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我給您的建議
當窗外響起第一聲代表盛夏的蟬鳴時,長谷川徹幾乎快要習慣了這種水深火熱的日子。好在當夏季的術科大會(注1)結束后,警校就按照個人意願及綜合能力分析,為這屆警校生分散安排實習。
長谷川徹抬手,正了正帽檐。脫離了那種一旦自己身邊超過兩人就百分百會形成的詭異氛圍——他還不知道那被很多人稱為修羅場,哪怕如今是在烈日下,也讓alpha由衷地鬆了口氣。
他實在不知道要怎麼辦。
狠話根本說不出口,而拒絕的回答永遠都被堵死在路上。
而本就難以自處的境地,遇上那種詭異氛圍,長谷川徹簡直是坐立難安。
所以當警校開始實習分配,得知只有諸伏景光和自己分配到同一部門時,alpha當真是為脫離了包圍圈而感到萬分慶幸。
七月伊始,他們就需要為自己的前途考慮了。
並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像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那樣同時被□□處理班邀請的,這也代表著他們即將在十月到來后迎來分別。
長谷川徹早就被鳴瓢秋人定下未來的職業歸宿,但這並不代表其他部門就會因此罷手。畢竟只要不結合文化課成績,alpha的優秀履歷也是足夠搶手的。
實習部門公布前的明爭暗鬥長谷川徹並不知曉,也對自己和諸伏景光一起在警視廳公安部的總務課實習沒有什麼多餘的想法。
他如今正頂著烈日走向一家新開的報刊亭,鴨舌帽根本起不到防晒的作用,反而在額頭上印了一圈汗漬。
掛在脖子上的運動耳機沙沙響起,轉到了內線,裡面傳來了行動組長的命令,「動動你的帽子,戴歪一點。背別挺那麼板。給我有點正在便衣執行任務的意識,長谷川。」
青年一僵,不自覺就挺直的背學著記憶里的普通人那樣微垮下來。他將自己剛剛正好的鴨舌帽掀起,露出有些汗濕的髮絲,像是被熱到實在受不了那樣拿著帽子對著臉頰扇了扇風,卻又因為不管用而微蹙著眉毛,將鴨舌帽重新斜壓在頭上。
耳機滴了一聲,退出了內線頻道,看起來是過了關。
——
某間辦公室內,百葉簾將陽光盡數擋在其外。
「從綜合測評看起來,長谷川君並不適合這項任務。」一道含笑的聲音響起,「您還是另尋他人吧。」
「不要這麼篤定,鳴瓢君。我倒是覺得這種性格未必不是另一種出路。」坐在辦公桌后的男人開口,「再觀察吧,時間還有很長。」
鳴瓢秋人唇角弧度不變,語氣里卻是充滿對自己所選結果的信任,「只有不到兩個月而已。況且,您改變不了他的。」
他的視線落在了茶几前的幾疊厚厚的資料上,「他們都是這一批人里的精英,但我從個人分析上能給您的建議只有兩位人選——降谷零和諸伏景光。」
「這樣啊。」男人不置可否。
在本土境外,alpha的地位並沒有那般惹眼。如果能合理利用的話,反倒會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利刃。只可惜,從性格上來說,長谷川徹似乎的確過於直率了。
——
長谷川徹在心底默背了幾次人設,終於克制住自己總是將脊背挺直的習慣。在目標人物沒有出現在視野前,他還是有一定調整空間的。
隊內頻道再次傳來目標的活動軌跡,已經快要踏入他們所監管的範圍了。他和偽裝成報刊亭老闆的諸伏景光對視一眼,多餘的話也不必多說。
諸伏景光的便衣狀態倒是比長谷川徹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就連那雙往日里的澄藍貓眼,也都染上了一層社會氣息的浮躁。帶著假髮,貼著鬍子,衣服再穿得寬鬆一點,頹廢店主的形象就被拿捏妥當了。
正午烈陽,又是工作日,路上的行人幾乎沒有。即便偶有一二,也是將自己藏在太陽傘的陰影下疾走,不願在路上多逗留。
「你他媽找死——」
伴隨怒罵,馬路邊的那座報刊亭傳來巨大的衝撞聲。
除非有熱鬧可看。
熱意上涌,人心浮躁。刺目的陽光下,暴怒的青年染著一頭白髮,一腳踹飛了立在報刊亭旁邊的書刊架。鐵架頓時飛去了三四米遠,哐當一聲砸在人行道的邊上,雜誌散落一地。
「誒,你別。」報刊亭內的老闆出來試圖阻止,但是弱勢到聲音接近於無,又被白髮青年一腳踹在腰腹處,疼到蜷縮起身體,半天沒聲音。
白髮青年似乎余怒未消,眉峰處的黑色眉釘在他的臉上添了一份不好惹的痞氣。瞥見往這裡偷瞧的幾位路人,頓時凜著眉眼怒視,「——哈?看什麼看?」
被這麼一瞪,誰也不敢再停留,只能將憐憫的視線落在半天沒能爬起來的瘦弱店主身上,步履匆匆地遠離現場再報警。
西裝革履的男人撐著傘路過,側眸看了一眼這單方面施暴的行為,目光落在那緊緊捏到關節泛白卻始終不敢揮出去的拳頭上,眼角微眯,繞過幾乎要鋪落一地的雜誌,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場暴行一直到警笛聲從遠方來,白髮青年輕啐了一聲,又踹了一腳已經破破爛爛的報刊亭,掉落下兩本倖存的雜誌。他將鴨舌帽壓低遮住面容,無視馬路上來來往往的車輛,直接借著車流量空隙翻越過馬路中間的欄杆,隱沒在街對面的人流中。
諸伏景光在心裡鬆了一口氣。
說實話,他真的有怕長谷川徹下不了手。好在哪怕落在身上的拳頭有些顫抖,也收完了力道,但足夠夠矇混過關。
他保持著護著腦袋蜷縮在地上的姿勢,似乎仍舊害怕被打般瑟瑟縮縮。有路人見處境安全,想要上前扶起這位被小混混暴揍一頓的可憐男人,卻被大力推開。
「滾開!」
男人的眼裡閃過一絲難堪,大吼道。他用蹭上塵土的手背擦了下紅腫的唇角,自己扶著報刊亭的一角歪歪扭扭地站了起來。
被推開的好心路人沒想到自己的幫忙得來這種回應,踉踉蹌蹌地往後退了好幾步,差點也摔倒在地。他用看猴子般的眼神打量了一下外表極其狼狽的頹廢男人,也跟著罵了一句,「我看你真是活該挨打。」
他踹了一腳地上的雜誌書,不再管這個爛攤子。
警車在路邊停下,諸伏景光還在勤勤懇懇扮演著生活失意又想維持那岌岌可危的自尊的可憐店主,拒絕了所有人的幫助,一次次彎腰撿起散落在人行道的雜誌。
身影在街邊拐了彎。
等諸伏景光坐在警車上時,坐在副駕上的警員轉身向他鼓鼓掌,「演得真不錯啊,諸伏。要不是你的資料擺在這裡,我還以為你大學專業讀的是表演呢。」
諸伏景光不再維持那副懦弱的模樣,嘴角弧度帶著謙虛的笑意,結果剛好扯到了傷口,嘶嘶倒抽一口冷氣。
「這被長谷川看見了,估計要內疚好一會兒。」總務課的前輩笑著調侃他們,「讓久美子趕快替你上藥吧。」
諸伏景光倒是不在意。說實話,要不是考慮到長谷川徹的心情,他還想讓自己的傷勢更嚴重一點,畢竟接下來的發展才是任務的重點。
「目標看見了嗎?」他問道。挨打時諸伏景光自然不可能還戴著內線耳機,也不會刻意向人行道上去瞧,目標是什麼反應,他還真不知道。
「放心,很成功。」久美子折起後輩的袖子,有些意外,「你沒受傷啊?我看長谷川打得挺狠的。」
諸伏景光搖搖頭,「沒有,阿徹的力道控制得很好,就只是看著嚇人。只有臉上的傷口沒辦法,是真的。」
那最開始的一腳也是作勢踢在比較堅硬的胯骨,施力將他推過去而已。
「那還得給你化化妝。」久美子盯著諸伏景光卸下鬍子后的那張溫柔的臉蛋,對比了一下經過她手上的白毛混混,「果然還是你這張臉可塑性比較強,長谷川的臉太漂亮反而很難下手。」
另一邊,長谷川徹繞了好幾圈,才回到自己的暫時落腳點。
他甩開鴨舌帽和耳機,打開水龍頭,將自己有些發暈的腦袋塞在涼水下沖了一會兒,才將諸伏景光那可憐兮兮的身影從自己的腦海里剔除。
這是任務需要,你得做一個合格的警察。
他這麼說服自己。
但是握著洗手池的手卻是愈發用力,直到咔咔幾聲傳來。他仰起頭,涼水順著臉頰滑落,打濕了大半領口。剛染沒幾天的白毛無精打采地垂下,一點都沒有街頭小混混的氣質了。
洗手池的邊緣有了幾道不明顯的裂痕。
長谷川徹更加鬱卒。
眉釘是前輩用特殊膠水粘在他臉上的,哪怕是洗臉都不會掉。長谷川徹等換了衣服,又繞了幾圈,回到警視廳公安部時,已經不再是被小林久美子化妝出來的那副更加具有攻擊性的面孔。
但黑色的眉釘配合他天生的漂亮臉蛋卻是更加有對比衝擊力。
諸伏景光臉上的傷口已經處理好。為了任務的縝密性,他不太能在警視廳久留,好在筆錄已經提前準備好,足夠他再休息一會兒。
長谷川徹進入休息室時,看見的就是諸伏景光那用藥完畢,看起來紅一塊紫一塊,更加凄慘的一張臉。諸伏景光的妝容已經被重新調整過,下巴上一圈胡茬的他似乎褪去了青年的幼稚感,變得更加成熟可靠起來。
他倚在長椅上,背靠著牆壁,似乎在閉目養神。
長谷川徹輕手輕腳地關上門,將熱意和噪音隔絕在外。他遲疑了幾秒,最終在諸伏景光的身邊默默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