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攜酒上青天1
「小虎!」許懷謙遊街回了府,一眾走鏢賣貨剛抵達京城的永興鏢局的人,站在人群中,親眼目睹完這場浩浩蕩蕩的傳臚儀式后,全都不可置信地朝陳金虎看過去,「你家二哥好像考上狀元了!」
也是趕巧了,他們剛一抵達京城,就碰上了狀元遊街這種盛大場景,被裹挾在人群中動彈不得的他們,不得不被迫觀完了整個慶典。
然後,他們就傻眼了。
如果他們的記憶沒有出差錯的話,那坐在馬背上穿著耀眼的大紅狀元服,容貌出眾得讓人為之驚嘆的男人,是與他們有過一面之緣的許懷謙?
沒想到上次一別,人家直接從秀才變成狀元了?
這怎麼都給他們有種不太真實的感覺。
「什麼是好像!」回過神來的陳金虎白了他一眼,樂得見牙不見眼,「明明就是!」
這狀元袍和狀元帽都戴上了,連街都遊了,那還能有假?
對於這種一上京就能碰上自家二哥中狀元遊街的好事情,陳金虎自然是很樂見其成的。
中狀元吶!
天底下絕大多數的讀書人想中都中不了的狀元,居然叫他二哥給中了!
嘿嘿,他大哥還不知道有多開心。
「哎呀,那你大哥,陳烈酒——」陳金虎想到陳烈酒的同時,永興鏢局的鏢頭邴興達也想到了他,興奮道,「現在豈不就是狀元夫郎了?!」
邴興達咂咂嘴,誰能想到當初那個連一雙草鞋都沒有,打著赤腳就敢跟他們走鏢的哥兒,現如今能有這等造化?
從秀才夫郎到解元夫郎,再到現在的狀元夫郎!
在不久的將來還會成為官夫郎!
這要是擱在以前,他們哪敢相信陳烈酒那個惡霸哥兒還能有這等造化!
這人的際遇啊,有時候真是說不清楚。
「那可不就是,」一路奔波辛苦的陳金虎想到有二哥這個狀元夫君在他大哥也能輕鬆些了的陳金虎一甩深航的疲憊,變得精神抖擻起來,「我們得快點去辦事,爭取早點辦完事,將東西買到手,正好給我二哥送過去當狀元禮!」
去年陳金虎就收到了陳烈酒去信給他說許懷謙成為解元的事,奈何,那時候他想多掙些錢給他家二哥買一份與眾不同的解元禮。
今年他剛攢到給他家二哥買解元禮的錢,可惜不趕巧,又撞上他家二哥成為了狀元。
他怎麼感覺,他這使勁掙錢買禮物的速度,趕不上他家二哥往上升的速度!
「對對對!」邴興達想起陳金虎給許懷謙定了一份貴重的慶賀禮還沒拿到手時,也認真了起來,「還是早點辦完事,把東西拿到手再說,我們走!」
說著他一吆喝,身後一長串的馬車中還夾著幾匹駱駝的隊伍紛紛行動起來。
他們有條不紊地走在京都城內的街道上,引得京城的百姓們紛紛向他們投去側目的目光。
陳金虎身上穿得並不是縉朝的服飾,他們的隊伍又落在人群後面,許懷謙打道回府的時候,並沒有看到他。
等再見到陳金虎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彼時剛跟陳烈酒溫存了一夜的他,正值人生最得意的時候。
他能不得意么?
人生四大喜事,他體驗了兩次,一次是他成親的時候,一次是他昨夜中狀元的時候。
重要的是,昨晚他這具病殃殃的身體,總算給力了一次,全程都沒有掉鏈子,和老婆其樂融融地進行到了最後,雖然只有一次,但是最後他老婆給他求饒了耶!
他這樣病弱的人,能讓他老婆那樣身體素質極好的人求饒一次,真的不是一件特別容易的事。
「真棒!」早上許懷謙起來看了眼還在睡覺的陳烈酒,洗漱的時候,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忍不住又讚歎了句,「許懷謙,你可真棒!」
相信自己。
你就是這個世界上最棒的男人。
病弱一樣可以滿足老婆的需求。
完成每日都要讚美自己的成就,許懷謙看了眼還在熟睡中的陳烈酒,輕手輕腳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他想去廚房給他老婆做點好吃的。
上次成親后,是他老婆照顧的他,這次中狀元了,他也要照顧他老婆才是。
想到陳烈酒平日里最愛吃他做的東西了,許懷謙在路上的時候就躍躍欲試地挽起了衣袖。
結果等他走到廚房,在廚房門口看見那一排排端著碗,眼巴巴地等著鍋裡面條起鍋的人高馬大的漢子們,頓了一下,在人群里搜索:「小虎!」
「二哥!」端著碗,站在門口,目光一直停頓在門裡幫他們下麵條的王婉婉身上的陳金虎,聽到許懷謙的聲音,立馬轉過了身,朝許懷謙笑得燦爛。
「什麼時候回來的?」永興鏢局的人,許懷謙只見過幾次,好多都不太熟悉,可他們身上那風塵僕僕的味道,許懷謙一聞,就知道是一定是陳金虎回來了,這會兒見到人了,欣喜地問他。
「今天一早!」陳金虎回來的時候,天都還沒亮,開門的劉貴並不認識他,但陳烈酒給他交代過,家裡還有個小少爺,陳金虎一報上名號,劉貴立馬就去啟稟了王婉婉。
許懷謙和陳烈酒是不管宅子里的事的,而且許懷謙身體不好,陳烈酒千叮嚀萬囑咐,沒事不要去打擾他。
見識過那許懷謙幾乎是動不動就咳血,每五日一針灸,每三日一葯浴,每日名貴藥材喂著的,跟琉璃一般的人,劉貴是說什麼也不敢去嘮叨許懷謙的。
而陳小妹又還小,所以家裡大大小小的事都是王婉婉在操持,他和他家老婆子有事都是找王婉婉稟告的。
得知陳金虎回來的王婉婉欣喜若狂,只匆匆洗漱了一下,就把他們一行人給接進了府內,和劉嬸兩人打水燒水給他們洗漱。
這會兒,許懷謙看到的都是挺光鮮亮麗的陳金虎了。
「以後沒事還是別在外面待太久,」許懷謙看了看洗漱過後,乾淨整潔但依舊難掩風霜氣息的陳金虎,勸道,「錢是掙不完的,你每次一出去,就出去這麼久,我和你大哥都很擔心。」
「這次去了遠一點的地方才耽擱這麼久,」陳金虎笑,「這回回來能歇久一些了。」
「那就好。」聽到陳金虎不著急著走的許懷謙也高興了,看到他跟一群鏢局的人端著碗,一副等著開飯的模樣,想到自己紮起的衣袖,笑了笑,「正好,你回來了,我今日也開心,二哥給你們露一手,也讓大傢伙嘗嘗我的手藝。」
「——啊?」許懷謙剛出現的時候,一眾永興鏢局的人都把空間就給了許懷謙和陳金虎,這會兒聽到許懷謙要給他們這些人做飯,忙擺手,「許狀元,使不得,我們這等粗人怎好勞煩您親自動手。」
別說許懷謙現在是狀元了,就說他以前是秀才的時候,地位也跟他們這些走鏢的天差地別,人家能放下架子跟他們這些人說話,已經是求之不得了,怎好還讓人家做這種粗人做的活。
「上門即是客,不講那些虛禮,」許懷謙打從骨子裡就沒有什麼森嚴的等級觀念,不覺得他這個狀元給人做個飯有什麼不合規矩的,一擼衣袖就進了廚房門,「你們只管等著就好!」
「這!」邴興達和一眾鏢局的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沒事兒,」陳金虎安慰他們,「我二哥在家經常給我們做飯,而且他做飯特別好吃,保管你們吃了終生難忘!」
鏢局的人心想,這就算做得不好吃,吃了狀元郎親手給他們做的飯,他們也終生難忘吧?
「二哥,恭喜你中狀元,」陳金虎不知道他們在想什麼,又對著廚房裡正在做飯的許懷謙說道:「昨天你風光的樣子我都看見了,我還給你帶了狀元禮,待會兒吃了飯我帶你去看!」
「好!」許懷謙正想跟陳金虎說,你要是早回來一天,就能看見我高中狀元的模樣,聽見他沒有錯過,更開心了。
這下好了,全家人都看到他最風光的模樣了,沒遺憾了。
因為王婉婉在下麵條,許懷謙也沒做什麼複雜的,親手抄了臊子,各種調料放得足足的,拌著面一吃,那叫一個香!
「好吃!」一眾鏢局的人吃著許懷謙給他們做的麵條,香得差點連碗都想吞下去,一個個都朝許懷謙豎起了手指,「許狀元,您這手藝,比外頭麵館里的大師傅的手藝都還要好,你要是開個麵館,我准天天去人捧場!」
眾鏢局的人對許懷謙是徹底服氣了,長得好,學問好,脾氣好,還會做飯,能有這樣的小相公,真不知道陳烈酒上輩子造了什麼福!
「好吃你們就多吃點。」許懷謙做完他們的,又給陳烈酒單獨做了一份,給他端房間里去了。
「醒了?」許懷謙推門進去的時候,見陳烈酒自己起來穿衣洗漱了,忙上前去問他,「怎麼不多躺一會兒?」
「躺不住了。」陳烈酒扯著有點酸的后腰,擰帕子給自己洗了把臉,遮住臉上有點羞恥的紅。
找到訣竅的他家小相公越來越厲害,上次只是用手就讓他軟了半天,這次換了個東西,直接酸得他像是走了十天半月的鏢似的,差點兒起不來。
「哦。」許懷謙戲謔地看著他老婆有點害羞的模樣,沒有揭穿他,等他洗漱完,將給他做的麵條端給他,「把面吃了,我們一塊去看小虎送我的狀元禮。」
「小虎回來了?」接過面碗的陳烈酒明顯高興了一下?
「回來了,還帶著鏢局的人一塊來了咱家,」許懷謙給他說,「估計是這兩天京城裡的客棧住不太下他們這麼多人,迫不得已帶回來的。」
他們來的不趕巧,趕上了放榜上,京郊城外的,還有一些上京趕考未走的舉子,這麼多人擠在一起,京城大大小小的客棧大概都住滿了人。
「嗯。」陳烈酒頷首,挑著許懷謙端給他的面吃,剛嘗了一口,就挑起了眉,「你做的?」
「嗯吶。」許懷謙從身後抱著他,「特意早起給你做的,狀元面,好不好吃?」
「好吃!」陳烈酒翹了翹唇,瞧著許懷謙滿面春風的臉,想到昨晚他那不停抖啊抖的狀元帽,惡霸性子上來,又沒忍住調戲了他,「狀元也好吃。」
陳金虎送許懷謙的狀元禮,是一匹長得很漂亮的銀白色的馬。
許懷謙看著在馬廄里吃草都掩飾不住它身上那股高貴范的馬匹,問陳金虎:「哪兒弄來的?」
「在一個西域商人哪兒買的!」陳金虎也沒有隱瞞,老老實實地說了。
他們這兩年在三春府和盛北來回倒騰茶葉和茶杯賣,從最開始的小打小鬧,到現在手頭上已經攢了不少買賣方的資源了。
可是盛北就那麼大塊地,能給他們撿漏的市場也就那麼多,想要多掙錢就得去新的地方開闢才行。
「所以你就去了西域與縉朝互通的邊市?」聰明如陳烈酒,他在看到馬廄塞著幾頭駱駝,再聯想到陳金虎這麼久沒有回來,立馬就知道他幹了什麼。
縉朝,並沒有開與周邊國家的互商,只在邊界開了個互市,想要認識西域的商人,只有去邊界的互市才能瞧到。
陳金虎點頭,「那裡人煙稀少,又黃沙漫天,種不出茶葉等物,在那邊茶葉賣得可貴了。」
「不過,路途遙遠,一路上的經歷不少事兒,才能抵達,」陳金虎想到他們這一路上所遭受的苦,搖搖頭,「就算知道去邊市能賺錢,也沒多少商人去。」
古代不比現代,山高路遠,一路上風餐露宿,還危險重重,出了事,連個人生保障都沒有,同樣都是做生意,一個腳踏實地,一個要冒著生命危險,大家當然都選腳踏實地那個了。
可陳金虎他們的鏢局不一樣,鏢局走鏢,天南地北,同樣是冒著生命危險在走,他們為何不去博一把大的?
見陳金虎為了掙錢連邊境都敢去,許懷謙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還真是跟他哥一脈相承的膽大妄為。
在來京城前,許懷謙其實已經從陳氏族人和村裡人嘴裡聽到過一點,陳烈酒為了給他掙錢治病,去收其他宗族的賬,惹了眾怒,不得不和陳氏族人合夥燒炭,還有給他找花椒樹苗,敢去冒生命危險等等一系列的事。
他不是沒想過跟他老婆好好說說,可是他老婆做這些都是為了他,他去說他,倒顯得自己不知好歹了。
他能做的就是,照顧好自己,好好科舉,努力回饋老婆,不要讓他為自己的付出都成為笑話。
「你自己心裡有成算就好。」陳烈酒才不說陳金虎,他二十歲了,不是兩歲,自己在做什麼自己心裡清楚。
只要他不做傷天害理,違法犯紀的事,光明正大地掙錢,有危險怎麼了?
有危險那也是他自己選的!
再說了,人生在世,做什麼沒有危險?連喝口水吃飯都有被嗆死噎死的危險,更何況其他。
「二哥,」交代清楚后,陳金虎看向許懷謙,「喜歡嗎?」
他其實有點忐忑。
不知道許懷謙會不會喜歡。一開始他也有想過送別的,可那些都不如這匹一眼相中的馬。
最後他還是買了這匹馬。
「喜歡。」許懷謙頷首,他家小虎天南地遠給他買來的,別說是馬了,就算是一顆普通的石頭他也喜歡,更何況還是一匹這樣漂亮的馬,他問陳金虎,「很貴吧?」
「還好,」陳金虎沒有說價格,「錢沒花多少,就是費了不少勁。」
這匹馬是他從一個經常在烏思和縉朝邊市晃悠的西域商人手中買的。
他不要錢,他要以物換物。他要的那些東西,都是些絲綢、茶葉、陶瓷、紙張一類的東西,貴是不貴,可他要的量大又雜,路上風餐露宿的很容易損壞,每次到的總是會少很多。
來來回回折騰了好幾趟,才把他所需要的東西準備齊,最後人家才讓他們拿著信物,來京城取的馬。
也得虧這匹馬是養在京城的,要是讓他們從邊市把這匹馬給拉回來,他們可沒有信心,一路上把它養得這麼油光水滑。
「那你們現在這算是搭上西域商人的路子了嗎?」許懷謙聽陳金虎這麼一說,問了一聲。
陳金虎點頭:「差不多。」來來回回這麼多趟,要說沒交情也不能,可要說交情有多深,那也不見得。
「下次你再去的時候,」許懷謙想到自己想弄雜交肉牛的事,不知道上哪兒去弄那麼多品種的牛,這契機不就來了,「能不能幫我問問,他們願不願意交易他們西域的牛。」
「西域牛?」陳金虎屬實沒想到,許懷謙看到馬想到的居然是牛,「我們縉朝不是有牛嗎?」
「我想要天南地北的牛,」許懷謙搖頭,「最好是各式各樣品種不一的牛。」
就算雜交不出肉牛來,看看能不能引進一些能夠代替黃牛的牛也好。
縉朝現在牛的品種還很單一,就黃牛一種,像奶牛、水牛、氂牛這些也有,但沒有出現大規模的養殖,也很稀有。
「許狀元要這麼多品種的牛來幹嘛?!」一群鏢局的人很不能理解,老黃牛不好嗎?
「開個養牛場來玩玩。」許懷謙也不能告訴他們,自己想要雜交牛吧,這可是大工程,能不能成功都不好說,所以乾脆就不說了。
永興鏢局的人你看我我看你,知道有些富貴人家都有特殊癖好,難不成這許狀元有收集牛的癖好?
「我們天南地北地走或許可以幫許狀元到處找找?」邴興達豪爽道,「也算是回報許狀元肯收留我們,還請我們吃面的恩情了!」
「好!」許懷謙確實存著這個心思,當下也沒有拒絕。
只有陳烈酒奇怪地看了眼許懷謙,他什麼時候想起開養牛場來了?
不等他想起來問許懷謙,許懷謙就得去參加他的瓊林宴了。
瓊林宴,顧名思義就是擺在皇家園林里的瓊林苑裡為新科進士們慶祝的宴席。
昨兒遊街,今日擺宴瓊林苑,都是皇家為了彰顯科舉的重要性,走個流程罷了,許懷謙一開始也沒有放在心上。
直到他去了瓊林苑。
他剛一踏進瓊林苑裡,先他一步進入瓊林苑的進士們,齊刷刷地向他投來了好些目光,隨即不少人開始恭維地跟他打招呼:「許狀元!」
「幸會!幸會!」別人跟他打招呼,許懷謙也不能裝沒有看見向他們一一回了回去。
「許狀元,我們是同鄉。」有幾個陌生的面孔還上來給他見禮。
「你們好。」他們這麼一說,許懷謙就懂了,這是昌南那幾個跟他一起考上進士的讀書人,高興地跟他們打招呼。
「我們是來感謝許狀元的,」幾人見許懷謙為人如此隨和,拘謹的態度也逐漸放開了一點,「感謝許狀元先前為昌南所做的一切,才讓我們能夠參悟時政。」
「……這些都是你們平常的積累,所見所聞,把時政放心中,我也只是做了我該做的事情,並不值得你們特意感謝。」
許懷謙還以為他們是看到老鄉想巴結,很樂意他們的巴結,畢竟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同一個地方出來,總歸是有一點不一樣的感情的。
結果沒想到,人家一上來就是感謝他?這可把他給整蒙了。
他考上舉人進士,都是他們自己的功勞,跟他可沒什麼關係。
「要的,要的,」這幾位昌南進士不認同,「沒有許狀元的仿銀炭,我家不賣樹,我可能連書都讀不成了。」
「你就是那位鄉試卷子提倡百姓不能只砍樹也要多種樹的舉子吧?」許懷謙聽他這麼一說明白了,瞬間想起了他曾經看過的卷子,問道。
「嗯!」這人一聽許懷謙竟然知道他,臉色激動道,「許狀元看過我的卷子?」
許懷謙頷首:「你很細心,注意到了生態發展的可持續性,朝著這個方向努力,以後不會太差的。」
「生態發展的可持續性!」許懷謙這麼一說,這位舉子的眼睛一亮,顧名思義,任何生態都有可持續發展的可能性,他順著這個方向想了想,瞬間聯想到了許多,朝許懷謙感激道,「多謝許狀元提點。」
許懷謙尷尬地扣了扣手心,他就這麼一說,他提醒啥了都?
「還有我!」那人激動過後,又一位舉子站出來說話了,「若不是許狀元來永安府養豬場拉豬糞回村肥地,我不會想到利用豬糞漚肥!」
「你也很厲害,在別人的注意力都在種藥材和種樹時,唯獨你注意到了,良田建設,」許懷謙也誇了誇他,「率先想到了靠肥力增產增收,提高農業綜合生產能力。」
「提高農業綜合生產能力!」這人注意到許懷謙話里的重點,也跟先前的人一樣,眼睛一亮,綜合生產能力這幾個字眼就很靈性,他也朝許懷謙深鞠躬,「謝許狀元指點!」
許懷謙:「……」他能說這是他生為一個老公務習慣的語術么?
他們在說話的時候,站在許懷謙身後的沈溫年徹底心服口服了,他一直有點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那麼努力寫出來的殿試文章,抵不過許懷謙沒盡全力寫出來的文章。
這會兒聽到許懷謙隨意與別人交談兩句,就能替人指點迷津的輕鬆姿態。
他覺得他輸得不冤。
許懷謙對時政的理解,顯然已經達到了一個他無法企及的高度,別說是人家隨手寫得,恐怕亂塗鴉一筆,他比他的理解好。
得虧許懷謙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不然一定會羞得面紅耳赤,這也太扯了。
許懷謙在跟昌南的幾位進士說話的時候,遠處也有一群進士躍躍欲試地想要過來跟許懷謙感謝。
他們去年的舉子,而是前幾屆的舉子,考了多次不中,只因文采委實比不過江南,蘇州等地。
這次皇帝改革科舉,不考詩詞歌賦,改考時政了后,他們確實蒙了一下,不過在許懷謙的鄉試卷子一出來后。
他們又全都茅塞頓開了,跟著許懷謙的鄉試卷學習,才讓他們這些落榜多年的舉子,也同樣有機會考上貢士,成為進士。
先前他們就想跟許懷謙感謝一二,奈何沒有找到機會,現在這個瓊林宴好不容易找到機會了,卻又被昌南的幾個進士給搶了先!
「臣等參見陛下。」
他們正懊惱的時候,眼角餘光注意到一個明黃色的身影漸漸走近,忙不迭地跪了下去。
他們這一出聲,緊接著瓊林苑的其他進士們,也都噤了聲,跟著跪了下去。
還在說話的許懷謙聽到這聲音,回過神來,也要跟其他人一樣,行下跪禮。
「狀元不跪!」皇帝朝他揮了揮手,向下面的人淡聲道,「免禮。」
半跪不跪的許懷謙有點尷尬地想到,這已經是皇帝第二次免了他的跪禮,不會是因為他第一次給皇帝行跪禮的時候,打了個擺子,皇帝就再也不想讓他下跪行禮了吧?
皇帝怎麼想的,其他人並不清楚,在場的人,除了許懷謙幾位朋友和一些對許懷謙這個新晉狀元心服口服的人沒什麼感覺后。
其他人都有點羨慕許懷謙這個狀元!
這都被免了兩次跪了?
尤其是,一些見多識廣的世家子們,想到他們家的一些當官的親戚,好像都沒有這個殊榮,羨慕之餘,隱隱有些妒忌了。
旁人怎麼想,皇帝不管,他看到在場三百多個進士都是靠時政進來,一想到未來不久,這些人進了朝廷各個部門,總能發揮一些作用,朝堂終於不用像以前一樣,除了吟詩作賦,什麼也不會,心中感慨萬分,舉起酒杯,與眾進士說道:
「今日過後,眾位愛卿,都是我大縉之棟樑,都將為我大縉鞠躬盡瘁,奉獻自己,朕,感激不盡,除卻高官俸祿,再以此酒向諸位以示感謝。」
歷朝歷代,哪有皇帝這般禮賢下士的?
他這態度激得在場不少進士都表示:「臣等願為陛下,死而後已!」
皇帝當即就笑了:「死而後已就不必了,還望諸位今後在各自的職位上,潔己奉公,忠於職責,就當是報效於我大縉了。」
「陛下賢明。」
皇帝常有而賢主卻不多,昌盛帝這般謙恭下士,讓一眾新科進士們恨不得立馬為他肝腦塗地。
這收買人心的手段,看得許懷謙暗暗叫好,士為知己者死,別說下面這些其他本土進士了。
就連他這個穿越而來,沒經過皇權洗腦的現代人,看到如此一個深明大義,德隆望尊的皇帝,都很有想要為他賣命的衝動。
「聖不聖明,留有後世評說,」皇帝淡笑了一下,並不在意,又重新舉起酒杯,「諸位請!」
許懷謙和其他人一樣舉起酒杯,要與皇帝共飲。
皇帝瞥了眼許懷謙舉起來的酒杯,向身後的內侍說了一聲:「給許狀元取一壺果酒來。」
內侍立馬去取了一盞果酒來,將許懷謙桌上的酒,連許懷謙倒好的一杯酒都給取走了。
重新端著果酒的許懷謙:「……」他好像個被迫來參加宴席,偷喝酒被家常發現的小孩啊。
的確,他這個年紀,在昌盛帝眼裡可不就是一個小孩么,還是一個身體不大好的小孩。
若是,許懷謙天資平庸也就罷了,偏偏他還是個天縱奇才。他剛剛隨手指點進士們的話,都由內侍一五一十地報給了他聽。
這樣的棟樑之材,若是因為照顧不周而早逝,該是他大縉多大的損失!
一心想要改變縉朝的皇帝,怎麼可能會允許許懷謙出一絲一毫的差錯!
看到內侍給他換了果酒後,滿意了,再次與眾人道:「請!」
喝著果酒的許懷謙再次收割了一波眾位進士羨慕的目光。
虱子多了不怕癢,從他中狀元開始,許懷謙就已經預感到自己的未來可能不會很太平了,這會兒被眾人用羨慕的眼神看著,也不覺得有什麼。
他現在的身體,能維持不咳嗽已經是極力壓制的結果了,喝一點酒看似沒事,但保不準會要他命,為了小命著想,喝果酒是再保險不過的事了。
歷屆瓊林宴都要吟詩作賦,這屆瓊林宴考的時政,且皇帝又厭惡詩詞歌賦,沒有皇帝的命令,眾位進士不敢輕舉妄動。
坐在上首人老成精的皇帝,又如何不知下面這些愣頭青的想法,酒過三巡后,抿唇笑道:「只飲酒吃茶,未免太過於單調,我這裡有個題,眾位不妨來答上一答。」
「陛下請講!」
一聽有事幹了,剛在陛下面前表過忠心的眾位進士們,全都眼睛亮了。
瓊林宴不僅僅是為了給他們這些新晉進士慶賀,還有讓他們這些新晉進士在陛下面前露臉的作用。
畢竟,一科三百多個進士,除了一甲,很有肯定也就只有二甲前幾名能夠讓皇帝記住,其他人都相當於是被放逐了。
錯過了瓊林宴,以後再想讓皇帝注意到他們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被皇帝注意能有什麼好處呢?
看看今年的新科狀元就知道了,處處留意,處處照顧。
以後朝中有個什麼職位,陛下想到狀元,順手就給了。
而他們這些皇帝連名字都記不住的進士就有些慘了,只能靠自己的能力一點點慢慢往上爬。
不是說慢慢地爬不好,而是明明有捷徑,為什麼不走捷徑?
「也不是什麼難事,」皇帝看他們這一個個積極得不行的樣子,心中就歡喜,他就喜歡這種的,「這不是剛科舉過嘛,翰林院大學士向朕彙報了一個問題。」
「教育!」皇帝說著目光一轉看向眾人,「天底下的書院,究竟該怎麼教育才是對的?」
以前的教育就是遵循著科舉而來的,科舉要考詩詞歌賦,書院就教詩詞歌賦,科舉要考時政,書院就引導眾學子往時政上去學,但這樣真的是對的嗎?
這次科舉改革就出現了問題,僅僅只是改革了科舉的方向,一時間全國上下,各個承宣布政使司都出現了,不會教、不會學的情況。
「教育乃國之根本,臣認為——」皇帝問罷,就有人就站了起來,「國家需要什麼樣的教育,就應該推行什麼樣的教育。」
「還行。」皇帝頷首,這不就跟現在一樣么,他要什麼底下的書院學塾就培育什麼,看似不錯,但從長遠來看,以後他不再需要時政類的人才了呢?
再改革科舉是不是又會遇到像這次改革科舉一樣的情況?
「臣不這麼認為,」沈溫年也站了起來,「臣認為教育應該是像讀書那樣,是為了思禮制,明事理,辯是非、知善惡,臣認為應該選一些,有好的思想品德的書來教育。」
「不錯,」昌盛帝頷首,再問,「還有嗎?」
孟方荀也站了起來:「教育是為了讓人開闊眼界,變得有學識有才能的,我覺得教育應該往學識與才能上發展,這樣以後不管他作為人民還是為官為商,他都有自己的見識與才能。」
「好!」孟方荀不愧和許懷謙做了這麼多年的好朋友,一開口說出來的話,就讓皇帝開口叫好,不過他總覺得,這些還沒有抵達他心裡的那個點。
有這幾個人做引子,後面陸陸續續又有一些人起來提出了自己的觀點。
許懷謙聽他們講得津津有味,他喜歡這種每個人都發揮自己思想的暢所欲言,而不是一味地為了討好上位者,諂媚逢迎。
許懷謙正聽著的時候,皇帝看了他一眼:「狀元呢?」
「狀元對教育有何高見?」
突然被cue到得許懷謙,有一種吃瓜吃到自己身上的感覺,無奈只得站了起來,想了想,慢慢說道:「大家說得都很好,集百家思想為一體,臣認為,教育應該是潤物細無聲的。」
「不論是為了思禮制、明事理也好,還是為了有見識有才能也好,都可以,」許懷謙緩緩道,「教育本身一個很籠統的概念,只要是不把人的思想局限在一方天地里的教育都可以。」
不論是考詩詞歌賦也好還是考時政也好,偏一樣,都是在束縛人的思想,把人往溝裡帶。
讓他們為學而學。
而教育本身就是為了人產生思想的,讓從他們自己產生思想中找到屬於自己人生的真諦。
但這番言論太過於驚世駭俗,許懷謙就不打算說出來了。
「所以狀元認為書院應該怎麼教育才好呢?」許懷謙的回答算是說到了皇帝心坎上,這次的科舉改革他就看出問題來了,天下的讀書人何其多,可懂變通之人少之又少,大部分的人只會循規蹈矩,有一點變通就不會了。
「或許可以試試多元化教育?」許懷謙想了想說道,讓他下鄉扶貧還可以,偏偏問教育,他連孩子都沒生過,會的就那麼一點點。
皇帝皺眉:「何為多元化教育?」
「就是集思想、才能、學識為一體的教育,」許懷謙慢慢給皇帝闡述,「科舉不再變成單一的某個試題,讓他變得綜合起來,以綜合分定勝負。」
許懷謙越講自己在掘自己的路,他就是一個偏科型選手,不過他也給偏科的人留了一條路:「根據每年選拔人才的不同方向,改變錄用人才的試題,這樣陛下,就可以隨時從科舉中找到自己想要的人才了。」
比如今年需要時政類的人才,最後一道大題就留時政類的題,明年需要策問型的人才,就主策問。
皇帝眼前一亮,沈溫年卻皺了皺:「這樣考生們要學的東西就增多了。」要知道現在一個舉人要背的書籍都是成上百成千本,要是再增加許懷謙所說的這些東西,他從出生開始學到老死也學不完。
「或許可以將天下知識匯聚到一起,由翰林院編撰新的書籍,推行於天下,」許懷謙想了想,「讓學子從這些書籍里學習,題也從這些書籍里出,學的東西不就多了,而又不雜亂了么?」
現在的科舉為什麼難,因為沒有方向,上面想考什麼考什麼,下面的人只能很籠統地去學習。
何不如規定在一個範圍內,這樣大家學習都有方向了?
「好!」皇帝被許懷謙給說動了,目光灼灼地瞧著許懷謙:「許愛卿當真大才,不愧為朕欽點的狀元!」
皇帝想了想,正好這裡在推行科舉改革,天下學子都還處於對新科舉一片白紙中。
正是改革的好時機!
說罷他笑眯眯地問了一聲:「許愛卿何時去翰林院上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