道：「此乃贈予完顏宗望的禮品。」
承認了就好！郭京不疾不徐道：「只有禮品嗎？我怎麼看著……馬車上還有人呀，好像是女子。」
吳開不耐煩道：「不錯，為表誠意，朝廷贈予完顏宗望二十四名侍女，照料起居。」
照料起居，說得委婉，但在場的成年人用腳趾頭想想便知是怎麼一回事，不就是給金國人送女人嘛！
唉！
城頭的兵卒不免一聲嘆息，畢竟在大多數男人眼裡，送女人討好敵人，都是一件不怎麼光彩的事情。
郭京佯作恍然：「原來如此，那敢問吳翰林，此乃官家旨意，還是爾等自作主張？」
「這自然……」
吳開話到嘴邊，想起王宗楚那日的遭遇，不敢輕易牽連皇帝，趕忙道：「本官是奉政事堂命令行事。」
「所以…官家不知道，是兩府的相公們決斷的？」
吳開越發覺得郭京來者不善，連忙道：「此乃朝廷大事，你一個小小統制，管得著嗎？」
「怎麼管不著？」
郭京冷笑一聲，目光掃過陳橋門上的眾多將士，以及圍觀的百姓，朝著吳開朗聲道：「吳翰林飽詩書，有句詩聽過吧？」
「嗯？」
「十四萬人齊卸甲，竟無一人是男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