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第 17 章

最後一簇煙花炸開,有光透進馬車,又剎那間消失不見。

賀嫣怔怔看著沈知珩手中的紅包,一時間不知該做何反應。

「不要?」沈知珩看著她的眼睛。

「要……要要,」賀嫣趕緊接過來,沉甸甸的手感讓她頓時笑了出來,「我以為你沒準備。」

「從前忘了一次,你絮叨了小半年,怎還敢忘。」沈知珩說著,眉眼如冬雪初化。

賀嫣被他說得有點不好意思:「我以前這麼難纏呢?」

沈知珩彎了彎唇角,側目看向馬車外,煙火已經結束,廟會開始了,偌大的京都城燈火通明,所有人不眠不休迎接這個新年。

馬車裡靜了許久,沈知珩總算先一步下了馬車,然後折身朝馬車伸出手。賀嫣道了聲謝,扶著他的手腕小心跳下來,指尖無意間碰觸到那朵小小的蘭花時,沒忍住摳了摳。

沈知珩看她一眼便離開了,賀嫣摸摸鼻子,獨自一人上了城樓,才發現良帝他們已經離開,只有未婚的公子小姐們三兩成群,抱著斗篷與面具說說笑笑。

賀嫣正不明所以,突然被琥珀一臉神秘地拉到角落,下一瞬手裡就被塞了一件斗篷。

「這是?」她面露遲疑。

琥珀嘿嘿一笑:「趕年獸的裝扮啊,我方才已經打聽過了,遊戲分為兩方陣營,一方扮年獸負責躲避,一方扮勇士負責抓捕,以子時為限,若是在此之前年獸全軍覆沒,便是勇士勝,若是有一隻年獸存活,那便是年獸勝。」

賀嫣今年過年最期待的便是這個遊戲,因此非常認真地聽規則,沈荷跟著祁蕊從旁邊經過時,看到她手裡的斗篷頓時就笑了。

「賀小姐真是巾幗不讓鬚眉啊。」沈荷嘲笑,連旁邊的祁蕊也跟著笑。

賀嫣一臉莫名,隨即注意到她們的斗篷似乎跟自己的……不太一樣。自己這件流蘇更多,顏色更鮮艷,抖一抖波光粼粼,彷彿自帶光澤。

祁蕊的話很快驗證了她的想法:「賀小姐可要仔細躲,別一出場便被抓了。」

果然,她拿到的是年獸的裝扮。

兩個討厭鬼走後,賀嫣無奈看向琥珀,琥珀訕訕一笑:「我去拿斗篷時,就只剩這件了,我瞧著還挺漂亮……要不我們不玩了?」

「玩,怎麼不玩,」賀嫣直接將斗篷披上,隨意拿了個青面獠牙的面具戴好,「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她們想抓我沒那麼容易。」

話是這麼說,可真等開始了,她才發現穿著如此招搖的斗篷,就是想躲也難,更何況勇士無處不在,年獸卻只有十個,沈荷二人又存心與她過不去,她幾乎一下城樓就被圍困了。

雖被圍困,祁蕊跟沈荷卻沒有抓她的意思,只是召了一群人圍困她,手持柳條去打她身上的穗子,一邊打一邊道:「這叫抽祟氣,抽得越多,賀小姐來年就越好呢!」

「放屁,要抓就抓,哪這麼多廢話。」賀嫣氣憤。

雖然她們的柳條很細,抽在厚厚的斗篷上不疼不癢,但她被擠在角落處出不去,只能為人魚肉的滋味並不好受。

沈荷笑了:「抓不抓是我們的事,賀小姐若是不想玩了,就把斗篷解了投降就是。」

「是呀賀小姐,你可以投降的,」祁蕊笑笑,「只要將面具給本宮就好。」

投個屁!賀嫣狼狽閃躲,趁祁蕊沒注意猛地推她一把,直接把人推倒在地上。眾人沒想到她膽子這麼大,竟然連公主都敢偷襲,一時不察讓她跑了出去。

眾人連忙去扶祁蕊,關心聲從四面八方傳來,祁蕊咬著牙擠出一點微笑:「不用管我,快去抓年獸。」

眾人聞言當即朝賀嫣追去,一時間追兵隊伍浩浩湯湯好不壯大,除了扮演勇士的,尋常百姓瞧見也會玩笑著給她兩下,以此討個吉利。賀嫣一邊跑一邊叫苦,心想早知成了年獸如此凄慘,她說什麼也不會參加。

夜深了,熱鬧如舊,賀嫣拼了命往前跑,跑到一處小巷時突然被一股力量扯了進去。她驚呼一聲,下一瞬嘴就被捂上了。

當體溫隔著柔軟的絲綢傳遞到嘴上,賀嫣遲緩地眨了眨眼睛,便乖乖站著不動了。

狹小的巷子里,她的後背緊緊貼在那人懷中,屏住呼吸聽外頭的動靜,直到腳步聲呼啦啦遠去,才鬆一口氣要出去。

然而她剛動一下,身後的人便扣住了她的肩膀。

「噓。」沈知珩聲音低沉,似是從喉間溢出。

賀嫣頓了頓,剛要問怎麼了,就聽到巷外有人小聲說話——

「她會不會在裡面?」

「你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才不進去,萬一在的話,我是抓還是不抓?」那人嘖了一聲,「不抓吧,可能得罪五殿下,抓吧,萬一賀嫣記仇了,那倒霉的還是我。」

賀嫣:「……」這人腦子也不蠢嘛。

腳步聲漸漸靠近巷子,賀嫣默默往後退了退。她本意是儘可能減少存在感,卻忘了身後還有人,沈知珩只覺她的身子越貼越緊,原本還算從容的身體頓時漸漸緊繃。

許久,巷外終於沒了動靜,賀嫣長舒一口氣,回頭看向沈知珩,才發現他早已換掉圓領暗紅官服,只著一件尋常不過的錦衣。

這是下值回家后又出來了?賀嫣眨了眨眼睛,問:「你怎麼在這兒?」

「經過。」沈知珩回答。

賀嫣隨口接話:「你打算去哪?」

「回家。」

……回沈家會經過這兒嗎?賀嫣心中疑惑,卻也沒有多問,待又有人經過巷子時趕緊躲到沈知珩身後。

腳步聲又一次遠去,她這才小心翼翼探出頭:「都走了吧?」

沈知珩掃了她一眼,看到她緊張的神色頓了頓:「既然不想玩,投降就是。」

「不行,那多沒面子,」賀嫣眯起眼睛,「她們故意欺負我,想讓我投降,我偏要堅持到最後。」

「誰們?」沈知珩突然問。

賀嫣頓了一下,立刻告狀:「還能有誰,沈荷跟五公主唄,她們總是欺負我,無憂哥哥你一定要替我報仇!」

沈知珩蹙了蹙眉:「無聊。」

說罷,就要離開,賀嫣趕緊拉住他:「別走啊,你走了我怎麼辦?」

沈知珩不解。

「你得保護我,別讓我被她們抓到了。」賀嫣理直氣壯地尋求幫助。

沈知珩無言許久,道:「你知道這是遊戲吧?」

「知道啊。」

「不過是一場遊戲,你還找外援?」

「不行嗎?」賀嫣反問。

沈知珩不說話了,賀嫣嘿嘿一笑,將頭上面具摘下來,直接扣在他的頭上,系好之後拉著他就往外跑。

正在四周搜捕的『勇士』聽到動靜,當即高呼一聲:「她在那裡!」

眾人聞聲看來,連忙呼啦啦追了上去。賀嫣心裡暗罵一聲,拉著沈知珩拚命往前跑,原本已經沉寂的天空突然再次炸開煙火,擁擠熱鬧的廟會正上演鐵樹銀花,兩人牽著手穿梭在人群中,引來無數人的注視。

「她牽的是誰?」沈荷攥著柳條不停地追,人群阻隔視線看不太清楚。

「不知道,瞧著像個男人。」另一人接話。

沈荷嫌棄地嘖了一聲:「這女人真是舉止輕浮,大街上都敢這麼跟男人拉拉扯扯。」

旁邊人立刻表示認同,只有祁蕊臉色蒼白,一句話也說不出。

他換了衣裳,又戴了面具,眾人或許瞧不出他是誰,她卻能一眼認出他的背影,那是她無數個春閨夢裡見到的身影,是她化成灰都記得的模樣。

賀嫣還在拉著沈知珩逃跑,很快被一條河攔住了去路,她徹底沒了力氣,軟踏踏地跌坐在地上,雙手仍兀自攥著沈知珩的胳膊。

「我不行了,好累。」賀嫣喘著氣,將額頭抵在他的手背上。

沈知珩無言片刻,隔著面具看向已經追來的『勇士們』。

「還想贏嗎?」他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音量問。

賀嫣頓了頓,無奈抬頭:「當然想了。」菜且好勝,說的就是她了。

面具之下,沈知珩彎起唇角,在第一個勇士衝上來時反手奪過柳條,沒等對方反應過來便出手了。

他如今雖用刀,卻是自幼修習劍術,一手劍舞得婉若游龍瀟洒肆意,縱然武器是一根柳枝,也能四兩撥千斤。

一刻鐘不到,拎著柳枝作威作福的勇士們便被揍得吱哇亂叫繳械逃走,再沒人敢來找賀嫣的麻煩了。

賀嫣休息片刻呼吸逐漸均勻,再看向沈知珩時不由得好笑:「只是一場遊戲,至於嗎?」

「既然玩了,就要贏。」沈知珩反手收柳,獨身立於月光下。

賀嫣笑笑,正要再說什麼,遠處碼頭突然聽到撲通一聲,接著便有丫鬟驚呼:「小姐落水了!」

賀嫣連忙扭頭,就看到岸邊瞬間圍滿了人,一個男子直接扎進水中將落水的姑娘救了上來。她本想上前看看情況,但周圍實在太亂,沒等她靠近,沈知珩便將她帶走了。

「……我還沒看到呢。」她小聲抗議。

沈知珩不為所動:「沒什麼可看的。」

「可是……」

「離子時還有一刻鐘,你現在可以準備去宮裡領賞了。」沈知珩打斷。

每年趕年獸的活動都有彩頭,不論哪一方贏了都可以直接去宮門口領賞。賀嫣一聽他這麼說,立刻乖乖跟著走了,兩人上馬車時,沈知珩皺眉看了一眼擁擠的岸邊,便帶著她離開了。

賀嫣身子還未痊癒,晚上瘋跑了這麼久,一到馬車上便睡了過去,等再次醒來時已經天光大亮,而她也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唔……」她掙扎著翻個身,睜開眼就看到琥珀正坐在門口吃糕點。

「小姐,你醒啦。」她笑著放下東西。

賀嫣伸了伸懶腰:「我昨晚怎麼回來的?」

「當然是沈指揮使送你,哦對了,」琥珀放下糕點,拍了拍手取出一個琉璃球,「這是昨晚的彩頭,小姐你可真厲害,趕年獸這遊戲都四五年了,今年還是第一次年獸獲勝。」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誰。」賀嫣笑嘻嘻接過琉璃球把玩,驀地想起昨晚有人落水的事,便問琥珀知不知道。

「你說的是劉侍郎家的二小姐吧,」琥珀搖了搖頭,「現在傳得滿城風雨了,我當然也知道。」

「怎麼就滿城風雨了,人沒救回來?」賀嫣疑惑。

琥珀嘆氣:「救回來了,但是被一個侍衛所救,雖然性命無虞,名聲卻是毀了,只能將原本的婚約取消,轉而嫁給這個侍衛……小姐,京都怎麼這麼奇怪,為什麼被誰救就得嫁給誰啊。」

「……京都禮法嚴苛,她在大庭廣眾下被外男從水裡抱起,自然只能嫁了。」賀嫣扯了一下唇角,「為了所謂規矩,全然無視女子死活,一直以來都是這樣。」

琥珀嘆了聲氣:「真是太可憐了,好好的怎麼就落水了呢,不會是被誰害了吧?不過就算被誰害了,估計也不可能追查到底了,畢竟我看劉家的意思,是能捂下來就捂下來,免得影響家中其他姑娘的名聲……」

說罷,怕賀嫣心情惆悵,又趕緊轉移話題,「對了,沈大人昨晚將您送回來后,二皇子府上的人來了一趟。」

「二皇子的人來過?」賀嫣頓時打起精神,「來做什麼了?」

「送了許多吃食,應該是二皇子聽說了小姐沒用晚膳的事,這才派人來的。」琥珀笑道。

賀嫣頓時心底暖暖的。

除夕一過,年也就算過完了,她又在家裡養了五六日,將身體徹底養好后才進宮請安。本來是只打算給皇后請個安的,結果進了中宮才發現良帝也在。

不止良帝,還有祁蕊。

賀嫣只好乖乖依次見禮,祁蕊臉上始終掛著微笑,在她向自己行禮時也還了一個,態度和順溫婉,讓良帝滿意不少。

「聽說這次趕年獸的彩頭叫你得了?」良帝打趣。

賀嫣嘿嘿一笑:「臣女運氣好。」

「寡人可聽說有人相護,你才沒被勇士們抓住,可不是什麼運氣好。」良帝挑眉。

賀嫣眨了眨眼:「皇帝伯伯,您怎麼什麼都知道。」

「那是,寡人可是皇帝!」良帝輕撫鬍子,模樣很是倨傲。

皇后無奈地看他一眼:「都多大歲數了,還跟小輩吹噓這個。」

說罷,又看向賀嫣,「所以那晚是知珩相護?」

這種事也沒什麼好瞞的,於是賀嫣乖乖點了點頭,一旁的祁蕊笑容不變,似乎那人是誰都與她無關。

「以知珩的性子,竟能容忍你如此胡鬧,可見他對你還是不同的,」良帝心情極好,「這樣看來,寡人要早些備下賜婚的聖旨了。」

話沒說完,祁蕊手中錦帕突然裂開,她沉默一瞬,故作無事地將帕子藏起來。

皇后聞言也思忖道:「那臣妾可得早做準備,至少要將嫁妝先備好。」

賀嫣見這兩夫妻真討論起來了,連忙制止道:「八字還沒一撇呢,您二位還是先別忙活了。」

「早晚的事,現在做準備,也省得到時候著急。」皇后笑道。

賀嫣連連擺手,帝后只當她是害羞了,反而打趣得愈發厲害。賀嫣實在撐不住,趕緊找個借口溜走了,結果剛走到外面,身後便有人喚她:「賀小姐。」

賀嫣頓了頓,很想假裝沒聽到,但還是掛上笑回頭:「五殿下。」

祁蕊噙著笑走上前:「怎麼不多留一會兒?」

「家中還有事要忙,就不久留了,」賀嫣笑笑,「五殿下叫臣女有事?」

祁蕊靜了靜,突然道:「父皇和母后如此打趣賀小姐,賀小姐應該很為難吧?」

賀嫣頓了一下,裝傻:「臣女不懂殿下的意思。」

祁蕊笑笑,看向她的眼神彷彿要將她看穿,賀嫣正彆扭時,她突然道:「本宮覺著,賀小姐似乎並不喜歡沈大人。」

賀嫣心頭一跳。

「或者說,沒那麼喜歡,」祁蕊揚唇,「賀小姐雖年過二十,可心性卻如孩童一般,許多事或許自己都想不清楚,本宮雖與你不甚來往,可也不忍看你稀里糊塗地定就終身,所以還是想提醒你一句……」

她靜了片刻,道,「若沒那麼喜歡,便算了吧,雖然好東西人人都想要,但沈大人那樣的性子,並非你能輕易招惹的。」

賀嫣:「哦。」

祁蕊見她如此敷衍,眉頭漸漸蹙了起來。

「五殿下若是沒有別的事,臣女就先告辭了。」賀嫣說罷轉身就走,沒走幾步便迎面遇上了林香。

這幾天林香不知從哪打聽到她生病的事,時不時就來賀家坐坐,雖然她每次都將人打發了,但也到了一看見他就心煩的地步,因此一對上視線,不等他開口便敷衍地笑笑,然後急匆匆離開了。

「賀小姐……」

賀嫣只當沒聽見,轉眼便消失在拐角處。

林香還在眼巴巴地望,身後卻傳來祁蕊涼涼的聲音:「別看了,已經走了。」

林香回神,對上祁蕊視線后笑笑:「五殿下。」

祁蕊盯著他看了半晌,突然問:「你喜歡賀嫣?」

林香揚唇:「很明顯?」

祁蕊嗤了一聲:「可惜了,她對你不感興趣。」

「那又如何,烈女也怕纏郎,她早晚會對我有興趣的。」祁蕊母親是林家遠親,兩人也算相熟,林香又是林丞相獨子,論權勢不比祁蕊這個公主差,因此說起話來便無所顧忌。

祁蕊聞言,嘲諷地勾了勾唇角,抬步便往外走去,只是在經過林香身側時略微停了停,「父皇已有為她賜婚的打算,你若再不抓緊,只怕就真來不及了。」

林香愣了愣,眉頭頓時皺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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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愛的是你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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