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疾
林盡染先以真元探入狐狸內府,其中一隻狐狸傷勢太重,已經現了原形。
拿丹藥餵給它們,穩住心脈,林盡染再以真元沖開它們堵塞的靈脈,所謂通則不痛痛則不通,這個過程是十分折磨的,瘸腿的狐狸嚎的撕心裂肺,尾巴燒焦那隻倒是個倔的,緊咬牙關一聲不吭。
等兩隻小狐狸因為脫力沉沉睡去,林盡染才呼出口氣,轉頭,謝明燭走了過來,將手裡端著的熱水放到地上。
林盡染一時沒反應過來:「給我的?」
謝明燭點頭。
讓少掌門充當靈芝的角色,這多不好意思呀~
林盡染在心裡樂翻天,抱著「過了這村兒沒這店兒」的想法,把手洗的認認真真乾乾淨淨,然後頤指氣使的說:「再來一盆。」
謝小葯童二話沒說,出去換了盆熱水,放下。
老太太知道接下來要給狐狸清洗傷口了,於是先把它們的破衣爛衫脫下。
二人合作用帕子將傷口擦乾淨,林盡染從懷裡取出一個雕白梅的紅瓶遞給謝明燭:「上藥。」
指尖相碰。
【冰魄香露?】
林盡染一愣。
喲,挺有見識的嘛!
老太太從開始的膽戰心驚到後來的嘆為觀止,伸手試試狐狸的鼻息,均勻綿長。
「誒呀,小夥子你真是厲害,你真是神了!」
按常理的話,他該接一句「豈敢豈敢」等虛懷若谷的謙遜之詞。
可林盡染是誰啊,能高調絕不低調,能顯擺絕不憋著。
「這種理所當然的話就不用說了。」林盡染微微一笑,顯然上天入地小爺最牛逼的神氣樣。
老太太笑的合不攏嘴:「你醫術高明,想必也參與神醫宴了吧?老身敢斷言,你定能摘得神醫桂冠。」
「必須的呀!」林盡染說道,「除了我沒別人啦!」
夜色愈濃,雨後放晴,明月高懸。
篝火燒的很旺,兩隻化作原型的狐狸團在一起互相取暖依偎著,林盡染也困得很,靠在香案前昏昏欲睡。
過了不知多久,林盡染感覺身邊暖洋洋的,他用手摸了摸,毛茸茸。
林盡染頭皮一炸,猛地睜開眼睛,原來是那兩隻狐狸不知何時湊過來了,一左一右圍著他,暖和的不行。
「萬物有靈。」老太太突然開口,「更何況它們開過靈智了。」
林盡染對毛茸茸的東西無感,但對懂得知恩圖報的小傢伙還是很友善的,摸摸它們的狐狸頭,問道:「您失眠呀?」
「老人家覺少。」
「如果沒有我的話,您會帶它們去找蒼松葯仙嗎?」
老太太一怔。
林盡染說道:「您那時對我用的紫煙名喚「一夜眠」,是蒼松葯仙的代表作。」
老太太原本也不打算隱瞞,既然被聰慧的小夥子猜中了,索性說道:「是啊,蒼松是我那不爭氣的兒子。」
林盡染啼笑皆非,真是一不小心救了個娘啊!
老太太搖頭道:「我才不會帶它們去找蒼松呢,否則它們死得更快。」
林盡染:「您可是他娘,他還敢忤逆?」
「別的事不敢,但這件事他敢。」老太太輕嘆口氣,「蒼松對妖恨之入骨,只因我這雙眼睛,就是當年村子里鬧妖,我去除妖,不慎中了妖毒,就此雙目失明。」
「蒼松痛恨自己身為醫者,卻對我這雙眼睛無能為力,於是遠走他鄉,遍尋復明之術,這一晃也有十餘年不見了。」
後半段林盡染沒聽,他只對前半段大感震撼。
老太太深受妖修所害,雙目失明永無天日,到頭來竟「不計前嫌」,出手幫助這對兒狐妖。
這是何等的寬闊胸懷?
「您……」林盡染一時詞窮,「真偉大。」
老太太失笑:「害我眼瞎的是蜘蛛精,不是它們,再說那蜘蛛精早被我誅散神魂,死翹翹了。我記恨所有蜘蛛精還有情可原,記恨所有妖修,那就有些無理取鬧了吧?」
無理取鬧……
林盡染也跟著笑出聲。
熊熊燃燒的篝火照亮老太太布滿皺紋的臉龐,那雙眼睛明明是閉著的,卻流露出無盡溫情。
林盡染起身,湊近一點:「或許,我能把您的眼睛治好。」
當著親娘的面說你兒子朽木不可雕也在外修行十多年也沒找到治你眼睛的辦法不是他不努力而是他太笨太蠢什麼的,好像不太禮貌哦!
老太太先是一呆,繼而喜出望外:「真的?」
林盡染:「眼睛睜開我看看。」
老太太滿臉笑容僵了僵,有些猶豫:「這,我怕會嚇到你。」
「我什麼沒見過啊,搞快點搞快點。」林盡染這個醫者比等待救助的患者還要興奮。
老太太做足了思想準備,忐忑的睜開眼睛。
林盡染還真被嚇了一跳。
老太太沒有眼珠,也沒有眼白!
她整個眼眶都被密密麻麻的黑色絲線佔據了,那些絲線還是活的,流竄涌動,像長條蟲蠕動著身軀,直看得人渾身膈應頭皮發麻。
「這些是蜘蛛絲吧?」林盡染問,「它這麼竄來竄去的,你疼嗎?」
老太太搖頭。
林盡染:「想是這些蜘蛛絲糊住了眼睛,得把它們弄走。」
老太太說:「我兒子也是這麼想的。但他試了上百種方法,無論熏還是泡還是敷,都無法讓這些蜘蛛絲自行脫離。」
林盡染端著下巴思考,不信邪,將丹藥碾成粉末撒到老太太眼睛上,除了讓那些蜘蛛絲竄的更快以外,確實無用。
林盡染倒是有更猛的葯,但那樣不保證會不會傷及老太太眼睛本身。
老太太有些灰心:「是不是沒法子了?」
「有啊。」林盡染口吻如舊,是漫不經心、胸有成竹的自信。
這份自信在病患看來,便是穩若泰山的定心丸。
林盡染:「既然它們不主動離開,那我只好將它們挑開了。」
老太太差點一個跟頭翻進火堆里:「啥??」
林盡染取出一枚銀針,耐心講解道:「我要將你的眼睛扒開,將成百上千的蜘蛛絲一根一根挑乾淨,但盡量不破壞眼睛本身,明白?」
老太太狠狠打了個激靈。
什麼叫盡量?
還有,一根一根的挑,那得挑到猴年馬月啊不是!
是……這法子可行嗎?怎麼聽怎麼離譜,怎麼聽怎麼天方夜譚!
若非才見識過林盡染救狐狸,老太太非得把他當江湖騙子不可。
林盡染感覺老太太要打退堂鼓,頓時不開心了。
這是在質疑他的醫術啊!
「想不想重見天日?」
老太太點頭如雞啄米。
「那就乖乖躺下。」林盡染回頭叫人,「少掌門。」
淺眠的謝明燭睜開眸子。
「待會兒弄起來我怕大娘掙扎,你幫我按著點。」林盡染點了根香,沖著老太太眼睛熏烤。
蠕動的蜘蛛絲好像被熏迷糊了,漸漸地停止下來。
被謝明燭按著的老太太驚叫連連:「等下,你要用什麼挑?」
「針啊。」
老太太一臉的天崩地裂:「那個……」
「我是挑蜘蛛絲,又不是扎你眼睛,你怕什麼。再說了,別拿我的冰魄神針當普通繡花針,這是對它的羞辱。」
老太太擔驚受怕:「可是蜘蛛絲那麼細……」
「我眼力好手也穩,您放心吧!」
「可是……」
「沒有可是。」
「但是吧……」
「已經挑出來七根了,您能不能安靜點?」
「啊??」老太太大吃一驚,驚嘆不已,再不敢嗶嗶了。
林盡染屏住內息,聚精會神。
篝火熊熊燃燒,柴火在裡面「噼里啪啦」作響。
兩隻小狐狸睡得很沉,肉乎乎的肚皮忽悠忽悠的一起一伏。
暖紅色的火光照在林盡染白凈的臉上,火苗竄動,映的他眼底一片流光溢彩。
謝明燭看的出了神。
四個時辰后,林盡染停下麻痹到幾乎抽筋的手,伸了個懶腰,扭了扭脖子:「搞定了。」
謝明燭拿出被藥水浸泡三個時辰的帕子,疊好了蓋在老太太眼睛上。
「熱敷半個時辰就好了。」
林盡染扶著膝蓋起身,因為長時間一個姿勢,雙腿麻痹,起來的時候踉蹌一下,被謝明燭及時伸手攙住。
【這世上還有什麼病是你治不好的嗎?】
林盡染微微一愣,勾唇一笑。
沒有!
就是這麼狂!
林盡染揉揉空蕩蕩的胃,一天一夜滴米未進,餓呀!
突然,雜草傳來「沙沙」作響,一個雪白的身形從窗戶竄進廟內。
林盡染吃了一驚,他太專心挑蜘蛛絲,居然沒能察覺狐狸少一隻。
瘸腿那個老老實實趴著,燒焦尾巴這個從外歸來,身上沾著晨間山嵐的霧氣,將一隻新鮮待宰的跑山雞叼到林盡染腳邊,然後乖巧蹲。
割喉,放血,拔雞毛!
放到篝火上烤的表皮金黃,再撒上一把孜然和辣椒粉,鮮香四溢。
林盡染扯下一隻雞腿尊老:「大娘,請。」
再扯下一隻雞腿愛幼:「小狐狸。」
然後扯下一對兒雞翅膀建立友好邦交:「少掌門。」
謝明燭沒接。
林盡染恍然想起,謝大公子吃素,不吃葷腥。
林盡染:「這種時候就別挑剔啦,你又不是和尚,還守戒呢?」
謝明燭搖頭,眼中寫滿拒絕,大有一種寧願餓死也不吃的堅決。
林盡染服了。
相處下來他發現,謝明燭這人屁事頗多,對吃的東西特別講究。不吃葷,不吃野果,不喝泉水;因為葷腥會影響他的清修,野果在野外風吹日晒很不幹凈,泉水同理。
他還有潔癖,衣服若是髒了必須立即弄乾凈,弄不幹凈就直接切掉。
忒矯情!
沒辦法,人家是養尊處優嬌生慣養的大少爺嘛!不像他林盡染,棍棒底下混出來的,皮糙肉厚。
不吃就算了,林盡染獨享雞翅膀,更美滋滋。
吃飽喝足后,狐狸要留在破廟養傷,老太太也需要敷眼睛。林盡染這個大夫要先離開了,神醫宴就在明日舉行,他今天得去點個卯。
謝明燭自請留下照顧狐狸和老太太。
林盡染想著等回來的時候,給矯情的少掌門帶點素包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