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話 左右為難
「現在你們出去,我不讓你們回來就不準再踏進來一步。」冰鏡好像被泄掉了八成的氣力,就連下達命令也失去了往日咄咄逼人的架勢。
看不清斯墨的表情,那雙烏黑的瞳仁只映下冰璃血跡斑駁的臉,垂下頭,沒有動。
一個人、兩個人、三個人……都圍攏在床榻邊,不離分毫。
「你們認為像石像一樣杵在這有意義嗎?都給我滾出去!滾得越遠越好!」努力提高了調門,冰鏡低眼一瞥才發現自己的雙手還死死地掐著床沿。
「不是說打了用了那麼多的安神散會有危險嗎?」海風不安地探看冰璃胸口微弱的起伏,連自己的呼吸好像也被壓制住了,不住地深吸氣。
「以前也偶爾見過他身上的白色光芒,但這紫色的火焰……」鄭維的眉頭已緊緊地擰在了一起,想再開口,卻覺得說什麼都不合時宜。
斯墨將頭深深地埋在肘間,雙手顫抖地抓住頭髮,彷彿已經不能承受頭的沉重,半響才吐出一句話:「我現在還不能離開。」
「不,不只是你,是『我們』還不能離開。」海風、鄭維異口同聲。
一聲輕輕的嘆息過後……「總要把床邊的位置閃開,這滿身的傷口如果不清理會感染的,那可不是鬧著玩兒的!」好像已經適應了這幫人熟視無睹的做派,冰璃身上深深淺淺的血跡也讓冰雨沒時間廢話。
果然,最後一句話產生了效用。
血紅浸透了不知道多少塊白布,冰雨機械地重複著清創的動作,既不抬頭,也不側視,只有微微抽搐的肩膀,只有大滴晶瑩的水珠滾落。
牆邊,斯墨十指緊扣,亂七八糟的來回踱步。鄭維既不想再盯著冰璃流淌的血,也不想再看斯墨的慌亂步態,乾脆閉上了眼睛,眉頭死死地結成了疙瘩。海風渾身上下摸索著,好不容易從腰間掏出煙袋來,卻怎麼也點不著。
「……好了。」醞釀很久,吐出了長長的一口氣,冰雨才說出了這兩個字。
除了嘴角一抹紫色的瘀痕,冰璃的臉又恢復了往日的顏色,只是這慘白,這瘦消,讓他幾乎隱藏在了白色的被子下,彷彿像一陣輕盈的煙塵,隨時都會飄散而去。
「冰璃現在的狀況已經穩定。」自動屏蔽了對面三人寫滿「鬼才信」的臉,冰鏡儘力讓自己表現得權威一點兒,就馬上轉開了話題,生怕再受到逼問似的。
「看來讓你們都從我的視線離開比搶救他難度更大……」冰鏡很是無奈,決定先給這三座石像開開竅再說,「我想不用我多說,你們也清楚,冰璃的問題不是用幾次安神散就可以解決的,你們與其在這裡發獃,不如……」
「所有的問題都關聯到了那個什麼祭司梓桐,還有……還有那隻靈貓。如果這些問題可以直接問冰璃最簡單不過了,但看情況他不會馬上蘇醒,就算醒了,以他的性格,,也許會更難辦。所以如果我和部下繼續追查搜集情報,您應該不會反對吧?」
用了疑問的口吻,卻是副不容拒絕的表情,鄭維那張沒什麼情緒變化的臉加重了這種感覺。
「當然……」大篇要說的話被活生生地斬斷,可鄭維合理的建議又讓堂堂的狐王大人不好發作。
不知什麼時候,海風把那支點不著的煙袋重新別入了腰間,盯著鄭維的背影也開了腔,「經歷了這些事,冰璃、梓桐、天青已經被一條無形的線串聯在一起,處在交集位置的冰璃無疑成為了最炙手可熱的獵物。天青幾乎得手,梓桐既然能千里傳聲,派人來天山也是早晚的事,或是一時心急親自前來,會有什麼大動作最難預料,也最為棘手。咱們天山在短時間內會成為眾矢之的也說不定……」
「可如果為了這件事大動干戈,那幾個老頭子又該出來唧唧歪歪了……」想到冰璃離開天山後,眾人令人心涼的反應,再想想昨夜那人未傷一人,未出一聲,就從層層嚴守的醫堂裡帶走了冰璃,冰鏡的頭好像又要開始疼了。
「也不是沒有辦法。」已經沉默了好久的斯墨猛地蹦出了這麼一句話,「既然對手們的嗅覺都異常靈敏,就讓我們把冰璃藏得更隱蔽些。」
「哦?說來聽聽!」冰鏡的眼睛突然間有了神采。
……
「斯墨,真有你的。」難得的一絲笑映上了狐王大人的臉,「但是……」
「沒有但是……」像是在反駁冰鏡的話,斯墨的目光一接觸到冰璃蒼白的臉就凝重起來,「我,,斯墨以名譽起誓,決不讓昨夜的情況再次發生!」
斯墨突然這麼鄭重,讓冰鏡一怔,閃在一旁的海風、冰雨也被這一反常態弄得一臉嚴峻。
冰鏡不得以咳嗽了兩聲來打破這沉重的空氣,「著手準備之前,有件事還是要記清楚:冰璃歸來,發生在冰璃身上的事,特別是剛才說定的行動方案都必須保密,甚至對你們的部下也一個字不能說!」冰鏡注視著冰雨,特意加重了部下兩字的語氣。
「分頭安排妥當后,馬上向我彙報!」
「是!」和剛才的奪門而入相反,幾人焦急地奪窗而出。
「這時倒是出奇一致地聽指揮啊。」看著幾人漸去漸遠的身影,到底誰是領導,誰是部下,冰鏡很是氣悶。
白色的窗帘翻卷,攜來傍晚清涼的空氣,冰鏡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的手也是會痛的。不敢離開冰璃半步,雖然滿是斑駁傷痕的胸膛有規律地起伏了很久。但整個清創的過程,冰璃都是一副安詳的神情,彷彿那大大小小的傷都在別人身上。「皺一皺眉也好啊。」
一盞茶的時間……
一輛運送棺槨的馬車從醫堂正門緩緩駛出,「老不死的,你怎麼就這麼狠心地走了啊!」老奶奶聲嘶力竭,近乎哭到虛脫,被兩個神色凝重的男子扶著才不至於摔倒。
透過水晶棺,可以清楚地看到一身材瘦削,滿頭銀髮的老爺爺躺在裡面,雖然面色慘白,神態卻如熟睡般安詳,雪白的衣衫如秋後的天空那麼澄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