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麼
森鷗外其人,利益至上者。他偽裝出來的擔憂的語氣在另一人耳中不算作假,但面上卻是萬分冷淡,隱在黑暗中看不出心思。
「哎呀呀,這下可真是......」他嘆息,卻又毫不猶豫地將無辜的人推向火坑。
......
太宰治覺得很無聊。
他的雙手被分別拷在牆上,腳尖能勉強著地,但吊著大半個身體的重量的手腕仍然會青紫發脹。
棕發Omega小小的打了個哈欠,哪怕倉庫里已經充滿了自己那鳶尾的信息素,他也像個沒事人一樣。倒是負責看押他的守衛已經在濃郁到超標的水生花的香氣中頭暈目眩,枉顧命令出門透氣去了。
嘿呀,中也動作也太慢了。
太宰治在心裡數著節拍。
外面突然傳來槍聲和嘈雜聲,經久不息。
棕發少年睜開眼,瞬間明白了這次來的人是誰,將森鷗外的準備實施的計劃想了個通透。
是這樣啊,原來已經到達森先生的忍耐限度了。太宰治想笑,卻發現自己的唇角緊緊抿著。
外面的長谷川徹心裡很是焦急。
他學的是殺鬼的刀法,從沒有想過有哪一天要將自己的日輪刀對向人類。哪怕沒有出鞘,他也不敢下太大的重手,這就讓長谷川徹戰鬥時幾乎是一味地閃躲子彈,偶爾才試探般地打暈幾個人。
但這樣的話就太慢了。
長谷川徹想到森鷗外的話,緊咬著牙齒,將太宰治渾身傷痕滿面血污的畫面從腦海里強硬地抹去。褐發少年右手緊握著自己未出鞘的日輪刀,深吸一口氣,大量的氧氣順著肺部流入血液。
他有一個秘密……
子彈帶著灼燒的氣流擦過肩膀,燎過面頰,又或者是埋入身體的某個不重要的部位里,長谷川徹卻都沒有管。
因為他有一個秘密。
八歲那年,他的父母好不容易在繁忙的公務中回了趟家。小孩興高采烈地告別了修治君,準備和父母度過一段難得的溫馨家庭時光。
但是第二天夜裡,血色就纏繞上了那棟小公寓。
父親的血,母親的血,還有……長谷川徹自己的血。
長谷川徹的父母並不是被鬼咬死的,而是人造的子彈。兇手當然不會有仁慈之心,同樣給了被槍聲嚇醒的小孩一顆子彈。但他不知道的是,有十萬分之一的幾率,人的心臟會長在右邊。
長谷川徹在血泊里再次醒來。
但如果不是富岡義勇,那在卧室床上呆坐的小孩大概也要淪為循著血腥味闖進門來的鬼的食物。
他渾身上下都沒有傷口,但是兒童床上卻氤氳出大片的血跡。
長谷川夫婦的屍體已經被消耗極大的鬼啃得不成樣子,富岡義勇只能在斬殺鬼之後先抱著小男孩離開那慘不忍睹的現場,並通知了鬼殺隊的【隱】組成員來善後。
長谷川徹突破火力的防鎖線時渾身都是傷口,但當他打暈所有人推開倉庫門時,那些傷就像是沒有存在過。
褐發少年看見坐在地面,背靠著牆壁的太宰治長舒一口氣。急急忙忙地跑過去,在緊閉著雙眼的Omega身邊蹲下。
「治君。」他輕輕喊著,手足無措,就連琥珀色的眸子里都開始凝出水汽。
Omega平日裡面色蒼白,很難有幾分血色,如今卻是有些潮紅。他纖長的羽睫顫了顫,露出鳶色的眼,暗沉無光,幾乎要讓人不敢對視。
但長谷川徹才不怕呢。
Alpha身上本來濃郁的硝煙味被鳶尾花的香味包圍,但卻仍是一無所知的天真模樣,在這個隱秘的倉庫里格格不入。
太宰治注意到長谷川徹有些破損的衣物,沒有說話。
長谷川徹看著他青紫腫脹的手腕,眼眶一熱,真的就掉下淚來。
「真是笨蛋小狗,一點沒有長進。」太宰治嘆氣,抬手摸了摸長谷川徹的臉。
小狗藏藏掖掖地掉眼淚。他就是捨不得看到太宰治受傷,小少爺在他心裡永遠都是聰明的,笑著故意搶他口袋裡的糖惹他哭才對。
太宰治一隻手半捧住對方的臉,就這樣沉默地看著他哭。
「你從青森離開后,被帶去哪了?」他問道。
長谷川徹不想說。
太宰治捏住他的臉頰,扯了扯那軟綿綿的嬰兒肥,催促道:「快說。」
長谷川徹沒有辦法了,只能口齒不清道:「……被關在在一個學校里。」
他後來被檢測出擁有很罕見的治癒愛麗絲,被富岡義勇打包送進了那所寄宿學校學習如何控制能力。結果剛認識的朋友們又被卷進了學園裡的紛爭,想逃都逃不出來。
太宰治終於鬆開了手,那張可愛的臉上已經紅了一片,看起來可憐死了。
長谷川徹眨了眨眼,看著面前的人,突然面上閃過幾分扭捏。
這樣子的Alpha從沒見到過,棕發少年按下心中的其他情緒,話語里不免帶著幾分好奇和引誘:「怎麼了,徹?」
褐發Alpha磕磕巴巴,一點點從未有過的情緒從還未平復的激烈心跳中升起,驅使著他去做些什麼。
「我……」長谷川徹的後頸有些發燙,燒得他此時比太宰治還要臉紅,他問:「我可以抱一下你嗎,治君?」
長谷川徹看著面上並沒什麼表示的太宰治,閉上眼,心一橫,心想被罵就被罵吧,反正已經習慣了。
他大聲重複道:「我想抱一下治君,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突然很想抱一下……」
少年Alpha的話突然頓住了,只因為他聽見衣物的摩擦聲,感覺到了面前空氣的流動。
他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看見棕發少年正微笑著,對自己張大手臂。
長谷川徹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確認了幾秒,然後猛地撲了過去。他把毛茸茸的腦袋抵在太宰治的肩彎,伸出手緊緊摟住少年勁瘦的腰肢。
那點不明的情緒得到了安慰,終於不在心裡大張旗鼓地跳腳。他的睫羽還有點濕漉漉的,因為使用全集中呼吸法而急速的心跳卻慢慢地緩和下來。
他就知道,治君真的是很好的一個人。
太宰治沒有低頭,只是感受著懷裡不屬於自己的溫度,目光看向倉庫門口。那裡開著一條小縫,光從那裡灑了進來,卻又照不到他們所在的深處。
他鳶色的眼裡有著什麼,卻又像此刻什麼都沒有想。
長谷川徹突然想起了昨天夜裡的事情。他趴在太宰治的懷裡,輕輕嗅了一下,卻什麼都沒有聞到。
他不免有些失望。
既然聞不到那就問本人吧!
少年抬起頭,撞進了太宰治因為動靜而低頭看過來的眼神里。他又開始不好意思起來,趴回去:「治君,你的信息素是什麼味道?」
「想知道?」太宰治問道。棕發少年伸手撩開Alpha腦後褐色的碎短髮,露出那片白凈的後頸。
冰涼的手指摸得Alpha有些瑟縮,但卻很乖地回了一聲。
倉庫里水生鳶尾的濃度不低,但他卻什麼都沒有聞到。太宰治眸光暗沉,不懷好意地捏了捏那片皮膚。
褐發少年像是被順了毛,整個人都恨不得在人懷裡趴成狗狗餅:「嗯……昨天夜裡好像聞到了橘子酒的味道,那是中也的信息素嗎?」
附在後頸上的手好像頓住了。
長谷川徹想抬頭去看,但被人用另一隻手按住了腦袋。
「……」
太宰治低頭看著乖巧趴在自己懷裡的Alpha,哪怕是最脆弱的地方也毫無抗拒地展露在自己手中。
似乎已經完全屬於自己。
但……就像他毫無意義地在青森等了一年多一樣。
一切都是虛假的。
太宰治的眼神突然變得幽深起來。
「治君?」
Alpha有些悶悶的疑惑傳來。
太宰治沒有回答,而是又重新向倉庫的門看去。長谷川徹要比他五感更敏銳一點,聽到了有腳步聲往這裡跑。
「有人來了!」他想爬起來,卻被太宰治阻止。
「不用擔心哦,是森先生的人。」
長谷川徹不太好意思,他這樣向太宰治撒嬌的姿勢被別人看過去,會不會有損鬼殺隊對外的形象啊?但他確實不想起來,便揪住了太宰治身下墊著的大衣外套。
「太宰先生!」進來的是一位完全聞不到信息素的Beta部下,畢竟其他人實在不敢進這個充滿了陰鬱壓迫的信息素的倉庫里。
「首領給您的東西。」他恭敬地向Omega上司彎腰,遞來一個巴掌大的小保溫箱。
「知道了。」太宰治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Beta頓時收回自己想要亂飄的視線,逃跑似的離開了。
倉庫里又只剩下太宰治和長谷川徹兩個人。
「阿徹,你怕痛嗎?」太宰治問。
長谷川徹其實是怕的,但他為了不讓太宰治小瞧自己,便搖搖頭,「不……嗚!」
褐發少年睜大眼,突如其來的劇痛讓他不知作何反應,下意識地捏緊了手中抓著的那件大衣。
冰涼的藥劑從沒有發育完全的腺體下注射進去,流進血液里,下一秒帶起一片令人頭暈目眩的滾燙。
Alpha想要掙扎,卻又下意識收著力道,以免傷害到太宰治。
「嗚…….好燙……痛…….」褐發少年沒忍住,哭了出來。
這種五臟六腑都要燃燒殆盡的痛苦根本難以忍受,更別說他的後頸腺體正在被催熟。
倉庫里那濃烈陰鬱的水生鳶尾終於毫不留情地席捲而來,從他全身上下每一處毛孔鑽進去,侵蝕他的血液,敲碎他的骨頭。
太宰治拔出那注射完的針,把它扔回藥劑箱中。看著長谷川徹痛得從自己身上翻滾下去,褐色的髮絲沾上了灰塵。
少年破碎的呼痛和急促的呼吸聲似乎沒能引起他任何波瀾。直到某一剎那,倉庫里突然靜得可怕,太宰治才捏緊了手掌。
「還真是毫不留情啊,太宰君。」
倉庫門被人恭敬地推開,森鷗外從外面走了進來,踏入了黑暗裡。
太宰治站起身來,拎起鋪在地上的那件黑色大衣抖了抖,也不在乎送它的主人就在旁邊,就這樣隨意的搭在臂彎中。
「接下來沒我的事了哦。」少年語氣輕柔,「我手腕好痛,果然要請一天的病假嘛。」
森鷗外蹲在半昏迷過去的少年身邊,戴好醫用手套,拿出提取Alpha信息素的工具。
他捏住Alpha的下巴,看著對方半斂著的無神的雙眼,突然笑了一聲:「哦?我還以為太宰君一定很想知道徹君的信息素是什麼樣的。」
棕發Omega似乎已經走遠了,聲音遙遠地傳來:「我說了,我很討厭狗哦。」
徹底脫力的長谷川徹從喉嚨里嗚咽一聲,想蜷縮起身體,就感覺有什麼卡在了自己的口腔里,然後便是冰涼的機器貼在了腺體上。
隨後就是更加強烈的痛。
彷彿就連死都是一種期冀。
在黑暗徹底襲來時,先前那種飄渺的,讓他彷彿置身雲端的幸福感也隨之徹底破碎了。
「啊呀呀。」森鷗外看著機器上顯示的指標,以及試管內提取到的Alpha的信息素分子顆粒,「真是了不起呢。」
真可惜,小狗的歸屬感太強,又過於正義。否則,他也不至於出此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