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這一次安潔睡得很熟，沒有再做亂七八糟的噩夢，恍惚間她甚至以為自己還躺在原本那間不算大的卧室，抱著心愛的二次元男神抱枕。直到她被一陣奇怪的蜂鳴聲驚醒，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看到的卻是陌生的華麗天花板，大腦空白了許久才猛然被拉回了現實。

可惡，不是做夢，她還在這個該死的遊戲里。

原本只想沮喪的躺著不動，可下一刻安潔便看見AI67站在床頭，手裡拿著一台小巧精緻的奇怪機器，那陣將安潔驚醒的蜂鳴就是從機器里發出來的。

「早安，陛下，您想現在就和聖皇通話嗎？」

他微笑著問。

安潔獃滯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麼，低頭一看自己睡得亂糟糟的頭髮和衣服，差點尖叫起來：「為什麼不早點叫醒我！」

「抱歉，看您睡得太熟了，我不忍心，沒關係，慢慢來，聖皇那邊有的是耐心。」

AI67毫無愧疚的回答道。

安潔不知道他為何能理直氣壯的得出「聖皇很有耐心」這個結論，在她的認知里，聖皇是一個頑石般冷酷堅定的男人，對待敵人更是宛如秋風掃落葉一般毫不留情。她不敢想象掛聖皇電話會有怎樣嚴重的後果，匆匆忙忙的爬起來用手指梳理好了頭髮，隨手抓過一件放在床頭的睡袍披上，AI67不慌不忙的遞過來一塊溫熱的濕毛巾，安潔一把扯過胡亂的擦了擦臉。

做完這一切她來不及多想就示意AI67接通通訊，直到面前展開一塊熟悉的投影光幕，安潔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艹，這裡流行視頻通話，而她還沒刷牙。

算了，反正對方也聞不到她刷沒刷牙。安潔強作鎮定，努力的讓視線不要顯得飄忽躲閃，和屏幕中的男人看了個正著。

對於聖皇的長相安潔並不陌生，遊戲里哪怕不走他的路線各種CG和過場動畫他都會冒出來刷足存在感。眼前的他和遊戲建模一模一樣，怎麼說呢，就像是看到了一個還原度百分之一百的高質量COSER。

然而任何COSER都無法演繹出他身上那種巨大的壓迫感，哪怕隔著屏幕安潔都快無法呼吸了。

實際上聖皇長得很好看，否則也不會光憑顏值就吸引無數玩家入坑。但安潔覺得任何一個與他面對面的人都不會把重點放在他英俊的外貌上，只會在他的威懾和恐怖前瑟瑟發抖。之前安潔一直覺得王霸之氣不過是小說里的描寫，但僅僅被聖皇的眼睛注視，她就有一種忍不住想要屈膝臣服的衝動。

「迪奧多.希拉。」

聖皇用嘶啞的嗓音低聲說出了一個名字，安潔愣了一下才想起這才是遊戲里自己的本名，當然，也是當初系統隨機出來的。

對於這位遊戲里的男主角，安潔的心情很是複雜，一方面她很不喜歡他的人設，所以當初玩遊戲的時候才會故意選擇跟他對著干，最後把遊戲玩成了現在的鬼樣子。但另一方面，她又無法違心的說聖皇是個壞人。站在人類的立場上，他是當之無愧的救世主。

遊戲里聖皇已經快把安潔打出心理陰影了，為此她甚至無恥的開了控制台作弊，如今面對真正的「本人」，安潔不免有些戰戰兢兢，可她不想表現出來被聖皇看扁，維持著冷漠的派頭，矜持的點了下頭，權當回應。

見狀聖皇發出了一陣低沉且充滿嘲諷的笑聲，然而那笑聲和他的嗓音一樣極為難聽，安潔依稀想起按照人設，聖皇的喉嚨在一次和邪靈的戰鬥中受過嚴重的傷，由於被混沌力量腐蝕根本沒辦法治癒，所以才導致他的聲音十分難聽。

「確實沒想到，你居然還有主動聯繫我的一天，怎麼，對於我這個殘忍的劊子手，靈能者的大敵，宇宙的毒瘤，你終於想通打算自首了？很好，看在你如此識相的份上，我會為你準備一個特製的火刑架。」

聖皇不急不緩的說，毫無任何威脅和恐嚇意味，簡直像是和老朋友敘舊，但安潔知道他說的都是真的，這傢伙恐怕時時刻刻都在想如何將自己送上火刑架一把火給燒了。

所以安潔才討厭他，都大宇宙時代，人類開著星際飛船到處跑，這傢伙對於靈能者竟然還在搞中世紀獵巫那一套。她這個皇帝開歷史倒車不是什麼好人，可聖皇的所作所為也沒好到哪裡去。憑什麼她就人人喊打，聖皇卻被吹成人類救星。

安潔選擇性的無視了靈能者和人類基本已經是兩個完全不同的種族這個事實。

「夠了，我沒時間也沒心情和你說這些沒用的廢話，你該不會真以為我費盡功夫聯繫上你，就是為了聽幾句無聊的嘲諷吧。」

安潔頂著聖皇的壓迫感，很努力的扮演自己的角色。真正的皇帝是個怎樣的人安潔不太清楚，至少遊戲里每次對上聖皇，她都是極盡挑釁之能事，反覆在聖皇的雷區舞蹈，態度說有多囂張就有多囂張。

聖皇大概還是第一次被人當面這麼不客氣的頂撞，眯了眯眼睛，那股毋庸置疑的殺意幾乎都能化作實質透過屏幕，讓安潔頭皮發麻。

「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察覺到了亞空間混沌的異樣，它們會在最近幾年傾巢出動，對我們所在的宇宙展開前所未有的總攻。儘管我們存在諸多分歧，但本質上，我們依然屬於同一個種族，我想你也不願意屆時還要頂著多方面的壓力和我做無謂的消耗吧。」

安潔極力的保持冷漠鄙視的態度，將醞釀許久的話語緩緩道出，看上去她很冷漠，實際上心裡完全沒底，不知道聖皇會不會相信自己這個頭號敵人的一面之詞。

聖皇哼了一聲，沒說信不信，反問道：「所以你到底什麼意思？」

「停戰，在未來五年裡我不想再和你以及你的部下發生任何大規模的戰爭。」

算算時間，其實距離天災降臨還有三十年，但聖皇肯定不會答應停戰三十年，安潔便隨口選了個五年。反正屆時全宇宙都會陸續出現各種異樣的先兆，天災又不是一夜之間就忽然降臨，它們也會有各種試探和先頭部隊，屆時不需多說，聖皇自然就會相信了。

聖皇審視的看向安潔，視線銳利宛如刀鋒，像是要把安潔從內而外一層一層剝開，好分析判斷她到底有什麼目的。安潔面上毫無波動，心裡已經緊張得開始默念金剛經，以此來維持自己不要露怯或者移開視線，更不要臉色發白。

這不能怪她膽小，她就是個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活了二十多年，連雞都沒殺過一隻，見到公司領導還免不了小心翼翼。而屏幕里這個人可是本世界最大的殺星，真.殺人不眨眼，曾經為了杜絕混沌的擴散，親自帶兵屠殺光了整個星球的所有生靈。

安潔玩遊戲的時候雖然很不把外星種族當人，隨便的拉去販賣流放，可她也沒殘酷到這樣的地步，況且她對本國公民還是非常好的。而聖皇則一視同仁，只要違反了他的法令，不管對象是誰，統統處死。

要不然他的主線里下屬騎士團的核心成員接二連三的反叛，和他反目成仇的劇情又是怎麼來的。確實有數不清的人瘋狂的崇拜著聖皇，以為他戰死而榮。可同樣也有數不清的人仇視著聖皇，想要將他拉下神壇。

兩人對峙許久，安潔都快沒法保持淡定的假象了，聖皇終於開了口。

「可以，但我有個要求。」

「你說。」

聖皇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難以捉摸的笑意，一字一頓的道：「我要和你當面簽訂正式的停戰協議，你敢嗎。」

安潔不動聲色的咽了口唾沫，緊張的分析起聖皇到底什麼用意。換個人安潔肯定認為對方是想耍詐，把她騙出去搞「刀斧手三百，擲杯為號」的慣有套路。但聖皇這個人吧，可以說他殘忍，但絕不能說他卑鄙，就連安潔這種黑都不相信他會玩這種手段。

「所以，大概是想以此來考驗我？看看我是不是耍詐想騙他？」

安潔冷靜下來仔細的思索了一陣，其實就像是她忍不住懷疑聖皇一樣，聖皇肯定也不相信她，擔心她會打著停戰的旗號私下搞小動作。畢竟安潔是有這種前科的，玩遊戲的時候她不止一次的陰過聖皇，只怕對於她，聖皇也有不小的心理陰影。

「可以，這是很合理的要求，不過地點不能選在彼此的領地範圍，必須是中立地帶。」

安潔一口答應了下來。

「那麼就選在暗月星系如何？反正你現在不還停留在那裡沒動嗎。」

安潔警惕的盯著聖皇，她倒是不奇怪聖皇會對自己的行蹤了如指掌，這一點都辦不到的話聖皇早就歇菜了。她只是很奇怪，這樣做的話聖皇反而會將自己處於不利的位置，因為現在安潔的大軍還屯在暗月星系沒動。如果聖皇是想著玩一招千里奔襲……他恐怕還沒那麼多兵力。

和安潔不一樣，聖皇那邊還在多線作戰，他麾下的數百個軍團分散在宇宙各地，絕對不可能短時間內拋下各自的戰場集結成一股可以和安潔抗衡的大軍。而他之前和安潔主力作戰的艦隊和軍團早就疲憊不堪，減員嚴重，至少一年之內都無法重新投入戰鬥了。

她權衡的時間不免長了一些，聖皇像是看穿了她的猶豫，嘲弄的道：「這樣你都感到畏懼嗎，呵呵，看來還是我將你看得太高了，整天吹噓自己是靈能者唯一的真神，到頭來不過如此。」

安潔可不會輕易的被他激將，但她也不想顯得太懦弱。不管怎麼想佔據有利形勢的人都是自己，這種程度的風險都不敢冒，還談什麼未來。安潔不怒反笑，盡量讓自己表現出已經看穿一切。

「不用故意激怒我，我可不是你手下那些血氣方剛的莽夫，一言不合便要用鮮血和生命來證明所謂的勇敢。無論你信不信，我想要停戰的心情是絕對真實的。那麼就這樣決定了，我在暗月星系恭候大駕。」

說完安潔便示意AI67切斷通訊，直到這時她才長長的鬆了一口氣，整個人放鬆下來，手心濕漉漉的全是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