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白虎怨(二)
應向沂快步上前,把小蛇崽抱起來:「怎麼總是不聽話,往地上跑呢,要是摔傷了,爸爸可是會心疼的。」
他滿臉關切,若不是遲迢這次腦子清醒,記得自己是怎麼被扔到地上的,怕是又要信了他的鬼話。
現在想想,他睡著了以後就不會亂動,早上會從床上跑到地上,八成也和他家小娘子脫不了干係。
還沒水乳交融,就開始踹人下床了,這還了得?
遲迢深覺自己一家之主的地位遭受到了嚴重的打擊,整條龍都沉重下來了。
「你怎麼也是綠眼睛?」
應向沂皺緊眉頭,越看越覺得懷裡的蛇崽像夢裡那條,只不過體型上有些差異罷了。
他表情嚴肅,自言自語:「不會不會,那變態蠢不拉幾的,怎麼可能生出我們條條這麼可愛的崽崽,難不成蛇眼睛都是這個顏色?」
遲迢妖力強橫,儘管應向沂聲音壓的很低,他也一句話都沒漏,聽了個清清楚楚。
越聽臉越黑,一身通透的白皮都快變色了。
「為什麼不回答,你不喜歡我嗎?」
「喜歡!」
應向沂抱著小蛇坐回藤椅上,揉揉它的腦袋:「你突然說話,我被嚇到了,並不是不喜歡你。」
普通人接受能力有限,他覺得自己已經很不錯了,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適應了小蛇能說話的事實。
「你能夠說話,我很開心。」應向沂蹭蹭它的腦袋,「以後咱倆就可以像正常父子一樣交流了。」
遲迢:「……」
我拿你當娘子,你竟然想當我爹。
他現在能夠確定了,「爸爸」肯定不是什麼夫婦間的愛稱。
小娘子當爹的意識根深蒂固,遲迢看了看自己現在的狀態,果斷放棄了講道理的想法。
他現在只要確認一件事就夠了。
「你是不是特別喜歡我?」
遲迢殷切地注視著面前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眼裡的期待有多濃厚。
應向沂看得心軟下來,捨不得讓它難過:「你怎麼知道的,我喜歡你喜歡的不得了。」
遲迢心滿意足,尾巴一甩,把之前的事都一筆勾銷了。
他們男龍,都是寬宏大量的。
得了一句準話,遲迢瞬間進入了極度寵人的模式,想要展示一下自己作為相公的力量,任應向沂予取予求,對所有要求全盤滿足。
他乖乖被擼,乖乖被摸,乖乖被看,乖乖被……遲迢「咻」的一下團起來,把尾巴窩在身體中間。
任何要求都能滿足,但那個地方不能隨便摸。
應向沂失笑:「害羞什麼,又不是沒看過。」
遲迢:「……」
「所以讓我看看唄?」
「……」
「就看一眼。」
「……」
小蛇別彆扭扭的:「那隻能看,不能摸。」
應向沂忍著笑,一本正經地點頭:「我就看看,不進去……啊不摸。」
遲迢自我安慰,早晚都要和小娘子坦誠相見,現在只不過是早了一點。
小蛇攤開身體,尾巴尖勾著應向沂的手腕,努力忽視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
遲迢色厲內荏:「只給你看一眼,不許碰。」
「好好好。」
應向沂一口答應下來,手上很誠實,扒開小蛇崽尾巴上的閉合鱗片,戳了戳。
……
……
房門被關緊,如水的月光流淌在牆面上,撒下一大片銀白的燦爛光輝。
應向沂站在門口,拍了拍門:「我不是故意的,你那裡太可愛了,我沒忍住就……」
房門從裡面叩響,像是尾巴甩在木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音。
應向沂眉眼中溢出笑意,清了清喉嚨:「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錯,不許用尾巴拍門,會痛的。」
氣惱的聲音從房間里傳出來:「你個騙子!」
遲迢氣急敗壞,若是別人敢挑戰他的權威,這會兒墳頭都長草了。
可惹他生氣的人換成了小娘子,他除了把人推遠點沒別的辦法,省的控制不住自己動手教訓對方。
「條條,時辰不早了,你氣完了嗎?」
「外面風好大,你忍心讓我一個人待在這裡嗎?」
「乖乖,我想你了。」
……
應向沂覺得自己把畢生的好話都說盡了,終於皇天不負有心人,房門從裡面打開了。
小蛇盤在小馬紮上,湖綠色的眼眸像兩顆翡翠珠子,閃著幽幽的光。
應向沂嚇了一跳:「你這眼睛比剛才更加綠了。」
也更加像夢裡的變態了。
遲迢眨了下眼:「不好看嗎?」
應向沂實話實說:「好看,就是我有點陰影。」
床榻是新打造的,上面鋪著新的枕頭和被褥,暄軟的棉花被比想象中還要軟。
應向沂抱著小蛇來到床上,貼了貼它冰涼的鱗片。
秋高氣爽,但還是有些燥,小蛇的身體是恆溫的冰寶寶,不會太涼,抱著很舒服。
「陰影是什麼?」
遲迢不明所以。
應向沂說的很多話,他都不解其中真意。
以前要連蒙帶猜,現在能說話了,就可以挨著問清楚了。
應向沂思忖片刻,答道:「就是發生了一些不好的事,一想起來就會不開心。」
「什麼事?是不是有人惹你不開心?」遲迢登時來了精神,眸光幽暗,「告訴我是誰,我幫你收拾他。」
敢惹他的人,活膩了吧!
應向沂心裡一陣動容,埋頭在小蛇的腹部,使勁蹭了蹭:「你怎麼這麼好,爸爸愛死你了。」
遲迢選擇性忽略了「爸爸」二字,驕矜地晃著腦袋:「放心吧,以後有我在,沒人敢欺負你。」
應向沂仰面朝上,將小蛇抱在胸膛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擼著。
「準備來說也不是欺負我,就是他那人有些變態,總是對我動手動腳。」
「什麼?!」遲迢炸了,「哪個不要命的髒東西,竟然敢對你動手動腳,我要吃了他!」
他遲迢的小娘子,豈是隨便什麼人可以碰的,他要將那動手動腳的人扒皮抽筋,剁成無數塊,扔進河裡餵魚!
應向沂想了一下兩條蛇互咬的畫面,忍不住笑出了聲:「你現在太小了,還吃不了他,只能去給他塞牙縫。」
遲迢:「?」
身長百丈的白龍了解一下?
妖尊大人冷笑出聲:「我小?也不知他牙縫有沒有這麼大。」
應向沂以為傷到了他脆弱的自尊心,換了種說法:「你不小,你只是比較可愛。」
遲迢磨了磨牙,低聲吼道:「你不要岔開話題,快告訴我那個人是誰。」
應向沂無奈攤手:「我說了你也不認識,他是我夢到的人。」
遲迢龍軀一震,隱隱有些不妙的預感。
「他和你一樣,也是一條蛇。」
「……」
「眼珠子也是綠的。」
「……」
應向沂沉默兩秒,輕笑:「不過他智商不高,也就只能靠蠻力對我動動手動動腳了。」
遲迢:「……」
謝謝,有被冒犯到。
都描述到了這一步,他要是再聽不出來在說誰,腦子就白長了。
遲迢一時間陷入了沉默,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在小娘子心目中是這麼個形象。
小蛇蔫頭耷腦:「他讓你很不開心嗎?」
應向沂仔細想了想,搖搖頭:「一開始是有些不開心,現在覺得還好,如果他不渣的話,也不是不能做朋友。」
話匣子一打開就合不上了,應向沂根本沒有想過,為什麼做朋友還要考慮對方渣不渣。
遲迢撇撇嘴:「他不渣。」
應向沂哼笑:「誰知道呢。」
聊了半宿,遲迢果不其然,失眠了。
憂傷的男龍盤踞在心上人身旁,一時間不知該高興還是難過,難過的是小娘子不喜歡夢裡的他,高興的是小娘子喜歡真實的他。
反正都是他,喜歡哪個都一樣,都算是喜歡他。
遲迢自我安慰,蜷在應向沂懷裡,閉上了眼睛。
房間里亮起一道青色的光,是從應向沂手上的儲物戒中鑽出來的,像是一捧飛舞的螢火蟲,輕飄飄地落在遲迢身上,很快滲透進去。
他的身上泛起光澤,由內而外,鱗片蒙著一層瑩潤的光芒。
片刻之後,遲迢的身軀就膨脹了一圈,頭頂冒出兩個小小的鼓包,仔細看,鼓包中間有一點點銀白色的尖尖,將出未出。
—
最差的情況出現了。
他又回到了昨晚的夢境。
周遭儘是屍體,血流成河,不遠處,有巨大的棺木懸在半空之中。
應向沂看著手裡的兵器,心中一片沉重。
如果他猜得沒錯,不找到致使他入夢的原因,這個夢會一直持續下去。
白虎身上爆發出強烈的亮光,本是祥瑞的化身,此時浸透了鮮血,顯得兇狠陰戾。
「快住手,你已經影響了人間和妖界,還要破壞冥府的秩序嗎?」
應向沂舉起重劍,朝前劈去。
白虎利爪一揮,憤憤不平:「神君曾闖入冥界救出一縷魂魄,為何不能將心比心,讓我達成夙願!」
應向沂心頭巨震。
來自夢中人的情緒席捲了他的心神,令他心緒大亂。
骸骨製造的棺材上散發出陰冷的氣息,好似至陰至邪的法陣,不停地吸收著地面上的鮮血。
「用凡人煉出來的棺木,陰邪凶戾,縱然養出了魂,也是為禍世間的厲鬼,你想要的人永遠都回不來了。」
「你騙我!」白虎四蹄踏血,神色癲狂,「神君剖了一半的元神救回所愛之人,我雖無神格,但妖族與人間千千萬萬的生靈加起來,定然可以救回我的妻兒。」
以白虎為中心,血色亮光向四周炸開,迅速吞噬著大地之上的草木生靈。
應向沂騰空而起,迎著血煞之氣,沖向了位於血陣中央的白虎。
「砰——」
響聲巨大。
應向沂猛然驚醒。
天已經半亮,晨光熹微。
房門被敲響,無影焦急的聲音從屋子外面傳進來:「龍傲天,龍傲天,你的蛇在家嗎,我找他有事!」
應向沂和面前膨脹了一圈的白蛇面面相覷,二者眼裡是同款震驚。
遲迢:「你就是龍傲天?!」
應向沂:「你不是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