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第 147 章
小雨很快淅瀝瀝落下,到傍晚時分變成了大雨,為炎夏帶來了一絲涼氣。
最終,苗婉也沒能在下雨天打孩子。
實際上她才是最捨不得打淘淘的那個,屁股蛋子上拍幾下她都捨不得用力氣。
當然,她也沒饒了小傢伙。
因為淘淘跟屎殼郎噙著淚難分難捨,苗婉很難判斷她到底去了什麼地方,又跟這位推車將軍親香了多久,讓她下手她也是下不去手的。
淘淘噘著嘴沖她伸手,苗婉都想蹦躂幾下跳上炕。
在淘淘發現這一點,並且利用這點來噁心她娘親之前,苗婉趕緊讓嬤嬤將淘淘拎進凈房好好洗乾淨。
是的,苗有錢她在雲麾將軍府也同樣起了一座小巧精緻的溫泉凈房。
這樣可以保證大人孩子冬天洗澡都不會冷,夏天還能泡泡溫水解暑。
淘淘還是很喜歡玩水的,等她被洗得白白嫩嫩,穿著輕薄的小裡衣被送到炕上,苗婉這才搓著手,在淘淘嘎嘎嘎的聲音中,跟她你來我往了半天。
不捨得打孩子?沒關係,還有快樂體罰可以讓孩子不敢再犯錯——撓癢。
淘淘被逗得滿炕滾,伸著小手去撓苗婉。
只是往往還沒來得及碰到苗婉,只要苗婉將手放在放在嘴邊一哈氣,淘淘就笑得滿炕打滾,自個兒沒了力氣,圓滾滾的小胳膊都抬不起來。
鬧到最後,淘淘跟以前沒啥兩樣,大眼睛里含著淚花,痛並快樂著承諾:「娘親,淘淘錯惹,不玩蟲蟲惹!」
對,道歉也跟以前一樣,只針對一件事情,給下次『我錯了我還敢』留下點道歉的空間。
苗婉還能發現不了閨女的狡黠?
不過這樣活潑可愛的閨女也是萌得某個當娘的滿臉血,她抱著淘淘親了又親,笑得眸底全是細碎的光。
苗婉小巧精緻的面容在盛夏打進來的陽光中,好像鍍上了一層淺光。
淘淘眼睛眨都不眨看著娘親,她甚至能看到娘親臉上可愛的,帶著光芒的絨毛。
小孩子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娘親好看,但她真的覺得,天底下最好看的就是自家娘親惹。
她小手撫上娘親的臉頰,還嫌不夠,抬起小胖身子過去,用臉蹭苗婉臉頰,實屬很會了。
「娘好看,娘真好看!」
苗婉笑容更甚,捧著淘淘的臉頰親了好多下,「我們淘淘也特別好看!」
她不是王婆賣瓜,淘淘是真的好看,挑著爹娘優點長得,問,就是苗世仁會生。
苗婉是精緻又清純的長相,總被別人誤以為是啥也不懂的小白花呢,喬瑞臣也丰神俊朗,面容輪廓極為深邃。
淘淘面容隨了苗婉柔婉的瓜子臉,五官卻很像喬瑞臣,所以苗婉屬於清純掛,她閨女長大了卻肯定是個濃顏系。
苗婉笑著笑著,心底的思念再也忍不住了,最近無論做什麼她都要往喬瑞臣身上靠,她……真的想喬瑞臣了。
雖然沒再做噩夢,可她心裡總是不安,西平郡甚至其他兩郡無事發生,那相公他還好嗎?
苗婉不敢想,零星的念頭飄過,她心窩子都堵得慌。
事實上,這會兒喬瑞臣情況算不得好。
出塞之行因為突然的襲擊被迫停止,他這會兒在靠近西域邊境的某個暗巢中,也就是固北軍專門設置的特殊驛站。
這種驛站非常隱秘,僅供固北軍斥候和暗衛私下裡的情報傳遞使用,一般人並不知道。
喬瑞臣帶出來的都是他自己培養起來的人手和程家的護衛,不怕消息泄露,因此倒也無妨。
一百多人死的只剩了六十多人,之所以活下來這麼多人,是因為喬瑞臣冷靜指揮,並且一直護
著身邊人。
也因為保護別人,他受了很嚴重的傷。
上次在神女峰為了救陳武,他心房右上就受過傷,這回巧了,差不多對稱的位置又是前後扎了個透。
可這次沒有上次幸運,傷到了肺,只能躺著養傷,沒辦法長途奔襲。
有人從外頭進來,人高馬大的漢子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將軍,止血和治療外邪入侵的藥物西域嚴格控制,進出也嚴查,屬下無能。」
喬瑞臣呼吸都疼得厲害,他還發著燒,蒼白的俊容上滿是汗水。
他啞聲開口,「消息傳出去幾天了?」
那護衛立刻回話,「三天,十八隻信鴿放出去,盡數被攔截下來,海東青已經成功放飛。」
喬瑞臣輕輕嗯了聲,閉上眼,海東青傳訊比信鴿快,此地離西平郡騎馬大概是五日,若是海東青,一天半便能送到信。
可惜的是,西域善用香料,有獵犬在,他們經常需要換地方,程紹要派人帶著葯找到他,並不容易。
但是他們手中的彈·葯和箭矢都已經用的差不多了,對方對武器有了警惕,因為武器的震懾,反倒下定決心要殺了他們一行人。
不能再等了。
喬瑞臣睜開眼,面無表情將還活著的幾十個人召喚過來,「我需要帶著大部分人跟他們拚命,受傷最輕的六個人立刻帶著血書突圍,無論發生什麼,不惜一切代價,將血書帶回定北將軍面前!」
有了他和一百多人的血書和敵人追殺留下的證據送到御前,才能真正以正義之師的名義開戰。
否則困於盟約,無論是朝廷還是百姓,都沒有破釜沉舟的理由。
立馬有人脫口而出,「將軍不可!您不可以冒……」
他們讓將軍護著他們逃跑還受了這麼重的上,已經是失職,絕不能讓將軍丟了性命。
喬瑞臣打斷他的話,「只要能護住萬萬百姓,犧牲必不可少!若我沒受傷,我會讓你們犧牲來保護我突圍,戰爭容不下心軟,你們第一天知道?」
他功夫最好,如他所說,若他真沒受傷,他會狠下心犧牲別人,他來突圍最保險,只要能護得住西北百姓的性命,將來死了他再還造下的殺孽。
同樣的,既然他傷重到無法突圍,那他犧牲掩護其他人突圍也是理所應當,在大義和家國之間,沒有哪個將士的性命更值錢。
幾十個漢子呼吸粗重,眼眶通紅,卻都說不出話來,他們知道將軍說的是對的,將軍從來都是最冷靜的那個。
可……
「將軍,夫人還等著您回去。」有個漢子笑得特別難看開口,「屬下收了夫人的重金答謝,要替夫人盯著您不許有花花腸子,您不回去,屬下還怎麼拿剩下的重金啊?」
喬瑞臣:「……」好,一直沒找出來的將軍夫人細作找出來了。
他忍不住笑了笑,看著西寧鎮的方向,眼神溫柔許多。
阿婉,沒有花花腸子,從內到外,一直都是你的。
對不起,你的喬白勞,回不去了。
苗婉半夜猛地驚醒過來,好半天氣都喘不勻,眼淚撲簌著往下掉。
守夜的嬤嬤從軟榻上起身,趕緊點上燈過來,「娘子可是做噩夢了?」
苗婉揪著胸口,唇角還為說不清的噩夢微微顫抖,她忘了夢到什麼,還是一片血色。
好半天,她擦了擦臉起身,「勞煩嬤嬤替我梳洗,去大將軍府。」
嬤嬤詫異極了,「現在?」
苗婉深吸了口氣,還有點紅腫的眼睛已經冷靜下來,她沒有顧姝窈想的那麼軟弱。
如果喬瑞臣真的發生了什麼事情……她還有公婆和三個孩子要養,她不會做任何傻事。
但她一定會不
計代價為喬白勞報仇。
現在,她只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就現在。」苗婉一邊自己穿衣一邊吩咐,「將庫房裡我存著的貴重藥材都收拾出來,一起帶去定北將軍府。」
嬤嬤聽得心頭猛跳,不敢多說話,趕忙將人都叫起來,伺候著苗婉出去。
苗婉出門之前還不忘叮囑,「嬤嬤,我不在的時候,你和武婢一步都不能離開淘淘身邊。」
嬤嬤點頭,「您放心。」
苗婉沒辦法放心,但她更不能讓淘淘知道她沒啥證據的猜測。
等她到定北將軍府的時候,天才剛剛泛起湛藍,阿純替她敲門,門房發現是苗婉,都沒等通報就先讓她進門了。
程紹和顧姝窈剛起來,聽說苗婉來了,夫妻倆倒是心有靈犀,對視一眼都有點頭疼。
「阿婉怎麼這麼早就來了?」顧姝窈過來招呼苗婉,「你出來快一個月了,再不回西寧鎮,那兩個小傢伙都該不記得娘親了吧?」
苗婉撐著下巴歪著頭看顧姝窈,不是裝可愛,從驚醒到現在,她一直緊繃著,有點疲憊。
顧姝窈面色沒有任何變化,只有些奇怪,「你幹嘛這麼看著我?」
苗婉確定了,「我相公出事了?人找到了嗎?是死是活?什麼時候能回來?」
顧姝窈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等等,什麼就你相公出事了,他遠在……」
「你知道你騙人的時候神色會比平時還鎮定嗎?尤其是眼神。」苗婉打斷她的話,「我曾經猜測這是不是特種兵的特長,後來你告訴我都是被小崽子折磨出來的,你平時眼神比現在放鬆多了。」
顧姝窈:「……」合著太鎮定也是毛病?
她嘆了口氣,「你到底怎麼知道的?真是老天爺給你的直覺?」
苗婉眼眶剎那間就紅透了,眼前急劇模糊,淚珠子啪嗒掉了下來,不過被她迅速擦掉。
眼下不是哭的時候。
她盡量咽下哽咽,「我第二次夢到一片血淋淋……不,這是第三次,第一次是我相公在神女峰受傷的時候。我不知道這是不是直覺,大概跟你一樣,是老天爺送給我的金手指。」
顧姝窈:「……」她都成了苗婉的金手指,這凡的喲。
「到底怎麼了?你跟我說,我能承受的住。」苗婉繼續追問,她緊緊咬了咬牙。
「你記得我們第一次見的時候我說過的話吧?大幾百萬(字)呢,說不定我就能想起什麼來。」
苗婉怕隔牆有耳,沒說得太明白,但顧姝窈立馬明白過來,苗婉說的是《春意濃》。
她臉色嚴肅起來,敲了敲桌子,起身,「來人,將所有窗戶都打開,不許任何人靠近。」
門口武婢立刻應下,都是顧姝窈訓出來的婢子,她們執行力非常強,很快就清空了周圍。
顧姝窈將情況跟苗婉說了,「西域和大宛聯合,西蕃和北蒙可能也摻和在其中,還可能有其他小國,有心攻打大岳。
最重要的是要破了西北,拿下西寧鎮,喬瑞臣帶的貨連同一百多人被困西域邊境,可現在他們沒動靜,我們沒辦法主動出擊。」
她遲疑了下,咬著后槽牙說全,「喬瑞臣受了重傷,移動不便,程紹已經派出了三批暗衛,還沒能找到他們。」
找不到人,沒有證據,程紹就得天天提神坐鎮部署。
苗婉緊緊攥著拳頭,指甲幾乎要掐破掌心,又是因為她嗎?
因為她掙錢太多了,太想搞死西蕃人了,所以引得那群狼聯合在一起,想要先搞死他們?
顧姝窈拍拍苗婉腦袋,「你別鑽牛角尖,我們與西蕃等外族都不可能和平共處,他們吸大岳子民的血太久了,久到震懾都不足以讓他們產生敬畏,
早晚有一戰,我們的存在是讓這場戰爭贏的可能性更大,而不是催化這場戰爭。」
苗婉壓著哽咽啞聲問:「真的嗎?如果我沒有起物流中心……」
「如果你沒有迅速賺到大量的財富,不管是從輜重還是武器上,我們都沒辦法在一年多的時間內,就將固北軍武裝到現在這個程度。」顧姝窈面無表情打斷她的話,語氣斬釘截鐵,甚至有些恨鐵不成鋼。
「畜生咬了你一口,或者時刻惦記著要吃你的肉,你還能怪自己長肉了?你怎麼不怪自己上不了天呢?」
苗婉:「……」
顧姝窈曾經是軍人,現在依然是戰士,她知道戰爭的殘酷,卻從來不會因為殘酷而停止為戰鬥做最好的準備。
對敵人來說,戰爭是侵略,是血腥,對顧姝窈來說,戰爭只有一個目的——保護。
為此,她不惜一切代價,絕不後退,絕不後悔。
她知道,苗婉下意識會怪自己,因為她從來沒處在一個保護者的位置上過,她更多是被保護,卻心存善良。
她想讓苗婉知道,「你知道喬瑞臣為何那麼急迫要出塞嗎?不只是為了保護你,也是為了保護這片土地上的百姓,這是他身為大岳子民,身為軍人的天職。」
苗婉心頭一震,她突然想起西寧鎮被火燒毀后,兩個人說過的話。
「有沒有你,賊寇暴虐,都不會放過邊關百姓,你不必將罪過攬在自己身上。」
「因為他們不怕固北軍,也不怕大岳的將士,他們覺得只要兵強馬壯,這天下富足之地,就是他們的跑馬場。」
「相公,我不想走了。」
……
苗婉擦掉不知不覺仍在掉著的眼淚,閉上眼深吸了口氣,將所有無用的愧疚都深深吐出來。
再睜開眼,被眼淚浸潤過的眸子,明亮又堅定。
「阿窈,不管付出什麼代價,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顧姝窈點頭,「我答應你。」
苗婉指了指外頭,「西平郡備著的最好的藥材我都拿過來了,西寧鎮那邊先不要讓爹娘他們知道。」
顧姝窈繼續點頭,「好。」
最後,苗婉起身遙遙看著塞外方向,聲音像是雪原上的風,輕飄飄的,卻凜冽至極。
「不管固北軍要什麼,只要我有,我無條件竭盡全力支持固北軍。」
「是時候,讓他們付出代價了。」
既然震懾不能讓他們懂得敬畏,唯有鮮血能讓他們銘記恐懼。
顧姝窈笑了,她抬起腳又落下,杜仲膠做成的靴子發出『啪』的一聲,聲音不大,卻像是衝鋒的號角。
某隻影子部隊的口號,被她一個人輕聲說出了千軍萬馬的氣勢——
「時刻準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