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三
司馬卓循著那封信上所留的時間地點去見了那人,那人所定的時間是入夜時分,地點在盛安城鬧市街上的一家茶樓。
盛安城的夜色繁華,還未至宵禁時辰,街上的攤販仍在賣力地吆喝著生意,商鋪的燈火亦明亮,酒肆茶館卻是最熱鬧的時候。夜幕的降臨,彷彿一個信號,昭示著享樂與愜意的開始。
今夜的盛安城火樹銀花,比平日里還要熱鬧幾分。司馬卓帶著人來到了那座茶樓,有小二見他報出雅間名號,當即帶他上去。
「客官,您請,要喝些什麼茶,吃些什麼點心呢?」小二殷勤笑著。
司馬卓立在門口,問小二:「你可知這雅間是誰預定的?」
小二搖頭:「客官,咱們清風樓生意一向很好,許多達官顯貴也會來。貴人們自然不會親自來,都是下面的人過來,我們哪兒能知曉?」
司馬卓抱住胳膊,摩挲著自己小指,又問:「那預定之人可留下名諱?」
小二搖了搖頭,賠笑說:「這得查一查,客官您稍等。」
小二說罷,下去查了櫃檯留下的名冊,回來告訴司馬卓,「那人只說,姓木。」
木?這姓氏少見,顯然是個化名。司馬卓冷笑,讓小二下去,「便上你們這兒的招牌吧。」
小二應了聲,退下去了。司馬卓進了雅間,合上房門,喃喃道:「看來這人沒什麼誠意。」費盡周折將他約來,卻不親自與他見面,甚至連個人都不派來。
他如此謹慎,想必是不放心自己。司馬卓挑眉,下屬道:「五殿下,咱們會不會被騙了?」
司馬卓道:「不急。」
他費了這麼多功夫給他留下一封信,臨朔行宮在大燕皇宮周邊,守衛亦十分森嚴,若是要混進來並非容易的事,那人想來身份尊貴。且如此隱秘行事,想來是怕別人知道他與北齊五皇子有什麼牽扯,那麼所圖定然是不能見人的。
所以司馬卓覺得可以再等等。
待小二上了茶水后不久,果真等到了一封信,與在臨朔行宮裡的信差不多。信上仍是只有寥寥幾句,說他知道司馬卓能力卓絕,而當今的北齊太子卻並不如他,想來司馬卓定然心中不忿,他願意幫司馬卓,只要司馬卓與他合作,讓他考慮幾天,三天後給他答覆,仍在老地方見。
司馬卓眯了眯眼,眼中露出一絲危險的氣息。這個人連他們北齊的情況都打聽過,想來不簡單。司馬卓自然也打聽過大燕的朝堂格局,知道如今大燕的朝堂之中,有這能力的沒幾個,他先想起了那位武寧王。
會是他嗎?聽聞他得大燕皇帝倚重,又是大燕皇帝的外甥,倘若是他,他想圖謀些什麼?皇位?也不是沒有可能。
皇位於天下人都有誘惑力,試問誰人不想做皇帝呢?那至高無上的權力,沒有人可以拒絕。
司馬卓將那封信扔在地上,冷哼了聲,連真面目都不肯示人,難保不是將他當做棋子利用,不可全信。
司馬卓從清風樓出來,見周遭燈火通明,索性決定去走走,再回臨朔行宮。
今日有廟會,花燈如晝,街上不少年輕姑娘郎君,三三兩兩約著出來相逛。司馬珊身著華服,並未戴面紗,精緻地裝扮了一番,身邊好些婢女跟著,在人群中架勢十足,將旁的行人都擠到一邊。
司馬珊昨日哭了一場,想開了些,五皇兄說得對,不就是一個男人嘛,值得她的眼淚嗎?難道天下便沒有更好的郎君了么?聽聞今日有廟會的熱鬧可湊,司馬珊當即打扮了一番出來,三條腿的□□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還不好找嗎?
放眼這街上,不都是些年輕郎君么?司馬珊目光從街市上掃過,忽地一哽,男人是遍地都有,可他們的氣度長相還真沒哪個比得上謝無度……
司馬珊撇嘴,讓自己不許再想那個人。
她往前走,昂著高傲的頭顱,不時有路邊的年輕郎君被司馬珊的美貌吸引。司馬珊在他們如痴如醉的目光里拾起情緒,她可是堂堂北齊六公主,這才是她該有的待遇。
謝慈與田杏桃亦在河畔坐著,田杏桃崴傷的腳還未好全,謝慈不敢讓她走太多路,因此沒走幾步,謝慈便硬拉著她坐下休息,不許再走。
田杏桃倒是覺得沒那麼嬌貴:「其實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謝慈嚴詞拒絕:「不行,我說不行就是不行。你就坐著,我也走累了,咱們就在這兒歇會兒。」
田杏桃面露為難:「可……廟會不就是出來逛的么?咱們這才逛了多久……」
謝慈不許她再說,看了眼身後,她們身後便是一座高樓,高處看風景總是別有風味,謝慈拉著田杏桃起身:「誰說廟會一定要逛才有意思,這麼多人擠來擠去的,也不見得就有意思。走,咱們去上面看風景去。」
田杏桃與謝慈在一處,一向是謝慈做主導,只得跟著她進去。謝慈大手一揮,與那掌柜說:「這裡今夜我包了,你不許再放旁人進來了。」
掌柜的收下她的金錠,連連點頭,生怕她反悔。這樓建在河岸旁,平日里就是做些讓人登高眺遠的生意,趕上這種廟會或是年關節日,便能賺得多些,平時也偶爾會有些文人墨客花錢來眺望盛安城,做些詩文。但像謝慈這麼大手筆的客人可不多見。
謝慈看了眼樓梯,又看田杏桃,道:「你腿還沒好,你們倆背著她上樓。」她吩咐自己身後跟著的力氣大的婆子。
田杏桃哭笑不得,弱弱地解釋:「那個慈慈,我只是崴傷了腳,不時腿斷掉了……」
謝慈才不聽她解釋,左右讓人把她背了上來,站在頂樓的欄杆旁,能俯瞰整座城的全貌。謝慈有些欣喜地叫田杏桃來看,田杏桃走近,發出驚嘆之聲。
「盛安果真是都城,比福州繁華多了。」
在她們的視線之中,萬家燈火如同銀河一般,像一幅絕美畫卷。
謝慈忽然笑道:「其實這兒我也是第一回來。」
田杏桃有些意外,謝慈這樣的盛安城本地人士,竟然也不曾來過么?又聽謝慈道:「從前我也這樣看過盛安城,不過不需要花錢來這裡,去宮裡就可以。上清宮,從那裡就可以俯瞰整座盛安城。」
田杏桃:「……」
「哎,你看那,是不是你家!」謝慈像發現了什麼新奇的事,從那些縮小的屋舍之中找尋她熟悉的地方。
屋舍縮小之後,又因在夜裡,到處都亮著燈火,還真不好找。謝慈手指撐著自己下巴,找到武寧王府所在之坊。武寧王府畢竟她才住了半年,也不大好認。
倒是長公主府,她一眼便能認出。從前在上清宮上俯瞰時,她早已經認過許多遍長公主府,如今即便換了個地方,也能很快認出來。
謝慈認了出來,但沒有指出來。那裡已經不再屬於她,她的家現在是武寧王府。
謝慈轉向武寧王府所在的地方,認認真真看得仔細,想要將它記住。忽地記起,再過十來日,便是中秋。
她腦海中忽地想起往年中秋的場景,中秋佳節,團團圓圓,自然該是一家人團圓美滿的日子。每到中秋,謝慈便會以此為借口將蕭清漪與謝無度拉到一張桌上,桌子安置在庭中,安置在那輪圓月之下,桌上擺放有各色餡料的月餅,又置一壺小酒,一人飲一杯。待到那圓盤似的月亮升起,便舉杯慶賀團圓,謝慈最會說吉祥話,阿娘阿兄阿爹,一個都不落下,最後才會輪到自己。
看在謝慈的面子上,謝無度和蕭清漪也都會各退一步,並不起衝突,勉強也算幸福美滿的一家人。
但今年的中秋不會再有那樣的場景了。謝慈輕聲嘆息,想到自己前兩日忽然冒出來的念頭。
她知道,謝無度只是在等她想清楚,等她願意答應。
她現在……似乎是有些想清楚了。
又沒那麼堅定。像還在搖擺的指針,沒個定論。
謝慈垂下眸,再抬頭時,望向腳下的熱鬧街市。視野里闖入一道紅色身影,有些熟悉。謝慈皺眉。
討厭的人和喜歡的人一樣,都能被輕易認出。謝慈撇嘴,沒想到會看見司馬珊。
她再定睛看去,司馬珊似乎正站在一輛熟悉的馬車前。
……
謝慈冷下臉來,對身邊的田杏桃說:「杏桃,你在這兒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說罷便踩著樓梯匆匆而去。
這司馬珊,怎麼陰魂不散,趁她不在就想勾搭謝無度。
謝慈徑直下了樓梯,往謝無度馬車的方向趕去。
司馬珊的確是攔下了謝無度的馬車,她本來是決定不再理會謝無度的,可是忽地瞧見他的馬車停在那兒,腳走得比腦子更快,待反應過來時,已經將他攔下。
她承認她就是不甘心,她司馬珊應當得到全天下男人的喜歡,尤其是那些優秀的男人。
司馬珊高傲地看向謝無度,決定再給他一個機會,她直言道:「本公主瞧上你了,本公主給你一個機會娶我。」
謝無度今日公事有些繁忙,因而這時辰才回來,馬車經過此處時,瞧見一個攤子上正在賣兔兒燈,精緻可愛,想來阿慈應當喜歡,便下了馬車。沒想到司馬珊也在,並且又湊上來,甚至直白地表明心意。
他拿著兔兒燈,還未開口,先有另一道聲音遠遠而來:「他不會娶你,因為我不允許。」
司馬珊皺眉,循聲望去,望見了謝慈正走路帶風地往這兒來。
謝慈今日沒穿紅色,而是一身綠色的襦裙,即便如此,也仍舊奪去了眾人的目光。街上人來人往,都朝他們三人看過來,俊男靚女,甚是養眼,更重要的是,這幾位俊男靚女之間似乎還有複雜的愛恨糾葛。
司馬珊心中有些不服氣,看著謝慈走近,打量著她問道:「我又沒問你,你憑什麼不允許?你不過是他的妹妹,又不是他的爹娘,還能管他的婚姻大事?」
謝慈微微抬眸,嫣然一笑,而後踮腳,湊近謝無度的臉頰,在他臉頰上落下一吻。
一時間,原本熱鬧的街市漸漸安靜下來,有人認出謝無度與謝慈,面露驚訝。
謝慈挑釁地看向司馬珊,問謝無度:「你告訴她,我是你的什麼?」
謝無度臉頰上的溫熱觸覺經風一吹,似乎散去了,他唇角微挑,眸中笑意漸漸,但聲音依舊冷靜:「祖宗、心肝、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