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第 110 章
一千五百匹駝馬,跟一千五百匹馬還不是一回事,哪怕西北地廣人稀,養馬場實則就是草棚子不費什麼事兒,也盛不下這麼多駝馬。
徐斌得知這駝馬與將士們的冬衣掛鉤,不敢輕忽,也有些發愁。
「地方倒是夠,就是草棚子不夠,萬一下雪真是要凍壞了。」徐斌跟喬瑞臣說著難處,「而且餵食槽也不夠,石頭到處有,現鑿也來不及。」
喬瑞臣早就問清楚了那駝馬官兒,只說這些不妨事,「駝馬不怕凍,露天窩著下雪也不怕,只要勤掃雪別叫雪埋了就行。
餵食的話勻出十個餵食槽就行,每次十匹駝馬餵食,多吃多喝一些,三五天不用喂,一天能輪個幾百匹就得了,只是要叫將士們辛苦些。」
徐斌聽得眼神放光,揮揮手,「辛苦怕什麼,咱們軍中兒郎最不怕的就是苦,只是將軍所言果真?不怕凍,還能忍飢挨餓?」
若駝馬真這樣好,用來巡邊倒是很合適。
巡邊的將士不需要奔逃,斥候不能騎馬,要是探著敵情要麼就是隔著八百里遠就要避開免得起衝突,要麼碰上了就得打,他們鎮守邊關之人,背後就是百姓,無路可逃。
可西蕃人出沒的地方還有北蒙邊界地勢都不低,不是常年積雪也是天寒地凍,北蒙還好點,往年在西蕃邊境輪值的將士凍死的都不少。
如果能與駝馬共眠取暖,能少凍死多少人,而且將士們也不至於寒氣入侵影響壽數。
喬瑞臣知道徐斌怎麼想的,他也有此考慮,西寧鎮這邊不像郡城,在神女峰下碰上西蕃人還可以逃,畢竟大部隊在那裡。
西寧鎮這邊碰上了就是你死我活,所以軍營里大都是矮腳馬,跑不快但是耐寒。
「這麼多駝馬閑置也是可惜,等回頭我夫人派來教將士們剪駝毛,剪完後送去西營三百,北營留下三百,到時候不但將士們可以騎駝馬,拉重物也可,到時候算在冬衣等輜重里按成本價扣除便可。」
徐斌得知這駝馬竟然只要三兩銀子一匹,比好些的青騾都便宜,自然樂意。
本來秦茂當守備的時候也沒給發夠過輜重,糧草都要打折扣,喬瑞臣能按成本扣,他感激不盡。
但他只擔憂:「剪了毛,那駝馬會凍壞吧?」
喬瑞臣說起來也納罕呢,「我夫人說不會……」
兩個人對視一眼,眼神中是同款的詫異和不解,那這駝馬除了跑得慢處處都比馬兒強啊,怎的賣如此便宜?而且看西域也不甚重視的樣子。
喬家這邊也納罕呢,苗婉猜著解釋,「因為大多數人以為駝馬只能在沙漠中行走,這駝馬吃飽喝足一回,最多可以十幾天不吃不喝,也耐熱,是沙漠中走出來的品種,適應了極寒極熱的天氣,大概這駝馬在旁處活不下去,跑又跑不快,才沒被重視吧。」
她上輩子好像聽晨曦姐說過,駱駝確實只在沙漠和西北這邊比較多,也不知道是因為地勢不同還是怎的,駱駝在乾旱少雨的地界活得好好的,到了其他地方就活不長。
大概也有人試過,後來發現不行,才只用在乾旱少雨的西北拉貨,沒販賣到其他地方去。
但駝絨確實是全國聞名的,一隻駱駝每年可以產一千克駝絨,若是想要它不影響在冬天行走,最多只能取五百克。
可是五百克鴨絨能做三件羽絨服,五百克駝絨炮製好,能做五件棉服。
一千五百隻駱駝,能做七千五百件棉服,西北冬天太冷,做三千套上衣和褲子是沒問題的,冬衣總算是能如數發下去了。
這幾天孫氏和阮嘉麟的娘子李氏兩個人都緊著帶鎮子上的婦人做棉衣,兩班倒,最多三天時間就能將冬衣全部入庫。
安永郡那邊的木材比西
寧鎮這邊還要高壯圓潤,是上好的梁木,需要炮製的時間也能縮短不少,只需要烤乾水分刷上銅籽油就能立刻上樑。
屋子是老百姓們心裡的重中之重,商業街都只是夯平了土地鋪地磚,老少爺們的心思都在南區的房屋上頭,三天內封頂應該也不成問題,差那麼幾家可以先擠擠住也能住的開。
剪駝毛這事情苗婉也沒辦法動手,說實在的,就算她有手,鴨絨和羊絨她也沒弄過一回,更是門外漢,所以這事兒她直接交給了專業人士楊氏。
原先家裡的豬歸她管,除了北蒙人拿來的羊絨,家裡的羊剃毛也是她來的,因此就請她帶著驢蛋一起往北營走一趟,教將士們剪駝毛,也好看著點駱駝。
楊氏聽了苗婉的話,第一時間就是腿軟,要不是馬上十二的驢蛋扶著她,她能從椅子上出溜下去。
「我,我……教兵爺??」她恍惚覺得腦仁兒發懵,整個人都雲里霧裡的,像是要升天,她老楊家八輩兒也沒人干過這麼體面的事兒。
到現在景柱子等那些將士們都跟老百姓關係不錯了,也少有人敢主動湊上去套近乎。
大多人都是悶頭幹活兒,將士們讓往東,他們不敢往西,多看將士們腰上掛著的刀一眼,心窩子里都打哆嗦。
楊阿達帶著一幫人打鐵,負責的是苗婉新蓋的制鹼廠里要用到的秘密武器,算是體面活兒了,他在那些漢子們中間罵起人來那是唾沫橫飛。
但哪個將士要是過來幫忙,他保管跟個小媳婦一樣,指導都捂著半邊嘴,生怕唾沫星子飛人家臉上。
就這都夠大伙兒羨慕的,楊氏她阿姆炫耀了好多回。
沒成想楊家兒郎在兵爺們面前一個屁都不敢放,她一個外嫁女,要去給兵爺們當先生了?
苗婉笑著安撫她,「這有啥不行的?術業有專攻,行行出狀元,只要沒人比二嫂你養殖搞得更好,在養殖行當里你就是大拿,旁人可不都得聽你的?」
她這雞血越打,楊氏站得越老穩,等苗婉說完,楊氏臉紅脖子粗,眼看著立刻就能衝出去跑個八百米。
驢蛋也有些激動,小聲用公鴨嗓問苗婉,「小姑姑,那我也能學養殖嗎?我劁豬比我阿達可強多了,豬都愛吃我喂的食呢。」
苗婉心想,你們拿好麵食去喂,豬能不愛吃?
她還沒想好怎麼關門打……咳咳教育孩子們一頓,但孩子的志向還是得肯定的。
「行啊,但是你現在還是得好好讀書,書中自有黃金屋,肯定也有怎麼更好養殖的法子,你讀書多了,到時候也能接你阿姆的班。」
驢蛋心裡不以為然,他讀書也趕不上旁人,但他阿姆擅長養殖,他跟著學不就行了?
但他也不敢在苗婉面前這麼說,只笑嘻嘻應下,央著苗婉想跟楊氏一起去。
苗婉覺得男孩子嚮往軍營也不是啥壞事兒,回頭問問喬瑞臣,要是行的話,幾個大點的男孩子跟過去看看也行。
當然,讓這些孩子去可不是搗亂去的,她不擅長罵人,打也打不下去手,但浪費糧食的毛病不能慣。
「到時候要是能去,你們得跟將士們吃一樣的東西。」
驢蛋心想,不就是包子?他高興應下了,只當自己肯定能去成。
楊氏和驢蛋回到張家這麼一說,其他人也炸了,尤其是過來串門子炫耀的楊阿姆,以不符合年齡的速度猛地蹦起來就往外竄。
「親家母你這是幹啥去?」張屠夫叫楊阿姆嚇了一跳,虛著嗓子問。
楊阿姆大嗓門,「我得去看看我們楊家的祖墳,肯定是冒青煙了,就是這煙有點歪,咋也不往我家尕娃子身上飄。」
楊氏心裡一酸,她阿姆就是這樣,啥好事兒都先惦記家裡的兒郎,閨女就是草。
張娘子本來聽楊氏翻來覆去念叨就不耐煩,這會兒氣得破口大罵,「放你娘的羅圈屁,要冒煙兒也是我們張家的祖墳冒青煙,在家的時候你不稀罕,有點子事兒就跑咱們家嚷嚷來,嫁出來你閨女還是你閨女,她祖宗可不是你祖宗了!」
楊阿姆:「……」特娘的,這話糙理不糙。
她訕訕說了幾句,臊眉耷眼回去了。
楊氏也不指望自家阿姆能說出啥好話來,聽驢蛋跟阿奶自己也能去軍營,還說了苗婉的條件,她自個兒支棱起來,跑回屋。
「不行,我得去挑身好衣裳,我記得不是剛買了快綢子?我趕緊做套衣裳,不能給咱張家丟人。」
張娘子聽驢蛋說得不對勁,可能是罵上癮了,瞪著門口方向,雖然看不見人,但氣勢沒差。
「你穿綢子衣裳去給馬剃毛,是燒得你慌嗎?你生怕旁人不知道你攢下了幾個大子兒,骨頭輕的沒三兩重,回頭剪子拉一刀露出裡頭小衣裳來,你一頭撞駝馬上撞死?」
眾人:「……」
楊氏摸摸鼻子,「那我去找舊衣裳,穿舊衣裳去。」
說完她趕緊溜了,雖然婆婆半瞎了,但婆婆還是婆婆。
因為苗婉對張家人越來越好,比過去還要體貼,孩子孩子幫著養,大人大人妥善安排,連家裡婦人都全是領頭的活兒,家裡人多少有點飄了。
張娘子逮著機會,看不見就叫過來擰著耳朵罵,因為距離近,那唾沫星子反正是一點沒浪費,全噴家裡人臉上了,少了條腿的張大壯都沒錯過。
大人孩子都被罵得老實了許多,掂著腳灰溜溜該幹啥幹啥去了。
張屠夫這才摸著肚子笑眯眯坐在一旁,「還是娘子你厲害。」
張娘子嘆了口氣,「阿婉這孩子覺得這回的事情是虧著咱家了,旁人家也沒咱們家慘,她格外想多補償咱們幾分,但自家人還不知道自家事兒?她帶著咱們掙錢還是錯了?
先頭他們婆媳倆帶著個孩子來鎮子上的時候,咱們沒情分,那時候為著家裡人咱們厚著臉皮佔便宜也就佔了,我自個兒也厚著老臉呢,可人心都是肉長的,這兩年阿婉他們對咱們夠仁至義盡了,要是咱們還不懂事得寸進尺,等阿婉丫頭冷了心,到時候咱們哭都沒地兒哭去。」
張屠夫也知道是這麼個理兒,因此瞧著驢蛋他們幾個搶在阮家孩子前頭啥都挑好的,騎駝馬都要挑更高的,張屠夫這心裡就總有些不踏實。
他能自豪的說一句,家裡人小毛病是有,大瑕疵沒有,都是好孩子,但好孩子不教好也容易歪。
張娘子沒跟相公說,她可是聽耿嬸他們說過,軍營里將士們現在可還大都吃黑饃呢,苗婉這樣叮囑,想必是家裡的孩子們也飄了。
回頭驢蛋和狗蛋帶著長壽還有阮家兩個大點的孩子,跟楊氏一起去北營,張娘子特地叫張屠夫扶她出來了。
「去軍營里教兵爺們不是開玩笑的,雖然阿婉相公和阿婉對你們好,但你們也得懂事,回頭去了好好乾活,吃飯吃多少拿多少,回頭我叫人去灶台棚子那邊要幾根燒火棍,你們阿爺跟著去盯著,要是叫我知道誰在軍營里惹禍,棍子打不斷咱們不算完。」
驢蛋和狗蛋縮了縮脖子,興奮勁兒都下去一大半。
等拿著剪子趴在駝馬身前,頂著駱駝臭臭的口水剪了半天毛,吃飯的時候他們才知道阿奶為啥要去撿燒火棍子。
狗蛋一口黑饃咬下去,差點哭出來,伸開手,吐出來一顆牙,帶著滿嘴的血。
孩子們嚇得眼眶都紅了,「這,這麼硬嗎?」
說話的功夫跟著一起剪毛的將士咬了一大口黑饃咽下去,「沒有啊,摻了青稞粉,比原來好吃多了。」
他看著孩子們嘿嘿笑,「這估計是換牙的時候到了,跟
黑饃沒關係,咱們就這條件,你們別嫌棄,我去給你們打點熱水。」
驢蛋拿著攥都攥不動的黑饃,看著在一旁虎視眈眈的阿爺,眼淚掉了下來。
可他心裡是有點難受的,也不知道為啥,「我,我不是嫌棄,就是聽說跟將士們一樣的飯,我以為是包子。」
其他幾個將士聽了笑出聲,「咱們哪兒有那麼多菜啊,只有鹹菜疙瘩,聽說包子是好吃,那麵皮不也是青稞粉和高粱粉做的,你們可以當是就著鹹菜吃包子皮了。」
驢蛋心裡更難受,但是也沒了往常的大嗓門,只小聲道,「不,不是的,雖然也是這個麵粉,可又宣又軟,裡頭還有肉呢。」
幾個將士:「啥?!有肉???」
狗蛋捂著嘴咬住二嬸遞過來的一團布條,皺著小臉點頭,「嗯!包子每天都是一葷一素,面太軟了,不如尕面片筋道。」
所以孩子們都有點不愛吃了,偷偷吃了餡子,將麵皮餵了豬。
周圍聽著的將士們眼珠子都聽綠了,好傢夥,怪不得那群出外勤的將士個個兒起那麼早,回來苦兮兮的也有點怪異。
他們還當這群王八羔子是累的,心疼他們還幫著留熱水,感情是捂著被子吃肉,暗爽大發了。
一個個氣得牙齒都咬的作響,活像要吃人。
驢蛋小聲問他們,「你們不吃肉嗎?」鹹菜疙瘩齁咸,嗓子眼兒都快糊住了。
一個看起來年紀比驢蛋大不了多少的小夥子紅了眼眶,不知道是氣的還是委屈的。
「吃啥肉啊,一個月能有一回葷油炒鹹菜都是好的,大冬天能在菘菜里翻出一片肉來,能高興好幾天。」
結果有人天天出去吃肉,還鼓動他們反對工分和外勤制度,這群王八蛋喪良心!
驢蛋咀嚼著費牙的黑饃,咽下去剌得嗓子疼,他低著頭不說話,默默咽下去。
回頭熱水打來了,他幫著狗蛋泡了黑饃,也讓他吃下去,狗蛋看著周圍好些眼眶發紅眼珠子發綠的將士們,一聲沒敢吭,乖乖吃下去了。
長壽和阮家那兩個孩子本來也吃不下去,但也莫名被這種氣氛給唬住,都艱難吃了個黑饃,胃和腸肚都總覺得不舒服,身心皆有。
怕小孩子來了耽誤事兒,來的最小的狗蛋馬上八歲,最大的驢蛋馬上十二,這個時代都不算純粹的小孩子了,隱隱約約意識到了糧食對將士們來說多麼珍貴。
他們吃的竟然還趕不上豬好,再看啃黑饃啃得起勁兒的張屠夫,幾個孩子心裡都有些發虛。
去教了兩天,領頭的將士們就都學會了,一千五百匹駝馬只需要一個百夫長帶著,一人每天剪七·八隻駝馬的毛,兩天就將駝馬脖子下頭和腹底一半的毛給剪完了。
再回到守備府,到了吃飯的時候,驢蛋和狗蛋他們看到幾個小的扔掉包子皮,見耿嬸她們皺眉,默不作聲將包子皮吃掉。
苗婉帶著孫耀祖和阮嘉麟算賬算得頭昏腦漲,過來拿點東西填肚子,正好見到了閨女趴在包子上啃,旁邊還有半個包子皮。
驢蛋正要拿過來吃,她眉頭一挑,感覺到時候了。
「驢蛋,狗蛋,將士們的飯好吃嗎?」
驢蛋和狗蛋僵了下,狗蛋捂著漏風嘴低下頭沒說話,驢蛋硬著頭皮以求饒的目光看著苗婉,「小姑姑,我們知道錯了。」
「錯在哪兒了?不如跟大家說說看,你們吃了什麼,什麼味道,將士們天天都吃什麼。」苗婉笑著坐在一旁,將淘淘攬在懷裡,省得她跑了。
驢蛋低著頭揪著衣裳,小聲把看到的說了。
翠丫聽得滿臉不可思議,她年紀大點了,心腸軟,紅了眼眶,「不可能,他們不是吃包子嗎?」
苗婉輕哼,「包子是我想出來的,那以前他
們吃什麼?而且包子也要用糧食用菜用油用肉,你們當所有人都能吃得起這些?」
鐵蛋天真地抬起頭,「那他們咋不吃蛋羹呢?」
雞蛋不是家家戶戶都有嗎?
鐵蛋隱約記得家裡還窮的時候,他和鐵柱毛蛋他們也能天天吃蛋羹呀。
苗婉也不怪孩子們何不食肉糜,「將士們要為咱們趕跑壞人,殺敵人需要本事,他們還得天天習武,辛辛苦苦跑來跑去,哪兒有時間養雞。」
鐵蛋愣了下,囁嚅著說不出話來了。
淘淘舔著手上的菜沫兒,探著身子將自己的盤子推了推,「淘淘,送!」
對啊!毛蛋也把自己的包子皮放到淘淘的盤子里,「我的也給將士們!」
楊氏從外頭進來,就聽到自己的兒子和侄子說這種話,氣得扭頭就去找燒火棍子。
孩子們捂著腚尖叫著就要跑。
「耿叔!關門!」苗婉立刻道。
耿嬸還護著孩子們,耿叔更多是聽苗婉的話,下意識關上了門。
耿嬸看著盤子里的包子皮,實在不忍心,背過身去不看了。
等到了下午,景柱子他們一瘸一拐從外頭回來,瞪視周定這些人,氣得不想說話。
北營的人得知出外勤的天天吃好東西,都要氣瘋了,有幾個往西營跑著送信兒的當天就把事兒給西營那邊說了。
當天回去,據不完全統計,六個隊伍六百多號人,被比他們多出來至少三倍的人按著打,直到他們同意輪值,才被放過。
這會兒周定也是鼻青臉腫,沒好到哪兒去,大伙兒也知道,吃了這麼久『獨食』,這頓打活該,不過能吃一個多月好東西,挨頓打也值了。
後頭安排輪值,他們還不知道能吃多久呢,多吃一點是一點,大家都非常積極過來排隊。
只是沒想到,他們端著包子和湯齜牙咧嘴吃得起勁兒的時候,守備府里十幾個小蘿蔔頭,全都捂著腚紅腫著眼睛歪歪扭扭過來了。
眾人:「……」咋的?你們也吃『獨食』了?
鐵蛋挨揍最狠,二嬸打他一頓,他娘聽到消息,過來接茬打了他一頓。
屁股蛋子都腫成饅頭了,還得出來弄明白事實真相,否則聽他阿姆的意思,回去阿奶那裡還有一頓打等著。
嗚嗚嗚……腚也太慘了。
狗蛋等人也心有戚戚,雖然只挨了阿姆/二嬸的打,但回去還有阿奶和阿姆/大伯母等著呢,更不用提都還有阿達。
這是他們的腚無法承受之重,比起來,他們還小,那麼小的臉要不要的吧。
所以走到跟前,鐵蛋突然遞出去一個包子,大聲道:「叔叔!我請你吃包子!麻煩您告訴我,軍營里的叔叔吃什麼?」
毛蛋也伸出手,兩隻手捧著一隻白白胖胖的包子,也是這句話。
只是一想到這群小傢伙們來之前手放在那裡,這白胖的包子突然就沒那麼香了。
景柱子唇角抽抽著拒絕,「不用不用,為啥想知道這個問題啊?」
狗蛋將包子硬塞在他手裡,感受到腚上的抽疼,閉著眼大聲道:「因為我們浪費糧食,我們吃包子不吃皮,我們建議將士們吃蛋羹,還想把包子皮送給叔叔們吃!」
眾人:「……」
懂了,打得好,聽著就是手掌心痒痒的程度。
周定接過鐵蛋手裡的包子,掉在地上的黑饃他們都吃過,捂在小孩子腚上的包子算什麼。
他幾口咽下去,瞧了眼周圍看熱鬧的大人們,聲音不大不小,「我們春天吃麥麩餅,因為冬天糧食吃的差不多了,鹹菜疙瘩也沒了,偶爾能見著點野菜加餐。」
景柱子補充,「夏天吃的好一點,黑饃管夠,水煮菘菜,水煮薺菜
,水煮蘿蔔,四時八節的拿葷油炒點油渣和菘菜。」
老百姓們聽得一愣一愣的,他們以為將士們在軍營里吃的好著呢,畢竟老百姓種地要上交那麼多糧食,沒想到這還沒老百姓吃的好,也太慘了。
有將士想起過去的辛酸,對昨晚那頓打心裡最後一點怨氣也沒了,反倒有點虧心,跟著道:「秋天吃的也還行,有時候能吃上雜糧面片,一個月也能吃著一回油渣。」
「冬天吃的最好,不然將士們去特別冷的地方巡邊熬不住,輪值的將士們可以吃粗糧窩窩,隔三差五有一頓羊湯。」就是那羊湯腥臊的實在難以下咽。
「不當值的就還是黑饃,有鹹菜疙瘩,比水煮菜滋味兒足。」
百姓們聽得眼眶發紅,有人咬牙切齒,「那我們交那麼些糧食,都去哪兒了?」
他問完大家都沉默了,去哪兒還用問嗎?
秦茂和手底下好幾個親信為啥被砍頭啊?
驢蛋也聽得淚流滿面,他使勁兒擦了擦眼淚,大聲喊,「往後我姑姑和姑父當官,肯定不會讓大家再吃這些!」
景柱子等人心裡撇嘴,那現在將士們不都還是吃黑饃嗎?
可這話也沒必要跟孩子們說,他只笑道:「哦,小公子是打算讓咱們吃包子皮?也行,比黑饃好吃。」
眾人鬨笑,驢蛋和狗蛋還有其他幾個去過軍營的孩子被臊得滿臉通紅。
長壽這麼個害羞不愛說話的都扯著嗓子喊出來了,「不叫你們吃包子皮!我們不吃包子了,都留給叔叔們吃!」
要是沒有這群叔叔,他和爹娘在來西寧鎮的路上就被賊寇殺了,他寧願自己不吃,也要讓救命恩人們能吃包子。
不,這樣還不夠。
長壽是被先生誇獎過很多次的聰明孩子,他讀書識字都比旁人快,比驢蛋他們更清楚為何將士們吃的這麼差。
熱血讓小小一個人兒激動得手都打顫,他尖著嗓子喊,「不只要將包子給叔叔們,往後我要好好讀書識字,我要做大官!要讓所有叔叔們都能吃得起包子!」
狗蛋狠狠點頭,「我也要當大官……算了,你聰明你當,我給你當打手!誰不讓叔叔們吃好的,我就揍他!」
大人們被孩子們這份善意逗得都笑出來,連將士們都咧著嘴笑,給孩子們一頓誇。
十幾個孩子,大些的被誇得熱血沸騰,賭咒發誓天天都要省出包子來送給可敬可愛的人。
小些的不知道是挨揍挨的,還是也被感染了,反正包子是吃夠了,也跟著發誓。
可敬可愛的人是苗婉說的,被孩子們給記住了,小蘿蔔頭不知道害怕,所以他們對將士們天然有一股子濡慕,這話脆生生的,可行性不高,卻讓人心裡暖呼呼的妥帖至極。
喬瑞臣抱著同樣哭慘了的淘淘站在一旁看,淘淘其實還聽不大懂,可被氣氛感染,莫名也不哭了。
他輕輕擦乾淨淘淘臉上的淚痕,小聲道:「淘淘要記住,糧食來之不易,往後不能浪費,不然就再也沒有好吃的了。」
最後一句話淘淘聽懂了,殺傷力特彆強,顫巍巍的小肉臉極為嚴肅,猛點好幾下,肉跟著duangDuang好幾下,差點給耿叔看笑了。
張屠夫也混在人群里,看著孩子們懵懵懂懂懂得了些什麼,欣慰地回家跟老妻稟報,可以少揍幾棍子。
至於為啥不能免了打?那當然是殺雞給猴看。
當大人的都飄了,孩子們能不飄?
大人要顧著臉面不能輕易打,孩子腚肉彈性大,正好當父母的臉,狠狠來幾下子給全家長長記性。
苗婉沒過來看,她知道自己的毛病,她比任何人都心軟。
要不早在第一次發現孩子們浪費糧食的時候就來這一出了,
不會下了好幾次狠心才揍頓狠的。
怕看到孩子們哭,各家帶回去再來一頓的時候她要忍不住求情,乾脆揍完了自己的閨女和小姑子,就顛顛去工廠那邊了。
顧師傅說毛玻璃燒出來了幾近透明的,她過去看,確實有點類似後世的玻璃。
只是不知道為啥,原先還是有點發深的褐色,現在透亮度高了以後,有點藍窪窪的。
可苗婉記得玻璃的切口不是淺綠色嗎?
「這玻璃沒有毒吧?」她問顧師傅,她總覺得藍窪窪的顏色大多很厲害,尤其是毒死人這方面。
顧師傅翻個白眼,「我是想著玻璃顏色不純凈,這明礬不是能有沉澱作用嘛,所以加了點,還加了點將士們從神女峰帶下來的透明礦石,就成了這個顏色,要中毒他們早中毒了,還用等到現在!」
苗婉心想也是,透明的礦石,不會是重晶石吧?
「對了,還加了點你那個什麼鹼,我瞧著也透,沒想到還真有用。」顧師傅想起來解釋了一句。
加不加鹼差著透明度呢。
苗婉也不知道玻璃怎麼做的,不過瞧顧師傅這意思透明東西就該多加透明晶石,好像也沒毛病。
「不透明的白色的您也可以多加了試試。」苗婉記得好像從度娘看到過成分里有白色的,石英石顏色也淺呢,不過也不忘補充,「但是您得記著燒得時候不要靠太近,要注意安全。」
東西可以做不出來,可別炸了窯傷人,這時候人才是頂頂重要的。
說的就是制鹼廠的六個女工和原先跟著張伯、吳伯幹活兒的三個夥計。
這三個壯小伙在食肆里幹活兒不行,沒想到在制鹼廠倒是乾的如火如荼,帶著食肆暫且用不上的十個活計,總共不到二十個人,就將制鹼廠給運轉起來了。
說是叫制鹼廠,其實製作的不只是純鹼,還有最賺錢的幾樣東西,精油和附屬純露,還有甜菜糖和辣椒水。
制鹼廠的房子是按照喬家以前的格局來起的房子,正屋做倉庫,東排屋做純鹼和精油純露,西排屋做甜菜糖和辣椒水。
製作純鹼和精油純露用的都是差不多樣式的鐵釜,也就是底下一個大圓柱,還有些管子容留水蒸氣出來。
然後遇到被腸衣包裹好的鐵塊凝結成水分,停留在中間的小圓柱體中,這上面根據水位做成了人字形的粗管。
負責製作的人只需要看著比較高的粗管滴到桶里的水,只要只要快滿了,立刻將底下的管子打開,將下沉的精油也放出來。
這是最古老的制精油法子,比製作薔薇水那種大鍋樣式效率要高不少,雖然少不得有一點精油和純露混合,也不算太大的問題。
還有一種精油製作法是浸泡法,兩口鐵釜做成倒扣在一起的模樣,只不過其中一側伸出來一條管道,這也是製作精油用的,只是這種法子製作不出純露,卻可以大量製作精油。
將杏油和各種花放在一起煮開放涼,直接搖手柄將鐵釜翻過來,倒入洗乾淨控干水分的玻璃罐中,用油紙和濕泥封口,放在陰涼處兩周左右就能成為看得見花瓣的百花精油。
給兀良哈氏畫樣子的人只見了這兩種組合方式,以為是只有這兩種鐵器,實則沒組裝起來的更多。
浸泡法用到的鐵器還能用來做辣椒水和甜菜糖,也能防止有人會被嗆的睜不開眼,只需要在往外漏水的管子下頭接一個過濾紗布就可以。
圓柱狀鐵釜裡面的鐵槽可以卡上篦子,煮開後用來過濾煮草木灰的水,過濾出來的淡黃色液體再繼續用鐵釜熬煮,最後得到的淡黃色結晶就是純植物鹼。
製作精油的鐵器少加一條管道用來煮草木灰,還能蒸發得到透明鹼液,熬煮后能得到白色晶體。
兩者同時用藥捻子
磨成粉末,淡黃色粉末可以用來做各種家用物什,白色米分末可以用來做吃食和沐浴乳等,算是食用鹼,相當於小蘇打的作用。
當然,現在還增加了一個作用,可以用來製作玻璃。
苗婉過來的時候,領頭的女工阿園過來稟報,「東家,金鹼現在有一百斤,銀鹼也是一百斤,不過讓顧師傅取了十斤,您看還要繼續做嗎?」
「繼續做,這些遠遠不夠,他們不是每天都燒出來不少草木灰?盡量全消耗掉。」苗婉吩咐。
阿園點頭,但有些為難,「但是聚福客棧也馬上起好了,聽從郡城回來的張掌柜說,那邊一個客棧最少也得有二十個活計幹活,最好能兩班倒,他們十三個人都得回去還不夠,咱們這邊只有我們六個肯定不夠用,您是不是再買一些人回來?」
嗯?張三哥回來了?
這段時日,張三壯惦記著要把客棧開起來,發了狠管張娘子要了銀子,一個人跑去郡城的客棧里打工。
就從小夥計做起,還要來回跑著監督客棧的進度,忙得過家門都不入,還有空來制鹼廠這邊?
她想了想,「行,等回頭算完你們的工分,該放契的放契,回頭咱們重新定一下契約,統計該買多少人,一起去郡城辦妥。」
她剛看完製作辣椒水的工作間,這話一出,挨得比較近的幾個夥計正好聽見,當即就發出一聲慘叫。
苗婉心想,這激動的動靜是不是有點太滲人了?
「嗷嗷嗷!你別撒手啊!疼疼疼!」裡頭有個夥計一激動,手裡的木桶落了地,砸在同伴腳上,辣椒水濺出來滋進了眼裡。
「嗚嗚嗚……我要瞎了,還能放契嗎?」
掉了桶的那個小夥子手忙腳亂,也怕東家覺得自己沉不住氣,一疊聲道歉,本來想說要是瞎了他養一輩子,一緊張——
「對不住對不住,你要瞎了你養我一輩子!」
苗婉:「……」莫名,蓋蓋的。
捂著臉哀嚎的活計:「……呸!你當我賤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