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攜酒上青天
「你愁什麼?」關了院門,陳烈酒看她一臉愁容地站在院中,不解地問。
「大哥,我們哪裡有錢啊!」她剛知道,大哥還想供許懷謙讀書,這吃藥養病、讀書寫字哪樣都是特別花錢的,要是他們家有錢,她肯定二話不說就拿了。
可問題是她們家沒錢啊。
把她賣了也值不了多少錢。
「想辦法掙唄,」陳烈酒捏了捏她的小啾啾,笑:「我曾經聽讀書人說過一句話,車到山前必有路,你呢,把你的雞鴨鵝喂好就行,大人的事小孩少操心。」
陳小妹都想給他翻白眼了。
還車到山前必有路,她站在家裡,那銀子就會長腳自動往家裡跑嗎?就會瞎給人承諾。
陳烈酒沒有安慰到陳小妹,反而讓陳小妹徹夜難眠。
她好吃,又愛吃肉又愛吃甜,五歲的時候,大哥就給她買了許多雞鴨鵝讓她養著玩,養到現在她還有四隻鴨、五隻鵝、六隻雞,靠著這些雞鴨鵝下的蛋,她一個月也能掙幾個銅板,換點麥芽糖吃。
過年過節還能讓家裡打個牙祭。
可現在多了一個要治病、要讀書的二哥……
陳小妹一想到許懷謙那瘦得隨時要去世的模樣,磨了磨牙,坐起來算她要是不吃肉不吃糖,都換成錢,能不能給她哥減輕一點負擔。
答案當然是不能。
她養的雞鴨鵝太少了,就算都賣了也只能換幾百個銅板,這點錢都不夠給許懷謙買兩副葯的呢。
要是她養著很多很多的雞鴨鵝就好了,這樣就能換很多很多的錢了。
可是最便宜的雞苗也好貴,三文錢一隻,她要是想養很多很多的雞的話,就要買很多很多的雞苗,這算下來,也是很大很大一筆錢了。
而且養這麼多雞還得買很多糧食,養還不一定都養活……
她倒是知道雞是可以自己孵小雞的,但是得到季節才行,可是到了季節也不一定所有的雞蛋都能孵出小雞來,有時候雞還會把雞蛋啄破。
怎麼想都覺得掙錢好難啊!
陳小妹愁得一夜沒睡,第二天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抱著許懷謙給她編的蜻蜓蝴蝶出門了。
等到陳烈酒起來的時候,看到她身前圍了一圈小孩,她正一臉忍痛割愛地把許懷謙給她編的那些蜻蜓蝴蝶,一個一個地分發給她面前的小孩。
「不喜歡了?」陳烈酒走過去問道。
他可是知道他這個妹妹有多寶貝她這幾個草編,拿到手就沒放下來過,吃飯都帶在身上的。
「沒有,」陳小妹面無表情地把最後一個草編送人,「我讓狗蛋、二丫他們幫我捉菜蟲子,一個草編捉十天。」
她有五六個,能捉兩個月了。
陳烈酒不解:「捉菜蟲子做什麼?」
「餵雞。」
她可是聽人說過,雞多吃蟲子才能多下蛋,雖然不知道這個法子行不行,但總要試一試的。
陳烈酒看著她認真的小表情和一系列不同尋常的舉動,就知道她還在為錢發愁呢。
捏了捏她的小啾啾:「大哥不是說了大哥有辦法嗎?」
陳小妹一臉不相信。
他能有什麼辦法,收賬一年才掙三四兩,加上一些雜七雜八零散的活兒,家裡一年也不過才掙五六兩,想掙出許懷謙的葯錢都困難,更別說是讀書錢了!
陳烈酒見說不通她,也不強求,總歸是她的雞鴨鵝,她想怎麼折騰都行。
結果等他轉身進了廚房,王婉婉也拿了個錢袋給
他:「大哥,這是我跟金虎哥這些年攢的錢,你先拿去頂頂。」
陳烈酒一陣無語:「怎麼你們一個個都覺得家裡很缺錢?」
王婉婉歪著腦袋看他。
不缺嗎?
讀書、養病都是花錢的大頭。家裡具體有多少錢她不太清楚,但她了解陳烈酒,花錢大手大腳。逢年過節都要給家裡買布匹做新衣裳,他們家的人就沒穿過什麼打補丁的衣裳。陳烈酒一年就掙那麼多,肯定沒存下多少錢。
「大哥不要你的錢,」陳烈酒自己給自己盛了一碗粥喝,沒接她的錢,「你要是有空的話,給你二哥做幾身衣裳,用我柜子里的布料就行。」
他昨天翻了一下,許懷謙į
40;衣服都是洗得發白了又發白的,還有好些都是打了補丁的。
想想也是,許家就一普普通通的農戶,一年的收益都靠地里的收成,要養許懷謙這個病秧子,又要供許懷謙讀書,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哪有那麼多閑錢來置辦衣物。
不怪他們為了掙那兩個柴錢,進山打柴被狼咬死。
糜山縣之所以被稱為糜山縣,就是因為他們這裡的山又爛又多,還不是那種石頭多的大山,而是野草叢生的山林,外圍的山林都是有人家的,不能隨意打柴,要打柴只能去深山裡,找無主的山林。
縣裡人家多,柴禾用量也大,冬日裡一車柴能賣十文錢,夏日差一點也能買個五六文,趕上不農忙的時候,去山裡打柴買,確實也是個白得的進項。
就是可惜,掙錢往往都伴隨著風險,越容易掙的錢,風險越大。
王婉婉頷首答應,至於陳烈酒沒收她的錢,她也不強求,大不了等大哥需要的時候,她再給。
陳烈酒吃了飯又回了趟屋,從熟睡的許懷謙枕頭
而睡得正香,什麼都不知道的許懷謙一覺再次睡到日上三竿,望著外面刺眼的太陽,若有所思。
一開始他以為是他生物鐘還沒調整過來,但連著兩天七八點就睡了,再能睡的人,也不可能第二天還能睡到中午十一二點。
看來是他這具身體太不中用了。
許懷謙輕咳了幾下,感覺五臟六腑都在發疼,吃了早飯,喝了葯,把昨天陳烈酒給他的藤箱翻了出來。
本來以為找了個富婆可以不用為生計發愁,只管吃他香香的軟飯就行了。
沒想到富婆是個假富婆,他現在身體不好,就算不想辦法掙葯錢,也得想辦法掙點補品,先把他的臉養回來再說。
身體可以不好,臉不能不好。
一想到自己每天都頂著一張不太好看的臉面對人,許懷謙還是要臉的。
他把筆墨紙硯擺在吃飯的八仙桌上。
陳家沒有讀書人,也沒有書案,而原主的書案就是兩塊木板隨意搭的,陳烈酒去拆許家房子,估計帶回來都已經成了茅廁的一部分了。
好在許懷謙也不講究環境。
他很小的時候父母就出車禍去世了,跟著爺爺長大,爺爺是個書法家,醉心於書法,他跟著爺爺什麼也沒學到,一手好毛筆字是學到了。
雖然距離書法家水準還差點,但絕對有中上的水平,放在這個時代,比一些沒系統學過書法的人寫出來的字要好看的多。
不過後來爺爺去世,他去當公務員,每天上山下鄉的忙著搞扶貧,早就把練字的事丟到爪哇國去了,現在也不知道還有多少能看的。
他沾墨寫了幾個字看看。
還好,還好,只是生疏了些,筆鋒什麼的都還在,練練可以練回來的。
他翻開原主的書,學著這裡的字開始寫。他記得古代好像有項職業是抄書吧?
不少穿越都寫過。
他也想抄個作業,靠著抄書掙一筆,不說掙多掙少,好歹是個進項。
他正寫著,陳小妹拿了個雞蛋,翻過門坎走了進來,把雞蛋遞給了他:「喏?」
許懷謙放下筆:「給我的?」
「嗯嗯,」陳小妹點頭,「家裡買不起人蔘燕窩,你先吃點雞蛋補補吧。」
她想過了,賣雞蛋也賣不了幾個錢,不如把雞蛋都給許懷謙吃了,多少也算個進補。
村裡那些生了孩子的婦人、夫郎吃雞蛋都能好,他這個生子骨弱的也能吃的吧?
許懷謙接過雞蛋,在觸及到雞蛋上那滾燙的溫度時。
忽然想起,以前在山區扶貧的時候,跟幾個同事還有搞養殖的專業人員去過農戶家裡教過他們孵小雞,因為自己親身體參與過,那些步驟今天還在他腦海里記憶如新。
就是不知道,在這個時代孵小雞、搞養殖能不能行?
在現代,就算再落後科技也比這裡強上萬倍,試錯成本率低,可在這裡完全是從零開始,除了他曾經有過幾次的參與經驗外,什麼也沒有,只能靠一點一點
的試。
想到這裡他問陳小妹:「村裡養雞的人家多嗎?」
陳小妹想了想:「還挺多的吧。」至少她認識的人家家裡好像都有養的,只是養的都不多。
「那城裡買雞的人家多不多?」因為原主的記憶不全,除了讀書都是一些很零散的記憶,許懷謙對縣城裡的記憶幾乎為零,就算要搞養殖,也得摸清楚市場才好決定。
「多!」陳小妹點頭,每次她去買雞鵝苗的時候,都得靠搶,把雞抱去縣城,沒一會兒就會被人買走,更有家裡生了娃娃的婦人、哥兒來鄉下收雞蛋。
許懷謙眼睛一亮:「那二哥買你些雞蛋孵小雞好不好。」既然市場大,那就可以試試。
他記得陳烈酒跟他說過,家裡的雞鴨鵝都是陳小妹的私產,既然是私產了,就不能隨意要了。
陳小妹一驚:「你會孵小雞?!」
不待許懷謙回答她,陳家院子外面突然吵嚷了起來,一堆人七嘴八舌地在吵嚷:「陳烈酒!陳烈酒在不在!」
村民們乍一看到許懷謙,還沒想起來他是哪號人物,陳金虎還沒有回來呢,而且長得也沒有這般瘦弱啊。
許懷謙臉不紅心不跳:「我是陳烈酒剛進門的贅婿。」
「哦——!」
他這麼一說,村民們想起來,是有這麼一回事,前幾天陳烈酒搶了個病秧子回家當贅婿來著。
只不過他們不是杏花村的人,聽過也只當是個樂子聽,不過心。
只有關切到自身利益的事時,才會分外關心。
「我們是來還賬的,他不在家,你能不能做主?」
在家裡自古都是男主外女主內,沒有女主人夫郎也是一樣的,但這贅婿……
村民們一時摸不準把許懷謙當主內的,還是主外的,得先問清楚。
陳烈酒外面的事,許懷謙一向不過問的,但人家都上門來了,他總不能畏畏縮縮地擔不起事:「能的。」
說罷就轉過身對陳小妹說道:「去找兩個經常跟著你哥出去要賬的人來。」
這麼多人上門,陳小妹也不敢耽誤,人嗖地一下就鑽出了院門,一會兒就跑沒影了。
許懷謙打開院門:「都進來說話吧,別在院子外面站著,鄉里鄉親的。」
轉
身又去正廳里搬了幾條條凳出來招呼大傢伙坐,有兩個婦人、哥兒看他太過於瘦弱,還幫他搭了把手。
一伙人坐在條凳上,見許懷謙忙裡忙外的又是搬凳子,又是拿碗倒水的,安排得井井有條。
配合他那弱柳扶風的瘦弱身材,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他是男人,還真是個賢惠夫郎沒差。
另外他們以欠債人的身份來收債人家裡受到最好規格的禮待,也令他們頗為局促不安。
「贅……烈酒家的,」不知道喊什麼差點就喊成贅婿了,「別忙乎了,我們坐坐就走了。」
「咳咳咳——」
這具身體實在是太差了,只是稍微干點活,許懷謙就感覺肺部像是喘不上氣一樣難受,咳了幾下,見陳小妹帶著兩個大漢回來了,也沒強求,稍微平復些呼吸,就上前問道:「諸位都是來還賬的?」
眾人見許懷謙倚在廚房門邊咳得彎了好幾下腰,一個個嚇得不行,別賬沒還成,還被碰瓷了。
那陳烈酒是誰啊。
是這十里八村出了名的惡霸,要是他這新過門的贅婿有個什麼好歹,還不得挨家挨戶把他們房子給掀了。
等許懷謙平復好情緒,一個個忙不迭地點頭:「是、是、我們都是來還賬的,你看……這要是錢不夠,有沒有個章程。」
陳小妹帶回來的兩個大漢也是機靈的,見狀忙到許懷謙身邊耳語了幾句,說清楚了情況。
鄉下人,一年到頭除了在地里刨吃食就掙不到什麼錢了,要是遇到個災年,地里收成不佳、賦稅重、家裡攤上事了,沒有錢,怎麼辦呢。
找村裡的大戶借!
鄉里鄉親的,人家也不能見死不救。但跟所有時代一樣,借錢容易還錢難,又都是鄉里鄉親,你怎麼好意思去問人家要。
於是收賬的就應運而生,借了錢,把借據給收賬的,到時間我也不過問,自有收賬的上門去催收。
既不得罪人
,也不用費心費力去要賬,兩全其美。
可這要賬也不是到期了拿著借據就耀武揚威的直接上門去要。
而是提前十五,他們會派人去欠債人家裡提醒一次,告訴他們欠款日期就快要到了,該還錢了。
懂事兒的或者手裡有錢的大多數都會當即就還了,部分還是沒錢的這十五日再想辦法籌措籌措,少數耍無賴不想還或者沒錢直接不還的就需要他們出手了。
陳烈酒人好,一般要是真困難沒錢的,他都會多寬限些日子;像那種窮苦人家,他有時候還會墊錢給他們還,還幫他們介紹活兒。
就如陳五家就是因為地里遭了災,實在是還不上錢了,陳烈酒墊錢幫他還的,而後帶著他到處要賬,慢慢的把錢還了,日子也好過了起來。
但要是遇到許大郎那種,明明有錢但就是不想還的無賴,他就不會客氣了!
而像今天這種所有欠債人主動上門的還錢的情況,兩個大漢還沒遇到過,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許懷謙了解清楚后,頷了頷首,朝坐在院中的村民問去:「你們的借據都沒到期,怎麼都提前來還錢了呢?」
「額……」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像是沒了法子,咬牙道,「我們不還沒法子呀,地里收成還不沒下來,也不知道收成咋樣,家裡就幾間屋,要是還不上,給我們拆了,全家人都得去露宿……」
他們七嘴八舌各自訴說著,許懷謙只挑關鍵的聽,還是陳烈酒把他家房子給拆了惹出來的事。
陳烈酒拆他家房子是不想讓大房一家白佔便宜,但在村裡人和外村人看來,就是陳烈酒惡霸性子上
來了。
欠他的錢,他就要搶你家的娃子當贅婿,拆你家的房子泄憤,逼得你不得不還錢。
雖說許家已經分家了,但在這個以孝為天,兄友弟恭的時代,分了家那也是一家人啊,何況現在許懷謙父母皆去世,大房還幫他操辦過喪事,他入贅幫大房還債也是理所應當的。
怪就怪這陳烈酒太惡霸了,有人入贅了還不善罷甘休,還要強拆人房子的。
鄉下人值錢的也只有田地房子了,許家這是有多餘的房子拆,他們可沒有啊,這要是還不上錢被陳烈酒拆了,一家人只能凍死在外面了。
想來想去,夜不能寐,最後全家人決定家裡有什麼還什麼,先把錢還了再說,萬一地裡收成不好,也能讓陳烈酒寬容一二。
許懷謙清楚后,看他們穿著補丁摞補丁的土灰色麻衣,腳下的布鞋穿爛了露著腳趾都捨不得扔,這還算好點的,更多的是穿著草鞋,打赤腳的,腳底板都有厚厚的一層硬繭。
知道他們都是窮苦人家,被陳烈酒去要賬拆房子給嚇到了。
「我家烈酒拆房子不是為了逼許家還錢,」許懷謙向他們解釋,「他是為我拆的。」
「為你拆的?」一群人不解。
「嗯,」許懷謙點頭,「許家大房欠錢不還,想拿我抵債,霸佔我的房產,我家烈酒看不下去了這才替我拆了房子。」
陳烈酒拆房子的消息傳得這麼快,還都是說他不好的話,許懷謙不相信這裡沒有許家大房的手筆,一個敢欠錢不還,拿親孫子、親侄兒抵債的一家人,能這麼善罷甘休了?
動動嘴皮子,模糊一下信息,煽動村民畏懼他,給陳烈酒找點不大不小的麻煩,又廢不了什麼功夫。
「這……」
果然許懷謙這一解釋,不少人都猶豫了,只知道陳烈酒兇悍,要賬還帶拆人房子,沒想到裡面還有這些隱情。
「我是自願入贅到陳家的,跟我那大伯一家可沒什麼關係,他們霸佔我的房產沒給我打一聲招呼,明明有錢還欠我家烈酒的錢不還,我家烈酒當然不會善罷甘休了。」
許懷謙訴說著事實,也不刻意去為陳烈酒解釋什麼,在鄉下做收賬生意,還是有點威名好。
「他不會因為你們家欠了錢去要賬還拆你們的房子,但也不會因為你們還不上錢而手軟,所以大家放心,該怎樣就怎樣。」
「這……」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該怎麼辦,想了一晚上的好辦法,到這兒使不上了,想相信許懷謙的話,但又想到陳烈酒的凶名,心中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該怎麼辦
才好。
「這樣,」許懷謙看他們還是惶恐,又給了個辦法,「你們手裡有多少錢還多少,我再重新給你們寫個借據,下次還錢就根據新借據來了。」
一些就是這麼想的人家,拍腿同意:「這行,這行,這樣行,這樣好。」
這些都是向村裡大戶借錢的,沒有利息,還一點少一點,當然同意,但還有一些是向錢莊借了錢,簽了借據契約的就不同意了:「那我們這種有息錢的又怎麼算,總不能我們提前還了些錢,息錢還是那麼多吧。」
許懷謙就說肯定有麻煩在等著他,這不麻煩就來了。
「這個簡單,」許懷謙倒也不怕事,去正廳里拿出紙筆來,「我給你們三種方法。」
「要不你們還是按照原來的方式,該什麼時候還什麼還,要麼你們可以這樣,」沒有算盤,許懷謙直接在紙上寫了,「我按照你們借的錢和息錢,根據借據上的還錢時間,給你們算算每月該還多少,每月約定一個時間,到這個時間還上,一月一
換借據。」
「要麼還是上面這個方法,你們每還一次錢重新計算一次息錢。不過這種事,我們家烈酒做不了數,得跟各錢莊掌柜商議。上面兩種,我現在就可以拍板,想要後面這種的,得再等等,看看各錢莊掌柜怎麼說,再來決定。」
涉及到錢財的事,許懷謙不敢馬虎,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並不厭其煩的給他們說清楚講清楚。
別問他為什麼對這些這麼清楚了,說白了就是房貸人的心酸。
「那我要是沒錢,可以每個月用雞鴨鵝菜這些抵錢嗎?」鄉下沒幾個識字的,他們看不懂許懷謙那寫寫畫畫的玩意,但聽許懷謙給他們一算,從原來借的好大一筆錢,變成每個月就只還很小一部分錢,很多人覺得跟他們家一隻雞鴨、幾斗米的價格差不多,想以物抵債。
「這個我不能做主,」許懷謙看他提的東西,太多太雜,不太清楚物價的他,不太敢答應,「不過你們可以在村裡或者周邊村子問問有沒有要買的。」
「……好吧。」許懷謙耐心又溫柔,計劃落空,也沒人找事。
有些帶了錢來的,當場表示要更換借據,許懷謙也不推諉,讓陳小妹把陳烈酒的借據匣子抱出來,找到他的借據,對了手印,收了錢,按照舊的借據,給他寫了張新的。只是在看到那身上長著有虱子有跳蚤的人家上前時,會劇烈地咳上兩聲,笑著對他說:「我身體不好,不想把病氣傳染給你,你離遠些吧。」
村民們見他做事乾脆又麻利,人還這般好,紛紛誇讚:「這陳烈酒家的可以啊!」
「識字又能幹,人也好。」
「陳烈酒招了個好贅婿啊!」
對於村民們的誇讚,許懷謙不置可否,只是安安靜靜地寫著他的借據。
村裡人沒有秘密,陳家院子來了這麼多人,早就在村裡傳遍了,不少摸過來看熱鬧的村民,熱鬧沒看到,看到這齊齊誇讚許懷謙的這一幕,紛紛張大了嘴。
這病秧子還有這能耐呢。
正想著,不知道誰喊了一句:「陳烈酒回來了!他打狼回來了!」
這一嗓子,把所有人都目光都喊了過去,只見陳烈酒拿著草繩綁在肩上拖著個簡易的木筏,正吃力地往家走。
一身紅衣上沾染了不少泥土和草屑,乾淨白皙的臉上除了灰和血絲凝結的擦痕外,還有不知道在哪兒沾染上幹掉血塊,不但不顯得落魄,反襯得他更加張揚明艷。
而他身後的木筏上拖著五六條毛色油光滑亮的死狼,一看便知,這些狼是他弄死。
放下筆,出來接人的許懷謙看到這一幕的陳烈酒,眼睛里泛起了星星。
我老婆好帥。
但城裡就不一樣了,城裡有數不清的酒坊瓦舍,川流不息的人群,每天都有好多新鮮事,新鮮人,過一段時間不去,還會冒出很多新鮮鋪子。
瞧著就比鄉下鮮活。
這樣一起全家人出行的舉動,很是難得,許懷謙不去的話,他會覺得很遺憾。
況且現在都四月了,早過了風吹在臉上刺疼的季節了,正適合出遊,不冷不熱的,要是等到五六月入夏,日頭開始熱起來了,就算許懷謙想出門,他也不會准許了。
可許懷謙不這麼想,他寧願在家宅死,也不願意
頂著一張貌若無鹽的臉在大街上醜死。
陳烈酒口水都快說幹了,最後還是出門除草的王婉婉回來了,看許懷謙不住地拿手搓臉,脫下草帽,靈機一動:「要不我給二哥做一頂冪籬吧,垂在腳邊,既可以遮臉,又可以擋風。」
許懷謙停下了堅持拒絕不出門的理由,頷首同意:「
好吧。」
然後陳烈酒和陳小妹就以一種,我們說了半天,原來你就在糾結這事的疑惑臉,愣在原地,如遭雷劈。
王婉婉熬夜做了一頂冪籬,還手快的幫許懷謙裁了一身新衣,由於時間太趕,她沒做什麼樣式,就是一件很普通的純白的衣服。
許懷謙卻不在意,他這具身體瘦是瘦了點,但個子高啊,目測有一米八幾,穿上衣服,戴上冪籬,看不到臉,配合他那細瘦個高的身材,頓時古裝劇里朗朗如日月入懷,皎皎如玉樹臨風的感覺就來了。
果然。
想要俏,就得一身孝。
當然他穿的可不是那種純白色的孝服,但是這麼比喻也沒差就是。
一大早,陳烈酒他們由著許懷謙折騰,等他穿著一襲白衣氣宇軒昂踏出門的時候,太陽早就高高掛起了。
陳烈酒借了牛車來把幾頭死狼裝好,靠在牛車都快睡著了,看到許懷謙戴著冪籬包裹得嚴實地出現在他面前,抹了把嘴角睡得正香的口水,含糊地問:「可以走了吧。」
「走吧。」許懷謙嘆了口氣。
真是給瞎子拋媚眼白費功夫,他折騰這麼一通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不給陳烈酒丟臉。
想想他長得那麼明艷,又美又颯,像頂炙熱不熄的太陽,而他的夫君卻是個面色蒼白、骨瘦嶙峋的病秧子,別人一看他還以為他是個傻的,或者有什麼隱疾,不然為什麼會找他這樣的夫君。
他要是長得帥就不一樣了,人家只會說他們郎才夫貌,天造地設,多好。
可惜,陳烈酒全然沒有理解到他的用意。不過,這會對自己這一身行頭極為滿意的許懷謙也不在意就是了。
坐在牛車上,把背挺得直直的,心想待會兒從村裡人面前路過,別人看見他這一身行頭,一定可以洗刷他昨天在他們心目中那面黃肌瘦的印像!
確實洗刷了,就是可能跟他想的有點不一樣。
村裡人不懂什麼玉樹臨風、日月入懷,他們昨天從陳家院子出來,原本對許懷謙這個病秧子還挺惋惜,坐在門口納鞋墊,都在長吁短嘆。
「別說,這許懷謙還是有些本事的,我們這些人哪看得懂什麼借據,人家不僅能看能寫,還能幫著出主意。」
「那是當然了,人家好歹也是個童生,放在桃李村都是能當夫子的人物了。」
靡山縣又偏又窮,讀書人不多,不可能每個村子都有學堂,他們杏花村周圍五六個村子,也只有桃李村有個學堂。
夫子還是巍朝末年中的童生,聽說原本考中秀才的希望極大,奈何後來世道亂了,到處打仗,哪裡還有什麼科舉,等到縉朝開國,年紀又大了,再去科考又不合適了,正值國家大力選拔人才,他就在桃李村結廬,開了個學堂,慰藉此生。
許懷謙就是在桃李村這老夫子手底下讀出來的童生。
「就是可惜了,是個病秧子,不知道還有幾年命數,不然怕是有些造化……」
不怪他們有此感慨,昨兒,許懷謙那進退有度、謙卑有禮為人處事的態度,給他們留下了深刻的映像。
在他們的記憶里,就沒見過這樣的人,就算是見過,那也是城裡那些大戶人家的管事或者鋪子里的掌柜什麼的,拿著筆言笑晏晏,一看就跟他們這種泥腿子不一樣。
往往這種村裡嘮嗑打渾,都有說酸話的,人家這邊話還沒說完,那邊酸話就登場了:「還造化呢,他要不是個病秧子,那許榮華兩口子肯送他去讀書?」
這話說得也在理,要是這許懷謙身體好,連許懷謙這名字都叫不了,只能是個種地的莊稼漢許二郎。
然後許二郎就裹著一身白直挺挺地從他們面前經過了。
驚得一群本來在門口納鞋墊嘮閑的大媽們差點扎到自己的手。
「昨兒還好好的,今兒怎麼給裹上了?」
「別怕是又病了,還病得不輕,這都不能見風了。」
「哎喲,這陳烈酒一個
惡霸哪會照顧人,昨兒大傢伙可都看見,是個連狼都能打的狠哥兒,能指望他對人多好?」
眾人想起昨天陳烈酒拖著狼從山裡走出來的模樣,還一陣膽寒,默了默,有人道:
「這病秧子本來就沒幾年命數了,現在都裹上了,你們說說,我們是不是得準備準備過幾天好吃席了。」
陳烈酒家在村東里,緊挨著山腳,而村裡後面搬來的人家都從東到西往外擴,這就意味著陳烈酒他們出一趟村子要在村裡逛一圈。
在村裡晃了一圈,並不清楚自己已經被傳得病入膏肓,馬上就要不行的許懷謙還挺樂呵,以為全村人都看見他這氣質出塵的一身了,出村的時候,還有閑心叫陳烈酒將牛車停在許家大房門口。
見許家大房的人看到那一車還齜著牙咧著嘴就被人給捅死的狼,一個個嚇得心驚膽寒面色蒼白的模樣,這才滿意地叫陳烈酒趕著車去了縣裡。
原主是因為許家大房說要把他抵押給陳烈酒還債,不贖他回去了,才沒了生志跑去跳河的,雖然許懷謙不用替原主去報什麼仇,但是能讓大房的人吃點苦頭的事,許懷謙還是很樂意去做的。
耽誤了一晚上,陳烈酒趕著牛車進縣城的時候,直奔了收皮貨的鋪子。
這種鋪子收皮子,偶爾也收山貨,看運氣,不過像陳烈酒這種少見有人打的狼,那是皮子和肉都要的。
因此陳烈酒把狼運到皮貨鋪子,沒費什麼功夫,就叫掌柜的以五兩銀子一頭狼的價格收購了。
準備結賬的時候,許懷謙突然來了一句:「五兩一頭,是以皮子的價格,還是算上肉一起的價格。」
掌柜的回:「當然是只算皮子的價格了,你這肉都放一夜了,不新鮮了。」
許懷謙頷首:「那好,還請掌柜的把皮剝下來,把肉退還給給我們。」這狼吃過人他並不想要肉,但他想到狼骨好像可以泡個藥酒什麼的,應該還能值點錢。
當時掌柜的看許懷謙的眼睛那叫一個不可置信,穿著人模人樣,氣質像個貴公子的人,怎麼這麼摳搜呢?
許懷謙帶著冪籬對掌柜的眼神視若無睹:「若是掌柜的也想要肉,還請掌柜的再加些價,我們小門小戶的,掙錢不容易,得精打細算些。」
掌柜的打著算盤,看著面前一白衣一紅衣,身後還跟著一個氣質婉約,一個活潑可愛兩位姑娘的一行人,怎麼也不覺得他們像小門小戶出生的窮苦人家。
無奈這狼在他們靡山縣實屬難得,山裡有狼大家都知道,就是可惜沒幾個獵戶豁得出去性命去獵,最後只得妥協,一頭狼又多加了一兩銀子。
六隻狼,最後以原來的三十兩變成三十六兩,三句話,就多了六兩銀子!
從皮貨鋪子出來的時候,陳烈酒和陳小妹還有王婉婉都以一種崇拜的目光看著他。
許懷謙不解地問他們:「怎麼,你們以前都是別人說多少賣多少的?」
三人一起點頭。
「就不知道還還價?」
王婉婉接話:「這買東西,還能挑挑揀揀,還還價,賣東西,都是別人來挑我們,能賣出去都不錯了,還怎麼還價?」
好吧,許懷謙算是聽明白了,這個家沒有他不行。
「那以後家裡有什
么要賣的,可以先問問我。」
「嗯嗯。」三人使勁點頭,這可得好好問問,三句話就能多幾兩銀子呢。
三十六兩銀子並不輕,許懷謙沒拿,就暫且交由陳烈酒保管。
陳烈酒拿著沉甸甸的錢袋子,整張明艷的臉上都是笑容,大手一揮,豪爽道:「走,我們再去錢莊把事辦了,今兒掙了錢,大哥請你們吃香的喝辣的。」最近轉碼嚴重,讓我們更有動力,更新更快,麻煩你動動小手退出模式。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