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第 146 章
對方的目的,是喬瑞臣從西域帶隊的將領口中聽出來的。
那位將領大概篤定喬瑞臣一行一百多人,走不出幾千人的包圍,說話很坦誠。
「大岳攔著客商做買賣,已是撕破盟約的行為,不但如此,大岳還用兵力恐嚇鄰國,稱霸之心昭然若揭,我們不過是先下手為強而已。」
喬瑞臣與所有守護他的護衛圍成一個圈,他並沒有太驚慌,只冷靜問,「你們,是誰?」
西域將領笑了,他漢話說得很好,「沒有人會坐以待斃。」
喬瑞臣懂了,也就說,所有人,西蕃、北蒙、西域、大宛和赤陶等小國。
他和所有將士從身上解開包袱,取出弓·弩,從腰間取出火銃,「那就試試看吧,你們能不能將我們攔在這裡。」
第一聲慘叫響起的時候,淘淘和苗婉剛進郡城,娘倆一路搖搖晃晃睡著,馬車停下的那一剎那,差點從軟座上跌下去。
娘倆同坐一致地揉了揉胸口,都感覺有什麼不舒服的驚悸,從心頭一閃而過。
程紹沒有撤掉喬瑞臣雲麾將軍的職位,因此苗婉到達郡城后,仍居於雲麾將軍府。
到達府邸后,阿純很快安排好了東家和小東家的起居事宜。
如今她代替阿雅她們三個成為新來的幾個助理小娘子領頭人,因為知道自己比不得阿雅她們能幹,於小事上特別細心,一應事務都安排的極為妥帖。
苗婉和淘淘都有點不大得勁兒,阿純就先伺候著苗婉和淘淘睡過午覺。
下半晌,阿純才過來問,「東家,今日是否要下帖子給咱們定好的那幾家?」
苗婉捂著胸口,秀眉緊蹙,「先不必,你幫我去大將軍府送個信,晚間我想去拜訪大將軍他們,問問是否方便。」
阿純有些摸不著頭腦,急的是東家,這不急的也是東家,瞧著東家嚴肅的面色,她也沒多話,趕忙去叫人送信。
也許真的有心有靈犀和血脈牽絆這一說,連淘淘下午都有點無精打採的,得知娘親要出門,哭唧唧哽咽著小奶音,怎麼都不肯自己在府里。
苗婉乾脆抱著淘淘一起去了定北將軍府,一路淘淘都歪在娘親懷裡,不怎麼愛說話。
程紹有些不樂意,「有什麼話在西寧鎮說不夠,回來還追著跑,還給不給人活路啦?」
苗婉看了眼顧姝窈略有些紅腫的唇:「……」她好像知道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
這讓苗婉稍微有點不好意思。
不是害羞,就是覺得對程紹有點虧心,好不容易吃一次肉,她們娘倆還過來當電燈泡,著實有點不太道德。
她趕緊開門見山,「我今天一直心神不定的,早上出門的時候還沒感覺呢,到了城門口就有些心悸,睡午覺的時候也一直在做噩夢。」
程紹哼哼,「怎麼著,我給你請兩個道士做做法?」他和媳婦又不是這小娘子的爹娘,她跟他們兩口子說得著嗎?
苗婉嘆了口氣,虧心持續不過兩秒,就是因為定北將軍這張嘴太賤。
她可憐巴巴看向顧姝窈,心滿意足看著她的金手指給了這位劍將軍一腳。
程紹不吭聲了。
顧姝窈知道苗婉忙,不會上門閑嘮嗑,「記不記得夢到了什麼?」
她以為苗婉可能是擔憂出門在外的喬瑞臣,出塞不是個容易差事,誰也不保證安全。
苗婉還真沒想那麼多,她搖搖頭,「不記得,就記得鋪天蓋地的血色,你也知道我……對吧?」
有些事不能拿出來說,但她和顧姝窈都知道,倆人穿越而來,苗婉標榜自己的老天爺的親閨女,身上還是有點運道在的。
這麼明顯的徵兆,她寧願信其有。
因此,苗婉嚴肅道:「我猜,可能是郡城要發生什麼大事兒,得加強警戒才是。」
程紹稍微正經了點,「能發生什麼大事兒?春耕已過,西蕃不缺牛羊,北蒙不缺糧草,正是一年中最好過的時候,我沒發現他們有什麼動向。」
固北軍的斥候也不是吃乾飯的,若是有異動,肯定早就來報了。
苗婉少見的拿不出反駁理由來,但她就是覺得不對勁。
「那說不定他們就趁著咱們都這麼想,突然來襲呢?」苗婉甚至連閨女都拉出來說了。
「你們看我閨女,原本小話癆一個,進門到現在都不說話,蔫兒得不行,她也感覺到不舒服了,肯定是氣場有問題,提前武裝起來總是沒錯的。」
喬淘淘被擺弄著小爪子揮了揮,肉嘟嘟的小臉呆愣了下,抬起頭軟綿綿反駁,「淘淘不癆!淘淘乖,想爹爹惹。」
程紹和顧姝窈對視一眼,倆人比苗婉想得多,娘倆都這樣,那不一定是郡城的問題,很可能是喬瑞臣那邊……
顧姝窈應下苗婉的話,「你說的有道理,一千架大型弓·弩我已經安置在神女峰下的暗哨高處,火銃營如今也擴展到五百人,火彈準備了不少,還有辣椒針也有兩千庫存,辣椒水用在城牆上不成問題,我會安排所有人警惕起來,加強巡邏的。」
說完她頓了下,「要不然你那西北商會先等等?等我排查一遍,令斥候探一探西蕃和北蒙並西域的動靜,你再張羅,若真起衝突,你去安永郡和臨安郡不安全。」
苗婉也這麼覺得,「那就先不去另外兩郡,我只請西平郡的人先定下來。」
程紹弔兒郎當趕客,「那你還不趕緊回去準備,我們夫妻倆小別勝新婚,你就別跟這兒杵著了吧?」
有點事情做也好,省得在府里呆著胡思亂想。
苗婉:「……」
她捂著閨女耳朵哼了聲往外走。
等苗婉出了門,程紹嘿嘿笑著接下媳婦踹過來的腿,摟著腰將人困在懷裡,狠狠親了一口。
「我說實話……嘶別咬,我意思是要不然叫她先回西寧鎮也好,那邊易守難攻,武器也不少,反倒比郡城安全些,喬老爺子也在,萬一子承……好歹家裡還能有個穩得住的。」
顧姝窈由著他孟浪,「過一陣子吧,你現在讓她走,這娘倆指不定怎麼嚇唬自己呢。」
一大一小都是又熊又慫,虛了把火的,回去路上說不定就能來一出葬花吟。
程紹『吃飽喝足』后,立馬派了暗衛出塞,一路往暗衛聯絡的特殊驛站去,探查喬瑞臣的情況。
苗婉這邊雖然也擔憂郡城,更擔憂相公,可手上的事情也沒有停。
或者說,她刻意讓自己忙起來,免得胡思亂想嚇唬自己。
淘淘活潑好動,苗婉特地請了顧姝窈身邊的武婢教導淘淘鍛煉身體,當做為將來習武打基礎了。
天知道苗婉從小多麼羨慕俠女,可惜她是個懶批,而且也沒運動天賦,只能寄望閨女從小開始卷,說不定能有稱霸江湖的那一天。
有人陪著淘淘,苗婉想念家裡的倆兒子,少不得就要加緊動作跟西平郡的商戶聯繫。
盛夏時節,阮嘉麟從關內傳了信來。
喬家貨物在京城和江南都已經成為流行,尤其是從宮裡傳出來,聖人和錦貴妃都喜歡用千金樓的貨物,西寧鎮出品就更加讓人趨之若鶩。
他來信,是要請程紹派護衛隊走一趟,送一趟貨下江南。
主要他在江南甚至更往南一些的廣州府接到了許多訂單,沒工夫回來。
有很多行商已經往西北來,聚福客棧每天都客滿,客棧旁邊的人家和商業街的兩個小客棧都開始忙碌起來了,一批一批的面生行商往西寧鎮趕。
若是阮嘉麟一來一回,浪費了路上的功夫,往後買賣也就沒有喬家商隊的事兒了。
有錢不掙是傻子,才頭半年,苗婉手頭從商隊、商超、商業街和商業中心得到的流動資金就超過了七位數。
加上以貨抵貨還有固北軍軍需沒有結的銀錢,差不多年底就能有八位數。
苗婉甚至都沒啥感覺,就已經成了西北最有錢的女人。
她知道這件事,還是因為安永郡和臨安郡的商人們,他們從西平郡商人這邊得知了消息,不等苗婉自個兒去找,就主動到西平郡找上門來,想要加入西北商會。
苗婉有些詫異,她本來以為要費些功夫的。
要知道,安永郡全民大闖關一開始還有好些人找麻煩呢。
她當時還想,這是不是她苗世仁要開始走苗傲天路子,準備打個臉啥的了?
畢竟從一開始掙錢,除了個於冒財,她一直沒碰到過啥大的挫折。
結果打臉準備都做好了,底下反倒沒啥動靜了,這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從臨安郡回來的劉鳴失笑搖頭,「有喬侍郎和喬將軍在,喬娘子買賣做得順暢那是自然的,他們為娘子做的事情,比娘子想的要多。」
過去在西寧鎮還只有聚福食肆的時候起,便是如此。
喬盛文和喬瑞臣負責出謀劃策,跟兀良哈氏進行資源置換,或者通過兀良哈氏安排跟他們這些行商打交道,無論是鎮子上還是關內,都安排的妥妥噹噹。
那鄭老闆就曾替喬家幫阮家對付過江南的酒樓呢。
還有陳嗣旭、秦茂等人的為難,算計,盤剝,都叫這父子倆穩穩噹噹攔在外頭,給這位喬娘子最大的自由去實現自己的想法,才有了聚福食肆一次次叫人慾罷不能,千金樓也得行商們多次搶貨。
但這些也不該劉老闆來說,人家一家子的事情,說不定喬娘子知道呢。
他只提醒苗婉,「一般商戶說是家財萬貫,實則除了金銀錢財,更多是幾代人積攢下來的底蘊,喬家如今除過底蘊比不上經商已久的人家,在朝廷卻是能說得上話的。
這便補足了底蘊,足夠咱們這些賤籍重視了,更何況,若論起手頭可以挪動的黃白之物,如今西北怕是也沒幾個能趕得上喬娘子的了,喬娘子不用將自己放得太低。」
說是要送出去的東西,就……咳咳,別再跟在西寧鎮時候似的那麼大方了,該拿喬還是得拿起來。
否則跟鄭老闆那樣的起了什麼旁的心思,真不能完全怪旁人,商人逐利,厚利動人心,這是本性。
西北苦寒,富戶比關內欠缺些,家財方面也如此。
即便家財萬萬貫的關內富豪,一下子可挪動的金銀上千萬白銀,那都是巨賈了。
在西北,能動大幾百萬白銀,就能稱之為巨賈。
以劉鳴對喬家的了解,聚福商超有了全民大闖關在,每月流水最少萬兩,三處商超半年就是近二十萬兩。
物流中心體量更大一些,南來北往的貨物,傭金和售賣利潤少的時候能有幾萬兩,多的時候如同現在,一個月能幾十萬兩,半年下來,三個物流中心就有幾百萬進賬。
所以劉鳴都沒怎麼放心思在自家的行商買賣上,光干利就比他過去半年掙得多好幾倍。
這還並非苗婉最掙錢的買賣,她的大本營在西寧鎮呢。
西寧鎮商業街且不說,光是從西寧鎮走貨,那好幾座工廠一年下來粗算都得幾百萬進賬。
劉鳴做買賣多年,對中間的利潤大致有些數。
大部分東西苗婉定價都不算高,行商拿貨多了還能得便宜,利潤估計不會太高。
若低一些,再分掉給其他人的干利,喬家至少也能有個百萬進賬。
但以劉鳴對苗婉的了解,她又不是會吃虧的人,若利潤比他想的高……光這兩年下來,就不知金銀幾何了。
每每算起中間這筆賬,劉鳴就對拿下河南道的合作熱情更甚,他覺得登州劉家能否巨賈一方,機會就在此處。
這才是他掰碎了跟苗婉說那些商人之間門道的緣由,他跟喬家過去有些齟齬,坦誠是他唯一的機會。
苗婉和她身邊這些員工,從劉鳴這兒還真學到不少東西。
等劉鳴離開后,苗婉一個人恍惚了好久,久到阿純都有點擔心,過來問,「東家您不高興?」
苗婉捂住胸口,深深嘆了口氣。
阿純和跟過來伺候的嬤嬤更擔憂了,「娘子是有哪兒不舒服嗎?」
苗婉搖搖頭,一詠三嘆,「原來,不知不覺,我已經成了西北最有錢滴女人啦,怎麼這麼突然哩?都沒給我機會多做幾碗豆漿。」
好叫她體驗體驗喝一碗,扔一碗……給閨女的豪橫。
眾人:「……」莫名的,大家就知道了什麼叫凡爾賽,都有些噎挺。
苗婉沒說的是,她以為這一天還需要奮鬥的,她以為……這種成就,可以跟家人分享的。
可是公婆不在身邊,雙胞胎也不在,相公也不在……苗婉也不知怎的,突然鼻尖一酸,心裡奏起了二泉映月,呼吸都有那麼點痛。
只有淘淘在她身邊,她突然特別想見到閨女。
苗婉壓下莫名的酸意,深吸了口氣,打起精神起身,滿臉慈母愛意,「淘淘呢?我的寶貝閨女呢?」
說曹操,曹操到,不用苗婉去找,她胖乎乎的大閨女就衝進來了。
淘淘舉著小胖手,滿臉興奮,「娘,你看!推車蟲!蟲蟲推車車哩!」
雖然淘四歲已經過了生辰,可還是那麼小一個,還是橫向發展的時候,跨過門檻不容易。
跨過來的時候,手上一個沒拿穩,那能推車的蟲子就飛到了阿純懷裡。
阿純低頭一看,好傢夥,屎殼郎,她小時候就害怕這東西,大驚失色,手上一抖就飛出去了。
苗婉也怕這東西,看著蟲子朝自己這邊掉,苗婉心底啥傷春悲秋都沒了,雲麾將軍府內傳出了有史以來最尖銳的喊叫聲。
「啊啊啊——喬阿芊!!!」
轟隆隆的聲音從天際慢慢傳來。
西北乾燥,一年中只有夏日會有雨,春耕完老百姓們就盼著下雨,好叫莊稼能長得更好。
那悶雷聲與尖叫應和得極為貼切,反正不管從什麼層面來說,這場雨都特別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