纏君心 四

第九十四章

*

東方府。

同結黎在外頭玩了一天，小蘭花累壞了。

她背著一包袱好吃的回到屋裡，正想再來點夜宵解饞，一根人蔘從窗外跳了進來，在地上滾了兩圈后化作一名戴著冪籬的少女。

「蘭花仙子，同為花草精靈，求求你，救救我吧！」

少女穿著一身黑衣，連冪籬上垂落下來的輕紗都是黑色的。

小蘭花最是心善單純，立即便迎上去問她怎麼了。

少女便哭著將事情原委說了一遍。

她是長在水雲天漱玉林中的一株普通人蔘，仙考大會那日不幸被東方青蒼的業火誤傷，之後奔波數月輾轉三界，什麼法子都試過了，可身上被業火造成的傷口就是無法癒合。

「蘭花仙子，你是我最後的希望了，嗚嗚……」

少女摘下冪籬，露出被火燒得血肉模糊的臉龐，不只是臉，脖子和雙手也慘不忍睹，全身上下可以說沒有一處是好肉。

小蘭花嚇了一大跳，但並未懷疑少女，因為她身上的傷勢的確是業火造成的。

「可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幫你……」

小蘭花感到為難。

業火造成的傷口極難癒合，便是曾為水雲天戰神的赤地女子，在雲夢澤轉世輪迴幾萬年，身上被業火灼傷后留下的痕迹依舊存在。

放眼整個三界，其實被業火燒過還能痊癒無礙的，只有她的好姐妹絲籮。

但當她提出讓絲籮來幫少女時，她拒絕了，說怕引起東方青蒼的注意。

小蘭花仔細一想，少女說得不無道理，近來絲籮同那個大魔頭走得很近，她若施展法術的話，那個大魔頭一定會趕過來制止。

少女跪在地上懇求道：「蘭花仙子，枯死的燃犀花你都能救活，似我這樣一株小小的人蔘，救治起來定不在話下。」

「好吧，那我試試。」小蘭花答應了。

她是怕疼的，可為了救人，便是疼，也願意劃開手腕取血。

息山神女擁有讓萬物重生的能力，鮮紅的血液抹過之處，焦黑潰爛的肌膚眨眼間恢復如初。

「雨霖仙子？」

望著被自己鮮血治好的少女，小蘭花沒想到她竟是被打下神水廳的雨霖。

雨霖欣賞了一下自己恢復細膩的雙手，緊接著突然出手掐住小蘭花的脖子。

「她是息山神女，殺了她，本君便能衝破封印出來，快！」

一團黑霧陡然從雨霖身後鑽出，張牙舞爪地在半空中飄著。

小蘭花聽不到太歲的聲音，她被雨霖掐得呼吸困難，正用力掰著掐住脖子的手試圖自救。

「小蘭花！」

還好還好，就在小蘭花快暈過去之際，她的好姐妹回來了。

絲籮同大魔頭走得近倒也沒什麼不好，至少她在大魔頭的教導下學了不少法術，這種時候不但能救她，還能打跑雨霖。

「咳咳，咳咳！」

小蘭花跌坐在地，捂著脖子不住咳嗽。

「小蘭花，你怎麼樣？」

絲籮心疼地扶起她，拿開她的手查看她脖子。

「嗚嗚……」小蘭花眨巴眨巴眼睛掉了兩滴淚，她張開手抱住絲籮，「好可怕呀，我差點就被雨霖仙子掐死了，嗚嗚絲籮，幸好你回來了……」

絲籮忙拍拍她的後背安撫，「別怕別怕，她已經被我打跑了，有我在，沒人會傷害你的。」

小蘭花嗚嗚哭了小會兒，哭的肚子都餓了，剛好桌上還有一堆好吃的，便拉起絲籮坐到桌邊。

她吃得下，絲籮卻沒心思吃。

絲籮盯著小蘭花手腕上的骨蘭，「它方才為何沒有放出業火保護你？」

當初在水雲天，雲中君傷害小蘭花時，骨蘭鐲子曾放出業火保護過小蘭花，東方青蒼也說過骨蘭是他心脈血所化，能保護小蘭花，可為何方才一點動靜都沒有？

小蘭花不懂也不關心，說實話，她並不想戴著這個大魔頭心脈血所化的鐲子。

遂取下遞給眉頭緊蹙的少女，「既然它一點用處都沒有，也不能保護我了，那我不戴了，你替我還給大魔頭吧。」

絲籮接過鐲子細細查看，用手指摩挲著鐲身上的花紋，頓一頓，她試著用法術攻擊鐲子。

毫無反應。

別說業火了，一點靈光都沒有。

她也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興許拿著鐲子去問東方青蒼這個主人才能得到答案。

沒了骨蘭的保護，那小蘭花便不能再繼續留在鹿城了。

她勸她回蒼鹽海，結果她說她不能走，要幫先戰神赤地女子順利歷劫，保護她的元神不落到東方青蒼手裡。

「東方青蒼來雲夢澤是為了先戰神的元神？」

絲籮有些驚訝，難怪東方青蒼不讓她用女媧之力解封玄虛之境的月族將士，原來是他找到別的法子解封將士了。

他此舉……是不想犧牲她么？

為何……

為何不想犧牲她？

她大膽地為七情復甦后的月尊大人想了個理由。

或許……

大抵……

應當……

是捨不得犧牲她。

她一直以為他的七情樹是因小蘭花復甦的，畢竟他對小蘭花太好太好了，然此刻回憶兩人之間發生的種種，即便沒有過去的記憶，他待她也是與眾不同的，甚至比待小蘭花更親密一些。

也許……

也許東方青蒼的七情樹是因她而復甦的。

他捨不得犧牲她解封玄虛之境的將士。

他不想聽她提到長珩。

他在吃醋。

唇角情不自禁上揚，明明沒有喝小蘭花遞過來的甜湯，她心裡卻甜滋滋的。

她坐不住了，她想見他。

正欲起身離開，又想到小蘭花獨自一人太危險。

「有了！」

她想到法子了。

長珩給的響鐲，上面有他元神之力附著，本就是為了保護她贈的鐲子，若能摘下來給小蘭花戴上，那便能在有危險的時候保護小蘭花了。

只是她曾試過好幾次，水藍色的鐲子怎麼都取不下來，不知現在是否還是一樣。

這樣想著，她提起裙擺再次嘗試。

「叮鈴叮鈴」，響鐲發出清脆悅耳的鈴聲，似在訴說贈鐲之人深藏在心的情意。

可惜少女尚未聽懂鈴聲中暗藏的心意，鐲子便已摘下。

以年輕仙君元神之力化成的響鐲，除了他之外，任何人都無法摘下。

但被響鐲套住的少女若心有所屬，而此人並非是年輕仙君，少女熱烈的愛意便能衝破枷鎖重獲自由。

一直摘不下來的響鐲，摘下了。

絲籮愣愣看著手裡的鐲子，腦中年輕仙君含著淚的臉龐一閃而過。

這是長珩給她的鐲子，她現在摘下來給小蘭花戴上，他若知道的，會不會傷心……

走神之際，小蘭花提到赤地女子的命格詩。

萬萬沒想到，赤地女子要想順利歷劫，竟需要蕭潤的幫助。

「絲籮，你是不是早便知道長珩仙君也在此歷劫，你怎麼能不告訴我！」

臉頰被小蘭花輕輕扯了一下，她氣鼓鼓地瞪著她。

絲籮不好意思地笑笑，她不是故意瞞著小蘭花的。

「算了，我不生你氣了。」

小蘭花覺得少女不說，可能是因為大魔頭不讓她說，便道：「不管怎樣，你我都要保護好長珩仙君和先戰神，千萬不能讓東方青蒼這個大魔頭傷害他們，要幫他二人順利歷劫！」

絲籮：「我好像明白了什麼……」

謝惋卿也必須在大婚之夜死在心上人手裡才算成功歷劫，和蕭潤一樣，而她的命格詩又與蕭潤有關。

「我也明白了！」小蘭花霍然起身，「我們只要撮合先戰神和長珩仙君成婚，再讓其中一人殺了對方，剩下的那人殉情，那兩人的命格詩不就都應驗了！」

好像是這個道理，但又感覺哪裡怪怪的。

「今夜便是團圓節，按命格詩所言，蕭潤必須和謝惋卿見面才行。」

小蘭花說完不放心，打算親自去看看，便拉少女一同前往。

誰知兩人走到大門口，撞上了也要出門的東方青蒼。

「不許去！」

冷冰冰硬邦邦的三個字砸過來，絲籮這才想起自己還沒哄好壞脾氣的月尊大人。

她默默低下頭，一個字也不敢說。

小蘭花也不敢。

花花草草的膽子都很小的。

兩人一起退回後院，踩著皎潔的月光路過一堵牆時，駐足，四目相對，片刻后一致決定翻牆出去。

街上的人太多了！

兩人本打算直奔飛仙閣的，不料走到一半被擁擠的人群衝散了。

絲籮被擠到路邊的花燈攤前，她艱難地抬手擋著人群想往前走，但實在是寸步難行，不僅如此，推擠的人群還將她逼得往後退去。

後面是放滿蓮花燈的河，少女絲毫沒有留意到危險即將降臨，眼看她不斷往後退就要掉進河裡了，立在小船上的男子終於忍不住出手，趁無人留意，施法將少女召了過去。

「主、主人……」

跌入懷中的少女心虛到說話都結巴。

東方青蒼先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少頃，薄唇一勾冷笑出聲：「這便是你說的會聽話。」

「……」

說了卻沒做到的絲籮語塞，她飛快地看一眼東方青蒼后低下頭。

東方青蒼放開了她，轉身回到船艙內坐著，不再說話。

夜風徐徐，吹著鬢邊散落下來的髮絲。

小船借著風緩緩往前漂，浮在河面的蓮花燈時不時撞到船頭。

絲籮在船頭站了好一會兒，胳膊上搭著的披帛都被絞成一團了，謝天謝地，她總想到怎麼哄東方青蒼了。

「我、我把鐲子摘下來了！」

坐在船艙內的月尊大人聞言，凌厲的眉頭微動，幽邃的黑眸亮了亮。

「就是長珩給的那個鐲子，我摘下來了！」

少女彎腰走入船艙，她提起石榴色的裙擺，露出空無一物的小腿。

大約是怕他不信，她把綉著花的布履脫了，挽起褲腳，將雪白的小腿抬起展示給他看。

在本就有些搖晃的小船上單腳站立可不是什麼明智之舉，東方青蒼陰沉的心情變得明朗，他抬手，毫不意外地接住了因為站立不穩而撲向他的少女。

軟綿綿又嬌滴滴的菟絲花，終究還是落到他懷裡了。

素來冷傲的月尊大人控制不住露出淺淡的笑容，落在少女單薄後背的手動了動，在小船搖晃的更厲害時，自然地縮短了兩人之間的距離，讓堅硬的胸膛同綿軟的雪球親密地貼在一起。

得了便宜還賣乖，東方青蒼故作平靜地說道：「區區鐲子，摘不摘，本座並不在意，不過看在你還算聽話的份上，本座便不計較你偷跑出來這件事了。」

「主人不生氣了么？」

少女動了動想起身。

小船又劇烈晃動了一下，剛抬起頭的少女又貼回俊美男子身上。

「本座從未生氣。」

一而再再而三偷偷施法的月尊大人臉上的笑快藏不住了。

溫香軟玉在懷，自然要多抱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