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嫁衣(十二)

紙嫁衣(十二)

夢境里發生的事情滲透到了現實生活中,應向沂沒辦法再將一切當成單純的夢。

杜臨晝還在等他,應向沂怕耽擱時間,並沒有真的進入妖界。但在收回手之前,他試著感受了一下,通過結界似乎並不困難。

回去的時候換了條路,去東郊調查的人傳來消息,杜臨晝打算親自去看一眼。

應向沂惦記著在結界看到的畫面,一路上沒怎麼說話。

「結界出問題了?」杜臨晝安慰道,「等等吧,總有修好的一天。」

應向沂沒有解釋,偏頭看向窗外,目光掠在路旁的房屋,微凝:「等一下!」

馬車匆忙停住,杜臨晝不解地看著他:「一驚一乍的,怎麼了?」

應向沂掀開車簾,指著一旁的高樓:「那是什麼地方?」

「是九寶閣,這條路會經過九寶閣的後街。」杜臨晝一邊駕車,一邊和他搭話,「聽說過幾日要上一批好東西,你若感興趣,可以去逛逛。」

「九寶閣究竟是做什麼的?」

「賣東西的,閣主宣稱只要有錢,可以在九寶閣買到任何想要的東西。」

應向沂攥緊了車簾,聲音發啞:「能買到人命嗎?」

杜臨晝看了他一眼,沒吱聲。

答案不言而喻。

應向沂呼吸發緊,胸口一陣灼燒之意。

到了東郊,應向沂沒有隨杜臨晝一起進村,獨自坐在馬車上。

青色鱗片靜靜地躺在他掌心中,已經散去了方才滾燙的灼意,觸感溫涼,好似一塊質地堅硬的青色玉石。

應向沂撫摸著鱗片上的紋路,若有所思。

剛剛路過九寶閣的時候,鱗片毫無徵兆地發起燙來,像是在提醒他注意這個地方。

他想得太出神,沒有注意到不遠處跑過來的探靈師,反應過來的時候,對方已經跑到了他面前:「大人請你過去一趟。」

應向沂迅速將鱗片收起,跳下馬車:「走吧。」

東郊的村子比較大,馬車停在村口,走過去花了一會兒工夫。

到的時候,杜臨晝和提前來調查的探靈師站在一戶人家門口,正在和對方交談。

探靈師喊了聲:「大人。」

杜臨晝頭也沒回,招呼道:「小應,你過來一下。」

應向沂挑了挑眉,走過去:「怎麼了?」

「村裡不少人生了怪病,無緣無故就渾身疼痛,有時像被針扎了,有時像被火烤了,身上沒有任何傷痕,大夫也看不出原因。」

「聽上去是有些奇怪。」

杜臨晝將手上的紙遞給他:「有人在村子里高價賣這種平安符,買了符的人病很快就會痊癒。」

應向沂皺眉:「大人懷疑這平安符有問題?」

杜臨晝沒直接下定論:「沒有證據之前,一切都是猜測,你先看看這平安符有沒有特殊之處,能不能想辦法做一些出來。」

平安符的價格高昂,一張符只能給一個人用,尋常人家根本負擔不起,倘若真有效果,可以在調查清楚怪病起因之前,先解村民的病痛之急。

手上的紙張很粗糙,歪七扭八地寫著三個大字——平安符,看上去沒有任何特殊之處,也感覺不到靈力的存在。

應向沂以自己半吊子的經驗推斷,這就是一張普通的紙。

「怎麼樣?」

「這東西是假的,沒用。」

「怎麼可能沒用!」一旁的村民焦急道,「大楊說了,這是仙人做的,我兒子的病也確實好了,不可能,不可能是假的。」

杜臨晝解釋道:「大楊就是賣平安符的人,在這村裡住了十幾年,說自己遇到了修士,平安符是修士給他護身用的。」

應向沂越聽越覺得像是一場自導自演的騙局:「大人先將賣平安符的人帶過來吧,怪病八成與之有關。」

他一開始聽杜臨晝的描述就覺得熟悉,檢查過平安符之後就更確定了,所謂的怪病,很像是民間的巫蠱詛咒。

最常見的是扎小人,將名字和生辰八字寫在木偶娃娃身上,以此詛咒別人。

杜臨晝給屬下去了個眼色,兩人會意,立馬去找賣符的人。

應向沂最近看了很多和法陣修鍊相關的書,頗感興趣,很好奇賣符的人是怎麼令村民生病的。

然而他想了很多種可能,卻怎麼也沒想到,這件事和自己有關。

賣符的男人鬢角有條疤,正是當初追捕應魚的頭頭,一見到他,男人的表情就變了。

「仙君?!」

杜臨晝皺眉:「你認識他?」

應向沂想起曾經給他們的紙人,表情難看:「我知道怪病是怎麼回事了。」

將人帶回了探靈司,路上應向沂把事情簡單說了一下,杜臨晝心情複雜:「靈符價格高昂,那麼多全都送給他們,你也夠大手筆的。」

不,我都快心疼死了。

應向沂心說要是我知道那紙人真的有效,給他們一張就算多的了。

探靈師只抓到了一個人,應向沂怕有漏網之魚,將他們同夥有三人的事告訴了杜臨晝。

誰知調查后才發現,因為分贓不均,另外兩人都被刀疤給殺了。

紙人只剩下幾張,刀疤都交了出來,作為證物,被探靈司收走了。

應向沂回去后就拿出書和紙,準備操起自己的老本行——擺地攤賣剪紙。

要在這世道混下去,只依附於探靈司不夠,還得有錢。刀疤給了他啟發,人間靈符稀少,他可以剪一些無害的安宅平安符來發家致富。

剛碰到剪子,就感覺到從中散發出的強大力量,應向沂突然想到之前收起的鱗片,連忙去找,卻發現鱗片不見了。

就在這時,識海中響起一道聲音:「開始結丹。」

眼前一黑,周遭就變了幅光景。

妖界。

識海中一陣波動,恍惚間好似被人侵入一般,轉瞬即逝,像是錯覺。

遲迢按著眉心揉了揉,有些頭疼。

屬下正在彙報事情。

仙界以人間失蹤女子一事為由,想要進妖界調查,現下人正堵在結界處。

遲迢冷嗤一聲:「不過借口罷了,什麼腌臢事都往我們頭上扣,簡直欺人太甚!」

明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前些日子拒絕了修士進入妖界調查異動的要求,仙宗便想了這麼個法子。

「人間已將此事移交給了仙界,恐怕不好拒絕,尊主,我們要怎麼辦?」

「來了多少人?」

「仙宗十四州各出一人,由一位州主帶隊,總共十五人。」

遲迢眸光冷厲:「好大的陣仗,不像是來調查的,更像是興師問罪。」

殿內鴉雀無聲。

前些日子遲迢重傷渡微州流塵州主的事已經傳開了,仙妖兩界新仇加舊恨,此事恐怕無法善了。

一名妖族道:「尊主,依我看,此事應當從根源下手。」

遲迢微揚眉:「哦?你且說說根源在何處。」

「仙界之人借口人間一事,我們只需要查明真相,將女子失蹤的真兇揪出來,就可反駁他們。」

有人附和道:「先前我們曾因嫁衣之事查過一二,昭南城那位綉娘如今還沒送回去,加以詢問,不必找到幕後兇手,只要證明此事與我妖族無關就好。」

遲迢應了聲:「那你們便去那綉娘處查一查,至於仙界的人,先晾幾日再說。」

所有人都離開后,大殿內一片寂靜。

遲迢靠坐在座位上,指腹輕捻,拉出一道細細的銀絲。銀絲盤在他指尖上,繞了幾圈,活似一枚銀白色的戒指。

他從人間話本里看到,要送心儀之人首飾來求愛,越貴重,越能證明真心。

那人穿了他的嫁衣,便是他的娘子,於情於理,他都該給一份禮。

遲迢自詡大方,當即抽了自己的血脈,融在首飾中送給了對方。

他使了個障眼法,使那首飾和血肉相連,平時看不見摸不著,只有在特定的環境下才能顯現出來。

他的血脈高貴,即使脫離夢境,也能在現實中產生作用。

那人一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模樣,保不準會遇到什麼危險,有了他的血脈相護,便可逢凶化吉。

在他看來,那人已經屬於他了,無論最後是休棄還是如何,他都有責任保護好對方。

遲迢從未沾染過兒女情誼,一遭被天雷劈壞腦子,才在噩夢之中生出些別樣的心思。

他隨著心意行事,根本沒有想過,所做的一切早已超出了報復的範疇。

銀白的戒環套在指根處,遲迢有一搭沒一搭地撫弄著,突然身形一滯。

指間的銀白色化作亂糟糟的一團,那股被侵入識海的感覺捲土重來。

不是錯覺。

遲迢瞬間明白了一切,那份送出去的血脈,帶著對方入侵了他的識海!

這胳膊肘往外拐的東西。

遲迢差點氣吐血,罵了兩句后,凝神進入識海之中。

他的識海是一方水潭,四周青山環繞,松濤如翠,潭水中紅蓮灼灼,晴空萬里。

然而此時,天空中雷雲密布,他最喜歡卧著的水潭被雷劈得水花迸濺,一團如火的殷紅被牢牢護住。

隔著水波,熟悉的嫁衣和面容映入眼底。

遲迢化成原形,一頭扎進了水潭裡,布滿銀白鱗片的尾巴捲起水裡的人,盤了幾圈,將之牢牢圈在懷裡。

入目儘是銀白,淡綠色的幽光一閃而過,應向沂心尖微顫,聽到熟悉的調侃:「這就開始給為夫惹麻煩了?」

應向沂怔住。

下一秒,青紫色的雷柱對著他們劈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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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迎娶一條男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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