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第 108 章
如果以前有人跟苗婉說,太勤懇幹活不好,她肯定一個大耳瓜子就扇上去了,還得拳打腳踢拽頭髮撓死他。
要是大家都不勤快,她苗世仁還怎麼發展那麼多白勞……咳咳,那麼多元老!
要是她苗世仁不勤快,怎麼能攢下數十萬兩白銀的家財?
雖然縮水了一大部分,但好歹是掙著了。
於家原先所在的那塊地方,沒有起新房子,只凌亂搭著好幾座帳篷,如今算是所有木匠幹活兒的地方。
林家老爺子捨不得原先的家宅,還住在南區,但於家和楊家本來也住的偏,現在跟張家商量好了,起房子起得近些,取守望相助之吉意。
等苗婉和於大強走到近前,那些干錯了事兒的漢子瞧見苗婉,都局促地上前跪下了,嘴巴張張合合全說不出話來。
該說啥呢?
請罪吧,都是連自家的工分都還沒掙出來的勞苦百姓,誰也賠不起。
不請罪吧,他們確實是壞了大事。
也不知是幹了一晚上活兒累的,還是愧疚又害怕,眼睛都泛著紅,瞧起來有點窮途末路的絕望,看得苗婉心臟抽疼。
她趕緊避開,看向於大強,「於阿兄你快把他們扶起來,咱們不興跪來跪去的,我還小呢,折壽。」
於大強:「……」
他和同樣苦著臉的於阿達將十幾個漢子都拽起來。
苗婉好歹是先開口安撫,「不要緊不要緊,反正是按照織布機的尺寸做的,大不了咱們多做些織布機到時候賣出去,我先看看。」
於阿達急得唇角都起了泡,雖說西寧鎮人口不少,可能用得起織布機的最多也就上百戶不得了,其他人家要麼是人口不足,賺不夠工分,要麼是有其他的營生得掙嚼穀。
哪怕是鄉下也有人要,但前頭大家就勤快,基本上能用織布機的都發出去了,要不然於家父子也不會不給這些漢子安排具體的活計。
爺倆也是累狠了,都以為對方叮囑過了,累得在帳篷里呼呼大睡,醒過來就壞菜了。
苗婉過去看了眼,好傢夥,西北漢子身高普遍不算太高,但都壯碩,有一把子力氣,所以幹活兒麻利。
帳篷後頭除了還落在一起的圓木,其他地方堆得滿滿的,全是條狀板子。
大部分甚至都已經磨去了毛邊,只有一小部分還沒來得及磨,就讓於大強父子叫停了。
大李氏給改良的織布機有點類似於後世的珍妮織布機,需要的板子大多是兩個尺寸,一個大概有成年男子一臂長,巴掌寬,另一個大概是兩米長,兩個巴掌寬。
總體來說是長方形,旁邊還有個半成型的織布機就在那兒放著。
苗婉見過千金樓里做好的織布機,還沒見過這種半成型的。
經緯線需要用到的零件還沒撞上去,所有有一側沒有封邊,這麼看起來形狀有點眼熟啊。
苗婉摸著下巴好半天不說話,於阿達看那些漢子偷偷抹眼淚,心裡也不落忍,上前央求。
「夫人……」
苗婉趕緊擺手,「於阿達您幹啥呀?還是叫我阿婉就行,您叫我夫人,讓人怪不好意思的。」
不好意思壓榨你。
於父心底鬆了口氣,眼神中閃過一抹笑意,「阿婉你看,要不咱們做些織布機送到郡城去賣?」
西平郡甚至安永郡肯定有市場,大不了就是路上有花費,利潤薄一些。
苗婉心想,兀良哈氏既然把烤鴨和紅燒肉都給偷拿去了,織布機他們會放過嗎?說不定早就開始賣了。
到時候不管是被人惡意壓價,還是無人問津都不是好事兒,苗世仁不會讓自己陷入這種進退兩難的境地。
但賣倒是也能賣,她唇角露出一抹燦爛的笑來。
她想起來那半成型織布機像啥了,像早年鄉下那種木質沙發,就是差不多這種樣式的板子拼起來,然後在上面放各種樣式的墊子。
不會太軟,也不會太硬,還有點中式風格,八·九十年代非常流行。
苗婉記得這麼清楚,是因為村長爸爸家裡也有一個。
她和陸寶丁打鬧的時候蹦躂狠了……咳咳,蹦塌了沙發,讓陸晨曦給揍了頓狠的,自此倆人更看互相不順眼。
後來村長爸爸將套在沙發上的墊子掀開,自己裁木修沙發的時候,苗婉捂著油亮發腫的腚仔細看來著,心裡是想著以後萬一還有這麼一遭,為了腚好,她得會修。
結果沒等她有機會再蹦斷一回,村長爸爸家裡就換了新時代的沙發。
如今都是美人肩、圈椅、圓凳和方凳這些,最多就是做個屁股墊,不能靠不能躺的,哪兒有沙發舒服啊!
不光可以賣,還能用來做成商業街的特色,反正是商戶們買單,也算是賣出去了。
哈哈哈……她原先還真沒想到沙發這一茬,她就說勤快絕對不會有錯!
苗婉高興地沖著於父道:「您這法子好,但是織布機咱們就不賣了,咱們賣點更新鮮更有用的東西,到時候絕對比織布機還要值錢。」
織布機只有織娘會用,沙發那可是忽略貧富差距,所有人都喜歡的好東西。
於父鬆了口氣,「那這些學徒的工分……」
「這也是大家想要儘快住進新房子嘛,勤快些不是壞事兒,還是算滿分,往後學徒里也挑出幾個隊長,每天提前安排下去固定的活計,注意勞逸結合就好了。」
十幾個漢子恍惚了一瞬,大喜過望,又想給苗婉磕頭,守備夫人著實心善,他們毀了幾百根梁木都不追究,簡直是活菩薩。
苗婉先開口,「這是一晚沒睡吧?趕緊去領早飯,今天有新口味的包子,去晚了就沒有了。」
十幾個漢子跪到一半又起來了,千恩萬謝過苗婉,才飛快朝著灶台棚子那邊去。
忙活一晚上確實餓,先前是太忐忑沒覺得,這會兒才感覺出來,肚子里餓得能唱大戲。
於大強還有些發愁,「就算這些能賣出去,咱們一時半會兒可拿不出那麼多梁木來了,這幾百個屋可咋辦呢?」
苗婉不解,「老廟山那麼大,再找不出幾百根合適的圓木來了嗎?」
於父解釋,「主要咱們西寧鎮這次要起的房子太多,光南區那邊,二十五戶為一排,兩排為一巷,共十巷,主屋就得五百根梁木,但大點的院子有七間屋,小點的院子最少是三間屋要梁木,這還不算零星起的其他宅子。」
於大強也跟著道:「老廟山外圍一下子能砍的木頭是有數的,若是砍多了緩不過來,防不住風是一回事,野獸也容易出來傷人。」
父子倆仔細給苗婉說了她才明白,老廟山不能往深處走,固北軍給劃定了範圍。
越往裡野獸越多,而且西寧鎮能有如今的特殊地位,本來就是因為挨著北蒙和西蕃近,這老廟山是天然屏障。
若砍伐過多,野獸傷人不說,殺多了野獸,西蕃人甚至北蒙人偷偷過來斥探固北軍也容易的多。
苗婉也有點發愁了,那可怎麼辦?
她還要重建商業街,那裡需要的梁木也不少。
於父仔細想了想,有些不肯定地建議,「其實西平郡甚至安永郡都挨著山,他們那裡的木材比咱們這兒可豐富多了,所以我才說可以過去賣織布機,到時候也好換圓木回來。」
苗婉知道於父在擔憂什麼,去西平郡路上還安寧些,但從西平郡到安永郡要繞過神女峰,雖然離得不近,但賊寇出沒更頻繁些,得有非常強大
的鏢局和護衛隊才敢從那邊過。
「那我回去跟相公說,看能不能安排固北軍的將士跟著走一趟。」苗婉想不出解決的法子,當然要給喬白勞安排上了。
於家父子也沒法子,他們連西平郡都沒去過哩,還是剛才其他木匠你一言我一語給出來的,不是法子的法子。
苗婉既然想到了沙發,這腦瓜子思路就擴展開了。
其實她對炕櫃也不滿很久了,所有的衣裳和物什都得疊放在裡面,找東西費勁,拿出來也都有摺痕。
既然要出去一趟,不如多運些木材回來,像是衣櫃和衣架這些也都可以蘇出來,生活會方便很多。
而且衣櫃有了,展示櫃還能少嗎?顧師傅又能燒毛玻璃……那這東西商業街必不可缺。
想到這兒苗婉就迫不及待要回去,還不忘讓於大強也跟著,「你跟我一起再回守備府一趟吧,這些木頭放著也不是回事兒,其他該上樑的上樑,裁好的木頭不要做織布機了,我給你們新花樣,全都做好了給我送到守備府的倉庫去。」
於大強高興點頭,「阿婉你放心交給我!」
苗婉可好久沒拿新圖紙出來了,每回她拿出來的新圖紙都能讓於家大賺一筆。
於家此次房子也被燒了,損失不小,也想著多賺錢或者工分,換個大點的宅子呢。
回去后,苗婉將喬蕊從老鷹抓小雞的遊戲里給抓了來。
抓喬蕊走的時候,孩子們茫然片刻,大驚失色。
「老鷹被抓走了!」
「啊?那雞怎麼辦?」
「姑姑!姑姑!把鷹留下!雞崽子還沒抓呢!」
「姨母,饒了鷹吧!沒有鷹的雞媽媽就沒意義了!」
苗婉:「……」一天天的,你們戲怎麼這麼多?
連淘淘都扭著身子腳步不穩地往苗婉這裡跑,想抱住苗婉的腿,可惜沒拿捏准距離就撲,直接撲了地。
就這,淘淘都還堅強地撐著手抬起肉嘟嘟的臉兒,「阿婉!丑!要鷹!」
苗婉深吸了口氣,扭頭看於大強,「於阿兄,你不著急吧?」
於大強后脖頸兒一寒,和同樣感覺出殺氣的喬蕊一起,腦袋快搖成了撥浪鼓。
苗婉微笑,很好。
於是,等苗婉非常淑女將雙手……左手放在胸前,跟被綁起來的右胳膊平齊,懟出大家夫人的架勢,不疾不徐往內院走的時候,院子里大呼小叫的熊孩子都擒著眼淚安分了。
一人挨了一巴掌,喬阿芊最出息,兩巴掌。
淘淘抱著趕過來救她的耿嬸,捂著腚哭,還不敢大聲哭,剛才越大聲巴掌也大聲,腚好痛!
苗婉身後的喬蕊前所未有的安靜,有了那麼點京城大家小娘子的賢淑,進了書房后,飛快端坐在書桌前,乖巧抬頭看著嫂子,聽嫂子吩咐。
識時務者為俊傑,看樣子這頓巴掌炒肉是小火慢燉太久,火候到了,她今天絕對不能給嫂子再燉一鍋的機會。
等送走於大強,任由喬蕊『偷偷』溜走,喬瑞臣回來的時候,就見苗婉斜靠在炕桌上,滿臉饜足,彷彿……剛吃了什麼大補之物似的。
喬瑞臣有些好奇,「什麼事兒讓阿婉這麼高興?」
苗婉抬起頭看見他,笑眯眯喟嘆了聲,「哎呀,怪不得好多小娘子喜歡下雨天兒,這打熊孩子著實是太叫人舒坦了。」
孩子得好好教,能不動手就不能動手,還是因材施教比較好。
但總有些孩子屬熊的,為了自己的乳腺考慮,苗婉第一次試水,她終於體會到了為人母的樂趣。
喬瑞臣:「……」
他看了眼外頭,臨近傍晚,天空像是被火燒著了,一片連一片的紅霞,將西寧鎮都映得多了幾分緋色,半點
沒有下雨的跡象。
他憋著笑,怪不得沒看到妹妹和閨女,感情是挨了打,他小時候也被外祖父打過。
他也不是一直那麼懂事兒的,孩子們這時候並不會到家長面前委屈,只會互相晾著腚感嘆,主題大概是今天熊過了/沒熊好,下回改進。
因此雖然心疼閨女挨打,但喬瑞臣還是先順著媳婦的話點頭,「只是小蕊和淘淘越來越大,孩子要面子,下回等上了炕脫了衣裳再打。」
那手感會更好一點,外祖父親口說的。
苗婉眼神複雜:「……我沒打小蕊啊,你閨女嬌氣著呢,就兩巴掌,我都沒用力氣,她就把耿嬸給哭過來了。」
本來頭回打孩子,她還想著是不是下手狠了,沒想到她相公更不是個善茬,那——
「往後還是我來打孩子吧,相公你唱紅臉,咱家走嚴母慈父路子好了。」
喬瑞臣哭笑不得,「行,我聽阿墩說你找我?」
哦對了。
苗婉想起正事,從不知道啥時候靠上的懷抱中坐直,「我想問下,能不能安排一隊……不,兩隊將士去安永郡收購些木材回來,咱們鎮子上的房梁木不夠了,還要做些其他東西,聽說安永郡靠近關內,那邊木材非常多。」
喬瑞臣輕輕搖頭,「固北軍需要鎮守西北,無詔不得入關,安永郡太靠近關內,那邊是藩兵把守的地界,若固北軍的將士過去,被人發現蹤跡告上一狀,只怕會被人彈劾。」
苗婉蹙起秀眉,「那怎麼辦呀?老廟山這邊木材不能再砍了,咱們這邊風沙大,老廟山外圍可以用的木材砍得太多了。」
喬瑞臣沉吟片刻,「那明早我去問問在鎮子上當值的將士們,固北軍三年一換營值,西營去年才換過來,對郡城應該熟悉些,知道郡城哪家鏢局更有門路,讓鏢局來辦這件事更穩妥。」
也只能如此了。
只不過苗婉看著喬瑞臣眼下的青黑,有些心疼他這些日子兩地跑,連覺都睡不好,去門口叫阿墩給端了盆熱水進來。
「相公你一路趕回來冷不冷?先泡個腳,好好睡一覺,明早我去灶台棚子那邊問就好了,你忙你的,要是不忙就多睡一會兒。」
喬瑞臣眼中閃過細碎笑意,伸手將媳婦抱在懷裡,埋首在她脖頸兒間深深吸了口氣。
這陣子苗婉用守備府花園裡用來防蚊蟲的一種紫色小花做的花露,味道寧靜幽雅,讓人瞬間就能放鬆許多。
「阿婉,你對我越來越好了。」喬瑞臣輕輕吻在她脖頸兒上,感覺到唇下經脈的跳動突然亂了,心裡的甜和期待像是緩緩上升的氣泡,幾乎要炸裂開來。
「我是不是能理解為,阿婉現在也有那麼一點心悅我了?」
苗婉是被他親得有點癢,身體也有點軟,朦朧想到,好像有些網站說,脖子也是敏感地帶來著,喬白勞真是越來越會了。
她左手去推他腦袋,癢得笑出來。
不過讓她羞澀還是不要想了,她臊的時候就少,習慣了鐵木直,如今日子也舒坦,有話喜歡直說。
「哪兒是一點點,我老稀罕你了。」苗婉學著東北人的爽脆,說完想起看過的一個笑話,笑出聲,「就像老鼠愛大油,老虎油!」
喬瑞臣不知道媳婦為什麼表白還能把自己給笑趴下,哭笑不得搖了搖頭,扶著苗婉免得她碰到自己傷了的胳膊。
他心想,老鼠偷油的故事人人都知,那得是深愛了吧?
真好,他在苗婉發心親了親,臉頰帶著點從腳底板竄上來的熱氣,「我也是,心悅阿婉如同老鼠喜油。」
苗婉:「……」
婆婆不在,她替了婆婆在心裡哆嗦,她們兩口子這打情罵俏,真是奇怪的夠夠夠夠的了。
不過互相表白
心跡,夫妻二人之間的甜蜜更上一層,喬瑞臣受著媳婦的關心,在炕上多睡了會兒。
他最近確實是太累了,身體奔波累,跟郡城的那些老狐狸打交道也累。
苗婉則一大早就起來,昨晚喬蕊和淘淘還挺有脾氣,跟著耿嬸睡得,她去問了問耿嬸,「淘淘夜裡沒哭吧?」
自打鎮子發生了意外,晚上淘淘就愈發粘著她,誰哄都不好使,半夜不醒還好說,醒過來看不見苗婉就吭吭唧唧哭個不停。
苗婉知道淘淘是嚇著了,所以一直都帶著淘淘睡,這也是喬瑞臣很少吃上肉的緣故之一。
耿嬸笑得不行,「沒哭,但是也沒少發大水,你瞧……」
苗婉看了眼廚房裡面,柴火堆上還放著洗過的褥子,這是尿了。
「沒哭就好,沒想到打幾巴掌還把害怕給打沒了。」苗婉嘿嘿笑,如此說來揍熊孩子也不是完全沒好處。
耿嬸瞪她一眼,她現在也把苗婉當半個閨女看,敢說話多了,「淘淘聰明著呢,你得讓著點她,本來你就忙,當心孩子心裡委屈。」
苗婉嘟嘴,「那不行,她第一次給人當閨女,我也第一次給人當娘呀,她也得讓著點我嘛。」
苗婉沒享受過多少母愛,兩輩子親娘都早逝,在她心裡陸晨曦就算是母親一樣的角色了。
但陸晨曦也忙,兩個人就愛架黃花(吵鬧打架),每當這個時候,苗婉才會特別心安,覺得跟陸晨曦特別親近,真心將她當親人,才會百無禁忌。
苗婉不知道該怎麼做好一個母親,她覺得按照陸晨曦照顧她的模式來照顧淘淘就挺好,她們是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家人,吵吵鬧鬧一輩子多好。
耿嬸被苗婉噎得不行,心裡想著苗婉也還是個孩子呢,雖然好些女子在苗婉這個年紀都已經是幾個孩子的娘了。
但耿嬸聽耿氏說過,苗婉從小沒有長輩教導,格外像個孩子,除了多照顧些,也沒旁的法子。
所以耿嬸也不多說,哄著苗婉多吃了個雞蛋,才叫耿叔套上騾車送她去灶台棚子那邊。
排隊的人已經不少了,連將士們都好些已經端上了熱湯,就著包子吃的滿臉饜足。
苗婉也不認識別人,正好瞧見景柱子,就朝著他過去了。
說清楚來意后,景柱子頓了下,「要說靠譜的鏢局,郡城倒是有,不過這個時候要是運輸的東西多,估計得不少人,我得提前先問問。」
要的人少,景柱子肯定立刻就給安排上了,但要運輸太多東西,他不敢大包大攬。
景文在一旁白了他一眼,慢條斯理咽下包子,這才上前恭敬給苗婉見禮。
「夫人,卑職有個老鄉在郡城的虎將鏢局,他手底下都是一群好手,有時候行商都會雇他們進出關運送貨物。
若是您需要,卑職可以幫您請他過來,即便沒有足夠的人手,他認識不少同鄉走鏢的人,可以一起走鏢。」
景柱子瞪大眼,「老鄉?你有啥老鄉?我咋不知道?」
這不合理!
他和景文從小打到大,一個勇猛義氣,一個頭腦靈活,身邊都有很多同鄉小弟擁簇。
這些小弟會幫他們干包括但不僅限於叫囂、推搡、助陣、碰瓷、告家長等一系列大哥舍不下臉面的事兒。
出來當兵時倒是有不少同鄉,有些死在了邊關,有些早就傷退回鄉了。
景柱子怎麼不知道,景文還有小弟在郡城呢?
景文沖他冷哼,「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只記得穿開襠褲時候的雞毛蒜皮事兒,身體長大了,腦子還跟小時候一樣。」
苗婉:「……」好傢夥,這諷刺人傻逼,諷刺的相當高級了,是不打起來都可惜的程度。
她趕緊上前拉(還沒打起來的
)架,「兩位百夫長感情真好!」
兩人:「……」
苗婉又建議:「那能今天將人請過來嗎?我想請他們走一趟安永郡,需要運輸大量木材過來,價格不是問題,只要合理我都能接受,眼看著天越來越冷,我想讓百姓們早點住上新房子,得儘快。」
說完她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等人來了,二位想要再回味一下童年,就可以慢慢找個開闊的地兒,好好回味了。」
眾將士:「……」聽出來了,守備夫人這是生怕兩個百夫長打不起來。
在苗婉的插科打諢下,兩人迅速偃旗息鼓,景文帶著兩個人立刻出發去郡城請人,其他人各就各位幹活兒。
苗婉上騾車之前還不忘叮囑一句,「兩位回味童年的時候,別忘了派人吱一聲,我家孩子也多,讓他們學學正常的童年怎麼過。」
到時候她也好去瞧個熱鬧,讓這群小蘿蔔頭看看挨揍到底是什麼樣,她昨天那就是毛毛雨罷了。
其他人:「……」
等苗婉走了以後,梁安和偷偷看笑話的徐大堯、周定捂著肚子笑得快岔氣了,這守備夫人也太好玩兒了,還是個愛瞧熱鬧的。
「若是以後軍中比摔跤的時候,咱們可以請守備大人和夫人來參觀啊。」周定笑得腮幫子疼,「說不準夫人看過癮了,還能幫咱們說幾句好話。」
梁安說了句大實在話,「最重要的是,聽說捐軍餉的事兒,全得靠這位夫人,要不……」
他們都看向景柱子。
景柱子突然打了個哆嗦,有人在算計他,肯定是景文這個王八羔子!
苗婉不知道這群將士們準備起鬨摩擦一下給她看,解決了木材的問題,也還有很多事情等著她。
首當其衝就是馬上一個月了,要統計大家做出來的貨物,挑選出來送去郡城賣的東西。
還有就是蓋好的房子得趕緊分配給攢夠工分的百姓,早晚已經滴水成冰了,不能再讓他們住帳篷了,否則要凍出毛病來。
攢不夠工分的可以賒欠工分後續償還,兩個軍營的將士們也該將俸祿和福利物資發下去,最重要的就是保暖的衣裳,他們大多還得去雪山附近輪值。
苗婉看過秦茂原先準備給將士們發的冬衣,那都是些什麼玩意兒,拆開后裡面的棉花硬成一團不說,大部分還都是黑棉。
氣得苗婉差點破口大罵,這種黑心王八蛋就該下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
將士們是將腦袋別在褲腰上,用血肉之軀為百姓們鎮守一方安寧的,死在敵人手裡還能稱得上是為犧牲得所,被凍死凍得短壽,那特娘的人心都叫畜生給吃了。
要不是孩子在,她肯定要做法,畫個圈圈點只蠟燭詛咒一下秦茂不得好死。
好在郡城的鴨子都已經運到了張家新蓋好的鴨舍里,鴨舍挨著那條無名河,楊氏雇了幾個健壯婦人一起養殖,都養得油光水量,鴨絨也很充足。
西永縣的糧食和棉花也都運過來了,守備府接收的三個倉庫堆得滿滿的,這叫苗婉火燒火燎扔掉那些黑心棉和一撕就破的布后,好歹是安心許多。
倉曹司的小吏偷偷告訴她,以前倉庫沒這麼滿,但是每回西永縣送了東西來,過不了多少時日倉庫里的東西就會被人運走。
苗婉猜,秦茂大概是拿去給賣了,一部分上供給陳嗣旭,一部分自己貪墨,越想她越想做法。
憋著一股子氣,苗婉迅速安排先將棉衣給製作出來。
老百姓們想要儘快賺夠工分,好換房子搬進去,過冬的物資還能繼續賺工分換,他們也不會太擔心熬不過冬天去。
往年冬里日子還沒有現在好過呢,就算家家戶戶都勤勞,也沒地方換吃食去。
孫氏和阮嘉麟的媳婦李氏一
個負責炮製鴨絨和棉花,一個負責教大家用織布機怎麼提高效率,又快又好的織出厚棉布來。
這麼長一段時間下來,守備府的私庫也已經滿了,苗婉粗算大概能做出三千件羽絨服和三千套棉服不成問題。
因為跟兀良哈氏斷了交,北蒙其他商人要麼借口羊不多,要麼直接不賣西寧鎮羊毛,還有直接獅子大張口的。
苗婉沒慣這些人的臭毛病,現在不賣,有他們求著她買的時候。
毛衣毛褲最多只能做幾百套就是好的,但沒有毛衣毛褲可以做秋衣秋褲,帽子和手套可以現做棉的。
可這些也遠遠不夠,軍營中有六千一百將士,西寧鎮買不起厚衣裳要用工分換的大人小孩老人加起來,近三千人。
大人還能熬,小孩老人不行。
不出去巡邊的將士還能熬一下,去巡邊的將士必須得穿暖。
少三分之一呢,剩下的布應該半個月內能做出來,棉花不夠了,鴨絨也不夠。
而且天已經挺冷了,誰先發誰先不發是個問題。
「要不就先不發冬衣,讓人按照工分換冬衣,留下一部分算作公用的衣裳,誰出去巡邊就發給誰穿?」苗婉絞盡腦汁想法子,叫她做東西行,這種分先後的問題,實在是太為難她了。
「只是這麼一來,公用的衣裳就沒辦法發出去了,而且不發冬衣,將士們肯定不安心。」
喬瑞臣將媳婦拉過來,有些心疼她這麼忙碌,「你先喝杯茶,我來想辦法。」
其實他如今算是雲麾將軍,雖然這職位明年就會被人替代,如今要是強硬些,要求郡城購買一部分軍需,也是可以的。
就是到時候肯定會被人捅到程紹面前,誰也不知道這位大將軍到時候是個什麼態度,如今聖人和攝政王還要博弈,雖然喬家平反,但他也不能給人留下把柄。
就在兩口子為冬衣缺口發愁的時候,在西寧鎮偷偷打探了許久的探子回到了郡城,趁著夜色進了兀良哈氏的府邸。
「他們在燒青磚瓦,織布機也幾乎家家戶戶都分到了,只要憑工分就能換。」探子越彙報,阿古拉面色越沉。
巴音慶幸,「幸虧我們沒在郡城賣織布機,否則讓人知道喬家免費發,肯定要鬧起來。」
他雖然聽兄長的話與喬家斷了聯繫,該占的便宜也佔了,但在西寧鎮那麼久,對苗婉還是有點了解,知道這不是個善茬,所以做事情還是非常小心。
若非如此,他也不會讓烏氏胭脂鋪下架喬家的貨物自己用,只將他們兀良哈氏研究出來的代替品上架子賣。
阿古拉沉聲問,「就沒做其他的事情?條街和瓦市如何了?」
探子撓了撓腦門,「木匠那邊就是在做織布機,我看好像馬上就要做出幾百架織布機來,西寧鎮吃不下,大概要拿到郡城和安永郡去賣。」
他頓了下,又道,「鐵匠那塊兒在打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看著像是鐵釜,但又不像鐵釜,奴也沒看出來是個什麼東西,只能把樣子給畫下來了。」
將東西遞過去的時候他又道,「至於瓦市和條街,原本是沒動靜,這些時日那些大頭兵在鬆土,像是要鋪青磚,可瞧著一大片地方也沒按條街和瓦市原先的布局走,奴也畫下來了。」
阿古拉和巴音接過圖紙看,因為如今很多東西都是匠人帶著徒弟或者報名的百姓在做,想要徹底保密是不可能的,苗婉根本就沒讓人保密。
普通的家用物什到處都有,不怕人看。
工廠要用到的東西,每個人只負責一部分零件,裝起來的東西光從外表根本看不出什麼來。
等東西都送到制鹼廠,組裝的人都是自己人,起碼幾年內是不用擔心泄露秘密的可能。
除了那些普通的家用物什
,鐵匠如今在打的東西總共有兩樣。
一樣是跟柱子一樣的鐵釜,表面疊著一個更短點的圓柱體,上頭插著管兒,管子還挺粗,末端是人字形模樣分成兩個出口。
第二個就更奇怪了,像是兩口鐵釜扣在一起,其中倒扣的那個鐵釜上頭長出來一個煙囪。
至於瓦市和條街原先所在的地方,現在多開墾了點地方,直接給做成了四四方方的空地,也不知道要做什麼。
阿古拉心裡有些煩躁,「你繼續回去盯著,但凡發現這些東西的作用,不管有用無用,都立刻叫人傳信回來。」
探子趕緊應下,「奴知道了。」
他出去的時候,蘇日娜冷著臉從外頭進來,「你們兩個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巴音見氣氛不對,趕緊起來打圓場,「阿嫂你別誤會,你可是聽說了什麼?」
蘇日娜冷笑,「還用聽說?西寧鎮被燒毀,兀良哈氏背信棄義,毀約在先,還盜用喬家方子斂財,你們要不要聽聽外頭說的話有多難聽?你們將北蒙的尊嚴至於何地?」
阿古拉面無表情看著妻子,「哦?我以為乞顏氏拿去了兀良哈氏一半的財產,答應的事情一件都沒辦到,也沒有給兀良哈氏任何交代,所以他們不需要尊嚴呢。」
蘇日娜蹙眉,「阿布說一定會給你們一個交代的,那陳志晟知道固北軍的軍機,不可能交給北蒙,但陳姓所有人都會被誅九族,連太后都會被幽禁,這是大岳皇帝答應給兀良哈氏的交代。」
阿古拉面上多了幾分嘲諷,「是給乞顏氏的交代吧?就算是給兀良哈氏的交代,也是我用一半家財換來的,喬家答應我們的事情沒有做到,這些東西是他們欠我們的。」
蘇日娜愣了下,她不懂。
該她的,她就直接要,不給她會搶,誰欠她的,她會光明正大要回來,不給同上。
可阿古拉分明是單方面決定了讓喬家賠償,切斷喬家後路,這與背信棄義有何分別?
第一次,她覺得自己的男人面目讓她覺得如此陌生。
她沒再吭聲,直接扭身出了門。
巴音著急地起身,原地轉了兩圈,恨不能跺腳,「阿兄為何不跟阿嫂說實話?我們這也是為喬家好啊!」
阿古拉嘆了口氣,「怎麼說?說乞顏氏想要毀了盟約?我們身上畢竟流著北蒙的血,說了對不起北蒙,不說,更對不起喬家,如今已經是最好的情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