捨命相救
與此同時,傅沉歡也未休息。
羅真將所有軍隊布兵之事彙報完,末了,他有些不贊同地說:「少將軍,之前屬下提醒過您,使用義肢一事不可操之過急。眼下您身體還沒恢復好,走路騎馬只怕多有損傷。雖然屬下理解少將軍的心情,但是您也要多多顧念自己的身體才是啊。」
傅沉歡不置可否,只說:「我記下了。」
羅真抿唇,張了張嘴,卻沒再說什麼。
他了解傅沉歡,一身錚錚傲骨,如何能忍受在床榻間由人侍奉,便是再痛,也要振衣立冠,堂堂正正站在人前。
他是個有主意的,恐怕自己說再多,他面上答應的好,也不會聽的。
傅沉歡抬眼看著他:「羅叔還有事么。」
羅真道:「嗯,還有一事……少將軍,當日議定的計劃並非如現在般剛硬,昨夜你飛鴿傳書,用了最緊急的暗語,行事做風又大改往日習慣——可是心中有了什麼其他想法嗎?」
傅沉歡沉默一會兒,靜靜道:「我厭惡朝廷明爭暗鬥,本不想沾染。但一再遷避,卻讓人覺得是我軟弱可欺。不想再忍了。」
羅真微微一笑,又有些心疼:「少將軍的性子似乎變了些。」
「也許吧。」傅沉歡說。
也許從前他不會如此,如今心底總有一道莫名的狠戾。
他骨子中被祖訓桎梏的、漫長而悠遠的恨,似乎正一點一點的被翻到明面上來。
而比恨更清晰強烈的是渴望,莫名想抓住什麼的渴望。
他想更強大些——就算從不是魚肉,此刻卻想成為刀俎。
羅真低聲道,「現在的局面,好也不好。一時掣肘並非長久之法,還需慢慢計議。不過少將軍的手段,老奴放心。」
現在這樣,很好。
他原本一直覺得少將軍性格過於淡薄良善,機敏有餘,狠辣不足。遭此巨變之後,於他心性卻有了些翻覆改變。
只是付出的代價實在慘重,卻不知究竟是福還是禍。
傅沉歡道:「青犽的事查的怎麼樣了?」
「此事隱匿太深,還無頭緒。」
「如果在覃地還好說,」傅沉歡擰著眉心,「我只覺至少有一批,養在京城。」
羅真驚疑不定:「這……這豈非喪心病狂?」
傅沉歡道:「繼續追查,必要確定京城有無隱患。三日後立春宴,我進宮。你去準備一下。」
羅真頷首:「是。有您坐鎮,北漠使臣不敢放肆,皇族亦應不會做出割讓城池那般喪盡臉面的事了。」
「嗯,盯著點安王府的動靜,有事及時與我說。」傅沉歡說完,又多補一句,「此事上心些。」
傅沉歡有事向來直接吩咐,憑藉多年默契,哪怕的交代再簡短,羅真也能明白他的意思。這還是他第一次有些摸不著頭腦:「少將軍,請恕屬下多嘴,安王府……呃,需要……查些什麼?」
傅沉歡擱在桌上的手微微蜷起。
他低咳一聲,側過臉,狀似平靜的說,「你去辦我上面交代的事,安王府那邊,我派蕭衝去吧。」
羅真點頭,「是。」
……
這邊,黎諾聊著忽然想起來:「白天時我讓你整理應斜寒和原身的資料,給我看看。」
系統立刻調出整理好的資料。
黎諾研究了會,若有所思。
這是一段隱藏劇情,前期應斜寒戲份輕,書中沒提,因為穿書局收錄了作者的大綱所以知道。應斜寒這麼堅決對抗傅沉歡除了政.治立場不同,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因為傅沉歡屠宮之役犯下太多殺孽,其中就有應斜寒的恩人,也是他誓死追隨之人。
當朝唯一的公主,淑儀公主黎姮。
這公主雖然死的早,但卻很精彩,是唯一一個私養軍隊在最後與傅沉歡硬碰硬拼了一場的皇族之人。她野心昭昭,本想收漁翁之利,但最後還是成了傅沉歡刀下亡魂。
「所以么,應斜寒忠心耿耿,為公主鞍前馬後。他又是這樣芝蘭玉樹的人,為了得到情報和許多重臣家貴女都……既不失禮數又讓人浮想聯翩,可進可退。總之,你就是安王府被他選中的那個小倒霉蛋了。」
黎諾扯扯嘴角:「我真的會謝。」
她研究一會,一揮手,「行了,應斜寒這條線跟傅沉歡黑化無關,又是隱藏劇情,沒必要跟他浪費時間。」
系統語氣歡快,「我覺得挺好啊,正好,傅沉歡現在不是不回應你嘛,你要是利用應斜寒,去刺激刺激傅沉歡呢?」
黎諾扶著額頭,一言難盡:「算了吧,傅沉歡都要操心我的終身大事了,到時候他一句祝我幸福,受刺激的是他還是我?」
「再說了,應付一個傅沉歡已經不簡單了,你還要讓我去攻略應斜寒?我是來做任務的,不是渣女好不好?」
系統笑兩聲,混熟了什麼都敢說:「啊,你還不渣啊,騙心怪。」
黎諾一呆,什麼都不想說了。跟這種蹬鼻子上臉的系統討論這些有的沒的,還不如早點睡覺養精蓄銳:「閉嘴,下線。別以為你不是人我就沒法治你,再多一句廢話,你就等著我回去打報告讓你降級。」
果然,它「叮」一聲下線了。
這一天的事處理的差不多,復盤也結束了,黎諾困意漸涌,蓋上被翻了個身睡著了。
夜深人靜,黎諾睡得正沉,忽然被大腦中一道尖銳的警報聲驚醒了。
「什麼情況……小石!」黎諾最初那一聲嚇一跳后就冷靜過來,皺著眉叫系統,「怎麼忽然警報?是不是出突發乾擾劇情了?」
「是。我發給你。」
黎諾答應一聲,抄著雙手等。
他們的監測部門算是所有穿書工作者的最大金手指。平時日常中,劇情或多或少會有偏差,但只要整本書的劇情在主線上,就沒有關係。而一旦出現嚴重偏離主線情的事件,無論大小會立刻觸發警報,並且傳送具體數據給宿主。
「安王夫婦密謀要在宮中暗殺傅沉歡……」黎諾對著面板一個字一個字的念出來,下意識懷疑道,「就他倆,能成事兒?」
系統說:「這話過於羞辱了,他倆又不親自上。術業有專攻,肯定上要請秘密的高手來,雖然說傅沉歡的功夫登峰造極,但新傷未愈,誰能保證架不住陰溝翻船?人多力量大,手段再下作點,能不能成事兒真說不準。」
黎諾嗯了一聲,不管怎麼說,這突發的干擾劇情,原著中並沒有。
也就是說,即使傅沉歡逃過暗殺的可能性非常大,但誰也不敢保證萬無一失,一旦他死亡,會造成不可挽回的劇情崩壞。
劇情崩壞,這是所有穿書工作者最大的威脅。
正如這世上每一份工作都有或多或少的風險一樣,穿書工作也是一種中高危職業。如果劇情真的崩到再也拉不回,穿書工作者會在扭曲的書中世界受到精神擠壓。
重則死亡,最輕也是精神失常。
黎諾沒怎麼慌,垂眸想了想,「三天後立春宴,北漠使臣會覲見皇上,傅沉歡一定會進宮。在這之後,就未必有這麼好的機會了。也許他們會在北漠使臣離開后,悄無聲息的動手。」
系統也贊同:「這個節點差不多。傅沉歡身體只會一天比一天好,況且他兵力強勁,越往後越難說,他們肯定也怕夜長夢多更不好收拾。」
它說:「只是切記,這次一點差錯都不能出,不然姐姐你就危險了。」
「我知道,放心吧。」
黎諾搖搖頭,忽然笑了:「何止是不出差錯。這麼好的機會……我一定會好好把握的。」
……
三日後宮夜宴,黎諾準備妥當去了。
晚上便聽說北漠使臣走了,白天他見過了傅沉歡,一改前兩日的囂張氣度,站在傅沉歡面前,連答句話都吞吞吐吐,更別說在他的威壓下提要求。
有人傳,這兩日他便要回北漠去了。
黎諾想起那日傅沉歡的許諾,果然,他答應的事,沒有一件是沒辦到的。
這場宮宴排場很大,雖然她與傅沉歡同處永春殿內,但卻相隔遙遙,只能打眼遠遠瞧見他的身影,卻看不清再多的東西。
但黎諾打定主意,頻頻向傅沉歡的方向看去。
她知道,雖然自己看不清楚,可傅沉歡的眼力非同尋常,那雙點漆鳳眸長得漂亮,更銳利異常,既看得遠,又看得清。
他反應敏銳,肯定知道自己一直看他。
等第二杯酒飲下時,黎諾又瞟去一眼,才發現傅沉歡的座位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空了,她連忙尋了個由頭,默默退場。
此時大多數人都在宮宴,外邊除了值守的侍衛,很少見到人。
漆黑的天幕籠罩整座宮城,空曠的殿院冰冷而陰森。
黎諾全力向前跑去。
傅沉歡要出宮,必經承陽殿,從那裡轉過二道門,如果他們打算在宮裡動手獵殺,那裡是最薄弱的地方。
**
傅沉歡在經過承陽殿時就已察覺出不對。
宮城守衛森嚴,每一隊列禁軍走動他都停在耳里。四面八方,交流匯聚,未有任何錯亂。
但漸漸地,這裡面卻摻了一道極細微的足音——聲音在房檐上,彷彿冬日裡最細小的一片雪落在上面一般。
這不是一般的高手。若是以往,他還有十分把握將其拿下,可是如今他傷殘未愈,又戴義肢,動作多有不便。
饒是如此,傅沉歡臉上也沒有任何錶情,他耳里聽著動靜,目不斜視地從容往前走。
高手對決,千鈞一髮,傅沉歡掌心暗暗蓄力,已做好隨時禦敵對戰準備,忽聽遠處侍衛們的腳步陡然凌亂,伴隨著一聲清脆的嬌喝:「抓刺客!」
遠處嘩啦啦地向這邊湧來了二十餘人,氣流忽亂,房檐上的人動作一凝,傅沉歡立即把握時機,先發制人,倏地擲出袖間匕首——
下一刻,由遠及近一聲極尖銳的破空之聲,傅沉歡迅速側身閃過,只見一枚散發著幽幽微光的短鏢深深釘入宮牆之中。
一擊未中,那人足音卻已沉重凝滯,顯然被他匕首所傷,辨其移動方位似要逃走。
窮寇奔逃最後那一下定然狠毒,傅沉歡心中警覺,但不便施展輕功,身上也無可拋擲防身之物,正欲撿一顆地上石子,忽地聽側後方傳來一聲失措叫聲:
「沉歡哥哥——小心!」
下一刻,有一溫暖嬌柔的身軀撲在他背上,兩條纖細手臂緊緊攬住他。
「噗」地一聲,利器入.肉的悶響。她一點聲息也沒發出,但他卻清楚感覺到那雙手臂失了力氣。
她也在一點一點的向下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