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六十四
頓時不自在極了。
謝慈看向蘭時她們,道:「你們都先下去,我自己可以。」
蘭時她們應聲而退,房間里很快安靜下來。謝慈收回視線,咬著下唇,儘力讓自己忽略掉謝無度的存在。她褪下衣衫,慢慢走進浴池中,一雙玉腿踏進浴池的熱水,發出輕微的水聲。
她臉倏地一紅,這聲響分明很尋常,誰家沐浴不會發出些水聲來?神仙也不行吧。可就是莫名其妙地羞赧不已,總覺得這聲音分寸不差地落進謝無度耳朵。他雖然背對著,看不見,可也像能看見似的。
謝無度的確能聽見,且聽得很清楚。她踏進浴池時發出的聲響,舀動熱水時發出的聲響,都不同。
他眼前彷彿能浮現出她的身體,儘管還未見過她赤身裸^體的模樣,但幾乎能想象出來。她很瘦,但身材很好,腰細腿長,雪峰起伏。
謝無度閉眼,讓自己暫停想象。
謝慈今日早就想沐浴,起先還因謝無度還有些不自在,後面便是洗得入神,幾乎忘卻了謝無度的存在。她舒暢地將自己一身洗乾淨,香香的花瓣從手臂上滑落,掉落在胸前。再也不是臭臭的味道了,謝慈輕笑出聲。
沐浴舒服是舒服,但也有些痛苦。因為今日划傷了好多地方,那些傷口雖小,可一沾水都疼起來。謝慈撇嘴,覺得有些難受。
她沐浴完,靠著浴池站起身來,抬手去抽自己的浴巾擦身。浴巾與換洗的衣物一併擱在浴池旁的架子上,她抬手一抽,不知怎的,那架子被浴巾帶倒,換洗的衣物被浴巾一卷,一股腦落進了浴池。
謝慈愣住,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
她的浴巾本是要擦身的,現下掉進了浴池,濕透了,換洗的衣物也是。
……
謝慈意欲喚蘭時她們,想起她們被自己譴退下去,此刻怕是在門廊下候著,不一定能聽見她的呼喚。她沉默著,盯向謝無度的背影。
「謝……無度,」謝慈臉色被熱水熏得緋紅,低聲喚了句,「幫我拿一塊乾的浴巾,再從衣櫃中取一身乾淨的寢衣來。」
她聽見有腳步聲靠,縮回浴池之中,「東西放在旁邊,你出去。」
她一雙胳膊露在外面,胳膊上可見一些細小的紅痕,是今天在林中時划傷的小傷口。謝慈伸手要接東西,半天卻只有空氣。
她不解地抬眸,見謝無度躬身,一副要伺候她沐浴的架勢。
她臉熱度上升,拒絕:「不用了……我自己來。」
謝無度不予理會,拿著乾淨的浴巾握住她小臂,替她擦去小臂上的水痕。謝慈再次妥協,沒再說話。
謝無度從她小臂往上擦,光是小臂上,就有兩道小傷口,泛著紅,在她白皙的肌膚上非常明顯。他目光一頓,面露心疼之色。
謝慈見狀,道:「其實也還好,不是很疼。」
尾音一顫。
只因謝無度忽地將唇印在她那小傷口上,謝慈一怔,而後感覺到他唇縫之間潮熱的舌尖擦過她的傷處。傷處細微的疼痛感被另一種癢意蓋過,謝慈一瞬間感覺到一種心慌。
她想要縮回手,卻彷彿被下了定身咒,動彈不得。水汽氤氳,潮濕的氣氛好像春日連綿雨的時節,謝無度從她一個傷處到另一個,謝慈呼吸漸亂。
他的唇到了她肩頸上,這裡沒被划傷,雪膚完好。但不遠處的雪峰上,有兩道傷口。一道只有指甲蓋大小,在山尖上,另一處傷口偏大些,在另一處山腳下。
察覺到他的目光,謝慈頭皮發麻,她曲了曲胳膊,往旁邊挪了幾寸。花瓣在水面上微微晃蕩,聚在雪峰山谷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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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慈手指微微收緊,扯著他袖子,指腹摸到袖口的雲紋圖案,
參差不齊,還一陣陣地發麻。她彷彿身處梅雨季,潮熱的梅雨方才在山尖上下過,兜頭澆灌過山中作物。
她覺得自己的敏^感之處又要再添一處,亦或者是他能讓她周身上下全都脆弱不堪。謝慈想出聲,卻是一聲自己都不堪聽的柔音,索性咬住了下唇,不再發出聲音。
她後背上也划傷了幾道,被謝無度一一照拂過。他卻起了貪心,不止想要照拂她的傷處。
她手指扣著浴池邊沿,收緊力道,腳背亦是繃緊,意識停止轉動。她彷彿覺得這場梅雨下在她腦子裡,滴滴答答的水聲從屋檐下往下落,匯聚到一處,映出她的影子。
影子里,是她身處白茫茫的大地,不知身在何方。她驟然想起那天遇見的那尾蛇,朝著她而來,她想拚命地往前跑,但這一次終於沒逃過。
蛇咬住她,她失去抵抗的力氣,一瞬間睜著迷離的眼,望向頭頂的梁瓦,只覺得毫無力氣,癱倒在他懷裡,好像變成一捧水,與這浴池裡的水融為一體。
謝無度抱住她,唇貼近,被謝慈推開,「……不要。」
她嫌棄。
她一身懶骨頭髮作,一絲力氣也沒了,閉著眼哼哼兩聲,聽見謝無度好聽的笑聲落在她耳中,「阿慈好甜。」
謝慈只剩下臉紅的力氣,輕輕拍了他一下,「我得再洗一遍,不然……」
全是他的津涎。
「好。」始作俑者大發慈悲,伺候她沐浴,再抱去床上。
謝慈滾進自己柔軟的被窩,謝無度緊跟著一起躺下,將她摟在懷中。謝慈枕著他的胸膛,閉著眼睛,向他講述一些事。
從那條灰黑色的蛇開始。
「我今天碰到一條蛇,嚇死了,我也不知道有沒有毒,反正拔腿就跑。我這輩子可能都沒跑得這麼快過。」謝慈說話聲音含含糊糊的。
謝無度嗯了聲,聽她說。
「然後沒多久,我看見了司馬卓。」她睜開眼,問謝無度,「你……可有撞上他?」
「沒有。」謝無度說。他不能告訴她,他不止遇上了司馬卓,甚至於已經將他殺了。
「那還好,可能是他沒找到我,便走了。也是奇怪,司馬卓怎麼會在那兒呢?」謝慈嘆氣,回憶起來仍然覺得害怕。
她說下去,講到那個善良的車夫。
謝無度沉默片刻,還是告訴她:「他死了。我的人找到那輛馬車的時候,他已經死了。我當時……很害怕。」
原來這就是恐懼的滋味。
他從謝慈身上學會的東西,太多了。
聽見車夫死了的消息,謝慈眸色沉悶,心裡難過。那個車夫是個好人,她還把她的首飾都送給了他,希望他可以過上好一些的日子。
但是……他死了,一定是司馬卓沒找到她,惱羞成怒,把車夫殺了。不論如何,是因為她,那個車夫才死了。
她嘆氣,說:「明日……你讓人去找找他有沒有家裡人,給他們一些錢財吧。」
「好。」謝無度應著,摟著他的肩膀,卻在想另一些事,她為一個萍水相逢的車夫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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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清漪得知謝慈回來的消息時,不算意外。她似乎覺得,以謝無度的本事,遲早有這麼一日。但如果有些事情不做,永遠不知道結果。
讓她意外的,是另一件事,北齊五皇子司馬卓不見了。
昨日司馬卓命人準備了馬匹,出了臨朔行宮后,便再沒回來。知曉他去所為何事的人,都已經死了,剩下的,都不知道他出去是做什麼。
只有那兩個婢女,說出他接到了兩封信。
弘景帝得知這消息時方寸大亂,如果司馬卓出了什麼事,北齊恐怕不會善罷甘休。他當即命謝無度去查,務必要找到人。
謝無度當即命人包圍了臨朔行宮,仔細盤查,找到了那兩個婢女。婢女如實相告,說是有兩個人給五皇子送來了兩封信。謝無度微愣,兩個人?兩封信?
他猜測其中一封與謝慈有關,另一封是什麼,不得而知。那兩封信謝無度並未從行宮中找到,或許是司馬卓藏起來了,又或許是司馬卓看完便銷毀了。
謝無度命人將行宮中的各個人都仔細盤查一番,坐著喝茶時,忽地想到另一件事,京中與外地官員勾結那事,還未曾查出結果。這兩者會不會有什麼聯繫?
這個人想要勾結司馬卓,司馬卓背後是北齊,他勾結司馬卓,意欲何為,不言而喻了。
他想到了宣麟侯。
倘若司馬卓與宣麟侯勾結,意圖謀反,而讓北齊出兵,需要一個正大光明的理由,北齊五皇子死在大燕,正好是這個理由。
只差一封信,但沒所謂,信可以偽造。
那麼此事便與他,與阿慈,都毫無干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