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七十六
桌案上原本滿滿當當,因謝慈這不速之客的到來,被佔去大半地方,只餘下兩邊角落,堆積著文書與紙頁。謝慈這話說罷,謝無度便笑了聲,將自己腰帶解下,送進她手心裡。
道:「戒尺暫時沒有,慈夫子便暫且將就用這個吧。」
怎麼還裝上癮了?謝慈蹙眉,正這時,謝無度抓著她小腿肚,將她往桌案邊沿拖了拖,便離他更近,他順勢進得更深。
謝慈赧然,將手中的腰帶攥了攥,當真輕抽在他背上。腰帶與衣料摩擦,發出些微聲響,在這寂寂長夜格外清晰。
謝慈覺得自己當真是跟他學壞了,這種事怎麼能在書房?但她竟也沒有多麼抗拒。
小腿掛在桌案邊沿微微晃蕩,她攥著他的腰帶,時不時抽他一下,彷彿當真在懲罰他褻瀆夫子。但這顯然不是懲罰,因為謝無度笑意未曾收斂過。
「你怎麼這樣奇怪?」她低聲呢喃,好像很喜歡她這樣對待他似的。不免又想起先前他說過的一些話,什麼她的狗之類的……
這些話於男子而言,應當是難以接受的吧,畢竟在大燕,一向奉行男尊女卑。怎麼他彷彿接受良好,甚至還樂在其中似的。
她趁著間隙問他,謝無度答她:「正因為旁人接受不得,所以阿慈只能是我的。」
他一面說著話,一面咬她耳垂。謝慈背脊發麻,昏昏沉沉地想,這話好像不對吧,怎麼說得好像她愛這樣對待人似的……她可沒有。分明是他自己……當然也沒有不喜歡……
她抽他,他不覺得疼,謝慈先覺得手疼了。沒用多大的力氣打他,主要是用了太大的力氣攥著那腰帶,她頭腦一片空白的時候,只好抓緊那腰帶。
謝慈扔了腰帶,攤開手心,謝無度便托住她手心,吻落在她泛紅的手心上。
「好了。」他道,後退一步出來。
謝慈抬起發酸的腿踹了他一下,有些怨懟的意味。
謝無度笑意更深,語氣溫柔得不像話,將她打橫抱起,「抱你回寢間。」
夜裡風冷,他將她攏得緊緊的,不讓她吹到風。謝慈在他懷裡蹭了蹭,找了個更溫暖的位置,風聲從耳邊呼嘯而過,謝慈慵懶開口:「謝無度。」
他應了一聲在。
她喜歡聽他說在,小時候她就愛這樣,連名帶姓叫他名字,忘了是怎麼養成的習慣,很沒大沒小。就連蕭清漪聽見她這麼叫,都皺了眉頭,但謝無度卻不在意,她也就這麼叫下來了。
謝無度,謝無度,謝無度……
他那時候不愛回話,謝慈不高興,說我叫你你應該要回答我,她再叫,他就回嗯。她還不高興,說你不許嗯,你得說在,他就說在。
「謝無度。」
「在。」
「阿兄。」
「在。」
……
謝慈偏頭聽見他的心跳聲,風聲似乎越發喧囂,她聲音越發低沉:「無度。」
她想啊,畢竟他們都成婚了,世上至親夫妻。總不能她還連名帶姓叫他吧,叫阿兄也奇怪。她省去了姓氏,果然親密許多,只是也不大好意思大聲喊。
謝無度腳步微頓,似乎沒聽清,問:「阿慈方才說什麼?」
「你明明聽見了,不要裝聽不見。」謝慈不滿噘嘴。
謝無度笑了聲,「好,聽見了。」
謝慈手指勾住他胸前衣襟,微微打轉,又道:「斂之。」依舊聲音不大。
謝無度還是裝聽不見:「什麼?」
謝慈瞪他,聲音大了些:「謝斂之!」
「在。」他笑。
謝慈哼哼兩聲,沉默下來,咬唇幾次欲言又止,終於鼓起勇氣低低喚了聲:「夫君。」
「夫人。」他回她,聽得真切。
疏影橫斜,廊下燈籠被風吹得打轉,踏著樹影,終於從書房回到寢間。蘭時她們還未歇下,在門口候著,謝無度將謝慈放在榻上,命她們備水沐浴。謝慈臉色微紅,道:「這樣她們就知曉……」
謝無度微弓著身,比她視線低一些,道:「知曉如何?阿慈與我如今是正經夫妻,有些閨中事,夫妻恩愛,豈非尋常?」
尋常是尋常……但尋常夫妻不會玩出這麼多花樣來……
謝慈輕咳了聲,她也的確需要沐浴,方才出了些汗,也黏糊糊的,並不舒適。這樣就寢是睡不著的。她轉移話題:「你喜歡哪個?」
謝無度愣了會兒才意識到她說的是指方才她喚的那些稱呼,他真誠道:「都喜歡。」
謝慈犯了難,都喜歡……那她平時喚什麼比較好呢?
「阿兄也喜歡,哥哥也喜歡。」他忽地又說,「無度哥哥也可以,斂之哥哥也成。」
謝慈輕皺鼻樑,表示自己的語塞,但還是低聲地開口:「無度哥哥。」
「在。」
「斂之哥哥。」
「在。」
「夫君哥哥。」她眼中有狡黠笑意。
謝無度眸色變得柔軟,俯身堵住她唇,又是一道纏綿的吻。他緩緩退出,撥弄她纖長的睫羽,喃喃:「我的阿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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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武寧王為首的大燕使團,不日便將離京,出發前往北齊都城。
他們才剛成婚沒多久,謝無度便要出遠門,起初謝慈自然有些捨不得。但轉念一想,他從前也會有離家的時候,長的時候五六個月,這也算不得什麼。她的日子又不是繞著謝無度轉,他不在便轉不動了,她不能表現得太過難捨。更何況這一趟,他們一行人皆是騎馬趕路,快的話只要兩個月便能回來。
兩個月而已,她可以找杏桃玩,與杏桃一道逛盛安城的胭脂首飾鋪子,再一起去聽聽百花園的戲,便差不多到了他回來的時候。
如今是九月中,他回來時才十一月中,還早呢。
這麼一想,謝慈那些離愁別緒便消散不少。她瀟洒得很,反觀謝無度,滿是不舍。
「真想將阿慈一起帶上。」
謝慈覷向他:「別鬧。」
謝無度嘆氣:「可此行我們是騎馬,輕裝上陣。若帶上阿慈,勢必要阿慈受苦。」
謝慈掩嘴失笑:「才兩月,很快的。」
謝無度一雙含情目微眯,靠在她肩頭長吁短嘆,就好像她是什麼負心漢似的……
「無度哥哥,別這樣,你快去快回,我也會想你的。」她耐不住,還是哄他。
謝無度輕勾住她下巴,與她纏吻在一處,「好,若沒什麼變故,我定然儘早回來。」
「好,我在家裡等你。」謝慈勾住他脖子,笑盈盈道。
使團出城那日,謝慈前來城門口送他。
「早去早回。」她道。
「好。」謝無度答。
他有正事在身,不便與她多說,交代了幾句,便揮手告別,夾了夾馬腹,與使團一道出了城門。謝慈站在街上,望著他的背影漸行漸遠,原本都不怎麼難過的,這會兒竟覺得一陣心酸。
待他的身影完全看不見了,謝慈才由人護送著回王府。怕她出事,謝無度留了青闌保護她,不止青闌,還留下不少自己親近的人保護她。謝慈先前出過兩回事,如今他不在,自然更為謹慎。她可不想等不到他回來,她便出了什麼事。
回到王府,謝慈從馬車上下來,瞧著這王府里的一草一木,忽地覺得怎麼看怎麼都不對勁,不順眼極了。檐下的燈籠,腳下的地磚,路邊的花草樹木,都穿上一層清冷的衣。
她不
由嘆氣,躬身坐在鞦韆上,腳尖輕輕點地,讓蘭時她們推著。她想起那日在這裡,她盪得很高很高,遠遠地瞧見了謝無度過來,有意捉弄他,她從鞦韆上跳下來,要他接住,他穩穩地接住自己。
謝慈抬眸,目光沒有焦點地掃視一圈,從前他走時,她雖也不捨得,但也從沒像今次一般,心裡空了一塊。
怎麼會這樣呢?
她明明也知道才兩個月,其實不久,他很快就會回來的。可他才剛走,她就已經這樣難以忍受。
這就是親情和愛情的不同之處么?謝慈心想。
謝慈在王府中待不下去,決定給自己找點事情做。她在這盛安城也只與田杏桃交好,便打算去找田杏桃玩,誰料差人去問,得知趙氏娘家母親病重,趙氏帶著田杏桃回了娘家看望老人,沒個把月回不來。
謝慈頓時頭耷拉得更低,這下好了,杏桃也不在,她連找個人玩打發時間都不成了。她只好自己去逛逛鋪子,買些東西,可她有的珠寶首飾胭脂水粉已經很多,逛來逛去,只覺得沒意思。
尤其是白日里還好,到了夜裡,她一個人不論躺在霽雪堂的床上,還是躺在無雙閣的床上,都翻來覆去睡不著,總覺得這床太空,可她與謝無度共枕而眠的日子,不過這十幾日。
謝慈枕著自己胳膊,翻了個身,嘆息不止。
這日謝慈從布莊出來,往清風樓去的路上,遇見了從前對她示好過的梁清遠。她對梁清遠的印象其實不深,只記得他的馬球打得還不錯。至於那日在一品居的淵源,謝慈更記得後來馬車上與謝無度的糾纏。
梁清遠與幾位讀書人在書肆前面討論詩詞,謝慈起初只覺得梁清遠有些眼熟,因而挑起帘子多瞧了眼。那幾位讀書人識得武寧王府的馬車,他們曾將謝慈捧上第一美人的寶座,見她駐足,不免受寵若驚,哪怕她已經成婚,可得美人青睞總歸讓人高興。
他們高興道:「見過王妃。」
謝慈應了聲,問他們在聊什麼,他們大方地說了方才在討論的詩詞,正是梁清遠的新作。謝慈對詩詞不大感興趣,看向梁清遠:「梁公子才華橫溢。」
幾人拿胳膊肘撞梁清遠,示意他趕緊說些什麼,梁清遠卻仿似避禍一般,匆匆離去。
謝慈看著梁清遠的背影皺眉,喃喃自語:「他怎麼一副見了鬼的樣子?難道我很可怕么?」
謝慈難得反省了一下自己,最後反省的結果是,跟她沒什麼關係,肯定是梁清遠自己出了什麼事。
她自是不知,那日梁清遠向謝慈示好之後,接二連三地遭禍,諸多手筆皆出自武寧王一人之手。那時梁清遠還以為,武寧王護妹心切,後來武寧王與謝慈在一起的消息傳出,他才恍然大悟。
梁清遠實在是怕了,他還想要出人頭地,惜命得很。
謝慈撇嘴,卻由梁清遠想到梁家,梁家便想到賢妃,賢妃再想到蕭泠音。她正無聊得緊,於是眼前一亮,命蘭時她們去查探查探蕭泠音的蹤跡。
不得不說,有個死對頭也挺好的,就像現在,謝慈覺得太過無聊的時候,還能找找死對頭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