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發芽

引誘自己離開冰窟？

奧汀看著在霜巨人幼崽手中，宛如活物般蹦躂的肉塊，內心閃過了許多念頭，但身體還是遵循飢餓的本能朝著肉塊靠去。

既然他現在是作為被本能依靠的愚蠢白龍，那被肉類吸引是再正常不過了。

於是，西奧多看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甚至路途上還被台階給絆了一下的雛白龍，臉上流露出了孩童般天真的笑容，他操縱著肉塊，在他的手中，笨拙不動的肉塊就像北地中最為靈敏的雪兔，忽上忽下，躲開了笨蛋白龍的一次又一次攻擊。

「快來！快來！」

回想起自己和那名人類商人的交易，西奧多在心中吶喊。

而當雛白龍踏出冰窟，走到自己的腳下時，西奧多並沒有第一時間抓住它，而是操縱著肉塊繼續向前，不到十步路，便是一處高約百米的懸崖，在那裡眺望能看見大半個卡姆奇爾的西面風景。

於是，奧汀跟著肉塊移動至冰窟平台的盡頭，映入眼帘的便是這麼一幕。

卡姆奇爾的黑色玄武岩與覆蓋著皚皚白雪的凍土之外，遠方天際線處的浮冰與海水混合在一起，相互碰撞，在陽光的作用下，極致的白與天空的藍相互契合，好似藍天與白雲，以至於一眼望去，給人一種自己存於高天之上，俯瞰人間的感覺。

可還等不及讚歎，身後的一股巨力便讓奧汀不可控制的向前，可眼前半步之外就是百米高崖，可以清晰的看見高大的松柏那尖尖小小的圓頂，一簇一簇的扎在這冰雪繪卷之上。

他想要謀害我？

這是為什麼？

奧汀在反應過來將自己踢下百米高崖的是一直用肉塊吸引自己前進的西奧多，內心產生的第一反應便是不解。

他殺死自己並沒有任何好處，而且它的死亡並不是霜巨人祭祀願意看到的，再加上死亡的雛白龍對於那名人類商人而言，應該也失去了最寶貴的價值。

可為什麼要用這種辦法把自己推下懸崖呢？

原諒奧汀的智商或許和白龍同化，從高空到落下，他始終沒有想清楚西奧多謀害自己的理由。

但生物的本能已經做出了反應，在落地之前，它張開了自己的龍翼，墜落的身體穩穩噹噹的漂浮在空中，就在奧汀準備找個地方安穩落地時。

天空驟然響起了一連串的呼嘯之聲，奧汀循聲望去，發現有著一小群霜巨人正在下方看著自己，手裡好像還在握著什麼。

什麼東西？

叮叮叮！

當包裹著石子的雪球飛擲而來擊中了奧汀的身體，在鱗片上發出清脆的擊鳴聲后，劇痛傳來，奧汀終於明白他們在幹什麼。

霜巨人幼崽最喜歡的狩獵活動。

投石。

使用武器，是霜巨人銘刻在血脈當中的本能，投石更是它們最樂於對獵物使用的一種技巧。

因為這種能力，它們發現可以不花費任何代價，就可以獲得一塊被巨石砸爛的肉糜，或者將原本團結難纏的陣型打亂，還有驅趕一些他們手中骨棒無法觸及到的飛行生物。

不過好在這群霜巨人幼崽似乎並不想殺死它，所有的石頭都是被雪包裹住然後再投擲的。

但縱然這樣，劇痛之下，還是讓奧汀的飛行頓時就像折翼之鳥般直接中止，從低空墜落，摔在了不算柔軟的雪地上。

吃痛之餘更讓奧汀難受的，還是在下意識閉眼后。

噩夢死亡後遺症帶來的那種被墮落狼人殺死的感覺湧上來，

身體心靈的雙重摺磨讓奧汀一時間渾身顫抖，雖然沒到口吐血沫的地步，但在外人看來也是一副離死不遠的既視感。

這讓一群圍上來的霜巨人幼崽有些手足無措，他們交頭接耳，直至西奧多的叫聲從上方傳來后，才彷彿有了主心骨般，全部望向了懸崖處正不斷順著岩石跑下來的霜巨人幼崽。

「西奧多，快來看，這頭白龍好像不行了！」

「不行了？」

興沖沖跑過來的西奧多勢頭一減，在離眾人幾十米遠外的土地上停了下來，臉色有些疑惑，它大聲問道。

「這頭想要逃跑的白龍怎麼了？」

這群霜巨人幼崽顯然沒有領會到西奧多話中的含義，紛紛七嘴八舌說道。

有擔心問責的。

「西奧多，快過來看，它好像真的不行了！」

也有面露不屑的。

「這頭白龍也太弱了吧，包著雪球也能打死？族內的那些大人們還說白龍需要小心才行。」

還有一臉疑惑的。

「不是西奧多你說把這頭白龍騙出來，好從它身上合理拔鱗放血的嗎，怎麼到你嘴巴里，現在又成主動逃跑的了？你怎麼和那些人類一樣，說話根本聽不懂。」

……

好在雜噪與喧囂沒有縈繞在這片白雪覆蓋的松林空地上太久。

當奧汀從痛苦的泥沼中掙扎出來，睜開眼看著被一顆顆霜巨人頭顱遮擋的藍天時，耳邊的喧囂猶如被凍結的時間般，戛然而止，然後又猛烈爆發。

一群霜巨人幼崽的聲音匯聚起來就像是幾千隻鴨子，在耳邊呱鳴，直至西奧多的發聲，才堪堪停止下來。

「大家不要再吵了，我要把這頭雛白龍送回洞窟，這次它逃離洞窟我會向霜巨人祭祀稟報的，是我的失職，你們阻攔它離開的功勞我也會報上去。」

西奧多這一番話說的是義正言辭，但是霜巨人幼崽們倒是毫不客氣起來，紛紛爭先恐後說道。

「西奧多，是我用雪球把它打下來的，我的功勞比較大！」

「西奧多，我丟中了它三次。」

「西奧多，剛剛是我第一個丟中它的，不然它會飛的更高，我也有功勞。」

……

七嘴八舌的交談和風雪聲一同湧入奧汀的耳中，他這才明白，這群霜巨人幼崽是打的他什麼主意。

鱗和血。

……

當西奧多拎著這頭宛如死狗般的雛白龍回到高山上洞窟，其他的霜巨人幼崽還在圍繞著剛才拔下來的帶血龍鱗歸屬爭論不休，作為領頭者，收穫最為豐收的西奧多，看著後面鬧作一團的同伴，眼神不屑。

他終於有些明白，為何祭祀大人和普通族人話語總是很少，因為和愚者溝通，真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好在最後圓滿解決了。

他低頭看了眼手中的雛白龍，此時它身上缺失鱗片的傷口被用寒冷的積雪簡單處理過後，已經不再流血。

眼神依舊空洞和茫然，除了一開始的顫抖外，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

唯一缺少的無非是胸前那塊最為閃亮的鱗域，此時下面都是粉嫩的血肉。

西奧多舔了舔嘴唇，可惜不能殺死，不然真想嘗一下真龍肉的滋味，會不會比猛獁象好一些。

不過它沒有注意到的是，剛才這頭白龍全數看了一遍，彷彿要將他們的面容全數銘記在心中一般。

就像仇恨與憤怒……

正在心臟中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