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8章 皇帝吮血

「孔子稱去食、去兵，不可去信。白岩城降而復叛，反覆無信，不可饒恕。」

皇帝痛恨孫代音的言而無信，也惱怒契苾何力與李思摩受傷。

當皇帝趕到白岩城下，聽武懷玉彙報，說在白岩城下前後三戰，雖斬首五千，但唐軍也前後戰死八百多時，李世民臉都漲紅了。

這個陣亡數字，甚至超過了唐軍前幾次大戰，蘇定方奪卑沙、奪建安，李績武懷義破蓋牟城，李世民攻下遼東城，每一戰都是幾萬人的大戰，但唐軍傷亡都沒這麼多。

偏偏這傷亡，李世民自己得負很大責任，是他輕敵了。

這就讓皇帝有點惱羞成怒了。

站在大梁河畔，皇帝拔劍指向白岩城，對著將士們再次重申，攻下白岩城，屠城，錢帛、女子皆分賞將士們。

「思摩、何力，你們傷勢如何？」

「太尉親自為我們療傷，已經無大礙了。」兩員胡將回道，「臣等無能，損兵折將，有損國威，請陛下降罪。」

李世民望向懷玉，

「正要換藥，陛下可以瞧瞧，傷的不輕，但控制住了，沒再紅腫潰爛，」

武懷玉給兩人換藥。

李思摩的傷口確實還好，沒有紅腫潰爛，正在好轉，皇帝低頭仔細檢查，然後做出了所有人都意料之外的舉動。

皇帝居然低頭，用嘴為李思摩吸吮傷口的淤血。

武懷玉在旁邊都看呆了。

他以前讀史書，看過以前古代有大將為士兵吸傷口膿血的，也有大臣為皇帝吸痔瘡的，吮癰舐痔，取媚天子。

但堂堂天子，給將軍傷口吮血，這事還真頭回聽頭回見。

雖說李思摩這傷口清理過，現在情況也沒那麼惡劣，但畢竟也還有些膿血啥的，這一般人可真下不了嘴。

李思摩這突厥老狼都驚呆了。

眾將士們也全將這驚人一幕看在眼中，此時皇帝並不是在帳中，而是在營中空地上，周邊無數的將軍、大臣，還有士兵們。

大家就看到皇帝一口一口的給李思摩的傷口吮了好幾口淤血。

武懷玉很想上前拉開皇帝，跟他說這樣反而容易細菌、病毒感染傷口啥的。

李思摩終於反應過來，一把扶住皇帝，「陛下，萬萬不可，」

老狼激動的落淚，

「臣一雜胡······」說著聲音都哽咽了，一把年紀了，但此時確實是感動，他雖說在突厥阿史那王族輩份挺高，但因為是粟特胡奴婢所生，生了一副粟特胡相貌，

打小就不被突厥阿史那王室所接受，一直稱他雜胡，連別部典兵的機會都一直沒有。

可大唐天子不僅封他郡王，後來還立他為可汗，如今更是以九五至尊的尊貴，親自為他吮傷口淤血。

皇帝又要為契苾何力也吮傷口，

這下何力是跪在地上堅決不讓了，他紅著臉跟皇帝說他本就有愧皇帝，當年他勢窮來投大唐，大唐接納了他們契苾部落這些喪家之犬，把他們安置在涼州附近，特設了一個賀蘭州都督府，

讓他弟弟侍奉老母，統領部落，把他召入朝中拜官授爵，好心好意十來年，結果回頭他們部落就要叛投漠北薛延陀，

雖說這事跟何力沒關，但他卻也沒能攔住，哪怕他割了一隻耳朵明誓，但畢竟最後部落還是反了。

最終被唐軍擊潰，重新歸附，皇帝卻仍對他們很不錯。

他帶著八百胡騎在白岩城下，為何那麼拼，非要向一萬烏骨城援軍進攻，就是因為他一直覺得愧對皇帝，

李思摩和何力都激動的滿面漲紅，拍著胸膛向皇帝表示，他們要帶兵親自為皇帝攻下白岩城。

「你們在這裡已經打了幾仗，斬敵五千級，勞苦功高，現在好好休息。」

皇帝對武懷玉放跑了幾千烏骨城援軍這事，倒沒在意，他現在也都是緊盯著白岩城，既然擊敗了援軍也就足夠了。

「白岩城不好攻，太尉有何良策？」

白岩城說大其實也不大，尤其是真正的主城堡其實很小，但很險絕，繞城牆大概有二里多長，可地勢特別險要，正面有太子河攔住去路，其它三面都是幾丈高的白色岩石的城牆，

「傳統的攻城法，確實難攻，我們就算跟英公他們會師，有十萬人馬，但在這裡也展不開，能進攻的地就這麼一點，」

李世民也是一看到實地，就明白若強攻，只怕鋪出一條屍山來，都未必能攻取。

「火攻吧。」

「拋石車也不好拋那麼高。」

「要是拋三百斤巨石確實不好拋，但如果只是拋火油彈，卻是沒問題的。」

「光靠火攻，也未必就能拿下，」李世民指著白岩城，你看他們這外廓城牆建在半山腰，但他們真正的城堡卻在山頂，

外城圈的很大，裡面原本就沒什麼人，現在打仗，撤進來許多附近百姓，也都還是緊挨著山上搭的棚子，靠近外城牆都是種的莊稼。「

想跟攻遼東城一樣，直接火攻破城，在這裡行不通。

火油彈能投進外城，但那外城都是莊稼地、荒坡，山頂的城堡，和靠近城堡的百姓房屋棚子倉庫等又燒不到。

「陛下，攻城為下，攻心為上。」

火油彈縱火的能力是很強的，這火還不易滅，現在擊退了烏骨城的援軍，白岩城就只是孤軍守城。

士兵也就兩千來人，撤進城的百姓加上原來的倒是有上萬人。

就算這些山城都儲備不少糧草，能夠堅持個一兩年，可問題是如果孤立無援，他們未必就有這決心了。

要知道，

白岩城是遼東城的副城，

高句麗在遼東，構建的防禦體系里，是南北一道千里防線，然後在一些關鍵位置，都是雙城體系。

比如新城和蓋牟城，就是一地兩城。

遼東城和白岩城，也是一地兩城，

這種雙城的設置，就是為了應對中原的進攻，兩城互相聲援，成犄角之勢。以往中原進攻遼東，都受地理、季節限制，一般也都是只能攻打半年，在入冬之前就得撤回，要不然遼東的寒冷，會讓守軍難以為繼，尤其是補給會接不上，留下來那不是等死。

正因此，高句麗人就形成了一個防禦作戰思想，那就是構建了無數山城堡壘，中原來攻，我就先撤進這些大大小小的城堡，跟你玩烏龜戰術，等你撐不住了，我再來攔截、襲擊，或是再重新收復失地。

而雙城體系，就是加了一道保險，萬一一座城沒守住，不還有一座城，這樣就能守住千山山脈的這些往東的孔道，

防止中原軍隊迅速長驅直入，突入到他們的後方腹地，

遼東城大而堅固，建在平原，白岩城小卻險絕，建在山上。

兩城相距不遠，互為聲援，可現在遼東城幾天就被破了，新城那邊援軍又被擋在蓋牟城北，

烏骨城來的援軍，卻又被殲滅一半逃走了。

白岩城現在最是絕望的時候，

這時候，往往只需要再添一根稻草，就能壓垮他們了。

火攻，未必就一定要跟遼東城一樣拿下城池，

但只要壓力給的足夠，

白岩城主孫代音可能會投降。

「孫代音那賊，言而無信，反覆無常，絕不可信。」李世民咬牙切齒。

長孫無忌也在旁邊道，「陛下已經向將士們承諾，攻下此城，要屠城，將錢帛女子都分賞給將士們，陛下怎能失信於將士們？」

「其實只要孫代音肯降，陛下也不用失信將士們。」

「難道你要陛下對孫代音無信，假納降再屠城？」李靖在旁邊質問武懷玉，這失信於哪邊，都不是好事。

「陛下誰也不用失信。」

「哦？」李世民有些疑惑了。

「陛下，其實白岩城軍民一起，總共才一萬多點人，」

李世民疑惑，這跟人多人少有啥關係。

武懷玉繼續道，「這一萬多人，如果全發賣為奴，其實也值不了多少，大概也就值一二十萬貫錢而已，」

李世民似乎聽出些意思來了，「你繼續說。」

「陛下，只要孫代音肯降，那麼白岩城可以不戰而下，能夠減少許多傷亡，將士們性命寶貴，何況若有傷亡，朝廷撫恤這些也要花不少。」

李世民聽明白了，「你意思若孫代音投降，朕就赦免他們，但本來承諾給將士們的城中錢帛、女子，由朕另折算付給將士們？」

長孫無忌不滿，「哪有這樣的事情，你豈不是要讓陛下贖城？」

「根本沒必要，區區一座白岩城，也就兩千多守軍，我大唐十萬天兵，一日夜便可攻下矣。」

武懷玉笑笑不說話。

李世民也沉默著，

白岩城就擺在那，這座城不大，兵也少，但絕對比遼東城更難打。

真要強攻硬打，可能得傷亡幾千人，甚至是更多。

幾千士兵，這可不是小數字，還都是精銳，李世民捨不得。

若是贖城，那麼掏二三十萬貫，等於不是贖孫代音等高句麗人的命，而是換取幾千大唐將士的命。

李世民覺得這還是很划算的。

當然，還有一點，

打到現在，城破了好幾座，但肯投降的高句麗城主還沒有。

若是能讓孫代音投降，這也是開了一個好頭。

長孫無忌完全就是不懂軍事，真以為人多勢眾就能輕鬆攻下白岩城？

這次在城下折損了八百多士兵，雖大多是契苾胡兵，還有高句麗降兵，可李世民也挺心痛的，他更捨不得用自己的大唐精銳的命來填。

「就按懷玉所說，先用火攻，」

「遼東郡王。」

高桓權趕緊站了出來，有些忐忑不安，「臣在，」

「你再聯絡下孫代音，朕願意再給他一次機會。」

「陛下，」武懷玉站出來制止，「先不用聯絡孫代音，等他主動來聯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