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2章 世事

次日一早，袁熙和陸遜去關押夏侯淵宅邸的時候，並沒有讓門衛通知，而是直接走了進去，結果發現院子中庭樹下，一個圓滾滾的胖子正在努力練習俯卧撐。

他趴在地上練得如此認真，以至於都沒有發覺有人進來，袁熙努力辨認了半天，又再三向陸遜確認，才確定這團團圓圓的人，正是曾經叱吒風雲，名震中原的魏軍主帥夏侯淵。

他忍不住吐槽道：「他以前就這麼胖？」

袁熙問這句話倒也正常，畢竟很多武將都是身體長大，膀大腰圓的二百斤胖子，沒有這個體型，也穿不起幾十斤的甲胄上陣衝鋒殺敵。

陸遜的神色也很精彩，他出聲道：「相比三年前，他至少胖了六十斤。」

袁熙不禁咋舌，「飯量也太好了吧？」

夏侯淵早已經聽到兩人對話，但之前他和兩人沒有碰過面，以為是換了看守官員，不禁憤怒的抬起頭來，吼道：「換你關了三年多，沒有地方活動，看看能變成什麼樣子！」

「以前我日行百里，食不過兩餐四餅，如今困在這裡無事，增長的只有飯量和腰圍！」

「我雖出身江淮，但自小就沒吃過飽飯，這地方原來吃的這麼好嗎？」

袁熙聽了，對陸遜失笑道：「看來你安排的伙食確實不錯啊。」

夏侯淵這才氣哼哼一躍而起，袁熙見其身形矯健，不禁下意識後退一步。

這是袁熙在常年在戰場上養成的嗅覺，他能看的出來，夏侯淵肥肉下面掩蓋的爆發性的力量，人是胖了一圈，但肌肉不僅沒少，相反隨著體重增大而力道強了，要是上陣殺敵，絕不會比以前差。

袁熙看到陸遜還是一臉懵懂，順手將其拉到身側，讓孫禮等幾個貼身侍衛攔在身前，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這一切都落在夏侯淵眼裡，便面露嘲諷之色，「就這點膽識，還來看管於我？」

「你就不怕我趁你不備，伸手擰斷你的脖子？」

陸遜剛要開口，袁熙止住他，微笑開口道：「我相信你自然有這個本事。」

「但是這對你有什麼好處？」

「你不怕死嗎？」

夏侯淵爆發出一陣大笑，「我怕什麼？」

「被關在這裡，生不如死，還不如拉幾個墊背的！」

「不過伱們大王把我關在這裡，只怕也是想要利用於我吧？」

「回去告訴派你來的人，沒門！」

袁熙突然出聲道：「魏國已經滅了。」

夏侯淵一怔，隨即怒道：「不可能！」

「我看魏國是快把你們滅了，所以才跑過來求我吧？」

袁熙轉向陸遜，「伯言，和他講講這幾年發生的事情。」

隨著陸遜開口，夏侯淵臉上神色變幻，訝異，不可置信，震驚，不可思議，痛苦，迷茫，最後是憤怒，他怒吼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你們是哪裡來的騙子，也敢迷惑於我？」

「魏王會死？」

「他怎麼可能會死？」

「干汝母，我和你拼了！」

他想要撲上來，孫禮等幾名侍衛早就極為警惕，當即出刀將其攔住，數支環首刀揮出，將夏侯淵生生逼退。

夏侯淵衣袖被孫禮一刀劈開，也是冷靜下來，出聲道：「告訴我這些幹什麼？」

「你們是誰？」

袁熙淡淡道：「你們那邊，叫我凶虎。」

「將篡漢的魏國，打得只剩益州的那個人。」

夏侯淵吃驚地睜大眼睛，那邊陸遜出聲道：「我乃江淮都督陸遜，也曾和將軍打過交道。」

「你眼前這位，確實是大晉皇帝，如今大晉平定天下，魏國退入益州，覆沒在即。」

「曹操也在於三年前去世，其子曹丕繼位，逼迫前漢天子，篡漢自立為帝，前漢天子卻是將法統交給了陛下，如今魏國已經是法理盡失，窮途末路了。」

夏侯淵聽完后，反而冷靜下來，沉聲道：「即使這些都是真的，我對你們來說，也已經沒有任何用處了。」

「難不成你們以為，我可以策動夏侯氏背反魏國，為晉國效力嗎？」

「別做夢了！」

袁熙見了，暗道夏侯不愧有主帥風量，被瞞了三年消息，如今乍聽驚變，卻仍然能保持冷靜，就這份心智，都遠超常人。

他出聲道：「你猜的沒錯。」

「如今我麾下人才濟濟，隨便拉出一個人，都能吊打魏國。」

夏侯淵聽了，冷哼一聲，剛要反駁，就聽袁熙道：「就像上次擊敗生擒你的黃將軍，這樣的人我至少還有十幾個。」

「而現在的魏國，又有幾個能和你相比的將領？」

「曹操在世的時候，手下將領如雲，尚且打不過我，如今魏國人才凋敝，如何能和晉國對抗？」

夏侯淵聽了，臉色越發難看，他張了張口，卻發現自己竟然無法反駁，即使他對剛才的話有懷疑，但他也能判斷得出，對方並沒有騙自己，只怕魏國是真的頂不住了！他悶聲道：「身為大晉的皇帝，來找我一個被關了好幾年的無用之人做什麼？」

袁熙盯著夏侯淵，突然生出了惡作劇的念頭，說道：「張飛將軍的遺孀夏侯氏，是你撫養長大的吧？」

夏侯淵下意識點頭，隨即驚訝道：「張飛死了？」

「不可能！」

「誰能殺得了他？」

袁熙道：「他在攻打吳國時候，被吳國派來的刺客刺殺身亡。」

夏侯淵聽了，恍然道：「原來如此，晉國這是要對付吳國，所以想招攬我？」

陸遜出聲道：「吳國已經被陛下滅了。」

「孫權也已經在北地身亡。」

夏侯淵瞠目結舌，他大腦一時間處理不了這些信息，自己被關押的這幾年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

陸遜簡單補充了幾句天下大勢情況，夏侯淵這才知道晉國連關外鮮卑都打敗了，他一臉不可置信地樣子，「我被關押的時候，連魏國還佔有鄴城，三年多時間裡，就把兗州豫州冀州司隸全丟了？」

袁熙道：「還有涼州。」

「畢竟曹操死後，魏國能和晉國對抗的人不多了。」

「曹操在世的時候，也是他撐起了大半個魏國，若非有他，曹氏夏侯氏哪裡有和袁氏對抗的可能？」

夏侯淵頹然跪倒在地，仰天嘶吼道：「為什麼？」

「蒼天無眼，為何讓明公如此早亡？」

「蒼天無眼啊！」

袁熙冷冷道：「確實無眼，不然曹魏屠城殺了這麼多人，怎麼曹操還能活這麼久？」

「你們在徐州冀州乃至兗州的所作所為，早已經是天怒人怨，難道覺得自己是無辜的嗎？」

夏侯淵卻是冷哼道：「亂世誰不如此？」

「為了生存，皆是無所不用其極，即使曹魏不做，難道其他人就不做了嗎？」

「你敢說晉國做的事情，就一點都無可非議嗎？」

袁熙淡淡道：「雖然我不敢說都做對了，但至少沒有做人肉乾，至少沒有挾持天子，至少沒有屠殺無辜的城內百姓。」

「我且不說，漢南王玄德公，終其一生，都在和曹操對抗，你能找出他的不是嗎？」

夏侯淵啞口無言，隨即反應過來，「劉備也死了？」

見袁熙點頭，他才頹然苦笑起來，「這樣啊。」

「上一代的人，就這麼都走了，看來之後的時代，都不屬於我們這群老傢伙了。」

「既然如此，你還來做什麼？」

袁熙出聲道：「前兩年你那族女夏侯氏，不知道你還未死，便來向我乞討屍首安葬，被我打發掉了。」

「之後她年年寫信給我，我現在不勝其煩，想著是不是把你釘在棺材裡面送過去。」

夏侯淵臉色一變，他自然知道，眼前這人如果真是凶虎的話，還真有可能做出這種事情來！

他臉色陰晴不定站在地上，「你到底要我做什麼？」

袁熙悠然道：「我聽說你在荊州時候，對於水軍很有想法，連蔡瑁張允都很佩服你。」

「你對於遠洋航行，有沒有興趣？」

袁熙解釋了幾句，夏侯淵和陸遜齊齊震驚，袁熙竟然是想讓夏侯淵做遠洋航行的船隊統領，去探索外海！

夏侯淵一時間也是迷迷糊糊，只能說考慮下，於是袁熙說道：「好，我給你一天時間。」

「當然，我也不是沒有回報，若你有所成就，若將來我統一天下，也會善待夏侯氏。」

這個夏侯氏，自然不是說張飛遺孀，而是魏國的夏侯族人，夏侯淵聽了，更是沉默地坐在樹下，看著袁熙帶著陸遜離開。

等袁熙帶著陸遜走出門時，陸遜還是滿臉不可思議，最後實在憋不住了，出聲道：「江淮水軍將領可太多了，為什麼非要招攬夏侯淵？」

他是真想不明白，難道江淮缺水上人才嗎？

而且遠洋航行，為什麼找夏侯淵這個曾經做過一軍主帥的人去做船長？

自己怎麼越發跟不上陛下的想法了？

袁熙出聲道：「其實道理很簡單，夏侯淵和魏國漢南都有不淺的關係，我自然不會讓其帶兵，而且我手下也不缺主帥大將。」

「但除了曹操，夏侯淵其實是魏國綜合能力最強的，他能統兵，也能身先士卒，遇到絕境也想著求生。」

「這在充滿重重危險的遠洋航行中，是極為寶貴稀缺的品質，也是成功的必要因素。」

「而且遠洋航行這種差使九死一生，江淮確實有水軍將領，你讓他們拋妻棄子，數年或者十幾年航行，甚至回來的可能性都不大，他們有幾個願意的？」

「即使願意，能堅持下來嗎？」

「夏侯淵不一樣，他沒有退路，要麼終生關在這裡，要麼搏一把為夏侯氏謀後路，除此之外，他有得選嗎？」

陸遜聽了，也不得不承認，自己這位陛下看人很准，真是將人利用到了極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