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降谷零沒有讓神尾蒼動手,自己打開了醫藥箱,靠著包裝辨認出相應的藥物,對著鏡子上藥。
他與松田陣平打到後來都成了對著彼此的臉下手,因此看上去格外狼狽。
剛剛從噩夢中驚醒的諸伏景光額前的幾縷淺劉海被汗水沾濕,薄薄貼著。他套著一身居家衣服,歉意地沖神尾蒼一笑,倒了兩杯溫水遞過來。
藥液在傷口上滾了一圈,重新激起熱灼的一片疼痛。
旁觀的兩人都不是循規蹈矩的乖乖學生,諸伏景光尚還會過問一下他與對手的相處可能,神尾蒼已經看破表象直擊本質了。
他們就算不能說惺惺相惜,也絕對能算上臭味相投——當然,單論性格。
「我先回去了,醫藥箱就放在這邊吧,明天我再來拿。」神尾蒼打了個哈欠,一邊翻看著消息,一邊眨了眨眼將困意逼出,「不用道謝——等等。」
降谷零不明就裡抬起頭來。
「原來教官是我們的班長啊。」
諸伏景光不知道四人一團的混亂和高高舉起白旗的尷尬,聽到這句話只留下滿頭霧水。
降谷零則手一抖,將棉簽硬生生壓斷了。
兩人眼神交錯著在空中一頓,又若無其事上下避開。
神尾蒼倒是對自己舉起白旗的行為接受良好。儘管他確實樂於爭強好勝,作為魔女,有的時候還是得靠靈活的自我要求避過一些麻煩。
他晃了晃手機:「明天一早要集合,我先回去了。」
諸伏景光這才將視線幽幽移向在貼紗布的金髮青年:「你還記得我們周末有事吧?」
降谷零整個人僵住,旋即垂下眼,聲音立時低了下去:「是有人挑釁在先。」
他身上還沾著洗整后的潮氣,窩在地上,現在垂了眼,更像某種可憐的小動物。
諸伏景光雖貫來吃軟不吃硬,卻對幼馴染這副模樣無動於衷:「先把肩膀的抽動控制一下啊zero。」
「噗,沒辦法……想起來一些高興的事情。不會有大問題的。」降谷零往後一癱,又打了一個激靈,「我先回去收拾,hiro你也早點睡。方便的話,明天出校買東西的時候幫我帶一根白旗。」
時間確實是不早了,因此諸伏景光雖覺得晚上發生了許多事,到底也沒追問:「那你可得抽空好好交代原因了——傷口別再碰水。」
降谷零含糊應了一聲。
神尾蒼的預感是正確的,哪怕看上去最溫和乖巧的諸伏景光和憨厚老實的伊達航都在短短几天內和同鬼冢八藏口中的問題青年打得火熱。
「神尾?」在資料室里懶洋洋坐著的人聞聲抬了抬眼,點頭示意。
他面前的電腦屏幕上正放著魔法o女,手邊還攤著一本有著字痕的書冊。
青年卸了笑意后銳氣十足的眼睛便顯得鋒利了,猩紅的雙眸優雅又邪異,反射著電腦屏幕中炫動的光影。
神尾蒼眉頭蹙起,沒有在意降谷零漸漸清晰的腳步,只捏著紅筆在一行字下做了批註。
「務必牢記,見死不救。」
本打算查一查萩原研二口中誤抓案子的降谷零一時有些手足無措,艱難地咽下了一口唾沫。思考著怎樣開口才不至於冒犯同期。
他分明記得這傢伙看的是《演員的自我修養》,這行字怎麼看都更應該屬於《反派守則》這類書吧?
神尾蒼扣上書冊:「沒關係,你自己查就好。不要露出這種表情,魔女也是很可愛的啊。」
紅眸的青年並沒有遮擋書名的意思,《關於成為鐵石一樣堅強的人》的書名一字字倒映在降谷零澈明的雙眸中,彷彿一片刺眼的墨漬。
降谷零:……這明明是鐵石心腸的煉成吧?神尾這傢伙看著機靈,應該不會遇到書名刺客吧?
」我沒有別的意思。」他拉開凳子坐下,一邊斟酌著話語解釋到,「只是沒想到這個點還有人在資料室而已。」
不會有人在資料室做這種事情——神尾蒼這傢伙大概是查了些什麼不願意讓別人知曉,這才打了個幌子。
神尾蒼叉掉視頻窗口:「之前有點事,正準備走。」
他撈起換了新殼子的魔女守則,見降谷零打開了網頁卻久久沒有動作,彎眸一笑:「既然萩原告訴你了就查吧,糾結反倒會導致其他問題。順便,我也不介意。」
降谷零險些被這溫和的神情蠱惑著問出別的話,卻又因最後的那句補充的話語懸崖勒馬。
神尾蒼說完后就迅速帶著自己的書和筆離開了。
他倒的確沒有說謊,確乎是來查資料的。只是降谷零恐怕難以相信那些魔o少女也是資料的一部分。
雖然沒有預料到中途有人闖進這個意外,但被撞破也沒有什麼影響——他一向以突破魔女傳統刻板印象為己任,自然不會在意身上多些什麼別的屬性。
哪怕降谷零真的將這件事宣揚出去,他也只會開開心心大大方方承認下來。至於旁人的看法,先不提神尾蒼本人是否在意,單說作為紅魔法的繼承人,如果他想,絕大部分人都會對他有著不低的好感。*
而且,有了這樣的行為打底,就算以後真的暴露了一些事情,也可以用看番到失了智來敷衍過去。
櫻花這幾天似是快要過了盛花期,開始雪一般向下鋪陳花瓣。松田陣平看著窗子發獃,透過玻璃的反光對上了神尾蒼的眼。
摸魚的兩人全然不覺尷尬,甚至靠著玻璃反光打了個招呼。
「松田陣平!眉毛一抽一抽幹嘛呢?」台上的教官早已在短短几天內摸清鬼冢班的幾大刺頭,點名時都咬牙切齒,「這種時候應該怎麼做?」
「不可做出激動或刺激行為……」松田陣平聲音不緊不慢,輕鬆寫意答上了毫無前情提要的抽問。
「……很好。」任課的教官內心給挑戰失敗結果加一,等著回到辦公室再補到登記表上,一邊緩步走下講台停在神尾蒼身邊。
「那麼如果遇到劫匪……」教官一邊說著,一邊做著演示,從神尾蒼桌上撈起一個小鐵盒子,「涉案物品十分危險,此時應該怎麼做?」
松田陣平與萩原研二臉色同時一變:「放下東西!」
神尾蒼座位在倆人之後,走下來的教官並未看到他們的神色,聞言皺了皺眉:「放下什麼放下?喊話還是放下武器?劫匪一般……」
「告訴他物品危險性,讓他知道不放下搶劫物品會立地成盒。」神尾蒼探出手牢牢扼住小盒子的上下蓋,「所以教官,這個盒子真的很危險,還是放開為好?」
主要是這個東西他真的很危險啊!
不過危險當然不是指教官,是他們六個本就不少的檢討和澡堂清掃任務。
「這是什麼態度?」授課教官愈發覺得答案離譜,不過看在神尾蒼配合授課上陣演示的份上也沒有多說什麼,「這樣直接上手,如果武力不夠,那就是送!談話也不應該是這個態度,你再想想!」
伊達航幾人一看三人的態度就知道是同期搗鼓出了小玩意兒,當下便要開口解圍。
教官已經扒開神尾蒼的手,開始向下一個地點前進。
神尾蒼安詳地閉上眼。
「嘭!」一個充氣拳頭從盒子里彈射出來,重重懟到了教官臉上,還展開了一張紙條。
紙條白底黑字,挺拔蒼勁的筆觸龍飛鳳舞勾勒出了一句「沒想到吧」。
拳頭晃了兩晃,搖出一道扭曲的微笑弧線,又縮回了盒子。
傷害性不大,侮辱性不知大不大,但懲罰加倍率極高。
萩原研二硬著頭皮出聲:「您看,這就是劫匪堅持不放棄危險物品的下場……」
「所以說叫你放下了。」松田陣平嘟囔一句,沒有再說什麼。
神尾蒼已經懶於辯解,顯然是哀莫大於心死了:「是這樣。老師您看,教學過程還算順利,大家都會對此記憶猶新,對吧?」
教官默默將原本落到挑戰成功內的加一移到挑戰失敗進度條中。笑容有著三分嘲弄兩分不屑四分怒意和一分看淡生死,在這時候還能做到十的精準劃分,已經算是心態良好了。
「記憶猶新是吧,單單課堂以後讓你們回憶起來記憶猶新怎麼夠呢?」
神尾蒼:「哈哈,您說的對極了。」
是人工智障念白的語氣,似乎想要對應著表現出三分委屈兩分內疚四分疑惑和一分悲哀,但最後卻只有著悲痛兩個大字。
恐怕,他和澡堂是該有一段不解之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