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執起
只見謝慈一身寶藍色如意暗紋留仙裙,緩緩走來,向皇后見過禮。裙子領口與袖口皆以金線鑲了一圈圓潤的珍珠做點綴,小巧精緻,又不顯突兀。如此純正的寶藍色,襯得她本就白皙的皮膚更白,而額上那以藍寶石串金線而成的額飾,更是點睛之筆,掛在她白皙如凝脂一般的臉上,只叫人覺得美艷不可方物之中,又有些難以接近的清冷。
一時間,在場的郎君們紛紛看得呆住。心想,這盛安城第一美人的稱號落在謝慈頭上,果真不是白得的。
而在場的姑娘們則是恨得牙痒痒,轉念又想,她美又如何,如今她跌落雲端,這樣的美貌只會成為累贅。她們且等著看她落魄,丟人。
皇后擺擺手,示意謝慈自去找貴女們玩耍,不必跟在她這兒。謝慈應了聲,怡然自得地過來。
她一來,蕭泠音直接冷哼一聲,別過頭去,與身邊的五公主說話。其餘人也多是與自己身邊人說話,一時間,謝慈被孤立,尋了個居中的位置坐著。
田杏桃見狀,鼓起勇氣走近謝慈身側,小聲問:「我……我能坐這兒嗎?」
謝慈抬頭,還記得田杏桃,有些意外。她在這貴女圈裡一向沒什麼人緣,那些女子們,要麼是她瞧不慣她們,要麼是見她盛氣凌人,不敢靠近。在這大家對她避之不及的場合,眼前這嬌小可愛的姑娘竟然上趕著要坐她身邊。她自是頷首:「你若不介意,便坐吧。」
田杏桃點點頭,在她身側坐下,露出個笑容,梨渦淺淺。
「不介意的,多謝……謝姑娘。」她差點要叫郡主,想起謝慈如今已經不是郡主,及時改了口。
謝慈撐著下巴盯著田杏桃,忽地笑起來,「你面孔瞧著生,說話么聽著也不像盛安人。」
她一笑,如那枝頭紅梅似的,田杏桃臉上一紅,低下眉眼,囁嚅道:「我阿爹是去歲才被提拔至盛安來的,從前他一直在福州任職,我與我阿娘也一直在福州生活,所以我還不太會說官話。」
「是……挺難聽的。」她為這事兒受過些嘲笑,後來再有這樣聚會,便不怎麼與人說話了。
謝慈眉頭微皺,詫異道:「不難聽啊,挺可愛的。」
「是么?」田杏桃睜大了眼睛,巴掌臉上寫著難以置信。
謝慈點點頭:「對呀,誰說你說話難聽的?她們啊?那你可千萬別放在心上,你若是信了,那才是大傻子。」
田杏桃梨渦更深,「謝謝你。」她心中對謝慈更有好感。
謝慈便與她閑談起來:「你叫什麼名字?」
「田杏桃。」她有些不好意思,因為杏與桃二字放在一處,先前也被人笑話土氣。
謝慈記下,道:「杏桃,酸甜可口。」
田杏桃還未消散的紅暈再次泛起,誇道:「謝姑娘的名字也很好聽。」
謝慈又問起福州的風土人情與特產之類,田杏桃小聲替她解答,二人相談甚歡,看得周遭的貴女們一時語塞。
她們不認得田杏桃,覺得她面孔生得很,怎麼憑空冒出來,便和謝慈交好?
蕭泠音不悅道:「她是誰家的?」
五公主覷著田杏桃:「不認識。」
另一位郡主摸了摸下巴,說:「好像是新來的,她爹不過是個四品官。」
蕭泠音笑:「她該不會以為,巴結謝慈就能混到什麼好機會啊?她難道不知道謝慈如今可是個贗品,還巴巴地往上湊。」
她們說話一點不避諱謝慈,謝慈與田杏桃全聽在耳中,田杏桃趕緊解釋:「我……我不是她們說的那個意思,我只是覺得……謝姑娘人挺好的,一點也不像傳聞說的那般……所以才……才……」
謝慈聽她們說什麼贗品,臉色已經很不好看,正欲發作,又聽得外頭宮人通傳,說是永福郡主到了。
蕭泠音挑眉,臉色一下就變得興奮,謝迎幸來了,這下可是有好戲看了。
謝慈聽見謝迎幸來,臉色一沉再沉。
不過今日她既來了,便知道要與謝迎幸撞上,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謝慈便和眾人一起看向門口,只見謝迎幸今日穿了身杏色妝花緞曳地長裙,滿頭珠翠,妝面精緻,一瞧便是精心打扮過。
謝迎幸也向皇后見過禮,蓮步輕移朝她們而來。她額上的傷處還未好全,但用胭脂遮住,也看不出什麼。在謝慈看見她的時候,她亦看見了謝慈。
謝迎幸進了長亭,柔聲與她們打招呼:「四公主,五公主……」
她禮數周全,與方才的謝慈形成鮮明對比。
甚至於,謝迎幸還轉向謝慈,「慈姐姐。」
她們會被謝迎幸這副模樣騙過,謝慈可不會,直接轉過頭,無視掉謝迎幸。
謝迎幸也不計較,仍舊落落大方,她水眸環顧一圈,最後定在謝慈身側的位置,還未出聲,謝慈先開口:「不許坐這兒。」
謝迎幸倩兮巧笑:「既然慈姐姐不願與我同坐,我不打擾慈姐姐。」
謝迎幸另尋了個位置坐下,這一幕落在那些平素不站隊的貴女們眼中,只覺得謝慈不知好歹,不知收斂。而謝迎幸倒是溫柔又端莊,二人兩相對比,也難怪長公主選擇謝迎幸了。
有人在竊竊私語,落在謝慈耳中,謝慈只冷哼一聲。
田杏桃目睹這一切,一時有些拘謹。謝慈偏頭,道:「是不是認為我與傳聞中差不多了?」
謝慈霍然站起身,從長亭中離開,行至一旁的金明池邊。
另一邊,前來赴宴的郎君公子們,正在交談:「二殿下,今日美女如雲,不知二殿下心中可有屬意?」
說話之人是魏國公世子曹瑞,盛安城中有命的紈絝子弟,一向與二皇子蕭羽風交好。二皇子蕭羽風乃皇后嫡出,成日里與這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處,眼見到了弱冠之年,還是一無是處,皇后心中著急,這才想著,給他娶一位賢德的妻子,好管教管教他。
蕭羽風一雙眼像是黏在謝慈身上似的,跟著她身影從長亭到金明池,毫不掩飾自己的想法。
曹瑞拍了拍手,瞭然於心:「今日雖美女如雲,要說最美,還是得屬這謝慈。」
蕭羽風勾唇,他從前便覺得謝慈美貌,但礙於從前謝慈是長公主之女,他的表妹,長公主又寵愛他,他便壓下了念頭。
如今真是上天相助,她不是長公主之女,那可就……蕭羽風看向金明池邊的謝慈,已經恨不得用眼神將她剝光,狠狠□□一番。他得想個法子,將謝慈佔為己有。
金明池邊的謝慈只覺得後背一陣陰風吹過,她不由得打了個哆嗦,回過頭,便見謝迎幸朝自己而來。
難怪有陰風陣陣。
眼看謝迎幸要走近,謝慈出聲喝止:「站住,有什麼話就這麼說吧。」她怕謝迎幸故技重施,再陷害自己一次。
謝迎幸果真在離她幾步的位置站定,臉上掛著得體的笑容:「慈姐姐何必這樣緊張呢?是害怕嗎?」
謝慈冷聲道:「我是怕沾了晦氣。」
謝迎幸笑容僵住一瞬,片刻后恢復如常,她牙尖嘴利又如何,最後還是自己贏了,謝慈灰溜溜地滾出了長公主府。過程並不重要,結果才是最重要的。
謝迎幸道:「不知姐姐這些日子過得可好?」
謝慈聽她假惺惺的,實在覺得矯揉造作,「別叫我姐姐,我可不想有你這樣的妹妹。勞你關心,我過得挺好的。」
謝迎幸點頭:「那便好,妹妹最近也過得挺開心的。姐姐走了之後,姐姐的雲琅院空置著,也是浪費,因而,如今是妹妹在住。姐姐不愧是金枝玉葉,雲琅院很是舒服呢,姐姐的床褥很柔軟,還帶著香味,姐姐的那些衣裳也都很好看,妹妹試過了,十分合身。」
謝慈終於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看著謝迎幸,只覺得她心思扭曲至極,謝慈在腦海中想象了一番,噁心至極,雞皮疙瘩都要冒出來了。
謝迎幸就是為了挑釁她,見她情緒有所波動,繼續道:「姐姐看起來很生氣呢?可是怎麼辦呢?阿娘就算看出來是我故意陷害你,也還是選擇袒護我,而不要你。你不過是個被拋棄的野種,你以為如今纏著我哥哥,便能高枕無憂了么?你要知道,我與哥哥,與阿娘,才是一家人。而你,只不過是個不知來歷的野種。」她一面說著,一面往謝慈跟前靠。
謝慈眸色漸深,一把揪住謝迎幸的衣領,將她按在金明池邊的木護欄上。護欄剛過腰,謝迎幸半邊身子往下栽,風灌進脖頸與口鼻,謝迎幸有一瞬感覺到恐慌。
這動靜引得所有人都看過來。
就在這時,宮人通傳,武寧王到。
謝無度今日有些事要與弘景帝商議,因此沒與謝慈一道過來。
「你以為你是誰啊?」謝慈看著謝迎幸身下的池水,微微泛起漣漪,她鬆開手,謝迎幸重心不穩,整個人翻下護欄,撲通一聲墜入池中。
而這時,松形鶴骨的男人快步從門口走來,朝著金明池的方向而去。
眾人不由得站起身來,屏住了呼吸,心道,這下謝慈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