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pr26(「全申海的野菜都是我白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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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路兩旁的草地上,中心監察處的進化者們發出竊竊私語,緊接著議論聲越來越大、越來越躁動,有人圍上來擋住了去路:「姓沈的,你來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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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完全冷靜的反應反而像火星落進滿地汽油,義憤填膺讓每個人都激動起來:「這種忘恩負義的小人,他還配來見傅哥?」「這人是來耀武揚威的嗎?讓他出去!」
四面八方的聲浪越來越響,有人伸手來拽沈酌的衣領:「沒聽見嗎?快滾!」
現場是有人參與過當年那場私刑拷打的,沈酌側身一避,緊接著把手從褲袋伸出來,指間捏著的東西一亮——裝滿血清的透明注射管。
金屬蓋上銘刻著清晰的字母,赫然是個S!
所有人彷彿被兜頭潑了盆冰水,空氣驟然一靜。
「克制一點。」沈酌的聲調輕慢從容,嘴角勾起一道漂亮的弧度:「三年不見諸位依然如舊,真令人懷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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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S級血清就像威懾,把眾人的憤怒瞬間一壓,那麼緊跟而來的嘲諷就像洪水開閘,把被壓下的憤怒成百上千倍地點爆了:「這人是來搞事的嗎?!」「姓沈的你還是不是人!」
成群怒吼爆發開來,最前面幾個進化者雙目通紅就來奪那支血清,混亂中沈酌一偏頭避過了搶奪,拇指一挑,彈開金屬蓋,注射針頭寒光閃爍,作勢就要對著自己側頸紮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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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喝斥響徹陵園,聲音明明不高,卻像炸雷響在所有人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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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激憤的人群,只見不遠處青石路盡頭,一道熟悉的背影正對著大理石墓碑,是岳颺。
「我請沈監察來的。」岳颺聲音冷峻沉定,不容置疑:「傅琛九泉之下,會想見他。」
「……」彷彿被無形的力量所鎮壓,劍拔弩張的局勢被強行鎮住。
眾人不甘地散開,恨恨盯著沈酌向後退去。
沈酌完全不意外,甚至懶得給出任何錶情,啪地扣上金屬蓋,收起了那支血清,信步穿過人群走到墓碑前。
潔白石碑上,三年前的傅琛定格在了時光里,有種俊朗利落與溫和糅雜起來的獨特氣質,微笑時眼底熠熠生光。
「如果我不請你來,你會來嗎?」身側傳來岳颺低沉的聲音,音量只有他兩人能聽見。
沈酌垂著眼睫與遺照上的傅琛對視,沒有回答。
岳颺無聲地嘆了口氣。
岳颺一身素黑,把他平時就冷峭的氣質襯托得越發肅穆。
他其實還挺年輕,在中心研究院上學那陣子,跟傅琛是同屆同班生。但與開朗外向、備受歡迎、自然而然就能吸引很多低級同類前來擁護的傅琛不同,岳颺一直是負責統治、籌謀和執行的那個人,因此沉默話少,惜字如金,每一句話都有獨到的分量。
當時傅琛是國內唯一的S級,名義上是進化者的精神領袖,實際上負責領導的是岳颺。他們兩人關係非常好,用肝膽相照來形容不為過,因此整個中心區的局勢也維持得非常穩定,誰也沒想到三年前傅琛會意外身死,從那之後一切都不一樣了。
岳颺臨危受命,成為了中心區監察處長。
這個威高權重但如履薄冰的位置,以及令人難以喘息的沉重責任,在短短三年間就讓他改變了很多,跟同齡人幾乎是兩種氣質了。
「你之前問過我一件事。」岳颺偏過頭看著沈酌,說:「三年前5月10號那天晚上,你說傅琛與蘇寄橋曾經一起離開中心區,去了泉山縣衛生院。」
「……」
「但我查了三年前的所有行動記錄,那段時間沒有他們的任務備案,也就是說理論上而言他們應該沒有離開過中心區。」
沈酌眉角輕微地蹙了下。
「從檔案上看,那個月他們沒有被分派過任何公務,唯一只有5月11號那天跟你組成三人小隊,一起去青海試驗場回收進化源。」岳颺頓了頓,問:「我不知道你在泉山縣衛生院里看到的場景倒溯是怎麼回事,你確定伊塔爾多魔女的能力不會出錯?」
沈酌沉默片刻,說:「還有一種可能。」
「怎麼?」
沈酌眼神似乎有點奇怪,但岳颺看不出那到底意味著什麼,半晌才聽他緩緩道:
「他們分別請假,再私下相約出行……這樣就不會留下任何備案了。」
「你說什麼?」岳颺的第一反應是詫異,隨即搖頭否認:「不可能,他倆私交根本沒好到那個份上。雖然蘇寄橋喜歡黏著傅琛,但他年紀小,一向喜歡黏著所有人,傅琛對所有人也都是一樣很照顧的。我還能不知道嗎?」
「……」
沈酌站在那裡,垂落的眼睫下看不出神情。
岳颺張了張口,欲言又止,少頃還是忍不住轉身:「沈酌,當年青海試驗場爆炸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沈酌沉默著,沒有任何要回答的跡象。
「你完全可以說出來告訴我,沈酌,你——」
「我的現場記錄儀早在三年前就交給了事故調查委員會。」沈酌冷淡道,「我不知道你還想問什麼,剩下的已經沒什麼可說的了。」
岳颺緊皺著眉頭:「可是現場記錄儀里的畫面只到5.11晚上十點你們三人分開,當時明明還一切正常,緊接著十點半突發爆炸,爆炸前最後那半個小時竟然什麼都沒錄下來……」
「還要我重複多少遍?」沈酌的回答波瀾不驚,「——『當時我睡著了,什麼都不知道,直到十點半被傅琛的操作失誤報警聲驚醒,緊接著就爆炸了』。」
「但……」
「這個答案在三年前你們私刑拷問我的時候不是已經重複了很多遍嗎?」
岳颺霎時一噎。
「你們再打斷我十九根骨頭,或者哪怕打斷我全身骨頭,也一樣是這個答案。」沈酌短暫地笑了下,面容蒼冷而平靜:「爆炸前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岳颺久久地看著他,像敗兵無可奈何仰視冰冷的雕像,或一座高高在上的城池。
沈酌雙手交疊在身前,垂下眼帘注視著墓碑,對視著遺照上那張曾經熟悉的臉。風掠過松柏蒼翠的枝梢,身後人聲窸窸窣窣,一座座白色石碑矗立在如茵草地上;然而某種奇異的力量彷彿將周圍一切光與聲色都抽走了,光影消失,黑暗湧來,記憶像深夜漲潮一般淹沒了所有感官。
他輕輕地閉上了眼睛。
空氣中瀰漫著腐爛蘋果的奇異甜腥,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血銹味。黑暗中只有他自己的腳步一聲聲向前,拐彎時手電筒光束掠過灰牆上年久脫落的字,青海試驗場。
「蘇寄橋?」他聽見自己冰冷緊繃的聲音,子彈咔噠上膛聲在死寂中回蕩。
「出來,蘇寄橋!」
戰術手電筒無聲無息地滅了,通道盡頭一扇虛掩的門縫裡漏出微光。沈酌一步步走上前,接下來的一切早已在腦海中烙下難以磨滅的畫面,他耳邊甚至響起自己用槍口撥開虛掩的門,發出吱呀一聲輕響:「蘇寄橋,你……」
然後話音戛然而止。
他聽見自己不可思議的聲音:「傅琛?」
那是後來開啟一切悲劇的咒語。
錯愕、驚慌、混亂、咆哮……接下來所有細節都沿著既定的軌道再次重演,光怪陸離急劇旋轉,最終定格為進化源爆炸的強光。
陵園門口,掛著申海牌照的專車還等在台階下,陳淼快步迎上前:「出來了?沒事吧?咱們能走了嗎?」
岳颺強行分開人群,一腳踏出陵園大門,抬眼就看見台階下長槍短炮,沈酌已經被媒體完全簇擁住了。擋在沈酌身前的陳淼明顯已經被惹得炸毛,掌心雪亮光芒一閃,眼見要颳起寒風把這些記者統統推出去——
「沈酌!」
就在兩人錯身而過的那一刻,不知何來的衝動,岳颺突然脫口而出:
陵園上空天穹湛藍,群山環繞松濤陣陣,沈酌睜開眼睛,呼了口氣,尾音無聲消散在了風裡。
岳颺頓了頓,聽見自己乾澀的聲音:「你恨過我嗎?」
然後他愜意地靠回後座,微笑道:「對我出賣色相捨身解圍的義舉有什麼感慨嗎,沈監察?」
長風從天際而來,如同浩蕩潮起,裹挾著紛紛揚揚的時光向遠方奔涌而去。岳颺微微有些恍惚,那些塵封已久的記憶彷彿海底沉沙揚起,一眨眼間多少年流逝,沒有在眼前整個人優美冷淡的面容上留下任何痕迹。
是中心監察處這些人暗地裡安排的,故意要在陵園門口給他難堪。
幾個高級監察員遮遮掩掩:「沒什麼的岳哥,都是合作久了的宣傳方……」「都是自己人……」
只見人群以外,白晟笑著踱步而來,俊美瀟洒身高腿長,一手插在褲袋裡,一手向目瞪口呆的眾人揮了揮,短短几步青石台階被他走得像戛納電影節紅毯:「你們是在說我嗎?」
「走吧。」沈酌輕鬆道,反手拍拍白晟的背。
他順著青石階走向遠處陵園大門,身後岳颺垂下眼帘,一聲輕微嘆息在出口那瞬間便隨風消散得無影無蹤:「這樣啊。」
從那一刻起,唯一的真相被重重迷霧包裹,永遠消弭在進化的長河裡,再也無跡可尋。
「我們有規定的,可以行使採訪權!」
岳颺一聲「統統給我散開」還沒呵斥出口,這時一道無形而磅礴的力量從天而降,如透明鐵牆轟隆落地,瞬間將所有記者向後一推!
這大概是公眾媒體第一次記錄下沈監察的微笑,剎那間如冰消雪融、曇花乍現,令人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岳颺不可能把今天的祭奠儀式提前通知給媒體,更別提那麼多記者同時認出自己的長相,還能立刻湧進大門蜂擁而至上來採訪。
「幹什麼呢,誰叫你們過來的?讓開!」陳淼簡直又驚又怒,但B市可不是申海的地盤,這裡的媒體採訪規定跟申海也完全不同,只能揮手驅散人群:「散開,別拍了!」
沈酌平淡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沒有任何波瀾:
「我對你一向沒有太多感想。」
滿場霎時一靜。
「沈酌?」
然後他扭頭看著沈酌,瞳孔深處閃爍著一絲戲謔:
砰一聲白晟關上車門,防彈玻璃立刻阻絕了外面的諸多窺探和攝像頭。
「啊!」「怎麼回事?」「什麼人?」
沈酌隨意鬆開領帶:「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沈酌一手擋著側臉,剛要快步走出去,這時人群中傳來一道響亮而冒失的聲音:「沈監察!一直有傳言說你與已故的S級進化者傅琛有不同尋常的關係是嗎?你真的是受邀來參加祭奠儀式的嗎?」
「學長!」
核爆撼天動地,火海吞噬一切,地堡在搖撼中大塊坍塌。最後一刻來臨前他看見傅琛的嘴在竭力一張一合,似乎想用最後的力量對他說什麼,但什麼都聽不見。
草叢間淡白小花隨風搖曳,一排排雪白墓碑被拋在身後,隨步伐漸漸遠去。
……
簡直是前所未有的場景,沈酌腳步一頓,緊接著就被人頭淹沒了,好幾家記者甚至躍躍欲試想要掏錄音筆:「請問沈監察您是受邀前來參加紀念儀式的嗎?」「請問申海市監察處近日也會舉行悼念活動嗎?」「您為什麼提前早退了?」「沈監察能聊聊中心監察處和申海監察處關於安全合作的最新進展嗎?」……
台階上,岳颺愣在了原地,茫然若失又五味雜陳。
「我曾經也想知道些什麼。」他輕聲說,「但炸都炸了……不重要了。」
血肉骨灰瞬間汽化,無垠沙漠被掀上了天空。
沈酌:「………………」
陳淼剛火燒屁股一般逃上車,迎面就聽見這句話,好險差點當場心肌梗塞。
「嘖,瞧你這薄情寡義的樣。」白晟心痒痒地想不老實,又硬忍住了,靠在後座上蹺著兩條長腿抖腳:「人家還是個黃花大小伙呢,一生清白謹守男德,捨生取義當眾出櫃,眼見這冰清玉潔的好名聲就要葬送在你這負心漢手裡,你卻連個微信都不肯給我加,你知不知道全申海的野菜都是我拔的……」
幾個心腹還徒勞地追在後面試圖想阻攔:「真沒事的岳哥,就是給他點難看罷了!」「推搡他幾下也沒違規啊!」「是啊是啊……」
眾媒體:「……」沈酌:「……」
誰料就在這時,遠處陵園大門外傳來一陣輕微的躁動:
但確實已經不重要了。
沈酌一哂:「這不是你身為緋聞男友應該做的嗎?」
「胡鬧!」岳颺勃然作色,轉身疾步向外走去:「沈酌是什麼身份,國際新聞上鏡都要打碼,怎麼能隨便找媒體來搞採訪!」
眾多攝像頭幾乎懟在沈酌臉上。
白晟沒有直接回答,一邊調整前排座椅好容納他無處安放的長腿,一邊笑了起來:「全世界唯一一個去世的S級,哪個進化者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我在監獄里等半天你還沒回來,差不多就猜到你偷溜上哪兒了。」
沈酌向後一退,身後立刻感到迫近的壓力,是那些進化者搶先攔住了退路,各個面上毫無異狀,但空氣中流動著不可錯認的惡意。
四周氣氛猶如凍結,該配合他演技的沈酌竟無言以對,扶額緘默片刻,驀然搖頭莞爾。
「新聞媒體採訪?」墓碑前岳颺敏感地回過頭,視線穿過一眾欲蓋彌彰的手下,眺望向遠處陵園大門。
·
世人不知道他左手上那兩道象徵著羞辱的刀痕,不知道那些年的暗潮湧動和血腥離亂。
驚呼從各個方向響起,沈酌驟然一回頭。
「是申海市監察官沈酌?」
「親愛的,不是說好悼念完我來接你的嗎,走吧。」
「唷,採訪什麼呢,什麼不同尋常的關係?」
「……」
一群扛著長槍短炮的人蜂擁而至,竟然是新聞媒體記者!
白晟如影帝屈尊下降人間,金光閃閃瑞氣千條,對眾多攝像頭毫不吝嗇地全方位展示著自己優越的外形條件,走近了伸手一摟沈酌肩頭,對眾多表情空白的記者們眨了眨眼。
陳淼如墜夢中,眼睜睜看著那個姓白的帥哥從容自如就把他上司拐上了車,突然一個激靈拔腿就追:「喂!等等我啊!」
「……三年前拷問你那一次,我是想救你走的,但當時的場面根本壓不住,只有這一個辦法能保住你的命……」
不遠處守在外圍的進化者虎視眈眈,滿臉不加掩飾的敵意。沈酌穩步穿過這些人不忿的視線,臉上沒有絲毫表情,一揚下頦示意陳淼去開車,然後徑直走向後座。
他摘下黑衣胸襟上的白花,上前輕輕地放在墓碑前,冰冷指尖從黑白遺照上一拂而過,然後起身順著來路往回走去。
「我們是B市的正規媒體!」
剎那間沈酌明白過來。
「……我猜也是。」
陳淼差點把剎車當油門踩下去,手忙腳亂趕緊換擋,忙不迭一腳油門,專車掀著尾氣迅速消失在了山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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