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他瞪著她。
陸霜雪趕緊瞪回去。
兩人大眼瞪小眼一會,陸霜雪感覺可以了(沒落下風),君仲祈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她麻溜一撐遲風的咯吱窩,把他往肩膀上一甩,像甩麻袋一樣甩上去。
還不忘抱怨:「……你這血也流得太多了。」
才剛上去,溫熱的血液就順著她脖子往下淌。
遲風:「……」
這還是個女人嗎?
把個男人往肩膀上說扛就扛,頂得他的胃都要吐出來,沒死都被她扛死了,關鍵是他這樣被人像扛麻包袋一樣扛著跑路傳出去他的一世英名還能要嗎?
遲風磨牙:「你就不能換個姿勢嗎?!」
陸霜雪麻溜把遲風往小門一塞,自己呲溜也鑽進去,門關上,兩人呲溜到底,她撇撇嘴,真是意見多多,但遲風死活瞪著她,她只好把他背起來了。
「還不是一樣。」
遲風不吭聲。
陸霜雪嘴上抱怨著,手腳卻不含糊,騰出一條胳膊飛速給他截脈止血,同時從偃金環里摸出一個玉瓶給他,「這是最後一枚了。」她非常肉痛地說。
遲風沒好氣:「回頭給你賠一百顆!」
「那你欠我的可老多了。」前頭的療傷玉符、蘊靈丹,好大一堆,對比陸霜雪這個清廉盟主,遲風這傢伙可富得流油啊。
「你欠我的也不少。」他從前戰獲又或者在東極洲秘境得到的傳承啊秘寶啊隨手扔進混元珠里的,這次都給她用完了好不好。
兩人拌著嘴,誰也不服輸,不過遲風的情況確實不大好,臉色看不到,但聲音越來越輕,以這傢伙拽得不可一世的拽相,估計不是真不大支撐得住,肯定不能示弱。
她想了想,把偃金環里最後一個玉瓶取出來,倒出兩枚蘊靈丹,她十分肉痛再分他一顆。「喏。」
療傷丹藥和補充靈氣的蘊靈丹先後下去,遲風的氣息總算穩下來了,她連掐了幾個清潔咒,把兩人身上腳上的血跡清除乾淨,沒有再留下鞋印點子,偃金環靈力徐徐外吐形成靈氣罩,把兩人的氣息和殘存血腥味也掩蓋住。
陸霜雪腳下生風,噠噠噠往前跑,但總體來說還是比瞬移要慢太多了,不過估計她神識也沒法支撐繼續瞬移了。
只不過,她還是邊跑邊得意洋洋告訴他:「坎位有個地下密室,很安全,我們先去那邊躲一躲,等晚上,那裡有條路離開。」
坎位地下室安全不安全遲風不知道,但他知道肯定沒有陸霜雪剛才趁著君仲祈圍截他之際趁機揚長而去安全。
如果選擇後者,陸霜雪此時大概已經離開明鏡山範圍了。
遲風垂瞼盯著這人毛毛躁躁還沾點草屑的後腦勺以及辮子,先前恨不得給她剃了,現在再看,卻意外順眼了些。
他傷勢很重,喘氣都費力,但此刻心情卻有點複雜,他還是頭一回遇上個明知致命危機還掉頭回來找他的人,非臣屬,沒有厲害關係,理由卻僅僅因為「臨時搭檔」。
陸霜雪腳下不停,嘴上得閑:「嗨,我現在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啦!你以後啊,可得拿出對救命恩人尊敬來,……」她越說越得意忘形,「哎,等你哪天殺回魔廷,記得給我百八十萬靈石當謝禮,少了可襯不起魔主陛下的身價喔!」
遲風沒好氣:「別做夢吧你!」
打擊陸霜雪那必須毫不留情的。
只不過,說一千,道一萬,能於生死一線救他一回的人,總不可能是敵人。
不管嘴上怎麼說,在陸霜雪背起他那一刻,兩人關係發生質的轉變。
當年東陲冥西渡口的那個絕美紫衣少年和那個騎著毛驢扛著大刀的大眼少女,兜兜轉轉,你揍我我揍你,在今天居然成為了朋友。
算朋友了吧,互相看不大順眼那種。
當然,遲風嘴上是不會承認的。
……
陸霜雪背著遲風腳下生風,東躲西藏成功避過君仲祈陸緋衣的圍追堵截,呲溜一聲滑到最底,找了一會,找到小門,打開,把他放下來往裡一塞,自己七手八腳爬進去,返身研究了一下,「吧嗒」一聲清脆的金屬機括聲,包括滑下來那扇門,一層層全部鎖死,再也無法開啟。
有沉淵水銀無聲注入兩扇門之間,遇空氣迅速凝結,成為不亞於堅固程度不亞於整塊三星石的存在。
好的,終於安全了。
陸霜雪大鬆一口氣,拍拍手,回頭站起身。
密室不大,表面是岩磚質地的,外貌簡單普通,機括門啟動之後,另一邊的靈囊徐徐噴出靈氣,以供裡頭的人喘息和恢復或修鍊之用。
牆角還有一個高高的柴垛,邊上防著火鐮火石。
這是預著來人傷勢太重,無法使用靈器,取暖用的。
陸霜雪倒不至於使用不了,但現在偃金環里啥靈器都沒有了。
她累得不行,抄起火鐮火石噠噠噠敲了幾下,把火堆點燃,然後往遲風那邊推推,她直接癱下了。
「好累,歇一歇,等過幾天找個夜晚,咱們再離開。」
陸霜雪找了一會兒,找到另一邊小門的開關,告訴遲風。
遲風微微點了下頭,等君仲祈陸緋衣等人找出一段時間,最緊張的時候過去,他們再順水離開——剛陸霜雪告訴他,小門通往明鏡山最外圍的一條大靈河,也是蒼閔界非常有名的雁澤雲河。
這雁澤雲河是蒼閔界大小修士尋找機緣的一個重要的點,排名能前五,絡繹不絕人來滔滔,偏連沼澤帶靈河又佔地廣袤,哪怕上界來人再強勢,也不可能長久封著。
緩一緩再離開。
正好也讓他們養一養傷勢。
只不過說到傷勢,兩人就難免立馬想起另一個問題,那就是修鍊。
……
「我終於明白,他倆為什麼不能修鍊了!」
籍著密室內的精純靈力療傷數日,兩人傷勢好轉,遲風慢慢坐起身,往轉小的篝火堆里添柴。
篝火噼噼啪啪燃燒起來,映在他暮雪一樣瓷白的側臉上,紗衣上的黑曇花紋深邃幽秘。
陸霜雪正盤腿坐在火堆旁,用伴生圖墊著鳳神珠,舉著手細細端詳。
是鳳神珠不錯,如假包換,一人一顆。
這兩個小東西終於落到他們手裡了。
陸霜雪喜滋滋了一陣子,又開始抓耳撓腮了,無他,兩人這時候已經完全想明白了前因後果了。
——鳳神珠有神鳳殘存意念,不全,就好像兩個活潑的小孩子,加上太陽真火這一無敵外掛,它們在君無緣坐化兩個月之後,就找到了縫隙偷溜了出去。
它們甚至穿過空間通道返回東極洲,去尋找它們的母體氣息——神鳳遺骨對於鳳神珠而言,即如母體。不過由於歸墟山空間很不穩定,隔絕了遺骨氣息,出來后就回不去了。
它們邊玩邊找,邊找邊玩,出來了好幾次,有一次返「家」途中,卻在明鏡城附近意外遇見了原主人君飛霜岑柏。
彼時,君飛霜是因天賦極佳被召前來主家修鍊已數年的君氏子弟,而岑柏則是一名倚樓賣笑的花舫公子,因淪落之前曾得罪過君勝林等人,被後者落井下石百般欺辱。
君飛霜路過不忍,繼而相助引發衝突,最後以為岑柏贖身告終,不料就在她帶岑柏離開並放其自由而後者不肯的糾纏之際,突然被兩枚歸家的鳳神珠發現了。
君飛霜視角,是這兩枚赤紅炙焰的東西「嗖」一下出現,然後突兀就分別衝進了她和岑柏的丹田。
原來,這君飛霜天生玄冰晶體,這體質沒什麼大特殊,唯獨一個更易保持靈台清明,丹田冰涼沁爽,清潔無垢。
而岑柏今年剛剛從小家族庶子淪為花舫仙奴,被注入太陰沉水,因時限尚短,體內還有不少殘留,而沉水至陰。
鳳神珠攜太陽真火,天生至陽,不熄不滅,它的特性就是喜陽喜陰。
鳳神珠遵從本能,歡鳴一聲,直奔二人丹田。
然後,就這樣了。
兩人當場暈厥,醒后察覺丹田有損,君飛霜最後發現,唯有與同時中招的岑柏互相行那采..陰補..陽之事,才能繼續修鍊。
而岑柏這邊,卻意外之喜,本來注入太陰沉水之後他此生都沒有再修鍊的可能,但經過鳳神珠的滾灼之後,他卻意外發現,與君飛霜互相行事之後可以再度增長修為了。
月圓之夜,行事一次,可維持一個月。
無奈之下,君飛霜只好把岑柏帶在身邊,為了掩人耳目,此後獨寵同室同居同進同出。
陸霜雪先前的疑惑,終於有了答案。
原來如此啊!
另外兩人的涅生道,果然也並非偶然,只因他們當時身上攜帶著鳳神珠的伴生圖,伴生圖隱隱感應到鳳神珠的殘存氣息,直奔前者而去的。
太陽真火是一個先決條件,魂消也恰好碰上,因當時軀體氣血尚未徹底凝滯,種種恰到好處的緣故,最後在君岑二人死去后,成就了兩人這一場機緣。
「我就說嘛!」
果然啊,哪有那麼多平白無故。
陸霜雪撓撓頭,機緣到了,有機會重獲新生當然是好,只不過,現在新的問題又來了。
得啪啪,才能修鍊?!
這就讓人很糾結了。
……
篝火燃燒,噼啪微響。
兩人幾句話就把事情說完了之後,不約而同陷入沉默。
——就很尷尬。?
跨度實在太大了。
不過尷尬維持了幾秒,陸霜雪不禁悄咪往遲風那邊瞄了眼。
她歷來心大,況且修真界男歡女愛其實很正常,甚至還有個專門的功法叫陰陽和合道,這是個正經功法來的,一千多年前還有個飛升的仙盟前輩就是修鍊這個功法,最後和她的第二任道侶聯袂霞舉。
說近一點,陸霜雪的朋友,風流不羈的有,有百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當然成婚納妾的也不少,值得一提,這朋友男的女的都有。
所以尷尬不過一會,她的心思就活動開了。
「咱們肯定得修鍊的。」
她先說結論。
兩人都有兩人的事要做,陸霜雪要去深淵尋找她的師尊,而遲風不知道想幹什麼,但看他無論如何也得得到鳳神珠,估摸也是奔那邊去的。
築基期,連外圍的深淵罡風都頂不住,別提其他。
或許還有其他辦法吧,但等找到方法再重練上去,黃花菜都涼了。
陸霜雪托腮,盯了遲風半晌。
面前介乎少年與青年之間的年輕男子,皮膚冷白,唇色因失血而寡淡,但形狀卻異常的精緻漂亮,橘紅篝火跳動,他的睫影濃重,眼眸像星子一樣美麗。
黑色綢絲廣袖長袍上的薄紗逶垂下來,曇花紋樣幽黑深邃,包裹著頎長的軀體。
但陸霜雪深知,眼前這副軀殼,大概還不足遲風本體的十分之一。
雖然過去陸霜雪提起這傢伙都得啐一口,但不得不承認,長眉星目鬢若刀裁,高高在上說不盡的睥睨姿態,驕矜奢華,俊美強大,賣相還是可以的。
他還有一雙比岑柏還要漂亮得多的丹鳳眼,長而上翹,凌厲而驚艷,睫毛像小扇子似的。
當初在溟西渡口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草根如她,就是第一眼被那個紫衣少年的高貴和美麗吸引住的,樂顛顛跑去搭桌。
往事不堪回首,不過算了,都這樣了,撇掉偏見之後,陸霜雪得承認,遲風這傢伙的俊美無雙還要在君仲祈之上。
現在,兩人之間最主要的矛盾也沒有了。
陸霜雪就摸著下巴評估一番,她覺得吧,咳咳,那啥,也不是不可以!
反正情況特殊,只是暫時啪啪一下,日後再相見還是朋友嘛。
「……你,看著我做什麼?」
遲風正煩躁,然後發現陸霜雪說著說著就沒下文了,眼睛直勾勾盯著他。
……感覺怪怪的。
他望過去,皺眉。
不料,陸霜雪聞言七手八腳爬過來,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在他身邊盤腿坐好。
遲風:「……」
他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陸霜雪湊近一點,眼睛映著燈火,亮閃閃的,她清咳兩聲,突然口出驚人之語:「不如……我們互相采..補,繼續修鍊吧!」
講錯就錯,這是目前最好的也是唯一的辦法了。
就啪一下而已,些許小事,就算有困難,做一下心理調節也就克服了。
遲風也沒那麼差。
她估摸著還吃得下。
但遲風:「??!」
他本來感覺得她靠太近了,警惕往後拉開距離,誰料退到一半,突兀被拋下了個驚天大雷!
遲風警惕面具崩裂:「……你做夢!!」
他大驚失色,直接往後一跳,一腳把陸霜雪踹回去了。
……
就,陸霜雪很無語,至於嗎,這傢伙不是後宮佳麗三千的嘛。
這反應大得!
她本來多少也有點不好意思的,畢竟兩人關係也就那樣,但也就提議一下,不至於像被人強x了一樣吧?
遲風傷不輕,踹沒多遠,她一跳又回來了,驚奇打量遲風半晌,「……你不會真練的是童子功吧?」
兩人孽緣多,陸霜雪有次偶然得知,蕭山遲氏嫡支的至高功法,大成之前是要保持元陽之身的。
也就是說,遲風練的是童子功。
她八卦問過一次,遲風當時大怒否認,並回去后怒納三千佳麗證明自己。
她嗤嗤嗤笑了起來,前仰後合。
兩人想到同一情景去了,遲風蒼白的臉脹成豬肝色,他咬牙切齒:「沒有的事!」
「我說沒有,你聽見了沒有?!」
陸霜雪哈哈大笑。
遲風惱羞成怒。
最後,他把伴生圖往地上一扔:「陸霜雪,你找死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