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可控制地想象
算了,和一個還未分化的小鬼計較什麼。
中原中也說服自己,總算是放下了心裡的那點糾結。
「中也。」跟在他身邊的長谷川徹突然出聲,停住了腳步。
中原中也也同時停下,緊繃著身體戒備起來。
與白日里眼神里寫滿天真的笨蛋不同,此時的長谷川徹正肅著一張臉,左手緊握著日輪刀鞘,那雙琥珀色澤的眼睛都在昏暗的空間內變得淺淡起來。
兩人同時靜默著,整座化工廠里似乎只有他們平緩的呼吸聲。長谷川徹看向了中原中也,輕輕地眨了下眼。
下一刻,中原中也就地翻滾。一道瘦高的鬼影從他原先的所站之地旁邊的牆壁中竄了出來,那刺骨嶙峋的手臂撲了個空。水花閃過,那條手臂被長谷川徹一刀砍斷。
鬼可以自愈,但越是恢復得快,越是需要補充能量。而補充能量的方式,就是吃人。
「也許會有倖存者。」長谷川徹出發前是這麼說的,「如果人數較多,有些鬼就會將人藏在它認為最安全的地方,然後慢慢吃掉。」
但也不缺乏以殺人為樂的鬼。
這隻鬼在被砍下了手臂后立刻就遁逃離開,說明長谷川徹的猜想是正確的,它的確在貯藏『食物』。
他們所在的地方是三層的走廊,走廊呈回字形,中間是空的,直直通向底層。長谷川徹砍下手臂后沒有任何停頓,跟著剛剛打下的印記,單手撐住身側的欄杆,翻身跳了下去。
要趕在這隻鬼吃人之前殺掉它!
長谷川徹微微屈膝,卸下部分力道,又借著跳樓產生的衝擊反蹬向一面結實的牆壁。牆面應聲而碎,砸下一片灰塵,而踢碎它的少年早已握著日輪刀沖了進去。
中原中也跳下來的時候已經不見他人影,只聽得到遠處傳來的動靜。應該是長谷川徹已經將鬼逼趕到了另一個空曠的地方。
橘發少年皺著眉,因為那道牆壁打碎后撲面而來的腥臭味。哪怕是手上沾了不少人命的中原中也,也不由得為眼前的畫面而感到不適。
碎骨殘骸,甚至有沾著腦漿的眼珠......
中原中也捏了捏鼻樑,強忍著不適走了進去。他看見了,那幾個四肢被禁錮在牆壁中,耷拉著腦袋無知無覺的人。
這種慘絕人寰的情況下,也許昏迷狀態對他們來說才是最好的,畢竟有時候精神創傷才是最難以承受的。
親眼看見朝夕相處的同伴被吃,什麼都做不到,甚至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輪到自己的那種痛苦絕望,大概一輩子都痊癒不了。
中原中也將還活著的人用重力都搬到鬼製造出來的空間之外,放平躺在地上。撥通了一直在待命的醫療隊的電話,讓他們過來接人。
自己則是快步跑向長谷川徹離開的方向。
月亮已經爬上半空,無垠的光灑下來。跳在空中的褐發少年單手握刀,髮絲被風吹得向上,露出他姣好的面孔,羽織嘩啦飛揚,上面綉制的銀色鶴紋似要振翅。日輪刀劃開空氣,從尖端開始湧出如浮世繪般的湛藍流水,捲成半圓劈了下去。
中原中也停下腳步,又不自覺屏住呼吸。
他抬起頭,於是那道身影全然地映在了他鈷藍的眸子里。那種誓要抹殺一切鬼的堅定信念,從少年的刀光里毫無保留地展現出來。
中原中也笑了起來,在風的席捲中按住自己的禮帽,任由長谷川徹落在他的面前一米不到的地方。
「怎麼樣,有人還活著嗎?」褐發少年收刀入鞘,急忙問道,語氣里的關心一點都不摻假。
「啊。」中原中也點點頭,「救下了五個。」
長谷川徹頓時笑了起來,「那真是太好了。」
他天生生得好看,就連笑起來都帶著一種純真的快樂。剛剛的肅殺之意彷彿從未出現過,如白鶴一般消散在夜空里。
「你知道你救下的其實是黑手黨吧。」中原中也挑高眉,問。
港口黑手黨還沒有招新,能在龍頭戰爭下活下來的,手裡或多或少都捏著幾條命。他是真的很好奇,這小鬼是真的沒有意識到這件事還是......
長谷川徹點了點頭,「我知道的,中也。」
在他出發之前,錆兔就有和他講清楚這件事,並且表示如果不願意接下這個任務也是可以的。
他那時候只是說了和現在一樣的話。
「殺鬼是我的職責,而沒有任何一個人應該死在鬼的手中。」
中原中也「哦」了一聲,和長谷川徹往回走。走了幾步,又問道:「我也是黑手黨,那你還想和我做朋友?」
褐發少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那中也會無緣無故地跑到大街上殺人嗎?」
Omega唇角一抽,「怎麼可能,我又不是以殺人為樂的瘋子。」
長谷川徹笑道,又露出那兩顆尖尖的小犬齒:「那就沒問題了呀。」
長谷川徹也許是個笨蛋,在很多複雜的事情上都繞不過彎子。但他卻有一套自己的處世規則,倔強得很,認定了一件事就很難改掉。
就比如:
「治君真的很好。」他說。
聽說太宰治又入水了,便表現得比太宰治的部下還要著急,帶著乾淨的毛巾和衣物就找了過去。像只總是繞著主人打轉的忠誠小狗,哪怕太宰治總是把他當空氣。
長谷川徹在港口黑手黨呆了不到半個月的時間,這裡從上至下就已經傳遍了他的事迹。
什麼竟然能讓中原先生為其撐傘,什麼一天就得到了中原先生的心還不夠,又轉頭去招惹太宰先生。
海王,十足的海王行為!堅持住啊太宰先生,港口黑手黨不能全部淪陷!
是的,真誠是永遠的必殺技。沒人能拒絕真誠待人的漂亮小孩,尤其是長谷川徹還會記得和每個遇見的人打招呼。
好像除了太宰治以外,沒有人會不喜歡他。
在長谷川徹又一次準確地找到太宰治的入水地點並把人撈上來后,棕發少年終於蹙著眉打掉了伸過來的手。
太宰治的臉上多了一道划痕,此刻已經不再往外滲血,被河水泡得邊緣泛白。大概是入水時被河裡的尖狀物劃到了。
長谷川徹此刻正有些發愁地看著那道傷口,不知道怎麼辦。
「阿徹,我是真的很不喜歡狗。」棕發少年躺在河道旁的草坪上,髒兮兮的碎屑沾上他濕透了的衣物和頭髮。
Alpha從鼻腔里發出了一聲可可愛愛的疑問音。
「所以你能不能不要再像一條狗一樣圍著我打轉了。」太宰治睜開眼,裡面的厭惡幾乎要蔓延在空氣中,「我早就不是你的Omega了。」
長谷川徹沉默了幾秒中,在太宰治部下驚詫的眼神中蹲了下來。他有呼吸法,所以哪怕跳了一次河也能在秋天裡保持溫熱的體溫。
他將手背貼在太宰治的額頭上,感受著手下濕潤又冰涼的溫度,放了幾秒后移開,嘟囔道:「沒有發燒啊。」
太宰治:「......」
Alpha燦顏一笑,「我知道治君不喜歡我,我也並沒有讓治君當我Omega的意思。」
太宰治:「......」
太宰治的部下們:「......」
好像聽到了什麼不該聽到的秘密,完蛋了,我們會不會被太宰先生滅口!
長谷川徹看不懂太宰治眼裡的複雜,只是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知道治君還活著的時候真的真的真的很開心。」
他一連強調了很多遍語氣詞。
「這不關治君是不是我的Omega的事情。我只是想到還能和治君待在一起,哪怕什麼也不做,我都會很開心。」
棕發Omega閉上了眼,扭過頭不再去看他。
長谷川徹以為太宰治默認了,便歡歡喜喜地去拉他起來。
從那一天起,太宰治的確不再阻止Alpha的靠近,甚至心情好了偶爾會和他說笑兩句。
「你和太宰......」中原中也在某天晚上的行動結束后突然問起,但在少年疑惑的目光中又閉口不言。
橘發Omega扯了扯自己的choker,皺著眉擺手,「算了,沒什麼。你自己注意一點。」
他總感覺事情不會那麼簡單。但是看著長谷川徹樂在其中的樣子,他又不知道怎麼說。好歹對方也是首領請過來的客人,哪怕太宰治再想做什麼,也不可能就那樣下手。
長谷川徹點點頭。
「咦。」他突然皺了皺鼻尖,在空氣中聞到了一股清爽的味道,像是橘子尾韻的酒,並不濃烈。但在仔細去嗅時,又什麼都不見了。
「怎麼了?」中原中也轉頭,看著停下腳步的人。
長谷川徹快步走過去,「沒什麼,應該是我搞錯了。」
醫生預測的分化期距離現在還有大半年,他怎麼可能現在就聞到信息素。
但他又不可控制地去想象治君的信息素是什麼味道。
要不然明天去問問吧?
可他在此之前,收到了一條消息。
太宰治被龍頭戰爭中某個組織殘餘的勢力捉住了,現在估計正經受著嚴刑拷打。
長谷川徹根本不了解太宰治的事迹,哪怕中原中也和他講了些,也多數是不靠譜的情況。
在他心裡,太宰治依舊是那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小少爺。
「以往都是中也君去救人的,但他今早剛離開橫濱,一時半會兒來不及趕回來。」森鷗外語氣帶著點擔憂:「可以拜託你嗎,徹君?」
長谷川徹早就已經動身了,他一手拿著手機,一手抓起自己的日輪刀。
「我會把治君安安全全地帶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