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者

小徒弟笑呵呵的跑過去，「先生，算一卦吧？」

「不靈不要錢，我看你印堂發黑，必有血光之災。」

聞言的年輕人抬起頭，目光警惕。

算卦的捋著鬍鬚，緩步走近：「小徒所言不錯，你命中有劫，流年大凶，氣數已盡！」

已字說出的同時，小徒弟已經出手如電，直戳年輕人命門！

突然，兩支竹筷子一前一後穿胸而過。

鮮血濺在桌上，染紅了盤子里的三鮮餃子。

小徒弟面部猙獰，凶神惡煞的回頭瞪向林盡染：「你——」

算卦的抽出幡，以棍為棒劈空一斬，劣質的木桌瞬間被一分為二！

年輕人及時跳開，並指為劍凌空一揮，獵風似刀，將算卦的身後的窗戶切得粉碎！

算卦的怒目圓睜：「你這個內鬼，去死吧！」

明明是影閣的魔修，所施修為卻是飄逸仙風，多麼諷刺。

年輕人並不戀戰，幾下乾淨利落的躲閃，破窗而逃。

算卦的雖然也受了傷，但滿腦子都是「不辱使命」，連滾帶爬的去追。

林盡染反應了一下，既然是影閣的內鬼，那……就是天機谷的弟子了！？

林盡染想跟上去看看，突然察覺身邊一空，那老太太不見了。

再一轉頭，老太太扛著上百斤的麻袋，明明年老佝僂，卻腳下生風英勇熊健，奪門而出！

林盡染無意間瞥見地上，原本放麻袋的位置有一小塊血跡。

林盡染急忙去追。

滾滾烏雲籠住了日光，風忽然大了。

林盡染不得不佩服那老太太的腳力，健步猛追愣是沒辦法縮短距離。

要知道，人家還扛著一麻袋呢！負重前行啊！

幾道雷鳴閃過，漂泊大雨更加妨礙視線，街上行人突遭暴雨全都亂作一團，收攤的收攤，撐傘的撐傘。

林盡染無奈只好跳上房，從空中俯瞰過去，老太太在距離他三十步外。

林盡染掐了道鎖魂咒，那老太太似有所感，骨節變形的手指破空一劃，鎖魂咒化作金燦燦的煙霧散了。

靠！

果然不是凡人。

不然她一個瞎子，這麼可能跑這麼快，還不撞人？

林盡染放出繡球攔路，成功為自己爭取時間：「麻袋裡是什麼？」

之前這麻袋必定被老太太下了符咒，現在裡面的東西滲出血來，符咒想壓也壓不住，濃郁的妖氣瀰漫出來。

老太太乾癟的嘴唇抿得死緊，好像認命了似的，把麻袋往地上一扔。

林盡染可以確定老太太是人非妖。

可她為什麼要綁架妖呢？

林盡染走近兩步，突然，老太太揮手一揚，淡紫色的煙霧混合著香甜的氣味讓林盡染大感不妙。

「對不住了小夥子。」老太太氣都沒喘勻，扛上麻袋扭頭就跑。

劇烈的眩暈感讓林盡染感覺天旋地轉的同時，真的真的很想以戶籍為中心，上至高祖、下至玄孫全罵一遍！

常年玩鷹，反被鷹啄瞎了眼睛！

林盡染試圖調動真元強行衝擊識海、讓自己清醒過來。

突然有人拉住他胳膊，林盡染心中警鈴大作，抬手一掌劈過去：「滾！」

這可不是罵人，但對方明顯被罵的一愣。

繡球飛了過來，照著襲擊者腦袋上砸。

迷糊的視線中，林盡染看見「滾滾」砸了個空。

【林盡染！】

【你怎麼了？】

嗯？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林盡染腦子清醒三分，終於看清了面前人是誰。

「少掌門……」林盡染嗓音軟綿綿的，像剛滿月的小奶貓在嚶嚀。

謝明燭攥著他胳膊的力道緊了緊。

林盡染：「快，避毒丹，幫我拿……」

【在哪兒？】

「我上衣，左側……」

謝明燭伸出手，又縮了回去。

【這，不好吧……】

林盡染差點氣暈過去。

拜託你啊悶葫蘆，都啥時候了還端著你那謙謙君子假正經呢？

「快點啦！」

謝明燭閉了閉眼，抱著必死的決心伸手進林盡染的衣服里。

少年在雨中淋的久了，渾身濕透，可他掌心觸碰到的卻異常溫熱，甚至有些燙手。

【清心若水，清水即心，氣宜相隨，相間若余……】

林盡染：「……」

我日，你背個屁的寡人心經啊！

林盡染覺得自己不會暈了，他特喵的被少掌門氣精神了！

「找到沒有？」有氣無力的問。

【沒有。】

「你把我衣服脫了！」垂死掙扎的狠狠說道。

【……】

【冒犯了。】

冒犯個屁，我又不是黃花閨女，至於嗎？

天哪！

林盡染閉上眼睛不抱希望了。

下一秒，一粒避毒丹塞進他口中。

藥到病除，林盡染很快就清醒了。

謝明燭呼出口氣，背過身去：「穿衣服。」

不等林盡染反應，地上的外套自己跳起來，硬往林盡染身上套。

「我真服了你了，我又不是□□。」林盡染自己穿好衣服，外面的雨勢小了不少。

「我就不問你為啥在這兒了，我要去追老太太了。」

謝明燭回頭，寫道：你知道她去哪了？

林盡染一時啞然，就見謝明燭拳頭一握，再敞開時一隻金翅靈蝶飛了出來。

颳風下雨天的，辛苦小蝶蝶了。

一路追到郊外，狂風驟雨漸漸變成了毛毛細雨，金翅靈蝶飛進了荒廢的破廟。

林盡染推門而入，獵獵的晚風湧進廟堂，吹得地上篝火火苗不斷抽搐。

在篝火旁邊坐著兩個小男孩。

五六歲的樣子，骨瘦如柴，銀白色的眼瞳，霜白色的頭髮。一雙狐狸耳朵耷拉著，身後還有一條燒焦了的狐狸尾巴。

他們身上青一塊紫一塊，有的地方被燒焦，有的地方皮開肉綻往出滲血。

是兩隻小狐狸成精了。

瘸腿的狐狸受了驚，爬著去抱住燒焦尾巴的狐狸，後者明明嚇得渾身哆嗦，卻還是把瘸腿狐狸擋到身後。

「你，你怎麼——」驚恐的聲音來自後方，林盡染回頭一看，是老太太捧著野果子回來了。

老太太大驚失色，手一抖，野果子撒了一地。

「別，別傷害它們，它們只是孩子。」老太太摩挲著朝前走，臉上寫滿了懇求。

林盡染：「我要沒看錯的話，您是仙道修士吧？」

「是。」老太太咬了咬乾裂的嘴唇，「仙道修士，當以斬妖除魔為己任。」

「可它們剛剛化形，被渡劫天雷劈掉了半條命，奄奄一息，我實在不忍心誅殺它們。」

妖修多以吸食活人精元修鍊，它們與人類為敵，濫殺弒殺。因此，仙道修士當斬妖除魔，遇到妖魔二道，絕不心慈手軟。

畢竟它們妖修在殺人的時候也沒有於心不忍！

浮玉州隨處可見修士，修士見到妖魔就要誅殺的，所以老太太才會給狐狸精套麻袋。

至於在客棧的時候為什麼突然跑，很簡單，她沒想到林盡染也是修士，直到林盡染對算卦的師徒動手，她才如臨大敵，逃之夭夭。

老太太：「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知道你是個好人，小夥子，你就當沒見過我們，不認識我們好不好？」

林盡染沒有回答，而是朝身旁沉默不言的謝明燭看去：「你怎麼想？」

謝明燭寫道：斬妖除魔是使命。

老太太雖然看不見，但她能感覺到氣氛的變化，心中大駭：「不，不行！」

林盡染斂回視線，朝狐狸精大步走去。

老太太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跌跌撞撞的跑到狐狸精面前，雙臂大張。

林盡染：「您就打算帶著它們這麼跑？它們根基被毀，撐不了多久。」

「我知道。」老太太咬牙道，「聽說神醫宴將在浮玉州舉辦，我想去碰碰運氣，或許會有不在乎它們是妖精的醫修……」

老太太越往後說越沒有底氣，漸漸地失聲了。

林盡染輕嘆口氣：「我就是醫修。」

老太太一愣。

「在斬妖除魔之前，我首先是個大夫。」林盡染看了謝明燭一眼，有些自嘲似的聳聳肩，無奈道，「看見病人就想治，你說這可怎麼辦呢！」

謝明燭深深看著他昳麗的背影，唇角輕輕揚了揚。

才不近仙者不可為醫，德不近佛者不可為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