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解試第一名
拜訪過恩州知州后,武植又花了半天的時間,去熟悉了一下考試場地即恩州府學周圍的環境,跟店家續了七天的大房,準備慢慢的適應環境,慢慢的溫習功課,靜靜的等待解試大考的來臨。
見到武植他們續了七天大房,得勝客棧的店家這回不再滿懷幽怨了,高興得臉上開花。
漸漸的,恩州治所清河縣縣城裡開始熱鬧起來,恩州所轄三縣的應舉學子都陸陸續續來到清河縣,有親戚的投奔親戚,有錢的住進酒肆客棧,沒錢的借宿寺廟道觀,把個清河縣縣城及周圍是擠了個人潮洶湧,熱鬧非凡,就連乞丐和小偷也多了起來。
得勝客棧臨近考試前也是住滿了客人,搞得一房難求了,房價也漲到了三百文一宿一間房。武植在為自己有先見之明而沾沾自喜。
武植該吃的吃,該睡的睡,有時在房間里看看書,逗著小娥玩玩,有時也帶著小娥出去走走轉轉。到飯點時也不再虧待自己,有時在客棧里吃,有時就到外面去吃,變著花樣吃,花銷也不是很大,就羊肉貴些,他們也吃豬肉,只是豬肉不太好吃,由於佐配料不夠,吃起來稍微有點腥膻。
小娥平時在家裡比較儉樸,剛開始,見他這樣花錢還叨叨囔囔,但後面吃得歡實,而且發現也沒有花費多少錢,就由著他,不再吭聲,跟著他享受。她有點瘦小,武植想給她多補充點營養。
在八月十三日午時,潘為民派了一個衙役過來,請他和小娥去府衙。疑惑中,到了府衙才得知,原來潘為民的兩個兒子和潘為君的兒子今年也來參加解試大考,從縣學回來作考前準備,知州大人是請武植和小娥去敘敘舊的。
金蓮大哥叫潘偉,字旭明,二十一歲,身高七尺,長得很像潘為民,比較沉穩內斂;二哥叫潘傑,十九歲,還沒取表字,比他哥高一些,比較精壯,性情開朗,有點大大咧咧;金蓮堂哥叫潘陽,字無忌,二十歲,中等身材,有點胖,愛笑,但不乏精明。
這三兄弟武植以前也見過,但交流的不深,因為以前的武植有點沉悶寡言,他們也不太注意他,不夠親近,了解的也不深,只知道他學習還行,長得也還行,自家的妹子金蓮喜歡他,都想不通他何德何能值得自家的妹子喜歡。
見到武植也來參加解試,潘偉、潘傑和潘陽三人不以為意,考就考唄,他們可不認為武植這回能考得上。
潘為民留下武植和小娥一起吃午飯,比較簡單的家宴,看起來,這個知州大人還是比較清廉節儉的。
七人據桌而坐,賓主相宜,吃得盡歡,武植一改以往獃頭獃腦的沉默寡言狀,在餐桌上談笑風生,幽默詼諧,惹得金蓮母親唐氏越看越喜歡,潘為民和潘偉三兄弟也覺得訝異,在心裡頭開始重新估量起他來。
趁著這次機會,武植向潘為民請教了一些解試的問題和細節,同時也諮詢了一些省試和殿試的事項。知州大人欣賞他的好學上進,所以都傾囊相授,把自己以前參加大考的經歷和經驗都一一道來,隨後還給他提出了一些建議。武植聽后,獲益匪淺,心中更有底氣了。
紹聖三年八月十五日,這天正是歐洲十字軍開始東征的日子,卯時三刻(早上五時四十五分),武植帶著文房四寶,提著食盒,隨著一群學子緩緩走向恩州府學大門,踏上了進士科貢舉考試征程的第一站:解試!
經過官員衙役嚴苛的搜身檢查,武植慢慢走向他考試的座位,座位次序已經由府衙事先張榜公布,考試時需要依次就座。待全體考生就坐后,府學大門就緩緩的徹底關上了。
解試要考三天,連考三場,在這三天里,考生是不能離開考場的,吃住睡覺都在裡面,這就叫鎖院考試!所以幾乎每個學子手上都會帶著食盒,裡面裝著些糕點炊餅之類的吃食,以防肚子太餓,但是不能帶水,口渴也得忍著,這就有點不通人情了。
解試第一場試大經義三道,《論語》、《孟子》義各一道。拿到試卷,武植看了看,大經義有三道題,分別出自《易官義》、《詩經》、《禮記》;《論語》義有一道,《孟子》義有一道。大義考察對儒家經典的解釋,不以註疏為標準答案,可以自由組織語言。武植看到題目后也不急著答題,慢慢地構思起來,反正考試時間多的是,想好了再落筆。
解試是由各州府出題,這出題的方向和要考究的內容跟州府長官的政治傾向和喜好有關,從武植幾天前跟知州和通判的交談中,他知道這兩位都是支持新法改革的新黨,比較開明,那他的答題就應該著重於從新法的角度去發掘答案,盡量貼近社會與生活。
這樣想明白后,打好腹稿,他才開始動筆,慢慢的寫起來。
五道義理,一氣呵成,武植用了四個多時辰才寫完草稿,期間他也休息了一下。寫完后再檢查有沒有錯別字和忌諱的地方,稍微改動了一點,覺得可以了,就此謄寫到答卷上。謄寫完畢,停下筆,武植就不再去看它們,吃點東西后,埋頭就睡,靜靜等待第二場考試到來。
第二場試詩賦或詞各一首,題目是以當下秋令為題作詩賦或詞一首。武植學過很多歷史,也對詩詞有些研究,看到這題目后,想了想,提筆寫下:「《天凈沙秋思》:古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這是後世流傳甚廣的一首詞,出自元朝馬致遠的手筆,武植要一鳴驚人,只能是借用過來了,靠他自己是寫不出這麼好的詩詞來的。反正現在也沒有人能識破他,武植是借用得心安理得。
寫罷,他檢查沒有錯別字后,再慢慢謄寫到答卷上。謄寫完畢,武植就擱下筆,安心休息,靜靜等待最後一場考試。
第三場是子史論一首,時務策一道,論是對某一主題的闡釋;而策是提出時政對策。子史論出題源自商鞅變法,延伸到元豐改制,論對革新的看法;而時務策是問地方官府該如何平叛匪寇,如何安民,這個題目有點大。
武植是支持變法革新的,他自己也迫切需要變法革新,所以子史論答題不難,他思索了片刻就寫了出來。而時務策他想的比較久,醞釀成熟后才落筆,寫了很多,關鍵的有五點:一要軍民團結協作,改善官兵與民眾的關係,積極發動民眾參與;二要有個強有力的統帥,既能服眾,也要有決策力,指揮得當;三是對匪寇要軟硬兼施,進攻和懷柔相結合;四是要加強宣傳攻勢,以攻心為上,從內部瓦解匪寇,從外部杜絕減少匪寇形成的土壤;五是戰後要儘早恢復民生,提高民眾的生活水平。對於這個策論,本來他想完全按照一二三四的格式來寫,後來想想,還是算了,盡量按照古人「之乎者也」的樣式來寫,太過另類反而不好。
武植慢慢寫完草稿后,檢查並改正了一些地方,覺得妥當了,才不緊不慢地謄寫到答卷上。謄寫完畢,才用了幾個時辰,還有老半天的時間,他只能是繼續休息睡覺,靜靜地等待考試結束。他不想提前交卷,怕槍打出頭鳥。
三天的鎖院考試是很難熬的,途中,有些學子挺不住了,只能沮喪懊惱、嚎啕大哭的被衙役們抬出場外,當場淘汰出局,真的是醜態百出。武植不禁苦笑搖頭:這才哪跟哪呀?至於嘛?
等到監考官發出考試結束的指令后,武植才隨著眾人上交試卷。
當時的解試,也是要實行糊名制和謄錄製的,「糊名」,又稱「彌封」或「封彌」,就是在考試結束后,將考卷上填寫的考生姓名、籍貫等基本信息用紙糊起來,以保證閱卷的公平,防止作弊。「謄錄」,就是等試卷糊名彌封好后,再由謄錄官進行謄錄備份,舉子的親筆試卷稱真卷,謄錄後送歸封彌官存檔;謄錄的卷子稱草卷,送給考官評閱,這是為了防止考官從考生的筆畫字跡上進行舞弊。謄錄與封彌合稱彌封謄錄製。
武植等著差役或官員進行糊名彌封和謄錄好后,才帶著收拾好的書箱和食盒,安靜的走出考場。這時候天都已經黑了,華燈初上。
見到潘偉、潘傑、潘陽三人走過來,他連忙迎上前去,一一跟他們打過招呼。
「三位哥哥考得怎樣?」出於禮節,武植分別詢問了一下他們考試的情況。
潘偉神態自若,表示還行;潘傑和潘陽兩人則神情沮喪,連呼不好考。
他們反問他考得如何,武植只能笑著回答:「還行吧!」
分手別過,潘偉、潘傑和潘陽三人回到知州府衙,武植則一個人背著書箱,提著食盒回到得勝客棧。
小娥並沒有來接他,因為他交代過,不給她過來接,考試時間太長,誰知道什麼時候結束?
看到他回來,小娥才長舒了一口氣。在這三天里,她也是焦慮得坐卧不安。
連考三天,吃喝拉撒睡都在考場里,搞得武植是一身的臭味,他受不了,連忙請求店家使喚店小二拿來一個大木桶,裝上水,他舒舒服服的洗了一個冷水澡。
洗過澡,換上新的短衫灰袍,等店小二把房間里的大木桶收拾走,武植就帶著一直等在門外的小娥下樓,在客棧大廳里叫上一小桌菜,狼吞虎咽起來,好好慰勞自己的肚子。待菜足飯飽,回到房間,跟小娥聊了一些考場上的趣事,等稍微消食后,武植倒頭便睡。
第二天天光大亮時,武植才醒來,神清氣爽,終於恢復了精氣神。
武修已經早早的來了,正待在房間里等他。見到他醒來,含笑的對他點頭示意,小娥也乖乖的坐在旁邊等候。
洗漱完畢,吃過早餐,武植一行三人先去知州府衙跟潘為民道別。哪知知州大人很忙,並沒有空接見他們,他們只好跟金蓮的母親、兩位哥哥和堂哥告別後,坐著牛車返回了武家那村。
從評卷到張榜,這需要好幾天的功夫,所以他要回家去等,反正恩州府衙離武家那村也不遠,來回方便,等張榜時再去看榜也不遲,耐心等待就行。
時間很快消逝,轉眼間到了張榜公布錄取名單的日子。這天秋高氣爽,陽光明媚,天氣出奇的好。
早上起來,武二叔一家是忙的雞飛狗跳,他們是滿臉期盼,連連催促著武植快點去看榜。武植雖然面色平靜,但心裡也還是很期待的,這畢竟是他萬里征程的第一步啊!
武修駕著牛車,帶著武植和小娥一起趕往清河縣縣城,小娥也想跟著去看看,兩人就帶上她一起走。
進入縣城,還沒走到府衙前,遠遠的就看見,府衙門前是內三圈外三圈的圍著一大群人,熙熙攘攘,人聲鼎沸。眾學子們早就迫不及待的來到了張榜現場,簇擁著,正在翹首張望。人群里,時不時的傳出讀名字的聲音,然後猛的就發出一陣歡呼聲,也同時傳出一些哀嘆聲來。
武修只好在遠處停下牛車。武植連忙跳下車來,扶住小娥下車后,牽著她的手,快步走上前去,艱難的擠進人群。
「這個武植是誰?」「好像沒聽說過啊?」耳邊不斷傳來詢問聲和議論聲,武植心裡感到奇怪:這些人在說他幹嘛?
擠到人群前頭,武植抬頭細細查看榜單,只看了一眼,就發現了自己那朱紅的名字:「解試第一名:清河縣武植」。他心裡一愣,隨之心頭一喜,終於明白別人為什麼在議論他了。
「大郎哥哥好棒!」旁邊的小娥高興得跳了起來。
「我是解元了!」武植表面看似平靜,其實心裡早已樂開了花。
眾人聽到小娥的歡呼,才知道眼前的公子就是「解元」武植了,看他年紀輕輕卻高中「解元」,各種羨慕嫉妒恨的情緒一下子都湧上了心頭,盯著他的眼神都熾熱無比!
定了定神,武植又仔細的查看著榜單,終於在上面看到了潘偉的名字,一共錄取二十個舉子,他排在第十名,也入圍了,但榜單上面沒有潘傑和潘陽的名字,應該是落選了!
恩州由於地處河北東路,靠近遼國,屬於邊防沿線,平時會經常受到遼國軍隊的襲擾,投筆從戎的人很多,朝廷為了照顧北方邊境的民意,多增加了恩州解試錄取的名額,但也只是二十中挑一而已。
「恭喜!」潘偉不知道什麼時候擠到了他身邊,喜笑顏開,朝他拱手賀喜。
「同喜!」他也拱了拱手,微笑著應道。
而潘傑和潘陽則沮喪的站在一旁,唉聲嘆氣,落選的滋味可不好受。
他是解試第一名:解元!
千里之行始於足下,武植終於在進士科貢舉考試中邁出了堅實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