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葯

第一百零四章

*

情感牽挂只會是負累，強者沉溺情愛，終將失敗。

東方青蒼被困住了。

黑色的迷霧充斥著他的世界，無論他往哪個方向走，走多久，都無法走出這片黑霧。

但月尊從不認輸，即便已無法掌控業火。

——殿下。

輕柔的少女聲冷不防出現，穿過重重黑霧來到他身邊。

——殿下，你還有我。

阿籮？

——殿下，我永遠都不會背棄你。

阿籮！

昏迷了好幾個時辰的男人終於蘇醒，他從床上猛地坐起，一頭長發凌亂的披散著，俊美的面龐上布滿汗珠。

「兄尊，你終於醒了！」

身邊響起巽風帶著欣喜的說話聲。

東方青蒼緩緩扭頭，看到自己的弟弟站在床邊，他身後是戰戰兢兢跪了滿地的醫官。

「兄尊若再不醒，我便殺了這群無能的庸醫！」

容貌清秀卻心狠手辣的少年陰森森地瞪著在地上跪了一片的醫官，他的兄尊再不醒，他真的會殺了這幫無能之輩。

「巽風甚是擔心兄尊，不知兄尊為何受傷？可是因為那個……」

「她在哪？」

東方青蒼並不關心自己的身體如何，帶著烏青的眼眸掃過整個寢殿，沒看到想見的人後，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沒有。

她不在。

「兄尊剛醒，不若讓醫官為兄尊診脈，巽風也好……」

「不必，都退下。」

本就虛弱的身體變得更加疲憊，東方青蒼強撐著沒往後靠在床頭，他收回目光，把臉扭到所有人都看不到的那邊。

除了她，他不想讓任何人看到他的脆弱。

巽風也不敢太靠近床榻，但他實在不放心，便道：「兄尊的臉色這般難看，還是讓醫官看看吧？」

「……」

靠在床頭的月尊沒有回答，散落的長發遮住了他的臉，令人無法知曉他此時的心情。

巽風猶豫著往前走了一步，「兄尊……」

「本座讓你們退下！都滾出去！」

陰鬱的月尊驟然發怒，揮手掃落床頭放著的冊子，滿臉暴戾地大吼起來。

包括巽風在內，寢殿內所有人都嚇得一顫，緊接著，醫官連滾帶爬退了出去。

巽風亦有幾分畏懼，緩緩退到門口。

就在這時，一抹明亮的顏色出現在壓抑的月尊寢宮外。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剛從后廚過來的少女奇怪地看著匆忙逃離的醫官們，她有些偏長的裙擺差點被他們踩到。

廊道外的天氣已變得極為惡劣，狂風大作烏雲密布，隱隱還有悶雷聲響起。

「東方青蒼……」

她的臉色也變了，連忙拎起裙擺朝寢殿跑去。

跑到門口時差點和退出來的少年撞上。

巽風不悅：「兄尊不準任何人打擾，你……你這個女人有沒有在聽本殿下說話！」

身著鵝黃色長裙的少女直接無視他進入殿內，她走得太快，他一片衣袖都沒捉著。

「嚇死我了，我以為主人出什麼事了。」

入得殿內，見東方青蒼安然無恙地靠在床頭，絲籮鬆了口氣。

「你醒啦。」

將剛熬好的葯放到床邊的柜子上，少女徑直坐到人人都不敢靠近的床榻上，還抬手觸碰渾身散發著戾氣的月尊。

「臉色這樣難看，可有哪裡不舒服，醫官看過了嗎，他們怎麼說？」

「……」

追過來的少年不敢置信地看著殿內的一幕，方才還大發雷霆要所有人滾出去的兄尊，這會子竟不言不語任憑少女靠近，還目不轉睛地盯著少女。

這個妖女！

仗著有幾分姿色，將兄尊迷得神魂顛倒，同她去了一趟雲夢澤，回來便受了重傷，一定是被她禍害的！

不行，他不能讓她繼續禍害兄尊！

「兄尊，巽風以為……」

話未說完，人已被丟到寢殿外。

「呯」的一聲。

月尊寢殿的大門當著巽風的面關上了，後者愣了愣，隨後氣沖沖地拂袖離去。

殿內。

坐在床沿的少女已被月尊拉入懷中。

他抱得好緊，肩膀都被勒痛了，像是要把她揉進他的身體里。

她沒有掙扎，乖順地靠在他懷中，抬手回抱住他。

「你在害怕什麼？」

回來的路上怕他出事，她用了共情術，故而這會子他有何感覺，她都能知道一半。

高挺的鼻樑蹭過她的脖子，面色蒼白的男人卸了幾分力氣，將兩人之間的距離分開一些。

「可以……告訴我么？」

她輕輕出聲，幫他把散落在身前的長發撩到身後，這樣能把他臉上的表情變化看得更清楚。

他抿了抿唇，眼睫低垂著，須臾才抬眼看她。

「為什麼沒和他走。」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不知是不是因身體太過虛弱的緣故。

人在生病時總會更脆弱一些，更不設防備一些。

絲籮望著他幽深的眼眸，裡頭有暗藏的情愫，還有輕易不肯流露的心思。

她眨了下眼睛，在他目不轉睛的注視下，心跳越來越快。

她想問他，然話到嘴邊，卻又顧忌這個顧忌那個，終究是不敢言。

對視片刻，她移開目光，轉移話題道：「你先喝葯，喝完葯我便告訴你。」

「……」

一說到喝葯，他的眉心便蹙起，面上流露出的抗拒之色未免太過明顯。

她瞧著可愛，忍不住伸手點了點他緊蹙的眉心，笑著道：「月尊大人怎麼和小孩子一樣怕吃藥呀。」

「本座……不喜歡吃苦。」

月尊的喜好本不該讓任何人知曉，但對少女，從今以後，東方青蒼不想再防備她什麼。

「沒關係，」少女笑著從袖中取出一個小木盒，打開后裡面放著許多亮晶晶朝露一樣的東西，「你看，這是我在雲夢澤買的飴糖，我特地讓那個婆婆加了花蜜在裡面，可甜可甜了，有了它們，你以後都不用怕吃苦了。」

「……」

連飴糖都準備好了，再不喝葯，月尊大人的威嚴和顏面都要不保。

東方青蒼只能端起那碗散發著苦澀氣味的葯一飲而盡。

「來，快吃糖，吃糖就不苦了。」

才放下碗，嘴裡便被少女塞了顆糖。

口中還殘留著湯藥的苦味，舌尖卻已嘗到甘甜，兩者互相抵觸，一時之間說不出的難受。

東方青蒼皺緊眉：「還是很苦。」

少女疑惑：「糖不甜嗎？」

可這個糖做好后她親自嘗過，明明很甜很甜，甚至甜到有些發膩。

眉頭緊蹙的男人搖搖頭，低垂的眉眼看起來有些委屈，他扁了扁嘴沉聲：「一點都不甜，不信你嘗嘗。」

「怎麼會不甜呢？好奇怪呀……」

絲籮低頭查看木盒中剩下的飴糖，正要拿一顆嘗嘗，手腕忽然被握住。

不解地抬頭，東方青蒼俊逸的面龐在眼前放大，微張的唇瓣被濕潤的薄唇蓋住。

一陣天旋地轉，身子已陷入柔軟的被褥。

握住她手腕的大手往上移了移，同她十指相扣。

東方青蒼騙人。

她親口嘗了，糖是甜的。

唇瓣被百般廝磨，小舌也被誘拐過去，同他靈活的舌頭一起起舞。

湯藥的苦味被融化的飴糖驅散，攪弄出的津液吞咽不及，順著她的下巴往下流，不多時又被大騙子一一舔去。

迷迷糊糊之際，她想到在雲夢澤時，年輕的仙君問她願不願意和他走。

她拒絕了。

因為從始至終，她喜歡的，都只有東方青蒼。

長珩很傷心，仍不肯對她放手。

她為難極了。

好在有小蘭花，她才能帶昏過去的東方青蒼順利離開。

腰肢忽然被提起，絲籮拉回飄飛的思緒，結果發現自己的衣裙不知何時已被剝了大半，更準確的說是撕毀了大半。

今日第一回穿的新裙子，上衣已被撕成一條條了。

月色的布條纏在男人修長的手指上，對方隨意一扯，破破爛爛的上衣是徹底不能穿了。

幸虧是三件式的，上衣撕毀了，裙子和腰帶還能……

「刺啦——」

腰帶也沒救了。

「主人，你怎麼了？」

共情之下，她感覺到身體極為躁動難耐。

「……」

剛把腰帶扯斷的月尊大人懸在少女上方，氣息粗重滿臉潮紅。

被祟氣所傷的身體太過虛弱，靈澤匱乏，先前被壓下的月露蠱好像……有些失控。

菟絲花的香味好濃。

東方青蒼用力閉了閉眼想讓自己冷靜一點，可這無濟於事。

「主人？」

少女柔軟的小手覆到面上，他迅速捉住，下一瞬再次俯身吻住她殷紅的唇瓣。

他忍不住。

想要佔有的念頭折磨著他，比祟氣還要讓他難受。

可菟絲花太嬌弱了，他怕自己傷著她，再忍不住也要忍著。

「主人……唔……」

憑空出現的風吹滅了寢殿內所有燭火。

帷幔緩緩落下，朦朧的紗帳內傳出月尊暗啞又隱忍的說話聲：「本座已喝過葯，現在該你喝葯了……」

他不能一個人吃苦，總得讓她也吃點「苦頭」才行。

如此，才算同甘共苦。

「唔？唔唔不……」

拒絕的話沒能說出口便被堵住。

少女梨花帶雨的被強勢的月尊大人逼著喝「葯」。

還是牛乳蓮芯羹。

只是這回的葯羹，沒有牛乳，也沒有蓮芯。

嗚嗚嗚……

小蘭花說的沒錯。

東方青蒼真是個大壞蛋！

……

水雲天司命殿。

遠處的雲里有不少天兵守著，大片大片的雲將本就不多的陽光遮去更多。

小蘭花坐在花房中發獃，一夜之間，她從蒼鹽海姦細搖身一變，變成了身份貴重的息山神女。

回來后，眾仙都對她很恭敬，沒人敢欺負她，可她卻一點都不開心。

桃桃、多肉……它們都被帶走了，雲中君說它們身份卑微，不配在神女跟前伺候，便指派了其他仙子來侍奉。

唉。

其實她不需要誰來侍奉，司命殿的活不多，她一個人就能做完。

那些新來的仙子面對她都很惶恐謹慎，生怕說錯什麼做錯什麼，除非她問了，否則絕不多說一句。

水雲天是她的家，回家應該是一件開心的事情。

但她現在回來了，她一點都開心不起來。

她不傻，看得出自己是被雲中君變相軟禁了。

不管是待在司命殿，還是外出，都會有許多天兵和仙子跟著她，美其名曰是保護，實則和監視沒什麼區別。

偌大一個水雲天，她的朋友本來就沒幾個，出去也沒人會和她多說話。

北溟冰川有炎魔作亂，丹音仙子和長珩仙君一回來就去平亂了。

她又是一個人了。

好想絲籮，好想在蒼鹽海交到的好朋友們……

……

天牢。

雖已為階下囚，面冠如玉的男子依舊從容鎮定。

「水雲天即便有息山神女這枚護身符，但若蒼鹽海用女媧石鑄出神劍，東方青蒼蕩平水雲天也是遲早的事吧。」

「你想說什麼。」

水雲天的掌權者眼皮一跳，面色陰沉地瞪著牢籠中的男子。

那可是創世女神煉製出的補天神石，他當然知道它的力量有多強大，所以當初少女被放跑，他氣到將自己的親弟弟都打下了神水廳。

將人心看得太透的男子微微一笑：「雲中君可聽說過息蘭聖印。」

存放在寂月宮密閣之中的那本息蘭全書，早在三萬年前，容昊便看過了。

翌日。

水雲天向蒼鹽海下了戰書。

戰書上還寫了若月族子民肯交出月尊的頭顱和女媧石，水雲天大軍將不會傷及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