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持酒平天下22
陳烈酒聽從許懷謙的意見,將雲錦堂改造一番后,重新增加了一個「少小科」,就是兒科的意思。
兩人一塊去請太醫院醫治少小病最有名也是最不起眼的兩位太醫,莘慶生,郎君昊。
為什麼說這兩位太醫有名卻不起眼呢,因為皇家後宮的孩子最難保住,那些高調的醫治少小病的太醫院,大部分都卷到宮斗的漩渦中,淪為了帝王泄憤的刀下魂。
而這兩位太醫就是那種醫術精湛卻很喜歡明哲保身的人,所以他們空有醫術卻沒有名望。
但好歹是安安分分地干到了致仕。
致仕那一天兩人都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有種從鬼門關里踏出來了的劫後餘生感。
但他們是鬆氣了,可他們的家人卻並不理解。
明明都是去當太醫的,為何別人能在太醫院混得風生水起,還能給家裡人安排個差事,而他們倆卻是對家裡人不聞不問,甚至家裡的孩子想要進太醫院還百般阻攔。
當了半輩子的太醫,家裡還跟以前一樣苦哈哈,一點當過太醫的風光都沒有。
因此他倆一致仕回家,沒了俸祿后,家裡的老婆子看他們橫豎不順眼,不是這裡挑刺就是那裡挑刺,就是那裡挑刺的。
陳烈酒和盛雲錦去到郎君昊家裡時,彼時剛過午時,正值午休的時候,郎夫人還在指使郎太醫曬藥材:「我說你那醫書能不能不要看了,學了半輩子除了在太醫院謀了個職,夠著這一家子吃飯,還能發上什麼大財不成,老都老了,眼睛也看不到幾個字,我看乾脆就別看了,多曬藥材,給家裡多添置一套房產才是正經。」
因著郎君昊的明哲保身,因此他給宮裡的娘娘們把脈看病的時候,什麼賄賂也沒有收過。
郎家和莘家都在京城裡置辦不起房產,現在住的這個地方還是租的,郎夫人此生沒什麼心愿,最大的心愿就是在京城裡買上一個宅子,讓他們一家老小有個安身之命之所。
「所謂活到老學到老嘛。」郎太醫倒是看得挺開,被說了也不生氣,慢吞吞地放下醫書,來到院子里幫夫人曬起藥材來。
還好心安慰他夫人:「夫人也不要心焦,心焦容易生病了,我現在不在太醫院當值了,但我看外面各大私塾都在招募醫術教習。」
「待我把這醫書溫習完了,去考個高級醫術教習,回頭去一些束脩高的私塾任教,一樣可以補貼家裡。」
說來此事還得感謝戶部的許懷謙許大人,若不是他五六年前改革了科舉,又弄出這個教習考,讓天下有手藝之人,都能去私塾任職,郎君昊致仕后還真不知道自己能幹什麼。
總不能背起醫藥箱去當游醫吧,游醫更掙不到什麼錢,而且他一大把年紀了,也不適合干這個了。
「在太醫院都沒掙到什麼錢。」他夫人聽了這話,到底是和藹了,但也抱有極大的不信任,「去了私塾就能掙到錢了?」
「總得試試嘛。」郎君昊好嘴上這樣說著,心裡也沒有底,因為這醫術教習和他平日里所學的少兒科的病症是不一樣的。
少兒科的病症,他只管負責醫治,孕體從懷孕到生產以及孩子從剛出生到十五歲左右大概會遇到的病症。
而醫術教習卻不然,是要把大部分的醫術都給學習一遍,其中中草藥的認識和一些急救措施是必須要學。
跨科如跨行,而且他還不是要考一個普通的醫術教習而是要考一個能拿到更多束脩的高級教習,要學的東西就更多了。
不過再難他也得試試啊,在太醫院裡窩囊了這麼久,總不能出來后,就待在家裡吃閑飯吧。
「
不知道郎太醫有沒有興趣到我們的醫館坐館。」就在郎君昊心神不穩的時候,陳烈酒和盛雲錦走了進來。
陳烈酒也乾脆:「方才在外頭聽到郎夫人所求不過一安身立命的宅院爾,若是郎太醫能來雲錦堂坐館,我們願意滿足郎夫人的心愿。」
「陳爵爺。」見到陳烈酒郎太醫給陳烈酒行了行禮,他沒和陳烈酒接觸過,不過許懷謙是他們太醫院的常客,偶爾許懷謙太醫院治病的時候,陳烈酒都會跟隨,他也與他有過幾面之緣。
「如何?」陳烈酒沒管他的見禮,而是問他願不願意。
家裡夫人想要京城的一個宅院,有人看上他的本事,能夠滿足他們的心愿,當然是極好的,但是……
郎太醫也沒有忙著拒絕,而是說道:「我願意是願意,但是雲錦堂不是專給哥兒治病的嗎?」
一般太醫院的太醫御醫致仕后,都有兩個出路,一個是去其他的醫館坐館,一個是另起爐灶自己開醫館。
以郎家這個情況另起爐灶肯定是不太行的,坐館,他也和好友莘慶生考察過,京城裡專給少小科看病的醫館很少,而且人家都有人家指定的大夫了,他們總不能以曾經當過太醫的名義壓著人家,讓人家沒了飯碗吧。
而其他的醫館,還是那句話,跨科如跨行,兩人謹慎了一輩子,不懂那行,也不敢隨意去坐館醫治。
現在聽陳烈酒願意請他去坐館,他當然是高興的,但是他先前打聽這是一家專給哥兒治病的醫館,他怕自己不會給哥兒治病,反而害了人家。
聽到郎君昊的顧慮,盛雲錦忙講自己的醫館又說了說:「我們已經在醫館里單獨開設了一個少小科,這點還請郎太醫放心。」
郎君昊聽到醫館竟然又開設了個少小科,大喜過望:「如此甚好!」
沒有什麼比找上門的活是自己的本職更開心得事了。
忙活完自己的事,郎大夫又向陳烈酒他們舉薦了一下自己的好友:「我方才聽你們說這醫館的少小科是新開設的,現在想必很缺大夫吧,我還有一好友名叫莘慶生,跟我一樣是太醫院裡少小科的大夫,可否也讓他跟我一起去坐館。」
因為是好友,兩家情況都是差不多的,郎君昊自己有了門路,也不願舍下好友。
陳烈酒和盛雲錦正要去請他,聽到郎君昊如此一說,兩人都笑了笑:「當然可以了!」
「兩位都能來我們醫館坐館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少小科的兩位坐館大夫就此定下,陳烈酒和盛雲錦也沒有辜負他們的諾言,一人給他們在京城裡置辦了一個小院。
當然因為兩人都快沒錢了,也沒有置辦成什麼大宅院,就是一間普普通通的一進院子,不大不小裝下兩個大夫的一大家子是足夠的。
兩家子都因為兩人從太醫院致仕了,還能給貴人的醫館坐館,並且白得了一間院子的事很是高興。
就連原本在家對他們橫豎不順眼的夫人,也破天荒地催促他們,一定要好好給貴人醫館的病人治病。
有了兩位太醫的加入,其他都好解決,雲錦堂歇業沒多久,就重新開張了。
一開始,人們對只有哥兒科的雲錦堂突然有重新開設了少小科,十分不理解。
覺得:「一個專給哥兒看病的醫館都沒有拾掇好,又開設一個給小孩子看病的科,這不是胡鬧么?」
對於醫館有兩位太醫的加入,陳烈酒和盛雲錦兩人都沒有大肆宣揚,做醫館和做其他生意一樣,需要有名聲才能走得更遠。
可要是他們醫館都還沒有給小孩子治過病,就肆意宣揚醫館里有很厲害的大夫,要是來求醫的,是大
夫也不會醫治的病人呢。
因此他們決定靜觀其變。
好在,平日里來他們醫館看病的哥兒們,總有帶孩子來的,知道醫館里又開設了一個少小科就留了一個心眼。
這日,風輕雲淡,天氣晴朗,是個舒坦的好日子。
一個平日里總來醫館抓藥的哥兒急沖沖地抱著一個孩子衝進了醫館。
「大夫,大夫求求你們救救我家孩子吧,我家孩子得了天花!」
天花兩個字一出來。
霎時間,整個醫館包括醫館周圍的人全都沉默了,有那害怕的,直接抱著孩子,飛快地遠離醫館。
但這個哥兒卻顧不得這麼多了,抱著孩子聲淚俱下地說:「求求你們了,求求你們救救他吧,別的醫館都不肯救治他,我只有你們了,只有你們了!」
字字句句,生生切切,那語氣里透出來的絕望,聽得人從容。
但沒有一個人勸醫館收下孩子,反而跟陳烈酒和盛雲錦說:「這天花的病人可不好醫治了,既然別家醫館都不敢收他,那就意味著這孩子沒得治了,你們可不要一時間心軟應下了,這要是治好了還好,治不好說不得會賴上你們。」
住在京城裡的人,見過不少人因為醫館治不好病人從而賴在醫館門前討要說法的。
他們也是好心勸諫雲錦堂,畢竟,類似的事,京城裡的人都不知道看過多少回了。
但郎君昊和莘慶生看過這個得天花的孩子,認為這孩子還沒有到無法醫治的份上。
兩人一致決定,將這孩子留下,跟那聽了周圍人的話,絕望得搖搖欲墜的哥兒說道:「跟我進來吧,你這孩子不宜在如此嘈雜的地方久待,也不宜和別的病人待在一起。」
天花可是要傳染的。
原本哥兒以為這最後一家醫館也不會醫治他的孩子了,但這會兒聽到兩位大夫願意接下他的孩子,整個人都愣住了。
愣住過後,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謝謝大夫!謝謝大夫!」
郎君昊和莘慶生卻是沒管這麼多,直接將孩子給抱去最偏僻的一臉安置病人的病房:「還沒治好呢,先別忙著說謝。」
原本跟這個哥兒一樣,聽到兩位大夫把這個治不好的天花的孩子給留下了,還以為自己聽到了什麼天方夜譚的事。
但旋即看到兩位大夫把孩子給抱走了,就知道,這兩位大夫願意治療了。
人群里爆發出不可置信的聲音:「還真收下了。」
「新醫館還是太心軟了,竟然連天花病人也敢收,這要是治得好還好說,這一個治不好,醫館里的其他孩子都要遭殃,說不得連大人都要跟著一塊遭罪。」
因著雲錦堂收留了一位天花病人,當天那零星的帶著孩子來醫館看病的哥兒們就遠離了醫館。
連帶著此後好幾天也沒有病人上門。
陳烈酒和盛雲錦也不著急,這兩位大夫既然說了有把握,他們耐心等待著就是。
果然,半月過去,這會患了天花的病人,就被兩位太醫院的太醫給治好了。
只不過因為出了天花,孩子身上到底還是留下了一些出過天花的印子。
好在臉上不多,大部分都在身上,穿上衣服,也看不到,不影響以後的生活。
哥兒對兩位大夫千恩萬謝的:「謝謝大夫,謝謝大夫,你們兩位就是再世活菩薩。」
兩位太醫搖搖頭:「活菩薩當不上,就是一普普通通的少小樂坐館的大夫爾。」
這少小科里,最怕的就是孩子得上諸如天花之類的突發性,又傳染性極強的病症。
所以在太醫院的時候,兩人專攻過這方面的病症,雖然做不到把每個天花病人都給治好,但大概的把我還是有的。
這發了天花,別的醫館都說治不好的孩子,被人抱著走進醫館,卻是自己走著出醫館的。
臉上還留下了幾顆發了天花的印子,看著這孩子進去又看到這孩子出來的京城人都震驚了。
「這就治好了!」
「哎喲,那這雲錦堂的大夫可不一般,竟然連天花病人都能夠醫治好。」
「可不是,以後我孩子若是生病了,我也帶去雲錦堂治療,就沖這雲錦堂大夫曾經在別的醫館都不肯收留這得了天花的孩子,他們敢收、敢治的份上,也要多到這醫館里去走動走動。」
人都是惜命的,雖說理智上覺得要是別人得了那傳染病,最好別出來禍害人,到心理上還是以往有那麼一個救世主能夠救救他,畢竟,人都是會感同身受的,萬一有一天這樣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也沒有人救自己怎麼辦。
而雲錦堂做了這個救世主,一夜爆火,不管是大病還是小病,只要有病,人們都會習慣性地往雲錦堂跑。
陳烈酒去雲錦堂幫忙了幾日,等雲錦堂忙中有序,能夠做到井井有條后,就功成身退地離開了。
回了家,看到往日都是兩個孩子纏著許懷謙,今日只有一個了,好奇地問了聲:「阿稚呢?」
「被他姐長樂郡主帶回去了。」許懷謙也沒有隱瞞,將長樂來過的事給他講了講。
剛從醫館出來,身上不知道有多少髒東西的陳烈酒也學著許懷謙平日里那樣給自己身上噴了些酒精。
等全身都噴均勻,連手上都消過毒后,這才過去接觸爺倆,聽許懷謙說太子一家都對阿稚極為壓迫,恨不得他三歲能吟能賦,五歲就能出口成章,連五歲的郡主都時不時的打壓弟弟,覺得他作為皇儲不能比自己弱。
挑了挑眉:「那你就這樣讓她把人帶了回去,你不怕他們把你好不容易把阿稚給掰過來的性子,又給弄了回去?」
「怕啊。」許懷謙當然怕了,阿稚小朋友剛來陳府的時候,連玩個七巧板都要自己被自己氣哭,是許懷謙一點一點耐心教導他如何控制自己住的脾氣,不要動不動就哭。
氣大傷人,這孩子不僅氣性大,霸佔欲也強,上次糯糯要從宮殿離開,他就拉著糯糯死活不讓他走,還把糯糯的屁股嗑了印子。
後來許懷謙察覺到他這種性子,是因為他害怕,害怕一旦他不跟在糯糯身旁了,他就要被吼。
許懷謙花了很多時間教導他,鼓勵他,才讓他從那種陰影里走出來,變得正常多了。
今天長樂郡主一來,他就更明白,阿稚為什會養成以前那種性子。
他才三歲全家就把希望放在他身上了,加上身旁還有個長樂如此優秀的姐姐的,除非他是天生的神童,天才,他才能夠達到太子一家的要求。
不然有長樂這個壓力在前面,要達到他們的要求也未免太難了吧。
孩子本來就敏感暴躁了,還一味的高壓打擊,人不瘋都要瘋。
在現代時,許懷謙就看見過,那種全家逼著姐姐上進,然後姐姐受不了,直接當著妹妹的面,跳樓自殺了。
也看見過母親逼著孩子上進,孩子考上大學后就把母親給殺了的性格極端的人。
許懷謙想也不想地給陳烈酒說,他幹了什麼:「所以我讓長樂回去跟太子他們說,不要拔苗助長,除了阿稚是嫡長子以外,長樂也是嫡長女。」
既然都是他的孩子,為什麼非要把寶都押注阿稚身上,長樂也可以培養啊。
他所知道的歷史,就沒有一個皇家只專心培養一個皇儲的。
當年的清穿劇,九龍奪嫡多火啊,當然許懷謙不是要讓他們姐弟像清穿劇那樣斗個你死我活。
不然他就不會讓長樂去跟太子他們說了,直接在背後推波助瀾還能讓自己明哲保身一把。
可那樣阿稚和長樂他就必須選一個了,以後長大了,兩姐弟也免不了鬥爭。
既然孩子還小,為什麼不能一塊培養,這樣阿稚的壓力也小點,長樂也能自己上進,不用天天盯著她弟弟了。
以後長大了,阿稚想要皇位他自己不知道努力嗎,他是天生的皇儲,不用他有多麼出息,只要看上去能是個英明的帝王多得是人投效他。
而長樂再聰明又如何,縉朝的女孩子是沒有繼承權的,到了年紀就得嫁人。
沒有許懷謙今日的這番話,她想過得好,只能指望自己的親弟弟,所以她才會那麼努力的讓弟弟上進,以後順利當好一個帝王,她這個當姐姐的才能在她弟弟的榮光下,一生無憂。
而有了許懷謙的話,至少她也能夠有個屬於自己的機會,她如果也想試試的話,她可以從現在開始努力,也可以讓太子找人培養她。
就算最後沒有當上皇儲,能夠作一位夠輔佐弟弟的大臣,也比一輩子盼著弟弟長進,一輩子盼不到弟弟長進來得好吧。
陳烈酒聽完許懷謙的話,給他比了個大拇指:「厲害了!」
他家小相公居然也有這麼勇的一天,不僅敢插手皇儲,居然還直接讓女子參與皇權。
「商部要併入朝堂,這樣的事情遲早都是要經歷的,郡主今年已經五歲了,現在培養還來得及,如果等到商部併入朝堂,再想著女子也能入朝為官甚至繼承大統,恐怕就來不及了。」
許懷謙覺得這沒什麼,以他為縉朝做了這麼多,他還給自己找了好些大腿的份上,太子就算生氣,至多就把他給貶謫了或者罷官了,哎呀,那也太好了。
他正好可以回鄉養老了,他馬上就三十了歲,在這個平均年輕只有三十多歲的時代,他都是算是個老胳膊老腿的人了,提前回去躺著,不用勞心勞力多好。
省得他這又是幫人帶兒子,又是費心教養的,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他的親兒子他都沒這麼用過心思。
陳烈酒想了想,現在朝廷有了商部可大多數的女孩子和哥兒還是學著如何嫁人做當家主母,依靠的不是母族就是丈夫。
許懷謙恐怕也是看到了郡主從小天資聰慧,不想她埋沒了,所以願意提醒她。
但是,他向許懷謙:「他們能夠理解你的良苦用心嗎?」
「那誰知道呢?」許懷謙聳聳肩,他該做的都做了,怎麼選擇都是嵇家人一家的事,與他何干,把還在跟一較勁,弄得全身都是墨汁的糯糯叫起來,「糯糯,來,親爹爹一口!」
糯糯立馬就把筆放下了,勾著許懷謙的脖子,在他臉上,重重地「木馬」了一口。
「寫個字,寫得滿臉都是。」陳烈酒看他臉上也蘸著墨汁,他這一口,直接把爺倆的臉上都給弄得髒兮兮的,忙拿出帕子來給他們擦。
糯糯趁陳烈酒不注意,在他臉上也印了一口:「阿爹跟我們一樣了!」
「就你憑!」許懷謙被他逗得哈哈大笑,點了點他腦袋,低頭也跟他一樣偷親了陳烈酒一口。
陳家人這邊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時候,東宮太子家,一家四口,正陷在無比僵硬的局面里。
原本長樂將阿稚帶回家的時候,因著這些日子,許懷謙對阿稚的教導,阿稚已經乖了很多。
回家就恭恭敬敬地對太子
妃行禮:「阿母。」
「乖阿稚!」太子妃先前是不同意太子把阿稚給別人養的,就算阿稚是皇儲,但阿稚不是人家的親兒子,人家又怎麼可能會費心教養。
但看阿稚就去了幾個月回家就這般乖巧了,沒有以前大哭大鬧,控制不住自己脾氣的模樣,欣喜得不行。
拉著阿稚問了他好多在陳府的事。
阿稚說起在陳府的事,小嘴叭叭的,明明說話還不是很利索,但卻能結結巴巴地講很多。
比起以前一天不說話,一說話就是發脾氣的模樣好了很多。
聽得太子妃也極為滿意,看來許懷謙有在很認真的帶阿稚,等阿稚將完了玩樂的事,她突然問道:「那阿稚在許叔叔府,許叔叔有沒有教導你功課。」
她覺得阿稚現在脾氣好很多了,那原本的功課也應該好很多了吧。
「有!」雖然許懷謙就教了他一天,但確實有在教,「許叔叔教我們寫一。」
「一?」太子妃錯愕了一下,一,這不是阿稚早學過的基礎了么?怎麼還教?
但隨即太子妃又想了想,恐怕這是許懷謙讓阿稚又重溫了一遍功課,故有此一舉吧,又問他:「除了一還有什麼?」
阿稚搖搖頭:「沒有了。」
「沒有了!」阿稚實話實說,落在太子妃耳朵里就有些刺耳了,「幾個月的時間除了寫一就沒有學任何功課了?!」
她是把阿稚抱起給許懷謙當皇儲養的,不是讓他像帶普通小孩一樣,只會帶著他吃喝玩樂。
阿稚不太明白,為什麼剛剛對他還溫柔以待的母親,瞬間就變了個樣,變得跟以前一樣了。
身體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一下。
「你怎麼能好幾個月的時間都不學習呢!」看兒子這樣,太子妃儘力收斂自己的脾氣了,「這學習就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阿稚你作為未來的皇儲,你不能懈怠。」太子妃好好看著阿稚,又拿長樂出來說事,「你看看你阿姐,三歲的時候,就能工整地寫一篇字出來了,現在都把論語學完了,而你還只會寫一!」
「阿稚你太讓母親失望了!」
太子妃雖然沒有用很兇的語氣,但她臉上那種不悅已經失望的表情深深地落在了阿稚的眼睛里。
這幾個月被許懷謙悉心照料出來的乖巧性子,瞬間土崩瓦解,他一下就委屈地哭了出來。
他不明白他為什麼做什麼都不對!
「嗚嗚嗚哇哇哇!」阿稚越哭越委屈,最後控制不住地又嚎啕大哭起來,還像是宣洩委屈似的胡亂蹬腳。
正巧聽宮人說,長樂今天把阿稚給接了回來的太子,也提前下朝回來了,這幾個月許懷謙天天在他眼皮子底下帶孩子,把孩子帶得怎樣他是有目共睹,以為回來能看到一個,在戶部衙署跟糯糯玩耍時,不哭不鬧,做事有條有理的孩子。
結果一進門迎接他的還是一個大哭大鬧的孩子,滿頭黑線:「怎麼許懷謙帶的時候好好的,一回來就大哭大鬧的。」
這會兒太子妃和宮人們已經合力在安撫阿稚了,但這孩子也不知道怎麼了,一直哭鬧不止。
「不要,不要,不要你們。」不管是觸碰到阿稚的太子妃還是宮人,都被阿稚極力地往外推,「不要你們,要叔叔。」
在這裡他不開心,他好不開心,他想念,溫柔又會讚揚他的叔叔。
「這才去了幾天啊,就不認爹娘了。」太子妃也覺得委屈,她十月懷胎生下來,含辛茹苦帶大的孩子,只是跟了別人幾個月就不要她了,她有些埋怨太子,「當初就不該拿給那許懷謙帶,看看這一
點都沒有帶好,還助長了他的脾氣。」
太子煩躁得很:「那為什麼他跟許懷謙在宮裡的時候不這樣,一回家就這樣!」
太子妃和太子在吵架,在陳府看到過弟弟如何乖巧,甚至還主動寫了大字讓他點評的阿稚,一回家就跟母親說了兩句話就這樣的長樂,想到許懷謙跟她說的那些話,想了想道:「阿母,許大人說了,阿稚心思敏感,不易訓斥,應該以鼓勵安撫為主。」
說著,她上前,從宮人手中接過阿稚,半抱著他,輕聲哄了哄:「阿稚乖,阿稚乖,不哭不哭,阿母跟你開玩笑,阿稚很厲害了,沒有讓母親失望,姐姐和母親都很喜歡你。」
雖然阿稚還在哭,但經過長樂不停地安撫,起碼能做到不喊大叫,只是靠在她肩膀上不停地嗚咽抽泣。
看到逐漸平復下來的阿稚,太子妃鬆了一口氣,說出跟先前的長樂一樣的話:「可阿稚是長子,從小就聽信這些鼓勵安撫,長大了聽不進勸諫,這該如何是好。」
慣子如殺子。
如果不是非必要的手段,一般情況下,太子和太子妃都不喜歡哄著阿稚,如果從小就讓他養成了需要哄才能夠不哭的性子。
以後別人一哄他他就做什麼,豈不是要當一個昏君。
而且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如果阿稚連這點困難都克服不了,他以後又該怎麼當好一個皇帝呢。
長樂咬緊嘴皮,不知道該不該跟父親母親說許大人跟她說的那番話。
她就算才在五歲,但是她明白,許大人跟她說的那些話究竟有多驚世駭俗。
在帶阿稚回來的路上,看到比以前乖巧多了的阿稚,她也在想她以前是不是對阿稚太苛責了?
總想讓阿稚超越自己,變成讓父親母親滿意的皇太孫。
那樣以後她的日子也會好過一些,但許大人告訴她,不是的,你不是只有弟弟可以指望,你也可以靠自己。
許大人提醒她,往後她爹會將商部納入朝廷。
那就意味著女子、哥兒也能入朝為官,女子、哥兒都能入朝為官了,女子繼承大統又還會遠嗎?
但是她害怕,她害怕她說出來,父親和母親會覺得她瘋了吧!
她抱著懷裡不停顫抖的弟弟,想到她說出來后,父親母親會對她大吼大叫,甚至會對她露出那種失望的眼神,她竟然有點感同身受弟弟了。
她因為是女子,沒有眾望在身,所以不管她聰穎也好,還是平庸也好,她都註定了不會受到太多責罰。
她可以無憂無慮的做自己。
她喜歡讀書,父親母親就讓她讀書,有他弟弟在,以後不管怎樣,她都可以過得很好。
不幸的是,她的弟弟沒有選擇,因為他一出生身上就壓著擔子,他註定了沒得選,他不能平庸,不能無憂無慮。
尤其是,他還有她這樣一個喜歡讀書識字的姐姐在前頭,他就更加不能夠懈怠了。
可是這樣是對的嗎?
把所有的壓力都給男孩,把女孩養得無憂無慮,讓女孩以後有個可靠的弟弟,比讓女孩自己成才真更重要,真的是對的嗎?
她想起,許大人跟她說的,陛下也不是長子,阿稚也不是最長的。
憑什麼阿稚生下來要這樣?就因為他是嫡長子?
可是他上頭還是還有個比他更長的嫡長姐嗎?
長樂此刻腦子混亂得很,她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說,要不要幫弟弟承擔,自古以來,都是男子繼承大統,沒有女孩子的份。
可是她爹已經答應了以後會讓商部併入朝堂,那就是意味著女孩子
也是有機會的。
兩姐弟抱在一塊顫抖,太子和太子妃並沒有看見,一直在爭吵阿稚該不該由許懷謙帶這件事。
「姐姐,我怕!」原本都已經不哭了,只是顫抖的阿稚,在聽到兩人那大聲的爭論時,又遏制不住的哭了起來,在他姐懷裡抖得可厲害了。
以前就是這樣。
好像他做不好,父親母親就會這樣,那會兒他還沒有姐姐,他只能不停地哭喊,他越哭喊,父親母親吵得越凶,最後他們還會一塊吼他。
現在他有姐姐了,他可以小聲地給姐姐訴說害怕了。
「阿稚,不怕,姐姐保護你。」從小就聽過父親母親因為阿稚而爭吵的長樂以前覺得都是阿稚不聽話導致的,只要阿稚聽話一點就好了。
現在她看著爭吵的父親母親,突然又覺得他們為什麼一定非逼著阿稚成長呢,明明她也可以的。
她還可以比阿稚做得更好!
「父親。」等太子和太子妃吵完,長樂把阿稚安撫到睡著,找到了太子。
「怎麼了?」對於這個聰明乖巧懂事的女兒,太子向來寵愛,看到她進來,雖然還有些氣憤,但還是收斂住了脾氣。
長樂直接開門見山:「父親,許大人說你承諾了以後會將商部併入朝堂。」
「嗯。」太子挑了挑眉,他想不到許懷謙竟然會跟一個小女孩說這個。
「許大人說。」長樂咬著唇,看著她爹慢慢道,「阿稚是嫡長子,但不是最長的。」
一瞬間太子就變了臉色,他瞬間就懂了女兒的意思。
他問長樂:「你自己也這麼想嗎?」
他願意將商部納入朝廷,是因為他看到了商部價值,而且當年商部的組成也是他極力撮合的。
說真的太子不反感女子、哥兒進入朝堂,他作為上位者,他接受的思想是只要是能夠利用的人,都能為他所用,管他是什麼人。
就算是敵人他也可以接納。
但他不喜歡手足相殘,如果許懷謙攛掇他女兒謀奪他兒子的皇位,他——
他想說,他必定不會讓許懷謙好過,可他發現他現在根本就動不了許懷謙,至少不能因為一個還沒有實施的事情動他。
「沒有。」長樂搖頭,要不是許大人今天跟她說了這樣的一番話,她根本就沒有這個想法,「我只是在想,父親母親逼著阿稚學習,而放縱女兒的事是否是正確的。」
自古男子就被教育成家中的頂樑柱,傳授他詩書,傳授他為君之道,傳授他天下的道理,而女子只能學些淺顯的詩書,綉繡花,喝喝茶,看似在優待女子,苛責男子,但這個做法真的正確嗎?
「阿稚學的東西我也可以學。」長樂跟太子說,「即使以後我什麼都沒有,我也可以去考商部的任職。」
她不要做依附弟弟的郡主,她想做她自己,即使最後她父親什麼都不給,她也不後悔。
「介時我還可以輔佐弟弟,我是他的血親姐姐,又是女子之身,我可以做得很好。」
「求父親成全。」長樂叩在地上,她不是想爭權奪利,她只是想替阿稚分擔一點,看看那皇權,她這個女子之身,究竟能不能和阿稚這些男子一樣能擔。
如果可以,以後阿稚不成氣候,她可以幫阿稚分擔,如果不可以,她以後就會是阿稚最得力的輔助大臣。
雖然知道長樂沒有爭名奪利的心思,但太子還是怒不可遏,長樂長樂,長長久久的快樂,全家人都希望她以後快快樂樂的做個長樂的人,而她一旦選擇了這條路,就註定要與這個封號無緣了。
他握緊了拳,
質問女兒:「你可知道,以女子之身走這條路會有多辛苦!」
「我知道。」長樂當然知道,看阿稚有多痛苦,她就知道,她只會比阿稚更痛苦。
可是她覺得許大人說得對,父親母親這樣一味的給阿稚施加壓力是錯誤的,同樣都是父親的子女,她也有肩負起重任的責任,比起未來做個無憂無依靠弟弟的公主,她更希望自己也能夠成為自己的一片天。
「許懷謙!」長樂鐵了心要跟阿稚一起學,太子恨毒了跟長樂如此說話的許懷謙,原本他的女兒也可以無憂無慮的以後做個公主,現在卻要自己走上一條荊棘之路,一想到他的女兒以後要過得很苦,太子就痛苦不已。
天底下沒有那個父親希望看到自己的女兒活得很辛苦,只想她快快樂樂,無憂無慮的度過此生。
但許懷謙這樣一說,長樂就再也回不去以前的長樂了,她以後只能和阿稚一樣,負重前行。
「太子殿下。」許懷謙早就知道太子這個老六肯定會來找他,因此早做好了挨罵的準備。
罵吧,罵吧,當臣子的無論怎麼做都會被挨罵的。
「你很好!」衝到許懷謙面前的太子原本想要劈頭蓋臉地罵許懷謙一頓,但是話到嘴邊他卻轉了轉調,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這幾個字。
「謝太子殿下誇獎。」面對太子沒由頭的怒火,突然就變了調,許懷謙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但還是跟著應聲。
他也覺得自己挺好的。
「繼續保持。」太子看許懷謙這樣,突然拍了拍許懷謙的肩膀,然後對著宮殿外喊了一聲,「長樂,阿稚進來。」
長樂牽著阿稚從門外走了進來。
許懷謙看著他們,突然心頭冒出來一個很不好的念頭不好,太子這個老六今天沒有發火,肯定大事要干。
果不其然,許懷謙這個念頭剛升起來,太子就對長樂和阿稚說道:「長樂、阿稚快給許大人見禮。」
兩個小孩同時給許懷謙跪下了,跪得特別麻溜,許懷謙那敢收這兩個小孩的跪禮,嚇得趕緊躲,但他躲到哪兒,兩個小孩就跪在哪兒。
「長樂——」
「阿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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