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喜棺(四)
應魚心一緊,悄悄拉了拉族長的衣袖,眼底浮現出擔憂。
血光出現的方向,正是她家所在的地方。
清垣面色一厲:「看來落楓海真有可查之事,還請諸位讓開。」
仙界眾修士紛紛祭出了法器。
族長神色自若,拍拍應魚的手,上前一步:「怎麼,你們要硬闖不成?」
族中的人也氣勢洶洶,互不相讓。
自從進入妖界,三番五次碰壁,如今在其他州修士的面前被下面子,清垣心裡也窩火。
想他位居仙宗十四州中一州之主,何曾受過這等氣。
「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吾等今日就闖一闖落楓海!」
就在雙方要打起來的時候,兩個人從天而降:「且慢,打打殺殺的,不是傷了我們兩界的和氣嗎?」
這二人奉遲迢之命,一直跟著清垣等人,見真要打起來了,方才現身。
「青老,確實是尊主答應他們來落楓海轉一轉的,我二人腳程慢,沒來得及告知您,實在是抱歉。」
落楓海的族長姓青,對遲迢有救命之恩,妖界中人尊稱其為「青老」。
青老與他們對視一眼,心裡有了數。
這二人名為無影和無蹤,是遲迢身邊的得力幹將,妖力深厚,以追蹤著稱,斷然不會發生來不及的事。
如此言辭,是告訴他不必阻攔清垣進入落楓海,但也不必太客氣,只讓他們轉一轉就好。
「尊主有命,那老夫自然不會阻攔。」
族長率領族裡的人讓出一條路。
清垣冷著臉收起法器:「妖界竟還不會飛信傳音,真叫吾等開了眼界。」
無影老神在在:「仙界諸位修士大駕,怎可飛信敷衍,尊主可是特地命我們前來,給足諸位面子。」
一拳打在棉花上,清垣表情難看,帶著眾修士憤憤離去。
應魚心急如焚:「爺爺,哥哥他……」
族長搖搖頭,安撫道:「別怕,不會有事的。」
整棟房子都被血光籠罩住,形成巨大的屏障,將一切隔絕在外。
青老落在人群後面,和無影無蹤並排而行:「二位突然現身,可有什麼事?」
「瞞不過青老。」無影瞄了眼血光,「我二人奉尊主之命,要將一人帶回去。」
他們接到命令,要找出使用剪紙障眼法的人,跟蹤清垣的途中,發現了應向沂和應魚。
血光動靜太大,清垣已經起疑,若不是要保應向沂,他們也不會貿然現身。
青老皺了皺眉:「尊主這是何意?」
無蹤意有所指:「我們不敢揣測尊主的意思,但尊主吩咐過,要將人全須全尾地帶回去。」
言下之意,並非仇敵,亦無殺心。
青老鬆了口氣:「他救了阿魚,是我們落楓海的恩人,還請二位幫老夫捎一句話給尊主:昔日所謀,不日則成,尊主欠老夫一諾,今可兌現。」
二人對視一眼,答應下來。
清垣等人率先到達院門前,血光未散,卻感受不到一分一毫的力量波動。
有修士伸出手,想要推開門,卻見血光突然膨脹擴張,如血盆大口,朝著院外吞過來。
站在最前面的修士躲避不及,觸碰到血光的皮肉開始腐爛,露出裡面的森森白骨。
眾人駭然大驚,朝後退了十多步。
清垣驚怒:「這是怎麼回事?屋子裡是誰?」
族長和其他人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面上不顯,內心中已掀起驚濤駭浪:「我們落楓海的人和事,還輪不到仙界插手,尊主只允許你們來轉一轉,看完了就離開吧。」
「妖族包藏禍心,前有禍亂人間,如今還養了這麼個邪魔,你們究竟是何居心!」
「胡說八道!」
……
雙方吵個不停。
隔著血色屏障,房間里一片寂靜,被襯出幾分安寧祥和的氛圍。
應向沂手中拿著剪出來的紋樣,頗為驚詫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在他眼裡,房間已經變了一幅景象。
寬廣的河流從頭頂奔涌而過,身旁全都是盛開的赤紅花蕊,烏木棺材成雙成對,上頭貼著大大的紅色喜字,兩棺並排,正好湊成一個「囍」。
他站在花叢之中,遠望河流中有一尾小舟飄搖而來,舟上站著一個人,著滾金邊的玄衣,面色蒼白病態,未有活氣。
小舟從河流飄下,懸在花海上方,為首的男子款步落到他面前:「吾應召而來,共九十九道棺,配九十九道亡魂,於今日花期之時,結為連理,共成歡喜。」
花海搖曳,仿若紅燭萬支,映得棺木也多了幾分吉祥之色。
聽到九十九道亡魂,應向沂瞬間想起昭南城無辜枉死的女子們。
他有些不知所措:「你是誰?」
男子往身後瞧了眼,河流傾落,花海被淹沒,小舟化作一本書,落到他手中。
他隨手摺了一朵花,夾在指間,細細地在書頁上描畫。
待男子停筆,周遭的棺槨陡然掀開,無數緋紅如火的嫁衣緩緩飄至半空。
這九十九道棺,竟都是衣冠冢。
「受命於天,今冊改爾等命簿,雖不可入輪迴,但允留於此地侍奉。」
話音剛落,那些嫁衣就慢慢變成光點,散落在花叢之中。
應向沂越看那些嫁衣越覺得眼熟,正出神的時候,那支被當成筆的花遞到了他面前。
男子聲色冷寒,是與生俱來的死板:「他日若想賞花,可來做客,冥府十殿恭候大駕。」
萬籟俱寂。
應向沂看著手中赤紅的花,一時間不知該做出什麼反應。
冥府?
十殿該不會是傳說中的閻王爺吧?
屋外的嘈雜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應向沂朝窗外看了一眼,一群人圍簇在一起,除了村裡的人,還有一些穿著白衣的人,似乎在爭論打鬥。
手裡的剪紙消失了,他收起剪子和書,從房間里出來。
在他醒過來的時候,籠罩住屋子的血光也消散殆盡了。
應向沂一眼就認出了清垣,眉頭一緊,沒想到這些人竟然追著他們來了落楓海。
應魚一看見他,就急忙跑過來:「哥哥!」
應向沂身上有靈力的氣息,清垣驚愕出聲:「你是修士?」
族長沉聲道:「這位是我落楓海的貴客,你們方才誣陷我落楓海藏匿妖邪,不該道個歉嗎?」
趁著他們說話的工夫,應魚把發生的事講了一下,憂心忡忡地問道:「哥哥,你沒事吧?」
應向沂搖搖頭:「放心吧,我沒事,就是研究了一個小玩意兒。」
清垣目光審視,打量著應向沂:「你姓甚名誰,是哪一州的修士?」
「你誤會了,我並非仙宗修士。」應向沂從容不迫,「我只是一介凡人,機緣巧合之下,自行修鍊入道。」
「怎麼可能?!」
一眾修士的反應與杜臨晝別無二致。
應向沂挑了挑眉:「為什麼不可能,修鍊在乎心,與環境方式無關。」
一句話說得眾人陷入了沉默,就連妖族都有些驚訝。
族長最先反應過來,招呼道:「飯菜已經準備好了,走吧。」
應向沂摸了摸肚子,是有些餓了,遂跟著妖族的人離開了。
清垣等人站在原地,有修士問道:「州主,就這麼放他離開嗎?」
「師出無名,不放又如何?」清垣眯了眯眼睛,「他們都走了,我們正好將落楓海仔細搜一遍。」
無影和無蹤分開,一人跟著應向沂,一人跟著清垣等人。
宴席早已擺好,應向沂被近百道菜的陣仗嚇了一跳:「這也太破費了吧。」
族長笑意和善:「對待貴客,自然要用最高的禮數。」
菜肴多是海鮮,濃油赤醬和清蒸小炒,樣樣俱全。
應魚許久沒好好吃飯了,興高采烈地拉著應向沂,給他介紹:「這道鱸魚,是盧大叔的拿手好菜,這道蒸螃蟹,是謝大嬸的得意之作……哥哥你快嘗嘗,這世間沒有比他們更明白如何做這些菜才好吃的人了。」
應向沂吃了兩口,突然想到一件事:「阿魚,你說的盧大叔和謝大嬸都是妖嗎?」
「對啊,盧大叔是鱸魚妖,謝大嬸是螃蟹精。」應魚吃相不淑女,十分豪放,「哥哥怎麼不吃了?」
應向沂:「……我先緩緩。」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拿手好菜是做同族可還行?
吃到一半,族長走過來:「阿魚,去把爺爺珍藏的酒取來。」
應魚擦擦手:「好咧。」
應向沂咽下蝦仁:「族長有話要和我說?」
「嗯。」族長沉吟片刻,問道,「你可見過我們妖界的尊主?」
「遲迢?」
「對,你們認識?」
應向沂搖搖頭:「不算認識,只在昭南城遠遠見過一次,沒打照面。」
族長几不可查地皺了下眉頭:「他想見你。」
應向沂怔了一會兒:「啊?」
他與遲迢素昧平生,硬要扯上什麼聯繫,就是巨鷹坐騎,難不成對方想感謝他?
「尊主為人並不似傳聞一般心狠手辣,他……」族長似乎是想誇一誇遲迢,但沒找到合適的詞。
應向沂想起砍人如剁餡的妖尊,不由失笑。
確實和傳聞中不像,遲迢本人比傳聞更加兇殘。
族長嘆了口氣,為難道:「你救了阿魚,將她送回落楓海,我們本應好好報答,但尊主派了人過來……」
應向沂瞥了眼桌尾的無影,心下瞭然:「我明白,多謝族長告知。」
吃過飯之後,應向沂主動找到無影:「不知妖尊大人想讓你將我帶去哪裡?」
無影看到他身後的青老,暗自在心裡嘆了口氣:「第一峰。」
應向沂眼睛一亮:「什麼時候出發?」
要搞錢,勢必要去最繁華的地方,巧了,第一峰就是他的下一站。
無影被他的興奮弄懵了,訥訥道:「現在就可以出發。」
「行,我去和阿魚道個別。」應向沂樂呵呵地離開了。
無影沉默一瞬,對走過來的族長鞠了一躬:「多謝青老幫忙勸說。」
族長:「?」
應向沂把剪好的平安符給應魚,小丫頭捨不得他:「哥哥,要不我跟你一起走吧?」
「你年紀還小,跟著我,族裡人難免會擔心。」應向沂摸摸她的頭,「等你長大了,有自保能力了,再來找我就是。」
應魚扁扁嘴:「那哥哥要注意安全,我一定會好好修鍊,以後保護哥哥。」
應向沂笑了笑:「好,我等你。」
離開的時候,清垣等人也搜完了村子。
他們並沒有找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大有跟著應向沂的架勢。
無影客氣道:「我奉尊主之命,要帶客人回第一峰,清垣仙君還要跟著嗎?」
清垣:「……」
他們剛從第一峰離開,若是回去,更不用查線索了。
眾人止住腳步,清垣問道:「敢問閣下尊姓大名?」
應向沂拱了拱手,一本正經:「在下龍傲天。」
應魚瞪大了雙眼,落楓海的人也面色古怪,他們都知曉應向沂的真實名姓。
清垣客氣寒暄:「好名字,後會有期。」
應向沂笑笑:「後會有期。」
仙宗十四州同氣連枝,他剪的巨鷹到底摻和了妖尊和仙君的爭鬥,報真名被報復怎麼辦,還是躲著點好。
應向沂轉過身,清垣垂在身側的手微動,一道靈力悄悄打過去。
沒人發現他的動作,但那道靈力還沒觸碰到應向沂,就被反彈回來,其中還夾雜著狂暴兇悍的力量,令清垣胸口悶痛。
族長目送應向沂離開,滿臉不敢置信。
方才的一瞬間,他分明看到了應向沂一身紅衣如火,後頸暗紋浮動,隱隱透出熟悉的血脈力量。
那是,尊主留下的烙印。
族長哭笑不得,他原本還擔心應向沂的安危,現下看來,是他多慮了。
和無影一起趕路,不需要坐騎,應向沂也沒再剪紙。
夜裡入夢,果不其然見到的是人,相貌平庸,唯一雙眼睛出眾。
對方每次都比他更早入夢,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衣服已經被扒得差不多了。
應向沂額角青筋直跳:「你能不能矜持一點!」
遲迢咬了口他的鎖骨,撩起眼皮:「矜持是娘子的特權,作為相公,我越壞,你才越愛。」
應向沂:「……」
四下無人,他們在一片田野中,幕天席地,晴空萬里無雲。
應向沂努力反抗,發現同為人,自己和對方實力懸殊,根本推拒不開。
艹,還不如剪只小貓小兔子了,軟萌且沒有殺傷力,能夠任他揉搓戳蛋蛋。
應向沂心中萬分後悔。
「現在的我是人,你可沒有理由再拒絕了。」
遲迢迫不及待,想體驗一下剛學會的男歡男愛。
應向沂警鈴大作,扣住他的後頸:「無名無分,做這種事不好吧?」
遲迢一揮手,他身上的衣服頓時變成了嫁衣:「你早就穿了我的嫁衣,忘了嗎?」
應向沂欲哭無淚:「你這是強娶民男!」
遲迢哼笑:「本尊不僅強娶民男,還要霸王硬上弓!」
「強扭的瓜不甜,有情人才能做風月事。」應向沂急中生智,抱住他親了一口,「不若我們先來談個戀愛。」
先把這個夢拖過去,他就讓對方變不成人!
遲迢渾身僵住:「你剛剛親我了?」
這是小娘子第一次主動,說不上來的感覺,總覺得比自己主動更舒服。
他指指自己的嘴:「親這裡。」
應向沂:「……」
無比純情的啾了一口。
遲迢呼吸一窒,感覺心跳都快了。
「再親一口,時間長點。」
「……」
好難伺候。
親都親了,應向沂破罐子破摔,一口咬住他的下唇。
呼吸間儘是青草的芬芳香氣,應向沂有一搭沒一搭地吮著他的舌尖,誘哄道:「舒服嗎?談戀愛后再做那種事,會更舒服。」
遲迢呼吸錯亂,整個人都軟了:「談,今日談戀愛,明日再行風月之事。」
應向沂輕笑,捏捏他後頸:「乖。」
明天就讓你手無縛雞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