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第 120 章
臘月里的雪已經化乾淨了,往年只要沒有白雪就會顯得非常有歲月感的西寧鎮,在除夕夜色中,被零星或鱗次櫛比的紅燈籠映著,沾染了緋色的青磚瓦和平整道路,都像是一鍵換了鳳凰新裝。
不遠處已經有一米多高初見規模的城牆,將這隻翎羽快要長好,即將展翅高飛的鳳凰緊緊包圍住,讓西寧鎮百姓們過年都更安心了些。
其實每到過年的時候,百姓們日子也不是那麼好過。
冬天菜少,可肉又不怎麼買得起,偶爾過年都要緊衣縮食,攢下錢買點好吃的,好喝的,歡笑都帶著精打細算。
在西寧鎮遭遇火災的時候,很多百姓都以為是見不到這個年頭了,即便能過年,有的吃就是幸福。
只沒想到,如今家家戶戶基本上都吃得起肉。
甚至家裡壯勞力多的,還能奢侈點,用工分換了水晶肉和滷肉回來,多花一個工分饒帶多一些湯汁,自己買了肉來,也能煮出差不多的味道。
用家家戶戶都不缺的蘿蔔和菘菜熬了湯,再用工分換的糧食蒸些饅頭,盤子里擺著的是從商鋪里用工分換來的福字面片、金元寶和金銀窩窩。
院子里如今家家戶戶都是青磚地面,有錢的請人打口井,大門上掛著的是商鋪買東西送的紅燈籠,只需要自己買幾根蠟燭,這個年就是紅紅火火的。
可以說,他們前半年忙了八個多月,也沒想到自己能用剩下小半年就換來這種做夢都不敢想的好日子。
哪怕是還欠著工分的人家,吃年夜飯的時候也忍不住笑容滿面,全是對未來的憧憬,對他們來說,日子太有盼頭了。
守備府這邊也差不多,喬家、張家和阮家人一起過年,今年比往年人還少一點,也更輕鬆點,到處都是小孩子們嘰嘰喳喳笑鬧的聲音。
因為如今苗婉手底下的人太多,所以阿園和阿墩帶領著一百多號人在聚福客棧過年,至於於家、楊家和林家、孫家的元老級員工,也都提前送了節禮,今年都在自己家的新宅子過年。
家裡人少了,需要忙活的事兒也少一些,大家面上都帶著賺了錢后的閑適和高興。
阮祈跟阮嘉麟在郡城,從商超里分了一塊地方做快餐,主要還是接商超下的免費的單子,也單獨有人上門買炸雞和烤鴨,伯侄倆賺了不少。
來西北時,阮祈是帶了三千多兩銀子來的,後來找到了一部分被燒融的銀子,大多銀票被燒毀,這不,幾個月的時間,加上商超的兩成干利,阮祈手裡的銀子又超過了三千兩。
加上苗婉給阮家補償的四千兩,過年苗婉給發獎金,特地湊了個吉利數字,因此,等於這一年啥錢都沒花,阮家家產差不多能有八千兩。
至於張家,損失可能更大一點,但是這幾個月賺得也更多。
現在除了老兩口,全家都被苗婉重用。
張大壯兩口子自己有工錢和獎金,還有溫泉澡堂的干利,大部分交到公中,有五百兩左右。
張二壯兩口子一個搞養殖,一個往鄉下收豬,給殺豬匠送豬,自負盈虧,只有盈,沒有虧,給楊氏樂得一算賬就合不攏嘴,竟然是二房給公中交錢最多了,足足有一千八百兩。
張三壯兩口子如今孫氏負責布料廠,張三壯負責客棧,兩個人都是拿分成的,但是這兩個廠因為商業街規劃大幅度提供各種優惠券的緣故,除了工錢和獎金,拿到的分成不算多,也給公中交了一千兩。
不過商業街的分成是給到了張家的,足足有五千兩,加上先前得到的六千兩補償,和苗婉給老兩口的孝敬,張家如今又是五位數存款了。
而且現在張家起了新房子,阮家住著原先苗婉裝修過的那座宅子,大家都吃的好穿的好人也忙,銀子花花往裡進,有
功夫花的時候都少,老兩口只高興到,覺得如今就算是死了都沒啥遺憾了。
當然了,這話他們肯定不會說出來掃大家興的。
至於苗婉呢?
她給各處送了不菲的年禮,阮家和張家並張家幾個幹活利落的姻親,還有顧師傅那邊,都沒有虧待,全都是大額獎金加商業街所有產品一套的福利。
至於一百多號員工,阿墩和阿園都沒有選擇放契,直接換成了半成的干利,因此兩個人拿的錢是最多的,也成了所有人奮鬥的目標和領頭羊。
其他人來的時間短,大都還看不出什麼,只能根據各自領班的打分表和張三壯等人暗中抽查的打分表,定了雙倍工錢和獎金,客棧里過年用的所有物什都可以報銷。
這麼著下來,苗婉手中的銀錢因為過年兩個郡加好幾個縣城的人蜂擁過來採購,差不多還能生四十多萬兩,算是名副其實的西寧鎮首富了,再沒有人比她手裡現銀更多,固定資產更多。
明年再努努力,七位數甚至大七位數肯定不成問題。
按理說應該是皆大歡喜,所有人歡歡喜喜過大年才對。
可等吃完了年夜飯,大家都各自回家守夜時,哄睡了喬蕊和淘淘,苗婉一點睡意都沒有。
喬瑞臣剛跟耿叔和耿嬸他們一起將桌椅歸位,回來就見媳婦靠著后宅廊廡下的圓柱,仰頭看天,一臉憂愁。
他也抬頭看了看,嗯,月朗星稀,賊拉凍人,一如往常,沒啥好看的。
他走過去擁住苗婉,也不急著拉她回房,只是捂住她有點冰涼的小手摩挲,替她取暖。
「怎麼了?」喬瑞臣問。
苗婉嘆了口氣,仰著小腦袋只搖搖頭不說話。
喬瑞臣頓了下,在苗婉發心親了親,溫聲換了個問法,「在想什麼?」
「我在想,今天晚上月亮真大呀。」苗婉幽幽道,「老天爺肯定看得清楚吧?祂老人家肯定不愛我了。」
喬瑞臣:???
苗婉鼓了鼓腮幫子,更憂傷,「現在人人都知道,西寧鎮生意好,肯定都知道我是西寧鎮最有錢滴女人了。」
喬瑞臣:「……」
苗婉將全身重量都靠在喬瑞臣身上,一臉『臣妾太難了』的表情,「男人有了錢就變壞,女人有了錢就變危險啊,可是我卻沒辦法武裝到牙齒,老天爺肯定不疼我了,才讓我這麼擔心賊寇惦記上我這塊肥肉。」
喬瑞臣:「……」
他被噎得過了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有我呢,往後我去哪兒,你和淘淘都跟著我一起,我不會讓你單獨面對危險的。」
見苗婉欲言又止,喬瑞臣笑著親了親她鼻尖,「當然,西寧鎮的守衛我也會加強,你的節禮送到兩營,大家都很高興,兩位將軍也願意與我交好,答應會派更多人在西寧鎮常駐守衛,跟巡邊一樣輪值。」
苗婉稍微鬆了口氣,這樣的話,起碼就算賊寇闖過來,也不能那麼輕易就一把火把她的根基給燒了吧?
因為她對跟武裝和防護有關的事情真的是一竅不通,最多就是能設置點陷阱什麼的,她總是有點不安心,感覺危險隨時都有可能回來。
也不知道是上次親眼看到淘淘差點被殺死的後遺症,還是真的一到冬天西北就格外不安全的緣故,她總覺得自己和相公的安排差一點意思,差了什麼她又說不出來,已經做到他們能做的極限了。
歸根究底,還是大岳太弱了啊,苗婉心裡其實清楚,但是提高大岳國力和兵力這個事情,絕非他們小兩口一己之力能做到的。
她又抬起頭看了看天,還是祈禱粑粑再愛她一次吧。
月亮雖然明亮,但月初只那彎彎一道,並未在大地上灑下太多銀輝,外頭可見度並不算高。
所以兩個穿著普普通通棉服的身影很輕易就避開了北門守衛,也非常輕鬆躲開了所有的陷阱,玩兒似的從一米高的牆頭跨進了西寧鎮。
其中更壯碩些的漢子扭頭打量了一下依然亮著燭火的磚瓦廠,因為在角落裡,倒是看不見制鹼廠,只能聞到不算太重的煙火味兒,還夾雜著讓人垂涎欲滴的火鍋湯底香氣。
那漢子吸了吸鼻子,笑罵,「咱們一路風雪兼程,凍得跟孫子似的,這裡的人倒是吃的好,聞著比皇城裡剛流傳開的那個水晶肉還香。」
另一個瘦削些的高挑身影眸底閃過懷念,笑了笑,輕聲道,「這是火鍋……也就是撥霞供的味道。」
「又是你家鄉的玩意兒?」漢子腦袋一歪,砸在那身影肩膀上,挑起眉來,雖然臉凍得有些不中看了,還是能看得出底子不錯,好一副憊懶紈絝相。
高挑身影輕巧利落躲開,讓漢子賣萌賣了個趔趄,只面無表情往前走,「再不快點,都睡了,你想吃都沒得吃。」
漢子輕輕嘿了一聲,一路走一路嘟囔,「你都是我婆娘了,抱也不給抱,睡也不給睡,靠一下都不行?睡了怕什麼,小爺我不會都給叫起來?我現在可是大將軍,他們敢不聽話?我錘死喬子承。」
高挑身影不說話,只默默往前去。
「你怎麼不說話?你是不是心虛了?哄我這麼早出發,還不肯讓我大張旗鼓來西北,你就是用完就……卧槽!」
話沒說完,高挑身影,年前才新鮮出爐的程家少夫人顧姝窈,實在是被吵得煩了,一腳踹出去,將同樣新鮮出爐的程大將軍程紹,直直踹到了守備府牆根上。
顧姝窈淡淡看著程紹,「成親前我跟你說過吧?三從四德你也同意了,現在跟我抱怨?」
這三從四德呢,不是這個時代的,也不是後世廣為流傳的,而是顧姝窈獨家定製版本。
她本來沒打算過嫁人,是準備借口出家做姑子,然後『病逝』男扮女裝投軍的。
可惜碰上了這麼個打不走罵不散的貨,又是程家軍的領頭人物,倒是也合適,她才嫁了。
哪三從呢?命令要聽從,指令要服從,禁令要遵從。
四德就更簡單。
在她手裡打不過一炷香,學柳下惠的美德。
完不成她要求的訓練,甘心睡軟塌的品德。
太聒噪死纏爛打,只能睡地上才算道德。
後悔成親沾花惹草,麻溜和離好積德。
程紹全同意了,當初他是想著不可能打不過這個小娘皮,他從小就學習軍法兵法練武,還能治不住個瘦弱小娘子?
認識半年,成親倆月,他悟了。
他媳婦跟瘦弱小娘子不能說完全不一樣吧,只有個瘦字勉強沾邊,其他毫無共同之處。
程紹站起身揉揉屁股,委屈扒拉跟著顧姝窈輕巧翻牆進了守備府後宅,心裡不停嘀咕。
怎麼辦呢?打不過還能離咋的?
他就好這一口,打死打不死都別想離,老父親給他起的字沒白起。
「程孜劍?」喬瑞臣有些詫異,放下握在刀柄上的手,看了眼旁邊的顧姝窈,皺起眉,「大將軍為何夜闖我府邸?」
「這不是許久沒見子承兄,想你了嘛,所以提前過來跟你先敘敘舊。」程紹弔兒郎當道。
兩個人進來的地方正好離喬瑞臣兩口子的卧房不遠,倆人正相擁著感嘆老天爺到底還愛不愛親閨女的話題呢,聽見動靜,喬瑞臣讓苗婉先進屋,自己過來查看。
聽見說話聲,苗婉偷偷開了個窗戶縫,打量外頭,正好對上了顧姝窈打量的目光。
她猛地趴到炕上,隨即反應過來,不對啊,這是她家,外頭是夜闖的小賊,她為什麼要躲?
她
鼓著腮幫子抬起頭推開窗戶,「相公,你認識他們?」
程紹一扭頭就見媳婦正沖著個白嫩嫩的小娘子微笑,心下一緊,趕緊湊到媳婦身邊,自來熟道:「這便是嫂子吧?嫂子好,我是新來的定北將軍啊,正好過年路過西寧鎮,想著反正也還沒到時候就任,不如先來找子承兄蹭點吃的,不知道還有沒有飯?」
苗婉表情有點微妙,大過年,上門要飯的……大將軍?怎麼感覺有點不正經呢?
喬瑞臣面無表情,他和程紹只在外祖家見過一次,後頭偶爾會在宮宴上碰到,他是別人家的孩子,程紹是讓程家人頭疼的刺頭,倆人都沒說過幾句話。
苗婉聽程紹說話這麼熱情,想著大概是跟他們家喬白勞很熟?
喬白勞咋也不跟她說一聲,飄了飄了,她心裡嘀咕著,面上露出客氣的笑來,
「正好今天守夜,應該都沒睡呢,那我去請耿嬸再給做點吃的,相公你先帶大將軍和這位……公子去前廳吧。」
過年當然少不了各種炸貨和火鍋,甚至快樂水也因為小傢伙們都哇哇個不停,也被鬧騰著做了,都還剩下點,全端上來了。
兩個人吃飯顧不上說話,喬瑞臣和苗婉就在一旁嘀咕,這才明白過來,哦,是個自來熟,不是真的熟。
她就說呢,要是真關係不錯,喬白勞肯定不敢不告訴她,這是苗世仁折騰的底氣。
知道了來人不熟悉,苗婉帶著幾分好奇打量兩個人。
程紹吃的頭都不抬,倒是另外一位顧公子,吃得也非常快,但是又非常淡定,尤其是喝快樂水的時候,定定看了快樂水好一會兒,才喝了幾口。
不想程紹那樣喝得咂巴嘴,這顧公子的表情有點說不出的奇怪。
待得兩個人吃完飯,耿嬸給送了茶水上來,四個人這才有功夫好好聊一下。
程紹似真似假地解釋,「其實我是跟我爹起了衝突,本來是想著別府令居,後來我娘子勸我不如早些來西北,我們就早過來了,想著過來跟你們過年呢,誰知道入關前下了場大雪,耽誤了腳程,這才慢了點。」
喬瑞臣在羽林衛的時候,就聽說過,程家老大在鎮南軍跟南蠻對抗,死於前線,程老將軍也受了傷,就退下來了,程家軍被打散,固北軍說不定就有程家軍的舊部。
據說當年那件事情與攝政王和太後有關,可世家門閥並不是好對付的,程家底蘊不夠,即便程老夫人也出身世家,畢竟只是娘家,因此程家沉寂了好一陣子。
每每有程家的消息,都是從文後身居大理寺的程家二子多麼多麼出息,程家三子多麼多麼紈絝,一直到程紹中了武舉進入京畿大營為止,都沒人發現程紹是個成器的。
後來,程紹跟隨鎮南軍打過仗,又跑到廣州府抗過倭,還在河東道管過海運,哪兒都呆不長,但是軍功不菲,喬瑞臣離開京城時,他就是三品武將了,跟大理寺卿只一品之差。
喬瑞臣很明白,程家從文,程紹不定性,說不準都是為了避開陳國公府和攝政王府的鋒芒,這回陳國公府倒台,聖人提攜,也能證明,程家是忠於聖人的,前面只是刻意低調而已。
所以郡城的固北軍幾股勢力都不給喬瑞臣面子,他也沒有太著急,如果程紹也是聖人的人,那他和喬瑞臣就是站在一個立場,即便為難也不可能太過。
但喬瑞臣也沒想到,程紹竟然是這樣的性子,實在是……太活潑了。
苗婉都快讓程紹給問懵了。
「聽說那糞肥是你想出來?你怎麼想出來的?出個恭你這麼多想法嗎?」
「還有你來西北后最先做的是鹵下水?我媳婦說最好吃的就是臘八蒜爆炒鹵肥腸,可惜京城沒得賣,你為何不做成料包賣給行商呢?」
「還有金元寶和金銀窩窩
那些,都是炸出來的吧?我媳婦說有些適合軍中的方便吃食也非常美味,嫂子就不想著試試?」
喬瑞臣從程紹的話里聽出來,程紹對西北發生的事情所知不少,看樣子情報搞得不錯。
而苗婉在程紹這話癆般一連串的問題中,越聽越不對勁,臘八蒜爆炒鹵肥腸還能說是有人自己研究出來的,方便吃食?
她心裡有點激動,忍不住打斷程紹的話,「敢問大將軍,貴夫人可跟隨您一起來西北了?」
「來了,我。」從進了守備府就沒再開過口的顧姝窈,第一次開口,她確認苗婉的身份了。
苗婉愣了下,下意識看向顧姝窈胸前,一馬平川哇,真是好平,特別平。
顧姝窈面不改色,「束帶更方便,小,但有。」
兩個男人:「……」
苗婉:「……」
她試探著開口,「A?」
多麼高冷的女人,對於這種尺寸問題,總是有種倔強的堅持,「+!」
苗婉猛地站起身來,眼神灼灼看著顧姝窈,老鄉!
喬瑞臣和程紹雖然一個沉默一個話多,其實都是敏感又細心的性子,兩人都發現了——他們的媳婦不對勁。
但是一個聽媳婦話習慣了,一個被媳婦蹂·躪上癮,誰也不敢說,啥也不敢問就是了。
苗婉深吸了口氣,「我們單獨談談?」
「請。」顧姝窈微笑起身。
苗婉眼神波動了一瞬,心跳快了一瞬。
顧姝窈其實長得很漂亮,但不符合時下的美女模樣,因為她長了張雌雄莫辯的臉。
而她個子又高,側身伸手請苗婉先行的姿態,稱得上是公子無雙的風流寫意,難怪苗婉和喬瑞臣都以為她是個男人。
這會兒苗婉完全顧不上自家相公和話癆大將軍,笑眯眯跟著顧姝窈回卧房了。
過了會兒,程紹幽幽開口,「這不是你家嗎?」
喬瑞臣涼涼看了他一眼,「難為大將軍還記得。」可惜你媳婦忘了。
程紹:「……你就不想知道她們要說啥?」
「我看將軍夫人腳步輕緩,應該會功夫?」喬瑞臣都懶得看程紹了。
要不是妹妹陪著淘淘睡,媳婦又朝著卧房去,他沒地兒去,也不想去書房,肯定不在這裡陪著程紹。
程紹想了想,還真有可能,放棄了去偷聽的念頭。
媳婦說功夫吧,其實沒他好,內力也幾近於無,但就是不知道為啥,她永遠有辦法發現有沒有人偷聽。
程紹好奇很久了,就是一直弄不明白為啥。
苗婉知道啊!
她見顧姝窈進門后,先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巧的喇叭狀鐵器,放在牆壁上側耳聽了片刻,如是換了三面牆,這才在炕上坐下,眼神越來越亮。
「金……啊不,顧娘子?」苗婉差點沒說漏了嘴,她有種直覺,這是老天爺給她的金手指!
瞧瞧這個專業,這個高冷,一定是!
「叫我阿窈就行。」顧姝窈笑了笑,她其實並不高冷,只是懶得跟程紹多說話,他話太密了,聽的人頭疼。
苗婉乖巧點頭,「阿窈,你……來了多久啦?」
顧姝窈不是那種喜歡別人一字一句問了才說的,苗婉看似乖巧也歡迎她,但顧姝窈很明白,若她是個危險,這小娘子對付她絕不會手軟。
為了儘快進入狀態,試探能免則免。
「顧姝窈,女,二十八歲因公殉職,來到大岳六個月十二天,成親四十二天,身穿,原身為繼妹害死,已經報仇,嫁給程紹是為了從軍。」
苗婉張了張嘴,眼神中多了好些敬佩,「因公殉職?你原來是軍人嗎?」
顧姝窈點頭,「我來
了以後就聽說了你的事情,本來也是打算來西北的,只不過我查到的消息,你一開始是美食起家,後來還沒站穩腳跟就又做了美妝,現在又開了超市,全面開花,西寧鎮也在重建中,我能知道你想做什麼嗎?」
按顧姝窈的看法,苗婉很有本事,起碼賺錢的本事很厲害,但宏觀意識不夠,東一榔錘西一棒頭顯得有些亂,讓人看不出她的目的。
苗婉撓了撓臉頰,有些不好意思,「其實我是穿書,一開始我只是想要搞點錢,讓喬家日子過得好一點,能好好養大孩子。」
她跟顧姝窈簡單說了一下《春意濃》的劇情,還有「苗婉」的結局,當然,是給自己提了咖的。
「後來我發現喬家因為陳國公府和陳嗣旭,搞錢也搞不安生,我就想多掙點錢好讓我相公早點把他們搞下去,然後不知道怎麼的,就開了千金樓。」苗婉還不忘跟顧姝窈說了錢都被陳嗣旭貪了去的事情。
「再後來我相公受了重傷,發現了陳嗣旭通敵叛國的證據,聖人也來了西北,陳嗣旭跟西蕃人勾結,火燒西寧鎮。」關於最跌宕起伏的部分,苗婉反而只是簡言帶過。
她不想回憶看到淘淘在西蕃人手中哭得嗓子都啞了,聲兒都快哭不出來的樣子,那至今還是她偶爾的噩夢,需要捋淘淘顫巍巍的肚皮好久才能緩解。
至於現在,她的目的……
苗婉看著顧姝窈,眼底的光在昏黃的燭火下也藏不住,「我想成為西北最有錢的人,我想將西寧鎮甚至西平郡都武裝成巨獸,讓西蕃人再也不敢來侵犯!」
顧姝窈反應平平,還笑著問了聲,「只是這樣?」
苗婉心裡更激動了,試探著伸出兇狠的腳步,「還想將固北軍也武裝起來,打得他們哭爹喊娘,最好成為大岳的附屬國,讓他們也嘗嘗心驚膽戰的滋味兒!」
顧姝窈點頭,「所以你現在起了商業街賺錢,有下一步計劃嗎?」
「當然有!」苗婉坐直身子看著顧姝窈,非常鄭重,「下一步計劃是……我等到了你!」
因為苗婉的鄭重而嚴肅起來的顧姝窈:「……」
苗婉趴在炕桌上盯著顧姝窈,「我能賺錢,但是我只會吃,只會做化妝品,不會做武器。」
顧姝窈有點微妙的哭笑不得感,她想了想,「我會一點。」
苗婉更靠近顧姝窈一些,「我也不會做城市規劃。」
顧姝窈沉吟片刻,「我在閑暇時看過相關方面的書,紅藍軍對抗時在導演組負責過相關工作,也會一點。」
苗婉壓住興奮,繼續道:「還有怎麼讓固北軍強大起來,我也沒有頭緒,相公也沒帶過兵,大將軍可以嗎?」
顧姝窈想起程紹到現在都沒能贏過的紅藍軍對抗,表情為妙,「以後他肯定可以,對於如何訓練將士,我也會那麼一點點。」
苗婉幾乎把臉戳到顧姝窈鼻子底下了,「你也太謙虛了,你肯定是老天爺給我的金手指,我生辰的時候跟老天爺許過願的,我是祂親閨女,所以你肯定牛逼!」
顧姝窈:「……」這麼玄學的事情,你是怎麼好意思吹出口的?
她表情認真了些,「我沒有你想的那麼厲害,不是謙虛,我確實什麼都會一點,也是因為我身邊的人都太厲害,所以不得不多了解一些,爭取不成為拖後腿的存在,但我也確實是什麼都不精,你別抱太高的期望,我們一步一步來。」
苗婉看她這麼認真,趕緊坐好,安撫顧姝窈,「沒事沒事兒,我也是半瓶子水晃蕩,都是慢慢嘗試著來的,你別看我開了客棧,連個淋浴和馬桶我都沒搞定,還有可樂需要的密封罐,我也完全沒有頭緒,也就是糊弄他們不知道的。」
她表情也認真了好多,眼神中帶著感激,「我因為穿越前就是西北人,這裡也
有可能是我上輩子的發源地,而且西寧鎮發生火災,也有一部分是因為我的緣故,所以我才會留下,想要保護西北百姓。可這份責任不是你的,你願意來幫我做這些事情,我就很感激了,你不用給自己太大壓力。」
顧姝窈感覺得出來苗婉這幾近於做夢的目標,是因為心裡有愧疚,但她得到的情報也很清晰,西蕃人的罪行不該被這個小姑娘背負在自己身上。
不過,看苗婉臉上的堅定,有點動力也不是壞事。
至於苗婉說的幫她,顧姝窈也沒反駁,其實在顧姝窈心裡,死她沒有遺憾,能重新活一輩子是恩賜,她只會做保護人民的事情,這是她發過誓的目標和一直以來卷生卷死的動力,所以無所謂幫不幫,不幫誰,她也要做。
但這話就沒必要說出來了。
顧姝窈只笑著沖苗婉道:「我和程紹會留下一陣子,等查清楚西北的動態才會以大將軍夫婦的身份入駐西平郡,在此之前我可以幫你去客棧看一看,淋浴和馬桶我會做,密封罐……如果能找到橡膠或者代替品應該也可以。」
苗婉張大了嘴,這,這就是啥也不精的金手指嗎?那她往後不羨慕最牛逼的金手指了,啥都會一點的好像更適合她呢!
兩個人沒說太久,但是客客氣氣出去,手挽手出來,看在喬瑞臣和程紹眼裡,倆人酸的可以釀醪醋了。
喬瑞臣可是一個連鴨舌都會酸的選手,尤其是顧姝窈看起來又像個翩翩公子,看苗婉的眼神又很溫柔,苗婉沖她笑得也特別燦爛,醪醋一缸?不夠。
程紹是那種想要咬小手絹的心態,他都挽不到媳婦的手,得不到媳婦的溫柔,喬娘子何德何能?搶了他的位置!嫉妒如針,針針往自己身上扎,很是酸爽。
因為程紹帶來的人馬都還在西寧鎮外,他們兩個也沒留下,只得了苗婉的指點,讓他們可以去喬家田地那邊的炕屋住,怎麼也比搭帳篷好。
反正一直到龍抬頭之前,地里是什麼都幹不了的,張伯和吳伯他們都在府里呆著,也不怕有人發現。
等到兩個人翻牆離開,喬瑞臣難得強硬一回,直接將還想興奮地跟他分享什麼的媳婦打橫抱起,回屋,放上炕。
扔是不敢扔的,動作大了抱疼了媳婦都要擔心大年初一就要被踹出去。
可是喬瑞臣也很委屈,媳婦進了屋還不忘跟喬瑞臣分享顧姝窈多厲害。
穿越這個事情肯定是不能說,可顧姝窈啥都會能說啊,「我原先還愁著地里的人手不夠,農具我又不會做,沒想到阿窈會。」
「對了對了,客棧里我不是一直想要搞淋浴嗎?還有能直接沖水到樓下的恭桶,可惜沒有合適的管道,阿窈說她也懂一點,回頭她跟顧師傅一起研究,肯定能做出來。」
……
喬瑞臣壓著酸意聽了會兒,還是沒忍住直接用唇堵住了那張喋喋不休的小嘴兒。
等苗婉被親的七葷八素時,喬瑞臣直接將媳婦舉起來讓她趴在身上,語氣比她看月亮的時候還幽怨,「阿婉都從來沒這樣誇過我。」
「你們不一樣呀。」苗婉想都不想直接道。
喬瑞臣定定看著她,「阿婉的意思是,我比不過她?」
苗婉也並非一穿過來時那樣鐵木直了,她喜歡喬瑞臣,動了感情人自然會聰明點。
剛才說完后,她就感覺不對勁,這會兒趕緊抱住喬瑞臣的脖子,先給了幾個安撫的親親。
過後她靠在喬瑞臣身上,仔細想了想,小兩口拈酸吃醋很正常,但是不能因為情趣就放任,該說的話還是得說清楚的。
反正她也沒有害臊那個情緒。
「阿窈對我來說確實很新鮮,或者讓我很驚喜,她能幫咱們解決很多問題,我確實挺喜歡她的。」苗婉還是先把顧姝窈給誇
了。
在喬瑞臣心裡真泛酸的時候,苗婉捧起他的臉,一句話一個吻,「可驚喜不會時時有,白勞你卻日夜都在我身邊,有驚喜我會開心,沒有我也不會難過,但若是沒了你喬白勞,我就不是苗世仁了。」
「你聽懂我的意思了嗎?」苗婉親在喬瑞臣唇上,還是沒忍住咧嘴笑,「我心悅你,可能跟你心悅我不一樣,但絕不比你少,驚喜可是是任何人,任何事請,喬白勞只有你一個。」
喬瑞臣本來就被親的渾身都有些發燙,就聽苗婉在他唇瓣上輾轉呢喃,「再說阿窈是個女人呀,我再喜歡她,還是更喜歡相公,有些事情她做不到哩,還是得你喬白勞。」
喬瑞臣:「……」沒毛病。
他不免有些慶幸,得虧程娘子是個女子,至於程娘子做不到的事情……
喬瑞臣翻了個身,決意讓娘子清楚,喬白勞到底多能幹。
初一的燭火不能熄,燭火晃晃悠悠在窗帘上映下了波瀾起伏的弧度,燒盡仍不肯休。
翌日臨近午飯時,程紹和顧姝窈又來了,他們自己做飯,哪兒有守備府的午飯好吃啊。
上午倆人也沒閑著,在西寧鎮里轉悠了一圈,附近也騎著馬走了走,還不忘去客棧里看了看。
雖然客棧大年初六之前不開張,但是顧姝窈拿了苗婉給的牌子,只要不住宿,暢通無阻。
聚福客棧總共三層樓高,對顧姝窈來說,還比不上曾經給戰友們改裝的筒子樓複雜,最矮的筒子樓也有五層呢。
因此對於馬桶管道該如何在不耽誤運營的基礎上改裝,對她來說並非難事。
至於淋浴,顧姝窈也去溫泉澡堂看了眼,有些哭笑不得,現在的淋浴不如說就是個戳了眼兒的方瓢。
一如苗婉所想,沒啥用,也就看著新鮮,這個改裝也不複雜,甚至客棧里也能裝,顧姝窈對開關閥門這些都知道該怎麼做。
就是橡膠和代替品還沒有頭緒。
程紹去過廣州府,那邊也沒發現有橡膠樹,估計是還沒有百姓發現橡膠的作用。
不過植物橡膠並非只能從橡膠樹里提取。
還有橡膠草,這是一種長得跟蒲公英很像,花朵黃色有點類似菊花的植物,按照地理方位來說,西域應該就有。
不過要去西域找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顧姝窈查詢過如今大岳就有,並且能夠頂替橡膠作用的,還有杜仲樹,不管成樹還是樹苗都能提取杜仲膠。
杜仲膠應用的範圍也比較廣,而且比起天然橡膠,耐腐蝕性和耐酸鹼度也毫不遜色,不管是做輪胎、鞋底還是管道,都非常合適。
西平郡附近都不太適合種杜仲,安永郡和入關后的大同府地理位置應該是比較合適的,可以買一些園林和山頭大量種植。
那就牽扯到非常重要的一個問題了——錢。
顧姝窈和程紹都差不多,倆人都算是能上天入地的選手,啥都會,唯獨不會掙錢。
問題是以前這種問題輪不上顧姝窈操心,現在這種問題輪不少程紹操心,實在是沒那個學習的機會,現學還怕賠本呢,也沒這個試錯時間。
他們兩口子沒錢,苗婉有啊。
這才是程紹吃醋歸吃醋,還是很積極跟媳婦一起轉悠,往守備府去的原因。
他也看西蕃人不順眼很久了,很想將固北軍訓練出來,殺西蕃個三進三出,讓這群賊寇以後聽了固北軍的名字就聞風喪膽!
只是倆人進府的時候,耿嬸忍不住多看了程紹好幾眼,好好一個小夥子,怎麼年紀輕輕就這麼大黑眼圈呢。
再看看旁邊這小夥子,人家臉上多白凈,嘖嘖……人比人得扔啊。
程紹:「……」他能說他被媳婦揍了嗎?大將軍不要臉嗎?還是黑眼圈更
好聽些。
倆人進了喬瑞臣的書房,才得知苗婉還沒起呢。
喬瑞臣面色極為舒緩,甚至還帶上了幾分笑,「一會兒先吃飯,吃完飯有什麼事情兩位可以在書房裡忙,阿婉估計要下午才能起,起來吃完飯陪淘淘玩一會兒就過來。」
兩口子:「……」就,莫名,有點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