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第 115 章
在郡城百姓的心裡,連縣城都趕不上郡城,更不要說只是個鎮子。
即便因為固北軍的駐紮,西寧鎮與其他鄉鎮有所不同,可一個因軍隊而興起的鎮子,最多就是防衛森嚴些,能有什麼好東西比得過郡城?
因為這樣的優越感,加之人人都清楚天越冷,外頭越不安生,頭一天願意往西寧鎮來的人並不多。
第一隊滿額可接待一百人,也不過稀稀拉拉四十多個人,第二波稍微多了點,兩撥加起來剛過一百。
但苗婉定下來的往返路線就是上午一班,午飯後一班,過時不候,她想給郡城這邊培養成趕公交車的習慣。
所以人數不夠第二波人也準時出發,晚了些時候遲疑著過來看的人,得知人已經走了,反倒後悔沒趕上了。
畢竟去了西寧鎮,占的便宜才叫便宜,否則發下來的券就是廢紙一張,有那個機會佔便宜卻因為自己的遲疑能占成,這如何叫人不抓心撓肺。
第二日一早,就有下午去聚福商超里買了東西得到各種消費券的百姓,和頭一天沒趕上的人近百號,在城門口等著,聽見駝馬過來的動靜,高高興興迎過來,讓大寶小提留回來的人嚇了一跳。
這些先不提,當下第二隊六十多人伴隨著駝鈴聲到達西寧鎮,已經接近傍晚。
冬天天黑的早,本來還有些人因為天色漸漸暗下來有些害怕,忍不住多問那些護送的將士們幾句。
「路上會不會有賊寇啊?你們可得保護好咱們啊!」
將士們笑得爽朗,「嬸子放心,咱們帶著秘密武器呢,保管叫他們有來無回。」
有人聽出這將士語氣中的期待,哼哼著不滿抱怨,「大話誰不會說,本事沒看出來多少,口氣倒是不小。」
將士抬頭看了眼對方,想起外勤評分的標準,誰都沒說話,要知道萬一被投訴查實成立的話,雙倍工分就沒了。
那人只抱怨一句,倒是也沒再說難聽的,只興緻勃勃指著身上的駝絨大氅,「這衣裳是送給咱們的嗎?」
將士搖頭,「每匹駝馬標配兩件大氅,是商業街東家思慮周全,怕有人凍出病來,給大家路上用的,不送。」
有個壯碩的婆子哎喲喲幾聲,緊緊攥著大氅不撒手,「那位喬老闆一瞧就是個有錢的,發了那麼多券,到時候咱們在西寧鎮買點東西照顧她生意,送咱件大衣怎麼了?太摳搜往後咱們可是再也不來了。」
叫這些大伯嬸娘們叨叨了一路,有實在忍不住的將士開口,「你要真想要,鎮子上有鋪子賣,五兩銀子一件,你想要多少有多少。」
那婆子怪叫,「這麼薄的衣裳,還趕不上我身上的舊棉襖后,搶錢啊!」
將士讓她懟得說不出話來,可更不客氣的話又礙著工分不能說,別提多憋氣了。
倒是先前保全的那個瘦削男子哼笑出聲,「嬸子你瞧著年紀不算太大,眼神倒是不好使了,這麼薄的大氅也比你身上的棉襖暖和吧?人家喬老闆再有錢是人家的,佔便宜沒夠你下回想來,人家未必樂意招待,別把人家當傻子。」
「你個生兒子沒□□的,怎麼跟老娘說話呢!你們這些將士就不管管……」
不等他們吵起來,就聽前面有人在喊——
「有火把!好傢夥怎麼這麼多?」
「天吶,那是城牆嗎?這跟咱們郡城的城牆都差不離了。」
「郡城夜裡也沒這麼多火把哩,娘咧,這城牆看著好氣派啊!」
……
在後頭的人看不見,只越聽越糊塗,西寧鎮有城牆??
不是縣城才能起城牆嗎?
那生兒子不知道有沒有□□的瘦削漢子,眸底精光一閃而逝,等更靠近些,有一歪腦袋,坐在駝馬上
能看得遠,稍稍眯眼過後便是目瞪口呆。
一排數不清的火把將城牆映得跟白日一樣清晰,那城牆雖然沒有郡城那麼高,可大塊青磚和石頭壘起來的城牆,依然非常壯觀。
看那火把的長度,這城牆竟然至少得十幾二十仗,能趕上郡城三分之一大小了。
有人去過西永縣,還有人去過從大同府那邊出關后最近的臨華縣,那是整個西北最繁華的縣城,也沒有眼前城牆這麼氣派,最多就是比這城牆高。
有人感嘆,「娘咧,西寧鎮這麼有錢嗎?」
先前話沒說完的婆子忍不住嘟囔,「這麼有錢連件破衣裳都捨不得給,說不準都是搶來的。」
沉默了一路的百夫長眼神銳利看過去,語氣不算重,但話很不客氣,「你要是不樂意,衣裳脫下來我送你回去,西寧鎮歡迎客人,不歡迎找茬的。」
婆子本來還想罵罵咧咧幾句,叫刷刷刷拔出的刀給嚇得差點從駝馬上摔下去,縮著脖子不敢說話了。
所有將士臉色都嚴肅起來,拿著刀『鏘鏘~鏘鏘鏘』兩兩相撞,撞出了森嚴氣勢。
遠遠聽見駝鈴聲的時候就有人通知了有客到,大家都到了北門前,百夫長下馬把該警告的話提前說明白。
「我們不光負責護衛百姓往返郡城與西寧鎮,同樣是駐守在西寧鎮的兵,在守備大人的帶領下懲奸除惡,維護秩序也是我們的本分,進了鎮子你們遵守西寧鎮規矩便是尊貴的客人,誰若行不軌之事,別怪我們不客氣,直接扭送縣大牢。」
他話音落下,北門守衛立刻上前,拿著大喇叭宣布西寧鎮的規矩——
「不可打架鬥毆,偷雞摸狗。」
「不可硬闖私宅,窺探商機。」
「不可胡攪蠻纏,撒潑打滾。」
「不可插隊強搶,欺詐欺人。」
百夫長也不重複,反正殺雞儆猴不是啥壞處,如今還沒出個雞,早晚會出。
等到被抓起來了再後悔莫及就晚了,有些人就是不會好好說話,他們也樂得直接用行動讓那些心思叵測的閉嘴。
說完這些話,守衛就直接讓開,駝馬直接將人拉到了聚福客棧里,客棧前院的停車場完全能停得下五十匹駝馬。
直將六十多個人和東西都搬運下來,百夫長才帶著人離開。
若說路上大家是因為天寒地凍不見人煙有些害怕,所以聊得格外火熱,乃至忘了分寸有些露本性。
但被西寧鎮城牆一震,再加上對固北軍的敬畏,還有剛才那一出,大家都安分許多。
只有那瘦削漢子眼含笑意,心想這守備夫人倒是個聰明的,估計是從送聖人離西北的陣仗得了靈感,才有了北門的震懾。
不過就算沒有震懾,從北門進來后一路所見,也足夠讓這些平頭老百姓們不敢大聲嚷嚷的。
灶台棚子已經撤了,從北門進來后,十步一火把,天又沒完全黑,足能看得出西寧鎮內大部分景象。
有曾經來過西寧鎮的尤為震撼。
「原先這地面都是坑坑窪窪的,我來的時候剛下過雨,一腳才進去腳□□了,鞋子出不來,現在竟然全都平整了,這地上鋪的啥?還挺硬實。」
「瞧著像是風化的土胚和壘牆的石頭碎塊,還有煤渣子,不知道用啥給黏在一起的,踢不動。」
瘦削漢子蹲下摸了摸,應該是加入了一部分膠脂將這些東西都熬煮過,然後鋪在路上,用石碾子壓平的。
就是不知道防水效果如何,下雨下雪過後看看,如果影響不大,以後郡城再修路的時候也能用用這法子。
等路過西寧商業街的時候,被震得說不出話的就更多了。
那麼大的廣場,還有兩側燈火通明的鋪子,雖然進進出出人不算
多,但動靜可一點都不小,夥計們賣力的吆喝,客人們大聲的詢問,還能聽得出激動,瞧著像是郡城來的人。
看起來一點都不穩重,瘦削漢子心裡笑,等其他人反應過來,估計要笑話這些人丟了郡城人的臉面了。
誰知道其他人一開口就是羨慕,「鋪子里賣啥啊?大冬天都聞著這麼香?還有他們窗紗怎麼是透明的呢?裡面隱約能看到在做什麼哩。」
「莫不是琉璃吧?我聽人說琉璃一兩銀子只有一小塊,這麼多窗戶,得多少銀子啊?嘖嘖……那喬老闆著實有錢。」
「也不知道這琉璃賣不賣,要是能半價買的話我買一塊回去,給我兒用上,這樣白天他讀書的時候就能亮堂多了。」
「喲,你家兒郎是讀書人啊?那得問問看,讀書人眼睛可不能壞了。」
……
瘦削漢子聞言看過去,進了鎮子後頭一回真露出了震驚的神色,還真是琉璃。
不,比琉璃還要通透,這麼多都能拿來做窗戶?
他心痛如絞,簡直是暴殄天物,若是拿來跟北蒙人換牛馬多好呢!
在進客棧之前,還有人感嘆,「別看西寧鎮小,這裡頭還真是叫人羨慕,你說咱們郡城有錢人也不少,咋不過來學學,也起個商業街呢?省得叫咱們奔波了。」
「就是,喬老闆既然有錢,幹啥不在郡城做商業街呢?那掙錢不比在鎮子上多啊?」
瘦削漢子嘆了聲還真未必,不知道哪兒來的興緻跟大家解釋——
「在縣城和郡城做這麼大規模的買賣,是要被歸入商戶的,正兒八經的商戶稅務繁多,從開鋪子到生產貨物,再到售賣,咱們大岳還不算重稅,都是十稅一。」
「各個環節下來,怎麼著也得三稅一,買賣做的越大,稅交的越多。」
「而且,入了商戶還要分等,若上小商戶便罷,大商戶便不能科舉,徭役等雖然能捐錢免除,卻也比一般百姓多。」
「所以說這買賣在西寧鎮做還行,而且那東家還是官眷,如果去了郡城,如此大的規模,不是皇商恐怕連家中郎君的官職都保不住。」
眾人聽得咋舌不已,怪道郡城做買賣的那麼多,但是也沒起來這樣的規模呢,看樣子誰也不願意被歸入大商戶啊,否則想要改換門庭,豈不是要散盡家財?
不過大家也峨眉就此討論太多,張三壯就帶著人出來迎接了。
本來說是不給客棧留小娘子,但是苗婉後來想了想,還是留了六個小娘子,不過她們跟夥計不住在一塊,只有白日里上工。
天一黑就由耿叔或者家裡新來的車夫趕著車把人接回去,到守備府住。
所以這會兒,是六個夥計和六個小娘子分開兩邊,一字排開,都身穿喜慶的上紅下藍襖褲,全做成了胡服風格,尖角的豬皮靴子里墊了羊絨,暖和又防水。
豬皮的延展性不好,但是更硬實一些,版型就很漂亮,總之在亂七八糟站著的百姓看來,特彆氣派。
張三壯也穿得特別體面,是李氏裁衣,孫氏動針線,特地給他做出來的襖袍,立領束腰,外頭還套著黼黻花紋的寬袖雙開襟袍子,也是里紅外藏藍,精神又體面。
經過二十多天的魔鬼訓練,張三壯一張嘴,就有了掌柜的那股子氣勢——
「歡迎各位貴客的光臨,聚福客棧不生榮幸,若是需要兌換物品的,右邊請,有賬房和夥計招待各位。」
「若是可以直接入駐的左邊請,大家請提前拿出客棧的白銀券,券面上都有各位可以分得的房間,想必郡城的夥計也提前跟大家說好了,咱們的房間分為甲乙丙丁四個等級。」
「甲字型大小房乃雙套間,要價五貫錢一晚,可同時住貴客四位,僕從八位,亦有招待客人的堂屋。」
「乙字型大小房為套間,要價三貫錢一晚,可同時住貴客三位,僕從兩位,有小堂屋招待客人。」
「丙字型大小房為單間,要價一貫錢一晚,可同時住貴客兩位。」
「丁字型大小房為通鋪,分別為二人通鋪、六人通鋪和十人通鋪,要價一百文,五十文和二十文。」
先前那愛掐尖的婆子再也忍不住了,哪怕聚福客棧再大氣輝煌,對老百姓來說銀子才是首要的,「咋這麼貴?你們是不是搶錢?」
張三壯麵色不變,笑眯眯解釋,「好叫貴客知道,咱們算起來其實住房是不花錢的,之所以如此要價,概因房內有同等價值的物什,都是全新的,也有方便攜帶的包裝,客人走的時候都可以帶走。」
「啥呀?啥東西那麼貴?咱們不要東西可以不花錢嗎?」又有人問。
張三壯笑了,「各位貴客本次本來就不花錢,可以直接用白銀券,只是白銀券只能用不能退,若是想要住的房間用白銀券不夠,再行貼補,但聚福客棧首日開張,不管要什麼房間,貼補都減半。」
「那我們留著白銀券攢著不行嗎?你不用給我們放東西,叫我們免費住。」
張三壯心想,你以為在自己家呢?
不過他也真服氣了,本來他還覺得苗婉是故意為難他張三哥,為啥叫魔鬼訓練?只因為苗世仁她提問大家問題的時候刁鑽至極,根本不做人。
可沒想到,還真有這樣刁鑽的。
他笑容不變,只是語氣同樣堅定,「聚福客棧房間有質量要求,定期會有質檢人員來突擊檢查,若是檢查到不合格的房間,我這客棧就甭想開下去了,因此房間標準不會變,若客人不滿意儘管出門右轉,有其他客棧和民宿都不貴。」
意思就是,我有我的格調,你土鱉是你的自由,好滾不送。
有幾個哼哼唧唧抱怨的,前面張三壯等人已經經歷過一波了,也被苗婉折磨了無數次,見怪不怪,只笑著將眾人往裡面請。
夥計介紹的非常詳細。
「貴客您住乙字型大小房,肅容鏡、香皂、沐浴乳、拖鞋和按摩捶您都可以帶走,除了肅容鏡都是一式三份。」
「這幾位貴客是丙字型大小房,您房間內的肥皂、沐浴乳和拖鞋都是一式兩份,同樣有方便帶走的袋子,只是肅容鏡乃是嵌入銅夾中,請勿隨意撬下來,否則要雙倍賠償。」
「各位丁字型大小房的貴客還請小心保管財物,若是丟失客棧不負責找回,若擔心財物安全,可以保存在安全庫內,會有守衛把守,第一次不要錢,往後都是三文錢一晚,財物價值提前商定好摁手印憑票取,古董玩物不作保。」
「一層左側為男賓區,二層右側為女賓區,兩層中間區域會有夥計值夜,男賓女賓區不可互相走動。」
唯一住在乙字型大小房的瘦削漢子突然指了指屋頂,「我看還多出來一層?那是幹嘛的?」
夥計笑著回答:「回貴客的話,那是天字型大小房,只有三間房,不對外開放,只招待東家發放貴賓券的客人。」
瘦削漢子若有所思,也沒要求換成甲字型大小房,提著包袱進了自己房間。
房間裡面不出意料,也讓他大為震撼。
一進門並沒有八仙桌和圈椅,反倒是兩個奇怪的……貴妃榻面對面,中間放著實木的矮几,矮几上還放著茶壺茶盞和小泥爐。
往裡走是四扇八面的屏風,上頭畫著四季花草圖,畫兒算不得上乘,配色都不俗,像是用了染布的染料,都是清淺的顏色,倒是叫人感覺很舒服。
繞過屏風是卧房,卧房內垂著幔帳的炕倒是跟其他地方沒啥不一樣,只是炕上鋪著的被褥都是藏藍色的,上面寫著聚福客棧四個字。
炕左邊沒有炕櫃,反倒地上立著個高高的柜子,打開後上面還掛
著幾個木架子,看得出來是掛衣裳的。
瘦削漢子,也就是除了雲麾將軍外,官職最高的忠武將軍座下軍師,曾經大岳最年輕的狀元郎徐易青,摸著下巴,唇角露出感興趣的笑。
這別樣的炕櫃看著倒是比原先那種帶蓋子能搬抬的,更適合放在屋裡,只是沒炕櫃適合搬家。
徐易青本名梁邇弘,當年得罪了權貴,被流放到西北的。
後來被一表三千里的表堂叔祖托在軍中的兒子,也就是忠武將軍徐昌給救下來,給他換了個身份,讓他在身邊做軍師。
徐易青不愧是將軍之才,幾次陳嗣旭想要對徐昌下手,將這位子給陳志晟坐,都因為徐易青指責定北將軍排除異己的文章在西北傳開,沒讓陳嗣旭得逞。
徐昌是個老狐狸,不願意得罪還沒來的大將軍,但喬瑞臣又不像個安分的,折騰出這麼多事兒來。
聽聞那工分和西寧鎮這邊的福利引得軍中騷動,徐昌也不能真就啥也不知道,又得知聚福商超開業驚動了大半個郡城,派徐易青過來探查一番。
徐易青又轉頭看向炕頭的位置,那裡擺放著一張書桌,書桌上還放著張寫字的紙。
他走近還沒來得及看,眼神隨意轉到炕一旁由屏風隔開的凈房,突然渾身就是一震。
裡面放著的銅盆上方,竟然清晰的照出了他的身影!
這對信奉鬼神的人來說,著實有些驚悚。
其實剛才夥計是想要進來跟他說的,讓他給打發了。
夥計也提了一嘴,他反應過來這是肅容鏡,頗有些哭笑不得。
只是這鏡子著實令人納罕,其實挨著西域,西域人又喜歡煉金,能照人很清楚的銅鏡徐易青是見過的。
可他也沒見過這種鏡子,不但能將人映得纖毫畢現,而且完全摒除了昏黃的銅色。
他都從來沒發現過,自己臉竟然這麼黑,而且他都有皺紋了,皮膚也粗糙了許多。
徐易青摸了摸自己的臉,當年他可是京城小潘安來著,可惜在西北糙得不像樣子咯。
感嘆過後,徐易青從銅架上取下肅容鏡,既感嘆這鏡子的精巧,又為那位喬娘子的心計感到欽佩。
是人就有愛美的心思,男人也是,雖然沒有女子那麼在意。
可他看了都有想要拾掇拾掇自己的心思,更別說其他人。
如果在意容貌的女子能清楚的看到自己的樣子……只怕像是白玉龍膏凝膚脂還有美人露那些稀奇玩意兒,要賣瘋了。
就算是半賣半送,商戶也有的賺,賣的多了,可不少掙,景陽伯這個嫡女著實厲害,不愧是商戶出來的小娘子。
他又看了眼凈房裡的浴桶,還有旁邊一扇屏風隔著的恭桶,又笑了出來。
浴桶是橢圓形的,在邊緣處還往內延伸出一塊凸起,應該是正適合人仰躺,下面還有坐的地方,泡個澡得多舒服啊,若是再加點精油,來點沐浴乳……
他笑著搖搖頭,看樣子待會兒他也得去一趟商業街,見到這麼多新鮮玩意兒,就沒有不想買東西的。
至於恭桶,竟然做了一圈布邊,能讓人坐在上頭,裡面則是略有點濕潤的草木灰,也不怕飛濺不雅。
這麼多巧思,若非喬家有個幕僚團,那這位喬娘子也著實太厲害了。
他不知道,苗婉沒有幕僚團,但是有後世無數人的經驗,就這個恭桶,還讓苗婉長吁短嘆了好久呢。
她覺得自己真的有點廢物,吃吃喝喝,沒人比她更會嗶嗶,但有用的玩意兒,比如武器或者農具還有生活用品等,基本上稍微複雜點的她都不會。
她自考都考得文科,物化這兩門她可為是十竅通了九竅,就一竅不通。
所以別說淋浴了,就是下水管道和馬桶
的原理這些,她統統不會。
絞盡腦汁許久都沒研究出來,苗婉只能放棄,讓人天天來拉恭桶好了。
正好用草木灰和五穀輪迴物在一起,直接拉到漚肥的坑裡,還能做肥料。
就是刷恭桶的活計腌臢了點,只能是三倍工錢找人干,不然誰也不願意做這個活計。
淋浴也是,在木箱上扎孔往木箱里放水、將木頭鑿出孔用來漏水、燒瓷質的管道用來漏水……這些法子她通通都試過了,只是要麼就是水很快漏完,要麼就是管道不夠長漏水,木頭也不適合一直見水。
這二十多天不光張三壯他們被折磨的不輕,於大強和林大志也被折騰的不輕。
顧師傅都快炸毛了,苗婉又不知道到底哪裡出了問題,只能放棄。
怪不得人家都說,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問就是悔爸媽沒給她生個聰明腦子,要是換陸晨曦穿越,肯定比她牛逼。
不過這些都不足為外人道,起碼在旁人眼中,苗世仁已經快牛逼到天上去了,連徐易青這種目下無塵的清傲之輩,都想要結識一番。
在屋裡好奇夠了,聽人說商業街晚上也挺熱鬧,只是如今是什麼試營業時期,酉時末就都打樣做賬去了。
他也沒耽擱,溜溜達達,跟著換完了貨物迫不及待往商業街去的人,一起去商業街。
剛到那提著字的大石頭跟前,徐易青都沒來得及欣賞下這據說是太傅教導出來的書法如何,鼻尖就先傳來了一陣麻辣勾人的氣味兒。
「好吃不上火的麻辣串串,有豬骨湯,養骨湯,還有素湯,肉丸串串,蔬菜餅還有鹵貨串串,都過來嘗一嘗看一看,第一串只要一文錢,試營業期間三文錢兩串,五文錢四串啦!」
「客官走一走瞧一瞧,新出鍋的水晶瑪瑙肉,配上酥軟香甜的白吉饃,又甜又香的肉夾饃咧!只要五文錢一個,滿滿的都是肉!」
「福字面片金元寶,吃到嘴裡全是福,還有金絲窩窩和金銀窩窩,香甜又吉利,五文錢一塊,吃不了吃虧,吃不了上當,不好吃不要錢!」
……
徐易青感覺肚子咕嚕咕嚕響個不停,各種吃食都在門口支了個小爐子,全是一文錢試吃,十幾文錢能從街頭吃到街尾。
就是捨不得花錢的,只用一文錢就能將小孩子們打發了,不買夥計也都是笑臉相迎,反倒讓人不好意思不賣。
一百多個客人不算多,但西寧鎮的老百姓也不少。
徐易青見旁邊有賣大包子的,喊著『固北軍吃了都說好』,他先過去花一文錢買了一個小的試吃,才有心思繼續尋思。
不是說錫北鎮百姓燒死了不少,房子也都毀了嗎?
五百多戶人家,還有條街和瓦市,郡城州府衙門撥了三千兩銀子過來給百姓們安家。
他一路走過來都是青磚瓦房,一戶最多五兩銀子,可起不了這麼好的房子,他們還有錢買東西吃?
不過等走進了,碰上帶著孩子買肉夾饃的,徐易青才發現,原來他們花的不是錢,是跟消費券差不多,只是小一半的工分券。
那上面密密麻麻都是格子,要買啥,就在上面蓋戳,倒是挺方便的。
徐易青吃了個半飽,頂著烤鴨誘人的香味兒,愣是沒先去取自己免費的那隻烤鴨,踱步往另外一側去。
這邊雖然比吃食那邊清凈些,但是女子和穿衣打扮都瞧著富庶的男子也不少,好幾個鋪子前面都有人,對著裡面指指點點。
「我要第二排第三個盲盒!上回我家僕從就從裡面開出黃金露來了。」
「這個沐浴乳還有其他香味兒的嗎?我喜歡清淡點的。」
「玉簪花凝膚脂和美人露也是半價對吧?我各要兩罐。」
「喲,這
位貴客著實對不住,凝膚脂咱們還有貨,美人露只能從守備夫人廠子里進貨,今天進來的都賣沒了,要不您明兒個再來?」
「真是的,那你明天多進一點吧,我多要幾瓶,還不下雪,干著呢。」
……
徐易青越聽心頭波動越大,廠子和進貨什麼的,他很容易就明白過來,這位喬娘子看樣子也不是傻大方,賺錢的買賣咽喉還掐在自己手裡,沒全交出去。
如此要是有人不懷好意想要偷方,或者買通人想搗亂,她只要給斷貨攆人就夠不懷好意的喝一壺,畢竟地契可全叫這位守備夫人給捏在手裡了。
等買了沐浴乳和百花精油回到客棧,舒舒服服泡了個澡,又用多餘的白銀券換了一盒炸雞回來吃到撐,徐易青坐在沙發上,不自覺就斜躺下了。
他還忍不住雙手放在腹前,嘗嘗喟嘆一聲,「真舒服……」
這姿勢要是苗婉看見,保管覺得眼熟,這不是某位可愛可親的大爺引起的全民躺嘛。
不過徐易青也沒躺太久,等到夜上中天,他換了身黑色束身襖袍,這是他唯一帶過來的行李。
換好他直接從二樓窗戶輕巧越進客棧後院,傍晚別人換東西的時候他也轉了一圈,看到這邊有後門,而且院牆不算高,他能翻過去。
徐易青師從徐昌,功夫趕不上喬瑞臣,也比一般人強,不是只會拿筆杆子。
所以翻出牆去,也沒引起任何殘障退伍將士門衛的注意。
出了客棧后,他腳步飛快往左側西營附近的磚瓦廠和制鹼廠那邊去。
等到了跟前,他有點哭笑不得,別看北門氣派,也就氣派個門,其他地方的城牆竟然還沒有他大腿高,根本就沒起完。
他心想,面子工程,連狗都擋不住。
想完他輕巧跨過城牆,有感覺這話怎麼有點不對,他好像把自己給罵了。
哭笑不得搖搖頭,他避開燃著火把的地方,仔細打量了一番制鹼廠的牆,約摸著得有八尺高,用上飛虎爪應該能上去。
他從懷裡掏出飛虎爪,甩到牆上,蹬著牆翻上去,剛一伸手他就感覺不對,直覺尖銳一疼,像是被什麼咬了一口似的。
強忍住疼,他想著先翻進去再說,萬籟俱寂,也沒人發現,不能前功盡棄。
只是因為疼,他動作失了那麼一點穩定,落地的瞬間,『嗷』一嗓子就叫出來,歪在了地上。
他捂著劇烈疼痛的腿,眼淚都疼出來了。
然後淚眼朦朧中,他就瞧見有人一瘸一拐走過來,哼笑出聲,「得,又一個傻子,涮恭桶的來了。」
徐易青:???涮啥?
「先去請大夫,趕緊帶他先消毒洗一洗,用烈酒擦一擦,東家說鐵片劃破了有可能得破傷風,東家回來之前,人不能死。」
徐易青:!!!
顧師傅正在燒玻璃的窯前想試試苗婉說的那個吹制玻璃呢,就聽隔壁先是嗷一嗓子,然後很快就嗷嗷嗷個不停,活像喊救命的狼。
他被第一聲嚇得手一哆嗦,好不容易燒化的玻璃水全撒了,好懸沒燙著自己。
「這麼怕疼還來偷東西,真給小偷丟臉!」顧師傅氣得罵罵咧咧先回去睡覺了。
於二強:「……」小偷還要臉?
徐易青表示:他要!
「我是固北軍忠武將軍座下的護衛,我就是過來看看,我不偷東西,你們看這是我的令牌,你,你們別過來了!」徐易青淚流滿面掏出自己的身份牌子。
要叫徐昌知道了肯定得罵他軟骨頭,這要是被敵人俘虜了,豈不是立刻就交代了?
但徐易青擦著眼淚想,真不是他軟骨頭,誰經歷誰知道。
先是狠命擠出來一大堆血,然後拿肥皂狠
狠洗,洗完了還要用烈酒擦,就是虐待俘虜都沒這麼虐待的啊。
最重要的是,他不想涮恭桶啊!要是讓別人知道了,他還有什麼臉面拿筆杆子!
門衛和留下的阿秤面面相覷。
阿秤沉吟問道:「忠武將軍,有雲麾將軍大嗎?」
門衛也是殘障將士,聞言搖頭,「差著一品半呢,從四品。」
「哦。」阿秤安心了,打不過東家相公就行。
「那就先叫他養傷,先用沒受傷的手涮恭桶吧,等東家回來再說。」
徐易青:?!!
一直沒承認過喬瑞臣身份的徐軍師,此刻深深的,深深的,在心裡吶喊:雲麾將軍!將軍夫人!你們快回來!!!
苗婉突然打了個噴嚏,嚇得正撅著腚跟她搶玩具的淘淘一哆嗦,哆嗦出個屁來。
苗婉揉了揉鼻子,哈哈大笑:「屁娃,放手!」
淘淘已經知道好壞了,也知道屁娃不是個好稱呼,眼睛眨都不眨就甩鍋,「你放屁。」一語雙關。
苗婉:「……」屁娃你好膽!
一旁看熱鬧的喬瑞臣和喬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