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5章 戰馬嘶風何處歸

「太尉，白岩城真的就降了？」

王方翼和趙持滿現在不僅是武懷玉的親兵隊長，也還算他半個學生，他現在每天其實也沒太多事，便會抽空指點一些年輕軍官們。

「天兵降臨，孫代音畏威投誠，也是很正常的。」趙持滿認為。

武懷玉輕笑。

「太尉覺得這事會有反覆？」

「正常來說，白岩城現在最好出路就是投降，遼東城三天攻破，蓋牟城也僅堅持了十天，當初卑沙城甚至只用一夜就拿下，所以白岩城雖是山城，但肯定也守不住。

投降才是出路，

但以我現在掌握的情報來看，孫代音雖然想投降，但白岩城的大多數將領卻不願降，」

「而且，有情報顯示，有一萬援兵正從烏骨城往白岩城趕去。再有一個，孫代音這個城主，是老國王高建武的侍衛出身，他不是如今當權的莫離支蓋蘇文的人，尤其是他是蓋蘇文弒君后，才將他貶到白岩城的，

孫代音在白岩城沒啥根基，他是個貶官，外來者。

本地的這些武將，包括那些貴族豪強，沒多少是能聽他話的。

孫代音願意聽高桓權勸說歸降，但他手底下那些人未必願意。

一來投降后充滿未知，尤其是此前幾戰，唐軍對那些俘虜，包括那些高句麗百姓的處置，可並不仁慈，全都賣為奴隸，

這雖說能立威。

但也讓高句麗人恐懼，

當然，最主要的就是戰爭打的太快，他們現在還存有僥倖，這僥倖就是烏骨城有一萬援兵在趕來，另外新城那裡起碼還有三萬人，

另外各個城堡里，也還有不少的高句麗兵馬。

而在後方，也還有軍隊。

他們對白岩城這山城也很相信，認為能抵抗。

當然，武懷玉手裡掌握的不僅是這些，他可是記得歷史上白岩城的這個孫代音就是先說投降，後來又反悔，惹的李世民下了屠城令的，後來孫代音見不敵，又投降。

李績等一干武將們，還集體反對皇帝再接受投降，認為皇帝當初下了屠城令，又對將士們說好了，破城后，城中男女及財物都賞賜將士們，現在又受降，那將士們也不願意啊。

最後李世民是從國庫中掏錢，從唐軍將士們手中贖買了白岩城。

白岩城反覆，是極有可能的事。

他剛才其實也勸說了皇帝，要提防白岩城反覆，要提醒契苾何力小心，最好是多派些兵，或者乾脆大軍直接過去，免的契苾何力跟那高句麗王高桓權出事。

可皇帝現在連戰皆捷，正極為樂觀，並沒有懷玉的提醒放在心上。

他覺得孫代音不管從哪方面來講，都沒有理由不降。

「太尉，陛下急召。」

薛仁貴急匆匆趕來傳旨。

「何事？」

「褒國公卸甲風，要不行了。」

武懷玉一聽也極為驚訝，褒國公是段志玄爵號，這位現在是鎮軍大將軍階、單于大都護職，還掛右衛大將軍銜。

當然更重要的是，他是皇帝幕府四舊，是跟皇帝打小在武功一起玩泥巴長大的小夥伴，太原起兵之初，就一直跟著李世民打天下的，

當年的幕府四舊，侯君集、段志玄、許洛仁還有一個喬軌，都是皇帝最信任的夥伴。

武懷玉趕了過去。

「今日褒國公率騎兵出去，一連掃了十五個村寨，回來時遇到高句麗人伏擊，褒國公連斬二十八將，追敵三十里，將那支高句麗人馬全部殲滅，回來后精疲力盡，」

段志玄回來后直接卸了甲，然後要命的是他連飲了幾大杯冷酒，

然後就忽然倒地，口吐鮮血，不省人事。

隨軍御醫診治是卸甲風。

武懷玉趕來后也是立馬仔細診查，發現確實是卸甲風。

所謂卸甲風就是武將們穿著鎧甲，激烈戰鬥后，身體太熱，又被盔甲捂住，一結束戰鬥，不待息汗降溫，直接就卸甲，還貪涼吹風，甚至有人還飲冷酒或冰水，

就極易引發中風，

古人認為，大汗之後，腠里不固，風邪易侵，拘束經絡，使筋脈拘急，氣血不通。

古代不少將領因卸甲風而死的。

其實就是到了後世，好多人夏天戶外運動或是干體力活回來，喝冰酒或冰水，也容易一下子猝死或中風的。

「懷玉，務必救治段雄。」李世民拉著武懷玉手。

「陛下，褒國公的情況，跟之前岑相一樣，無力回天了。」

武懷玉雖說醫術不錯，可面對段志玄這種情況，確實回春無術。

沒多久，段志玄就停止了呼吸。

李世民怎麼也沒想到，

這征遼戰事如此順利，

結果接二連三的折損重臣大將，

先是宰相岑文本，再是秘書監顏思古，如今又卸甲風死了個大將軍段志玄。

一個卸甲風，就折了他一員上將，而且這還是他兒時就一起長大的好友。

「贈輔國大將軍、揚州都督，謚號壯，陪葬昭陵。」李世民良久之後，才接受了小夥伴已逝的事實。

「三十年前，隋煬帝遠征高句麗，當時年僅十四歲的志玄便應募從征，在遼東戰場嶄露頭角。後來，朕隨高祖太原舉義兵，志玄招募千餘人，前來響應·····」

誰能想到，

三十年後，段志玄還再次來到遼東戰場，

只是這次卻死在了這裡。

他還那麼年輕，才四十四歲。

「把那些俘虜，全都處死，一個不留。」

天子一怒，血流飄杵。

沒有人勸說皇帝，

那些高句麗俘虜也不多，本來就是一個小山城裡的守軍，膽大冒險伏擊段志玄，結果被殺的落花流水，最後也沒留多少活口。

現在皇帝要這些人給段志玄陪葬，誰會多嘴呢，

頂多也就是覺得有些浪費，幾百個戰俘，一個賣個萬多文錢，也值幾千貫呢。

······

白岩城附近。

大將軍契苾何力率領八百契苾部精騎，護送著大唐冊封的高句麗王、遼東郡王、上柱國高桓權前來白岩城，接受孫代音的投降歸附。

「武太尉還說要小心提防，當心孫代音反覆無信，我看太尉多慮了，白岩城現在還有膽子敢抗拒天威？」

契苾何力望著前方出現的白岩城。

白岩城是一座山城，而且是建在山頂的城，高句麗人的山城有很多種，有建在山頂的，有建在山腰的，也有建在山谷的，都是利用山的險要。

白岩城不算大，

但契苾何力打量了一番后，不得不佩服當初選址此處的人。

這城一面臨河，都是峭壁。

南北方向是陡坡，只有西邊是緩坡。

所以高句麗人在西邊位置修建了城牆，山頂是城堡。

從山上可以把山下看的清清楚楚。

如果想強攻此城，還真不容易。

「算孫代音識相，趕緊派人通知他出城來迎接。」

一名輕騎策馬來到西邊山下，然後沿著小道上山，到了半山的城門前喊話，

可話剛喊一半，

結果城上一箭射來，將他射倒。

契苾士兵倒下，借勢打滾，一直滾了很遠，趕緊跑下山。

他滿身塵土跑回來，

幾名契苾士兵將他攙扶到何力面前，

那一箭重創了這名契苾部士兵，若不是身上的甲，這一箭就要了他命。

可此時也流了許多，傷的不輕。

契苾何力臉色鐵青。

剛他還說武懷玉多慮，結果現在就被狠狠的打了臉。

他望向旁邊的高桓權，

這位高句麗國王臉色一白，也有點不知所措，

「我再派人去問孫代音是怎麼回事。」

「這還用問？」何力指著那個受傷的部下。

何力很憤怒，

可面對這麼一座堅險的山城，

就憑他手下這八百騎，加上高桓權手底下五百護衛，根本沒法攻城。

「派人立即回遼東城，將孫代音反覆的消息報告陛下！」

雖然滿腔怒火，

卻也只能待皇帝率大軍過來。

契苾何力下令，就在白岩城下紮營，

他攻不了白岩城，但卻不怕白岩城出兵來打他，他甚至很渴望他們出城下山來戰，這樣他就能夠狠狠的發泄心中怒火，狠狠的砍殺那些反覆無常的直娘賊。

一夜靜悄悄。

白岩城裡的高句麗人在山上將他們一覽無餘，

可就這麼千把號人，

白岩城卻沒人敢出戰。

但他們不是在等死，

是在等烏骨城那一萬援軍。

也正是因為烏骨城這一萬援軍馬上抵達，這才讓白岩城的將領、豪強們一致反對投降，孫代音也無奈，只好又反悔了。

那一箭並不是他下令射的，是守下將領射的。

為的就是絕他投降之心。

契苾何力也在山下等唐軍主力前來，

李績武懷義軍團已擊敗新城的敵人，正在南下，而皇帝也很快會北上。

「報！」

「東邊發現大量敵軍，」

「有多少人？」

「起碼萬人。」

契苾何力還沒等到大唐主力到來，倒是先遇到了高句麗人的援軍。

高桓權一聽就慌了，

他們加一起才一千三百人，而且他手底下這五百人，還不是唐軍，是高句麗降兵。

真打起來，這些人到底是保護他，還是臨陣倒戈還說不準呢。

就憑契苾何力八百騎，如何對抗高句麗一萬援兵，而且山上還有白岩城幾千守軍呢。

「大將軍，趕緊撤吧。」

「撤，為甚要撤？」

「敵軍勢眾，我軍寡不敵眾啊。」

「放屁，老子八百騎，都是契苾部百里挑一的勇士，個個能一以當十，一萬高句麗人就很多嗎？

遼東城下，武太尉率領六千騎，照樣將四萬高句麗人打的屁滾尿流，我現在有八百精騎，你還有五百人，一千三百人，還怕他們萬餘人？」

「打，狠狠的打，」一腔怒火無處傾瀉的契苾何力根本就沒想過撤退，他現在只想衝上去將高句麗人一通亂殺。

「擂鼓，吹角，迎戰，」

「跟我來，」

「乾死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