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花宴
外頭一向傳她性子倨傲,不好相交,難以靠近。可她從前在蕭清漪面前,慣會撒嬌討巧,面對謝無度時,更是信手拈來。
因為謝無度比起蕭清漪,更會偏愛她些。蕭清漪有時候還會問對錯,但謝無度幾乎是不論對錯,都會選擇站在謝慈這邊。
從前謝慈甚至天馬行空地想,倘若她要去殺人,蕭清漪定然是先怒斥她,而後命人將她攔下,但謝無度卻會給她遞刀,再替她抹去一切罪證。
當然,這只是一些天馬行空的想法。她不會真去殺人,而蕭清漪……
想到蕭清漪,謝慈面上笑容微淡,閉上眼,讓自己莫要再想下去,事情都已經過去,再想也無益。
長公主府中。
距離上次之事已經過去十來日,謝迎幸的傷養好了些。額頭的傷處已經開始結痂,蕭清漪怕她留疤,命人格外小心,飲食上忌口,還有轉門塗抹的藥膏。至於被謝無度打的那十板子,也在慢慢好轉。
謝慈與謝無度二人搬了出去后,府中一下子便安靜下來。有時候蕭清漪自己都不大習慣,但想到謝迎幸,她便又鬆了口氣。
蕭清漪給謝迎幸喂完葯,將空碗遞給身側的丫頭,她伸手撫上謝迎幸額頭,目光慈愛:「再有些日子,應當便能好得差不多了。」
謝迎幸抓著她的手,親昵地蹭了蹭,嫣然一笑:「多謝阿娘。」
蕭清漪笑道:「你我是母女,不必言謝。只是……」她指腹摩挲著謝迎幸的臉頰,話音一收。
謝迎幸道:「怎麼了阿娘?」
蕭清漪與她對視:「只是日後,你應當珍重自己的身體。不論想要什麼,都不能這樣拿自己的性命去博。」
她說罷,自己先一怔,總覺得這話有些耳熟。隨後想起來,這是謝慈說過的話。
宮牆之內,勾心鬥角是常有的事,當今聖上的後宮里也如此。有一回,聖上新寵的兩位美人互相較勁,便用過這樣的法子,自己傷害自己,以此來陷害對方。
那日鬧起來時,她們母女二人也在,又是後宮事宜,便隨弘景帝一併去查看情況。最後的結局當然不是看真相,而是看弘景帝心裡更看重哪位美人。那時弘景帝心中更愛玉美人,玉美人自然便贏了。
即便蕭清漪看得出,玉美人是故意如此陷害。謝慈也看出來了,回去的路上便與她說,阿娘,我總覺得,不論想要什麼,都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去博。
她一貫傲氣,瞧不上這些手段。
是啊,她一貫傲氣,是便是,非便非……
蕭清漪走神,然而她當時能看清,如今卻全被蒙蔽其中。也只能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罷了,罷了。蕭清漪回過神來,她既已經做出選擇,便不會後悔。
「幸兒,阿娘知道,你只是從前過得太苦了,所以如今才會拚命地守住這些。阿娘不怪你,只是不希望你日後也如此。」蕭清漪哀憐地看向謝迎幸。
謝迎幸垂下眼,紅著眼眶點頭:「是,阿娘,幸兒不會再如此了。讓阿娘為我擔心這麼些天,幸兒真是不孝。」
蕭清漪摟住人,輕輕拍著她的背。
謝迎幸依偎在她懷中,咬唇斟酌著開口:「阿娘,如今慈姐姐搬走了,她的雲琅院也閑置……幸兒聽說慈姐姐的雲琅院寬敞明亮,冬暖夏涼,幸兒還未曾住過這樣好的房子……」
蕭清漪道:「那原本便該是你的。」
言下之意就是同意讓她搬進去住了,謝迎幸展露笑意,「阿娘真好,有娘的孩子像塊寶,原來這話是真的。」
蕭清漪又是一陣心疼。
-
春日鮮妍又匆匆,芳菲謝盡后,初夏便踩著步子而至。
時值四月,武寧王府雲琅院中,謝慈歪在亭中的美人靠上,隨手從手邊抓過一把魚食,灑進一旁的小池塘里。魚兒們爭先恐後地冒出水面搶食,在池面上泛起陣陣漣漪。
「小姐,您這風寒才剛好,怎麼便如此貪涼?」蘭時搖了搖頭,要將一旁的披風給她披上。
謝慈努了努嘴,將披風抖落,「都什麼時節了?你瞧今日的日頭這麼大,還能冷著我不成?」
前些日子,她不想出門面對那些紛擾流言,結果便感染了風寒,也算天公作美,好事一樁。只是風寒要喝那些苦藥,每日還要咳嗽,滋味實在不好受。
正說著,竹時從外頭回來,臉色有些不好看。
謝慈坐直身子,問她:「怎麼了?」
竹時將手中的請帖遞給謝慈,謝慈接過,定睛一看,是皇後宮中遞來的賞花宴的帖子。說是這時節牡丹開得正好,皇後娘娘便光邀京中貴女們進宮賞花。
賞花也好,踏春也罷,不過都是些女子的社交活動,名頭不同罷了。
竹時問:「小姐要去么?」
謝慈沒言語,她知道去了會如何,無非要聽她們冷言冷語,說風涼話。
竹時道:「要不咱們別去了,左右小姐風寒剛好,便借病推拒了,正好。」
蘭時思忖片刻,也道:「奴婢也覺得,要不還是別去了。」
謝慈合上帖子,卻冷笑道:「去,自然要去。這帖子都遞到我跟前了,我若是不去,豈不是叫她們看笑話。」
竹時看了眼蘭時,意思是,這要是去了,不會鬧出什麼事來吧?
好在這賞花宴並不止邀請了京中貴女們,還邀請了京中適齡未婚的郎君,作為青年才俊,謝無度自然也在邀請之列。
有王爺在,竹時與蘭時放了心。
夜裡謝無度回來,謝慈問起此事,「你說,我要不要去?」
謝無度正替她剝蝦:「去,怕什麼。」
這正是個好機會,告訴他們,即便她謝慈如今不是永寧郡主了,也依然有他護著。
謝慈狡黠笑道:「若是我在賞花宴上與人打起來了,你會護著我吧?」
謝無度抬眸看她,眼神的意思是:難道這問題還用問嗎?
謝慈笑意吟吟,夾起碗里方才謝無度剛剝好的蝦,送進嘴中,鮮甜可口,味道甚好。
她只是隨口一問,雖說她不確定會不會同人打起來,但以她對那些貴女們的了解,她們之間的紛爭不可避免,倘若局勢稍微激烈那麼一點,說不定就會打起來了。
但若真是在皇后的賞花宴上同人打起來,這事情恐怕不小。但既然有謝無度兜底,那便無事了。
-
賞花宴這日,謝慈要參加的消息早就傳遍了,而另一位,也剛大病初癒,要參加這賞花宴。這二人同聚一堂,實在熱鬧。
她們等著看謝慈的笑話,等著看謝慈被謝迎幸碾壓得體無完膚,個個都興緻勃勃。
謝迎幸如今深得長公主寵愛,長公主去哪兒都帶著她,與她同進同出。而謝迎幸又端莊大方,知書達理,溫柔似水,兩相對比,更是襯得謝慈一無是處。
今日這賞花宴,其實是皇後為二皇子挑選王妃辦的,因此才會特意邀請京中未婚的的適齡郎君與女子們一道來,如此一來,正方便相看,也能為旁人做做媒。
但顯然眾人的注意力不在相看之事上,皆翹首以盼謝慈的到來。
「你們說,這謝慈會不會不來了?」
「不會吧,她若是不來,那豈不是很丟人。」
「可她來了豈不是更丟人。」
「也有些道理。」
……
幾位貴女笑起來,這幾位都是與謝慈不和的。
田杏桃今日也得了邀請,不過因父親官位不高,因此只躲在角落裡。聽見她們的話,她心裡頗不舒服。她也聽說了謝慈最近的遭遇,很是為謝慈擔心。
謝慈她今日真的會來嗎?田杏桃心中忐忑。
又聽得那幾人說:「不過今日這樣的大好日子,唐玉茹怎麼沒來?按理說她應當最想參加吧。」
「聽聞是病了,翻來覆去一直沒好。」
……
正在這時,聽得通傳,說謝慈來了。
眾人紛紛往門口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