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
司馬珊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看著面前的兩個人。她顫抖著抬起手,指著謝慈:「你……你……我就說你們有一腿!」
謝慈皺眉,什麼叫有一腿,這麼難聽。她撇嘴,「反正他不會娶你的,你死了這條心吧。再說了,你瞧你,既沒有我漂亮,也沒有認識他時間久,你有哪點比得過我?」
司馬珊氣得眼睛都紅了,她方才就不該攔住謝無度,再說這一番話,本就已經夠受委屈了,現下更是自找難堪。
她一跺腳,恨恨拂袖而去。
謝慈看著司馬珊的背影輕笑,偏頭看謝無度,有些質問的意味:「她怎麼剛好能遇上你?」
謝無度彷彿毫不知情:「許是恰好。」
又是半真半假的話。
他若是真不想見司馬珊,完全可以讓她根本見不到自己,讓她見到,是出於一些目的。
現下,目的達到了。
他蓋下睫羽,遮住自己眼中的情緒,將手中的兔兒燈遞給謝慈:「方才見了,覺得阿慈肯定喜歡。」
謝慈接過兔兒燈,眼前一亮,這兔兒燈惟妙惟肖,甚是有趣。她面露喜色,下一瞬,感覺到小巧的手被人牽住,慢慢包裹在寬厚的手心裡。
記起這還是在鬧市,謝慈心中那點不堅定又作祟起來。她一隻手拎著兔兒燈,另一隻手被謝無度牽得緊緊的,試圖抽出手,但完全抽不得。
謝無度道:「阿慈,後悔可來不及了,今夜全盛安都會知道,阿慈是我的祖宗、心肝、寶貝……」
方才那話從謝無度嘴裡說出來時,謝慈還未覺出什麼情緒,或許是因為他方才說話時聲音頗為冷靜,而此刻複述,卻是夾雜著絲絲縷縷的笑意,加之一雙含情脈脈的眼,這話聽來便彷彿柔腸百轉,旖旎纏綿。
謝慈沒來由有些羞赧,低下頭瞧那盞兔兒燈:「什麼祖宗、心肝……你這些話都是從哪裡學來的?」
也太那什麼了吧……
周遭人的目光炯炯,方才還不覺得有什麼,現下當真是一刻都待不下去。謝慈抽不出手,索性拉著他便要上馬車躲起來。
可她一介女子,若謝無度不想動彈,怎麼可能拽得動他?
謝無度偏要慢慢悠悠地走,且不是往馬車的方向,而是往街市的方向去,當著無數雙眼睛的面,就這麼步步牽著謝慈的手走去。
謝慈起初還很羞赧,眼神飄忽不定,東躲西藏,總覺得所有人都在看他們。可後來漸漸適應了,提著的心也慢慢沉下來……就算他們知道了,也沒什麼嘛。
頂多也就是議論幾句,左右議論她謝慈的話還少么?多幾句,也不算什麼。
她抿著唇,一遍遍碾過下唇,終於鬆開唇,將低垂的眸緩緩上抬,如往常一般,昂首挺胸,逛過街市。手上拎著的兔兒燈明亮,謝慈將它往上提了提,道:「這燈果然可愛。」
話音還未落地,謝慈表情一變。
人潮擁擠皆在他們周遭分作兩條,彷彿是河流遇上一塊巨大的石頭,而蕭清漪,便是這石頭。
謝慈呼吸停滯住,愣愣地看向蕭清漪。蕭清漪的眉頭緊鎖,眼神晦暗,緊緊盯著她與謝無度牽著的手上。
恍然有種強烈的背德之感,難堪、難以面對的情緒湧上心頭,謝慈臉色煞白,下意識想要將手抽出來。掙扎之間,手中的兔兒燈墜落在地,忽地熄滅。
街邊的燈仍亮著,攤販的吆喝聲,行人的說話交談之聲,都從她耳邊流轉而過。謝慈聽見自己的心跳聲突突地響著,她越是掙扎,越是感覺到謝無度將他的手握得更緊。
謝慈看向謝無度,情緒有些失態:「放手!」
謝無度亦看向她。二人視線相撞,謝慈心竟慢慢地平穩下來。
她想,如果所有人都知道,那麼蕭清漪也早晚會知道的。蕭清漪知道又怎麼樣呢?她一向不喜歡謝無度的,如今有了謝迎幸,早就不在乎他們倆了。所以,看見又如何呢?
她放棄了掙扎,只是咬著下唇,沒有說話。
她不是蕭清漪的女兒,不是嗎?沒有血緣,甚至於,連戶籍都遷出去了,不是嗎?所以,她和謝無度也不是兄妹,難道做過兄妹便不能在一起嗎?
謝慈心中思緒萬千,終是緩緩抬頭,看向蕭清漪。
蕭清漪似乎看夠了,她收回目光,那些強烈的情緒都從她眼底消失了,她什麼話也沒說,只是轉身走了。她華麗的長裙緩緩地消失在謝慈面前,謝慈盯著她的背影,悵然若失。
謝慈不知走神多久,飄蕩的靈魂才回到軀殼之中,她抬眸,忽地記起田杏桃還被她遺留在那樓上。她張了張嘴,看向面前的謝無度,他們正在回去的馬車上。
馬車的壁燈明亮,照著謝無度的面龐,謝慈小聲道:「我與杏桃一道出來的,她還在那兒等我,我得差人告訴她一聲我回去了。」
謝無度看著她的臉,只嗯了聲。
謝慈卻不敢看謝無度,她想起見到蕭清漪的那一刻,她心中湧起的萬千思緒,難堪、背德、逃避……她分明把謝無度放在很遠的位置上。
他是多聰明的人,一定看得清楚,此刻或許會對她很失望吧。
謝慈喚了聲蘭時,讓她去告知田杏桃一聲,對她說聲抱歉。蘭時去了,馬車內沒了聲音,只餘下壁燈燃燒的聲響,以及他們二人此起彼伏的呼吸聲。
他們之間曾經有過無數次吵架,其中多數時候都是謝無度來哄她,不論對錯。偶爾謝慈也會撒嬌哄他。但那些都是過去,和今天這場連爭吵都算不上的吵架似乎都不同。
謝無度沒有哄她,她也不知道要怎麼低頭。
就這麼回到府中,分別進了無雙閣和霽雪堂。
謝慈抱著膝蓋,坐在榻上,看著自己的影子。竹時她們今日跟在謝慈身後,親眼目睹了那驚天地泣鬼神的一幕,她們與那些人同樣的吃驚。誰也不知道,謝慈與謝無度怎麼就從兄妹之情變成了男女之情。更何況,她們還日夜跟在謝慈身邊伺候。
可再想,又覺得似乎也不算意外。畢竟王爺從前待小姐便很好,沒有誰家兄妹像他們一般感情好的。
只是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仍然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彷彿一夜之間,天翻地覆,就如同年初,一夜之間,天翻地覆。若非年初的天翻地覆,恐怕今日也不會天翻地覆,一切又聯繫在一起。
謝慈一直心不在焉,沐浴過後,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她不知道明日這盛安的天是否還像今日,翻了個身,卻又想,她不是已經決定那些流言蜚語也沒什麼嘛。
如此反覆,不知不覺中已是子正。
她坐起身來,翻身下床,輕輕推開門,借著庭院中的燈光,往霽雪堂去。霽雪堂中的燈早已經熄了,書房的燈也沒亮著,謝慈躡手躡腳推開謝無度寢間的門。
一道窈窕的影子從門縫中走來,走近了床側,她跪坐在床邊的地毯上,趴在床沿,扯了扯錦被。床上的人睜開眼來,滿目清明。
他似乎是才醒,有些驚訝,「阿慈?」
謝慈聲音萎靡不振:「謝無度,你是不是生我的氣了?」
謝無度掀開被子坐起身來:「沒有。」
她才不信,她生氣的時候也常說自己沒有生氣。謝慈拉他袖子,正欲再說些什麼:「我只是……不太習慣……」
還未說完,便被謝無度攔腰抱起。
她驚呼一聲,攔住他動作:「腳髒了……」
她光著腳走來的,一雙玉足上全是泥沙,謝無度微微皺眉,將她打橫抱起,往凈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