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窘
南枝抬眼看向他烏沉沉的眸子,那些平日里被他刻意收斂的威壓與氣勢,此刻盡數展露在她的面前,像一座壓頂的山,似一柄逼喉的刃,只為逼她妥協,逼她一個答案。
他抿緊的唇線,綳直的下頷,無不在告訴她,他生氣了。
南枝扣緊了袖口,才能勉強壓抑住身體本能的輕顫。
那日她輾轉反側,整日夜裡都在想要如何逃過這一劫。
她一直都明白他骨子裡的自矜自傲,以他的尊嚴與傲氣,只要她表示出自己的不願意,他無論如何不會如那些紈絝一樣逼她就範。
只是他同樣也是一個高高在上的人,容不得旁人半點的違逆,直接了當的拒絕無疑是觸他的逆鱗。
於是她便想出了這麼一個法子,以最委婉柔和的方式,告訴他她的不情願。
而如今他卻容不得她半點的逃避迂迴,逼她說出一個答案。
凜冽的威勢讓她本能的懼怕,讓她本能的想到一旦她說出「不願」二字,等待她的或是怎樣雷霆萬鈞的怒火。
她待在他身邊五年,比任何人都知道他處置起人來是如何的不留情面和心狠。也許是被發賣,也許是被刑杖,或是像柳姨娘那般脫光了衣服活活被打死。
但是很奇異的那一刻,比起恐懼這些,有另一種更深的恐懼,讓她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說自己願意。她的尊嚴,她的骨氣,都不允許她在這樣難堪的境地說出那兩個字,不允許她在做出抗拒的姿態之後,在他的威壓下變得順從而妥協。
可是一個奴婢哪裡來的尊嚴和骨氣呢?
那一刻,南枝突然明白,原以為這麼多年,她早已適應了奴婢這個身份。然而此刻她才發現,從來沒有,也從來沒有允許過自己做一個真正的奴婢。
那些養尊處優的日子,那些兒時所受的教導,早已深深的刻進骨子裡,長達八年的奴婢身份沒有讓它們消磨一分。
南枝俯下身磕了一個頭,而後慢慢地挺直了脊背,抬起頭,毫不躲閃地看向齊敬堂,瞳仁里閃著躍動的燭火,語氣堅定而拒絕。
「我不願意。」
是我,而不是奴婢。
這一句擲地有聲,而後是長久的靜默,屋內靜得落針可聞,好像靜的只有彼此刻意放淺的呼吸。
就在南枝以為自己要承受他盛極的怒火之時,齊敬堂卻只是拿手指摸著她磕的有些發紅的額頭,一下又一下。
「你不願便罷了。我從不勉強。」
南枝愣了下,抬頭時果然見他面色已緩和許多。
只是她僵直的身子仍無法放鬆下來,她本能覺得不安,他不像是那種,會妥協的人。
「只是你身為奴婢,卻忤逆主子,依著規矩我卻不能不罰。」
南枝看向他。
「去屏風后,將里褲都褪了。」
南枝愣住,半晌不知該如何應答。
***
南枝挪著步子,從屏風後走出來。她低著紅透了的臉,目光只敢落在自己的鞋面上。
其實她也明白,從外頭看其實穿戴的齊齊整整,且秋日的裙子還算厚重,不會因為輕微的擺動而飄起。腳上的襪子也足夠長,她又系得緊,甚至連一點腳踝都露不出來。
但是行走間的異樣感還是讓她忍不住覺得羞.恥,畢竟她連睡時都習慣穿些輕薄的衣料,從未……從未這樣過。
「過來。」
他見她走了幾步便杵在那兒,沉聲吩咐道。
南枝咬著唇不肯動。
「我既說過不會勉強,便不會動你。」
南枝無法,只得硬著頭皮地走到他跟前兒,卻被他一把拉坐在膝頭上。
南枝趕忙去壓自己的裙子,身體綳得緊緊的。
孰料齊敬堂只是拿起桌上的藥盒,把小木片挖了些藥膏出來,一對玉墜子被他摘下來,藥膏剛碰到耳垂,便有尖銳的刺痛感。
南枝本能地偏頭躲了下,卻又被他強硬地扳過臉來,藥膏重新抹在她的耳垂處。
他面色沉肅,冷哼一聲,手上卻緩了些力道:「是處置,受著。」
南枝卻已注意不到耳朵上的疼痛。雖然從前他也將她拉坐到他腿上,只是今日那隻剩的一件裙子,單薄得好似不足以阻隔彼此的肌膚。她覺得發癢發燙,羞得面紅耳赤,眼淚都快落下來了。
於是齊敬堂剛上完葯,她便壓著裙擺從他身上彈了起來,往後退了幾步。
齊敬堂則沒在管她,收了藥盒,攤開桌上還未批的公文,只吩咐了一句「磨墨」,便埋首於案牘中了。似乎他對她的處置,就僅限於此了。
南枝卻不敢鬆懈大意,磨墨時餘光片刻也不敢離開他,生怕他下一步還有什麼動作。以至於齊敬堂突然抬頭看她的時候,她本能的躲閃,直到她順著對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發現墨汁早已溢了出來。她一陣慌張羞窘,取了帕子收拾。
就這樣心弦緊繃著,一直挨到他收了公文,入帳安寢的時候,她才鬆了一口氣,按著規矩熄了燈,挪到外間的小榻上替他守夜。只是她鋪開被子剛想躺下,便聽見裡頭傳來他的聲音。
「日後來此守夜,都要如此,一月為期。」
南枝摳住被角,只是一個晚上便這般難熬,她要如何熬上一個月之久呢?這是他於她的報復嗎?還是換另一種手段在逼她妥協?
南枝躺在小榻上,原本並不敢睡去,只是大概這一日心弦崩得太緊,後來不知何時便失去了意識。等她再聽到響動驚醒時,見外頭已有亮色,齊敬堂那邊也傳來起身的動靜。
她慌忙的掀開被子查看,卻見一切規規整整,並無異常,這才大大鬆了一口氣。
她只好起身進去替他穿戴,只是她進去時,齊敬堂已大體穿戴好了,人顯得乾淨又齊整。對比之下,南枝扯了扯昨晚被她壓的有些發皺的衣服,狼狽又羞窘。
「天要亮了,收拾齊整些。」
齊敬堂說著,掃了眼屏風后,意思不言而喻。
南枝聽著那話,彷彿是她自己上趕著似的,頓時又氣又惱,卻不敢發作。想著一會兒丫鬟們便會進來,忙藏了屏風后,拾掇好自己。
值夜一直是她和紫蘇輪流來的,因此她每隔一日便要再次守夜一晚。只是餘下的那幾夜彷彿真如平常一般,他從未有過什麼輕薄的舉動,甚至連話也極少對她說,只一切如常的樣子。這讓南枝生出些僥倖之心,覺得或許他早就將此事忘了,怕是耿耿於懷的只有自己。
於是這一夜南枝來守夜時,見他埋首於長案后,只專註的看著什麼,便心存僥倖的只在屏風後站了一會兒,便進去了。哪知剛一進去,便與他嚴寒威壓的目光撞了個正著。
「膽子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