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1章 遺忘
袁熙退朝後,單獨拉著陸遜辦了個家宴,席間袁熙已經聽說了陸家子弟的事情,對陸遜道:「內舉不避親,外舉不避嫌,只要是有才德的人,都應該有合適的位置,不必因為你現在的位置就有所顧慮。」
陸遜苦笑起來,解釋道:「遜倒也沒有特意打壓,只是覺得他們經歷了滅吳之戰,很多人都有些心浮氣躁,所以想讓他們沉澱幾年。」
袁熙嘆道:「我知道,你想讓他們韜光養晦,但當前是晉國勇猛精進,開疆拓土的時候,如今北地我在盯著,長安那邊有孔明,現下機會最多的地方,就是江東閩越和交州南蠻了。」
「這些都是壽春南昌一線上的,頗為缺人,到時你和魯子敬候好好商量下,推舉些人出來。」
陸遜聽了,便知道袁熙這次下南昌要帶著自己,連忙應了,袁熙說道:「而且我準備和漢南國好好談一談,你知會那邊一聲。」
陸遜心中一動,「陛下是要漢南國」
袁熙見陸遜有所誤會,「不是向他們施壓。」
「而是商議合作應對南蠻。」
陸遜不解,「南蠻雖然頑固不化,但以我晉國實力,遲早能將其擊滅,有必要讓漢南國得利嗎?」
袁熙解釋道:「南蠻的麻煩,可能會超乎你的想象。」
「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們比北疆外胡更加頑固。」
「如果說外胡是半奴隸半封建的部族制,那南蠻諸洞,純粹就是接近奴隸制。」
「他們的洞主自然是不想改變,甚至不想接受漢人的先進技術和文化,只想著依靠劫掠殺戮維持他們的地位。」
「若不通教化,那再過百年千年,也是無用,而且懷柔手段對他們來說,只能起一時作用,並不能解決根本。」
袁熙這話是有依據的,後世諸葛亮七擒孟獲的傳說表現了諸葛亮的大度,雖然這是虛構的,但實際歷史上,諸葛亮確實對南蠻採取了相當寬鬆的懷柔政策。
而在諸葛亮的人格魅力下,南蠻就此老實了一段時間,但諸葛亮去世后,南蠻又出現了蠢蠢欲動的勢頭,各地又出現了反亂,而蜀國滅亡后,南蠻徹底和益州政權割裂,變成了大規模的匪患。
其最為猖獗之時,附近千里之地無人能制,甚至其攻入成都,掠走十幾萬人口,成了中原政權上千年都一直沒有徹底解決的隱患。
面對布滿了瘴癘沼澤和毒蛇猛獸的深山,袁熙暫時也沒有好辦法,後世可以依靠現代化幾乎逢山鋪路,遇水架橋,再通上汽車火車,現在的晉國可沒有這本事。
於是他思來想去,決定和漢南國一起,對南蠻諸洞採取步步蠶食的政策,雖然可能要花數十上百年,但現在做總比以後做要好。
陸遜聽完了袁熙的想法后,思索了好一會,最後還是提出了自己的疑問:「如今江東山越白越地區,還有數千里沒有開發的大片領地,為什麼還要分出這麼多人力物力去對付南蠻?」
袁熙出聲道:「問得好。」
「因為南蠻這塊地方,處在我謀划的西海航路的重要位置上。」
「這些地方越開化,將來航路帶給晉國的好處也越多,在遙遠的將來,我大晉的海船不僅能夠打到波斯大食,還能到達大秦亦或更遠的地方。」
「華夏這個地方,可以說是個種地的好地方,但有些礦產,卻稍嫌不足,想想日後我們要是能拿下大食的港灣地區,開採出源源不斷的黑油.」
陸遜知道黑油指的是涼州開採出的黑色火油,曾在巢湖之戰中發揮了很大作用,但陸遜不明白這東西除了打仗外還有什麼用處,真要用作燃料,沒有氣味的木炭和便於運輸的煤炭,哪個不比刺鼻的黑油強?
袁熙知道很難給陸遜解釋石油的用途,畢竟工業革命產生提煉技術之前,石油根本無法有效利用,他笑道:「伯言只要知道,這東西千百年後,大有用處就是了。」
「當然,那個時候我們早已經死了,現在只能先指個方向,留給後世子孫去做了。」
陸遜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袁熙突然想起一事,說道:「聽說前兩年你夫人又生了?」
陸遜知道袁熙誤會,解釋道:「不是內子,是遜族叔的遺腹子。」
袁熙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陸遜說了經過,袁熙才明白過來。
陸績當初在南昌被刺,留下了懷有身孕的遺孀,陸遜接替家主后,便帶其回到壽春,讓自己夫人劉氏照顧,之後陸績遺孀誕下一女后染病去世。
加上陸績先前還有兩名幼子,一共三人,陸遜軍務繁忙,他夫人劉氏也有自己孩子,實在照顧不過來,所以陸遜找了座宅邸給了族弟陸瑁,讓其舉家住進去,代為照管教養陸績三子。
袁熙聽到了,不禁感嘆道:「這些孩子父母早亡,真是命運多舛啊。」
「這算是戰爭所致的孤兒,不管如何,當時交戰的兩邊,都有責任,吳國雖然滅了,我也不能不管。」
「這我倒是忽視了,只撫恤了戰死兵士的家屬,但對於吳國戰死家庭,還是有所疏忽。」「如今晉國經濟向好,你擬定個方略,從府庫里撥錢糧專項,對著這些戰爭中失去家人的孤兒,若沒有家族養育的,集中到一起撫養,設置官員和教習,讓他們學習傍身之道。」
陸遜聽了,連忙應了,袁熙總覺得還有些事情沒有想起來,他發了一會呆,說道:「我總覺得這兩年壽春有件事情我忘記,但因為每每軍務繁忙,所以拋諸腦後,這次來了結果又忘的一乾二淨。」
「壽春裡面,還有什麼要我注意的嗎?」
陸遜也摸不著頭腦,猜測道:「難道是先前陛下提起,設置官員擢選考核官署的事情?」
「當時遜提了幾個人選,是不是陛下有更合適的?」
袁熙想了想,「當初你提的是暨艷和張溫?」
陸遜道:「正是,是不是因為張溫年紀太小?」
袁熙說道:「不,雖然他不到二十,但其能力我是知道的,倒是暨艷為人太過鋼直,太容易得罪人,有機會伱提醒他一下。」
陸遜不解道:「官員考核,本來是得罪人的,暨艷平日剛正不阿,性情耿直,這不好嗎?」
袁熙說道:「剛則易折,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他得罪人太多,容易被人抓住把柄利用,引誘他犯更大的錯誤。」
「我一直有個想法,考核官員的也是人,不是機器,越是做事太鋼,越容易遭致貪官反噬引誘,對付這些人,必須要有一套更加隱蔽的應對方法。」
「不然他在明處,必遭暗箭。」
陸遜聽了,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袁熙看到后,心中也有一絲嘆息,陸遜的軍務內政能力是沒說的,但其過得太順,家中環境也是頂級士族,所以還沒有接觸過一些黑暗的政治手段,對人心險惡還是估計不足,所以在做事的分寸感上,並沒有像那些士族老油條一樣精準把握人心局勢。
這也是為什麼他後世那麼容易踩孫權的雷,最後到死都沒有想明白的緣故,不過袁熙此世面對陸遜,已經解釋了很多此類事情,應該能讓其在這上面有所進益吧。
陸遜出聲道:「既如此,考核官署建立在即,明日我帶暨艷張溫來拜見陛下?」
袁熙點頭道:「也好,這是一件大事,一定要謹慎從事。」
「其實這邊的情況,比薊城和鄴城複雜的多,那兩城的官員構成比較單一,大都是幽冀出身,而且官員族中都經過了戰亂,大多是人丁零落,所以家族勢力影響並不強。」
「但江淮這邊就不一樣了,其先前有袁術部下,有吳國的,甚或還有魏國的,背後的家族也是歐盤根錯覺,利益糾葛甚深,所以我才會建立考核官署,讓他們行事有所收斂。」
「宗族勢力對官場的影響,是長久而深遠的,總體上遲早會成為負面因素,所以伯言對陸氏的考慮,也不無道理。」
「但另外一方面,晉國要走下去,也要依靠所有人群策群力,不能因為他之前的背景,就棄之不用,亦或防備過甚,我當初」
袁熙說到這裡,突然恍然道:「我記起來我忘記什麼了!」
「幾年前黃將軍不是在荊州之戰中,抓到了重傷的夏侯淵嘛!」
「我把他關了幾年了?」
陸遜無語,前歲那張飛遺孀不是跑過來要過夏侯淵遺體嗎,合著曹魏這麼重要的人物,陛下你都把忘得一乾二淨?
他出聲道:「關在城內某處宅子裡面,我派檢事府的人盯著,至今已經好幾年了。」
「陛下準備怎麼處置他?」
袁熙想了想,忍不住笑了起來,「我還真就沒記起他來。」
「當初想著拿他來做對付魏國的手段,結果曹丕表現出乎我的意料,曹昂都沒有動搖其根基,後來我覺得夏侯淵也起不到作用,乾脆便拋到腦後了。」
「沒想到一放就這麼長時間,張飛遺孀夏侯氏過來時候,我也是隨口應付過去,之後打起仗來就忘了,結果拖到現在。」
「反正這幾日也沒有什麼急事,明日去看看他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