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 60 章

太后把福臨喊道慈寧宮,「聽說你把董鄂氏送走了？」

前面的話烏晶晶沒聽見，她看見順治讓吳良輔給董宛宛收拾東西，誤以為是把人送走了,她也就這樣告知了太后。

對這個一度破壞自己跟皇上感情的女人，太后是不喜的。皇上想開了把她送走,太后求之不得。她又怕這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是晶晶會錯意,便把順治喊來,從當事人嘴裡問清緣由。

順治撩了下衣袍在太后左側的座位上坐下,隨意說著：「晶晶這丫頭告訴您的？也不算送走，是她自己過膩了宮裡的生活想要出家,兒臣只是成全了她。」

太後手一抖，「什麼,出家？這,這」

她不喜董鄂氏是一回事，董鄂氏想要出家又是另外一回事。這若是傳出去別人還不得以為是皇家逼迫她的？

皇家到底是多刻薄才能逼得人過不下去尋死膩活要出家啊。

順治點點頭,就像個平常人家的兒子跟母親聊天一樣,「嗯，大概是覺得兒臣跟她預想中的丈夫不一樣吧，她覺得過不下去了。這不是鄂碩剛剛沒了，她也算功臣之後，兒臣想著不如成全了她。不過，額娘放心，兒臣跟顎漢說好了，對外就是董鄂庶妃悲傷過度去世，日後她如何就於皇家無關。顎漢答應了。」

他想董宛宛或許沒明白『過世』真正的含義，不然也不會那般平靜。

董鄂庶妃過世不但宮裡在沒有這個人,就是董鄂家同樣如此。也就是說她日後再不能以鄂碩女兒的身份自居，不能享受董鄂家帶來的榮耀。

「你呢？想通了？」董鄂氏如何，太后並不關心，她關心的唯有自己的兒子。

順治不好意思的別過臉，良久他才道：「讓額娘擔心了，是兒子的不是。」

額娘，雖比平常少了一個字，卻讓太后覺得十分親切。

皇上他已經很久沒有稱呼她額娘了。

「兒臣這次來其實是有件事兒想要跟額娘商量。既然董鄂庶妃過世了，兩個格格是否需要換個養母？」大格格今年不過十一歲，二格格七歲，都是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年紀，如果這是他的親生女兒放養無可厚非，養女的話沒有養母照顧著不太合適。

他嘆息一聲，「五哥是額娘養大的，我與他也算是從小一起長大，前兩年他沒了，我這心裡說不難過是假的。大格格跟二格格不一樣，這丫頭還算安分，我想著不如讓她也養在皇后膝下。給她抬抬身份也算是對得起五哥。」

大格格跟二格格完全是兩個極端，一個透明的像是隱形人，一個張狂的讓人不喜。也正是因著大格格柔和不惹事，順治才願意給她這個恩典。

如果是以前沒降位的賢妃，順治不會說這話。賢妃是大福晉，份位比皇后低也低不到哪裡去。

現在董鄂庶妃馬上就要死了，他也要替孩子考慮。

畢竟是為大清聯姻用的，哪怕是不討喜的二格格，他也不能過多苛待。

「額娘放心只是讓皇后幫忙養著，記肯定還是要記在董鄂氏名下的。」

烏晶晶就記在皇后名下，他疼愛大格格，卻不會為了大格格侵佔烏晶晶的利益。

提起碩塞，太后也是一陣傷感，可她還是拒絕了皇上的要求。

「我倒不擔心晶晶，那孩子你是知道的通透、善良，我擔心的是承澤親王福晉。皇上怕是不知道她一直對蒙古女人有偏見，依我看，哼，她寧願讓女兒在宮裡自生自滅也未必會願意給大格格找個蒙古女人做養母。」

太後知道她為什麼這樣，無非是跟承澤親王府的側福晉較勁。承澤親王碩塞並非一位福晉，除了嫡福晉納喇氏還有個側福晉博爾濟吉特氏，她把對博爾濟吉特氏的不滿帶到所有蒙古女人身上。

話又說回來，為了個不受寵的側福晉眼睜睜看著親生女兒受苦，太后也不知該說她些什麼。

如今她年紀輕輕守寡，太后也不怨因為這點事跟她生氣。

「你若不相信，不如先把人招進來問問她生母的意思。如果她願意，琪琪格跟晶晶那邊我去說。」大格格都十一歲了，還能在宮裡留幾年，只要她好好說，晶晶與琪琪格會答應的。

橫豎不是她肚子里掉出來的肉，該做的她都做了，剩下的就看大格格自己的造化了。

順治擺手，「算了。」他也是忽然想起那位五嫂的作風來，說句不客氣的，那位跟鄂碩的福晉一樣都是強勢不好惹的。若是他說把大格格交給皇后養，只怕她真跟額娘說的會炸。

「等董鄂氏『病逝』了，我在跟她提這事吧。」也不說把大格格交給皇后撫養，就問她跟大格格自己的意思，看她們想要跟誰。

「二格格我打算交給永壽宮小董鄂氏撫養，她們這一支還是需要拉攏的，董鄂氏的事兒瞞得了別人肯定瞞不過董鄂氏一族，把二格格交給她也算是對董鄂氏一族的安撫。」

正好小董鄂氏跟恪妃兩人同住一個宮殿，等董宛宛走了，就把小董鄂氏挪出來，二格格在熟悉的地方住著也能少些折騰。

太后皺眉，她滿臉不贊同，「我記得那位董鄂氏是個安分的，二格格的性子，皇上你確定不是在跟那位小董鄂氏有仇？你若真想要安撫董鄂氏一族，大格格都比她合適。」

如今皇上沒有被董宛宛迷得暈頭轉向，兩人大有分道揚鑣的架勢，太后對董鄂家也就沒有歷史上那般憤怒，她自然也就不會遷怒無辜的小董鄂氏。

「那額娘說二格格怎麼辦？她比大格格還小呢，總不能扔著不管不問？」提起二格格的歸宿順治也頭疼。他既捨不得二格格這個很好的聯姻對象，又發愁她的蠻橫無理。

太后眸光一閃，試探道：「皇上有沒有想過自己親自撫養？」隨後她反應過來這話有點坑兒子，又趕緊解釋，「也不是說讓你管，就是對外說喜歡她要親自撫養，實際上還讓她住在承乾宮。你不是打算讓小董鄂氏搬過去么，這樣承乾宮也有了妃嬪，平時的吃穿用度讓小董鄂氏跟奴才照應著。」

提到自己養，順治的表情像是吃了蒼蠅。若只是擔個名頭的話倒也不是不行。

正好他已經答應了蒙古，明年讓班第入京跟著大清的皇阿哥們一起學習。蒙古想要晶晶之心不死，他『撫養』二格格也能作為迷霧彈轉移蒙古的視線，省的蒙古人總盯著他女兒不放。

「就這樣定了。」把大格格給小董鄂氏，相信五嫂那邊也不會有微詞了。

三日的時間很快過去，承乾宮掛起了白帆，董鄂庶妃過世了。

因對外說她是悲傷過度而亡，順治還追封她為妃，是為董鄂妃。

董鄂妃的『喪禮』很簡單，別人問起就說是董鄂妃的意思，她一聲節儉不喜鋪張浪費。儘管有人覺得董鄂妃死的蹊蹺，連董鄂家都沒說什麼，他們也就默認了這個說法。

又七日，董鄂妃的堂妹小董鄂氏搬入承乾宮擔負起照顧大格格與二格格的責任。

承澤親王福晉遞牌子入宮求見皇上，順治想了想還是接見了她。不過為了避免被人誤會他並未把承澤親王福晉請入內殿而是在乾清宮外，眾多侍衛、太監的眼皮子底下說話。

承澤親王福晉也無所謂再哪兒，若不是太后難纏、皇后是傀儡，她也不會找皇帝。

知道皇帝是想要避嫌，承澤親王福晉直接開口：「皇上，您什麼意思，為何又把大格格交給小董鄂庶妃，除了鄂碩這一家子，宮裡就沒人能照顧大格格了是嗎？」

順治猜到她可能是為了大格格而來，真聽她把話說出來還是有點不高興。

順治道：「那你想讓誰撫養大格格？皇后如何？恭順妃、淑慧妃，她們都是高位妃嬪，朕讓你自己選。」

宮裡除了漢人出身的恪妃外，高份位的妃嬪全部都是蒙古人，如果承澤親王福晉願意，他肯定打包把大格格送過去。

「而且跟著小董鄂氏，大格格也是願意的。」

董鄂氏『過世』的時候他跟大格格談了談，如果不是大格格自己願意，他是不會下這個旨意的。

承澤親王福晉脫口而出：「那不是還有個長春宮董鄂氏？」她說的是二阿哥的生母。

承澤親王福晉也是精明，如今宮中沒有嫡子，唯有的兩位皇阿哥里，二阿哥生母出身最高，假如將來立太子很大程度上也會是他。

自己的女兒若是做了長春宮的養女，將來怎麼也得是個固倫公主。

順治與吳良輔都看明白了她話里潛藏的意思，順治直接氣樂了，「那要不朕直接封她為皇太女，把這大清的江山給你們承澤親王府，不，給你納喇家得了。」

他五哥性子溫和肯定不會有那麼多想法的，這一切只能是納喇家的意思。

順治毫不客氣，「納喇氏，朕給你臉看的是五哥的面子，而不是你真有多厲害。你若不滿大可以把大格格接走，朕有的是女兒。」

自晶晶來到皇宮，他兒女全都平平安安的，在沒有夭折過。如今他女兒五個，兒子也有三個。

二十歲有八個子女不算少，將來他也只會更多。

再不濟宗室裡頭還有不少格格，總不能所有人都跟他這位五嫂一樣看不清形勢吧？

承澤親王福晉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良久她胡亂的對著順治行禮轉身離去，離去之前她一句話也沒說。

吳良輔看著她的背影，「皇上仁慈才慣的一些人沒了章法，只不知這是大格格自己的意思還是福晉的？」

若是承澤親王福晉自己的，有這樣的額娘大格格也是倒霉。若是大格格有了不該有的心思……

在吳良輔心裡，不管下一任皇帝是誰，固倫公主有且只能有一位，那就是她們晶晶長公主。其他人都不配跟長公主相提並論，誰想跟長公主爭那就是跟他吳良輔過不去。

皇上覺得大格格軟弱，吳良輔不會這麼認為，相反他覺得這位大格格很聰明。什麼事兒都讓別人沖在前頭，自己坐收漁翁。

順治皺眉，「不管是誰的意思，這件事到此為止。」順治更傾向於是他那位五嫂的意思，他五嫂眼光向來高，小董鄂氏身份與寵愛都比不過董鄂氏，他五嫂看不上也正常。

吳良輔也只提這一嘴，說多了就沒意思。

當然他沒忘讓人悄悄把這事兒透露給大格格知道。

作為當事人，置身事外怎麼行？

得知她額娘居然跑去汗阿瑪跟前鬧，大格格臉當即就漲紅了。她氣道：「額娘怎麼可以這樣？她就沒想過我今後？」

等貴婦入宮請安的時候，她頭一回攔住承澤親王福晉，把承澤親王福晉拉到一個僻靜無人的地方，大格格跺腳，「聽說你去找汗阿瑪了？額娘，你到底要做什麼？」

汗阿瑪讓她跟著皇后，額娘說皇后木訥跟著皇后怕是會被汗阿瑪指婚蒙古去。她不想去蒙古，聽了額娘的話選了當時的賢妃。現在賢妃把自己作沒了，她作為養女正是應該低調的時候，額娘居然又跑去找汗阿瑪。

她到底有沒有真心替自己想過。

承澤親王福晉不高興了，她掐尖嗓子嚷道：「你什麼意思，你是在怪我嘍？你也不想想我是為了誰？那個小董鄂氏出身就先不說了，她入宮這麼多年一點完全是個透明，你跟著她能有什麼好處？我一心一意為你，到頭來還要被你埋怨，我圖什麼？」

在承澤親王福晉看來她就是為了女兒著想，大格格就是個不知好賴的人，她的一腔愛意簡直是餵了狗。

大格格忍著淚，顫抖著聲音，「是啊，我也想問問您到底圖什麼？是，如今的董鄂庶妃是比不上董鄂妃出身好，她也不受寵，但那又怎樣呢？她會溫柔的蹲下給我擦手，會關心我喜歡什麼想要什麼。她份例不高，每次用膳前都會把我叫過去問問有沒有我想吃的菜。」

她最羨慕三妹妹的就是汗額娘對她的寵愛和關心，如今有個人願意關心她了，她還奢求什麼。為什麼額娘連她僅有的這點溫暖也要剝奪。

長這麼大，大格格從未跟誰如此大聲說過話，幾句話說完她整個人都是顫抖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落了下來。

承澤親王福晉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她沒好氣道：「好，是我不知好歹。你是皇上的養女，日後你過的好壞都是你的事情，我再也不管了。」

她以為自己這樣說大格格肯定會慌張，卻見大格格對著她深深下蹲。

兩人不遠處，烏晶晶尷尬的蹲在那裡。

她不是故意偷聽的，太后慈寧宮的玫瑰花開得好，聽說玫瑰花不僅能泡茶喝還可以做花糕，她就跟太后說想摘一點玫瑰花做玫瑰花糕。

她哪裡知道自己蹲在這裡摘花，大格格會帶著承澤親王福晉過來說悄悄話。

兩個人不歡而散，大格格心情肯定不好，她若是現在出去得多難看。可她在這蹲的時間又太長腳都麻了。

小心的動動腳，盡量不發出動靜。她又等了片刻，等大格格走了才呼出一口氣，提著小籃子回去。

晚上，烏晶晶沒忍住好奇心，問皇后：「汗額娘，您說承澤親王福晉為什麼總想要管大姐姐啊，難道她覺得大姐姐在宮裡，我們會欺負她嗎？」

皇后愣了一下，不明白今日女兒怎麼提起大格格來。

她沒說今天遇見大格格跟承澤親王福晉吵架的事兒，反而說起那天承澤親王找皇上的事兒。

「那不是前兩日吳良輔說承澤親王福晉看不上董鄂庶妃，找汗阿瑪去給大姐姐換額娘嗎。我聽說這個額娘大姐姐自己是滿意的，董鄂庶妃對大姐姐也不錯。我不懂，承澤親王福晉為什麼不滿意。份位就這麼重要嗎？」

今天大姐姐也提到了身份這個詞，她才知道原來承澤親王福晉看不上董鄂庶妃。

可人家份位再低也是皇上的女人，見面你也得給人家行禮，她不懂承澤親王福晉傲氣什麼。

烏晶晶乖乖的坐在鏡子前，皇后親自動手有一下沒一下的給她梳著頭。

她聲音輕柔，跟白天木訥的表情完全不同，「對有些人來說開心、幸福最重要；有些人則認為身份最重要，這個啊，需要看個人的追求。」

汗額娘的意思承澤親王福晉追求的就是身份嘍。

「我看她比汗阿瑪也大不了幾歲，既然那麼在意，當初為什麼不入宮呢？」親王福晉地位再高能高的過後妃？

皇后被問住了，這不在她的知識範圍之內。

烏晶晶也意識到自己好像強人所難了，她當即道歉「汗額娘對不起。」

皇后搖頭，「傻孩子說什麼對不起。跟汗額娘你永遠都不用說對不起。」

烏晶晶反手摟住皇后的腰，在她身上蹭了蹭，「額娘您真好。」

她何其有幸，能有這麼多對她好的額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