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大有古怪
袁三將金鐲子揣好了,心情大好地出了玉芙蓉的屋,把門關好后,跑進竹林當中,又把那個金鐲子掏出來仔細看了又看,金是赤金,雕工精良,端的上品好貨,拿到金鋪折成大洋,一定不在少數。
「哎呀……」袁三暗思量,「這要是再設法從玉芙蓉這老娘們兒的手裡多詐些好東西出來,我袁三豈不是要發達了么?」
越想心情越是大好,喜形於色,難以掩飾,走出竹林,直奔廚房,他還要給地牢里那幾位爺送飯呢。
送完了飯,磨唧著將食盒拎回廚房時,可已經是下午四點鐘了。
袁三尋思著,反正德公公在密室不出來,倒不如早點兒出府耍一耍去。
他聽說,近來慶雲茶樓來了一位上海紅牌,雅號喚作「小林黛玉」,據說那小模樣兒就跟那紅樓夢裡的林妹妹似的,俏皮得緊。
還聽說,那女子有著一把人間難得的好嗓子,唱一曲兒,繞樑三日不絕於耳,捧場爺們兒每天早巴巴就把座位佔下,去晚了就只能站著聽,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
袁三早就想要一睹這位小林黛玉的美貌,更想聆聽這小女子的歌喉是否真如人們傳言的那般絕妙。
於是,他便什麼招呼也沒打,就想著「溜號」上外面找樂子去。
就在他快要走到大門口的時候,冷不丁瞅見一個熟悉的面孔。
那本以為自己看錯了,趕緊眨巴眨巴眼皮,仔細再一瞅,確信自己沒有看錯。
「好哇!」袁三立時咬牙切齒起來,「冤家路窄,你這賊王八膽兒真肥,居然跑這兒來了。行!你敢來,我就敢埋,今兒要不給你舒舒皮子,我你媽就不是袁三爺!」
橫眉立目,怒沖沖跑到那人身後,一把揪住那人腦後的頭髮,本想將那人拽個「狗熊拜月」四腳朝天,而後在其胸口小腹上狠狠地踹上那麼幾腳。
結果非但沒能將那人拽倒,自個兒反倒差一點兒臉朝下栽個大跟頭。
那人嚇了一跳,趕緊轉過身,待看清袁三的臉后,非但沒有惱火,反倒呲牙樂了。
「袁三,真是你呀。」
「呸!少你媽跟我套近乎。」
袁三瞪著眼珠子,拳頭攥得咯嘣響,分明還有打人的心。
「袁三,」那人傻笑著說:「你幹嘛發火呀,我也沒得罪你呀?」
「呸!」袁三狠狠地啐口唾沫,「你還有臉說你沒得罪我?我問你,我的東西怎麼會在你的手裡?」
「你的東西?」那人眨巴眨巴眼皮,「我多會兒拿你的東西了?」
「好哇!」袁三腦瓜頂上的火苗子又竄了竄,額頭上的青筋都鼓起來了,看來真是動了肝火,「牛占元呀牛占元,以往我看你老實巴交,原以為你是個實誠人,沒想到你小子這麼不是東西。你敢做賊卻不敢承認,我問你,你賣給寶軒堂的那個白瓷小杯子是哪兒來的?」
「你說那個小杯子呀,那不是我的。」
「那當然不是你的!那他媽是我的!」
「你的?」占元撓著頭皮,似乎不大明白袁三的話,「那明明是人家給我的,怎麼變成你的了?」
「你他媽連瞎話都不會說,誰會平白無故把這種好東西給你?你拿這話糊弄鬼呢!」說著,袁三向前一步,把攥緊的拳頭舉了起來。
占元趕緊往後退了兩步,臉上寫滿無辜:「我真沒糊弄你,那真是人家給我的。我發誓,我要說瞎話糊弄你,叫我一輩子討不到老婆!」
這話一出口,袁三立時不咋呼了。
咂摸咂摸滋味,心說:「占元這賊王八發得這可是毒誓呀,他爹娘成天盼著他早早地成親,早早地給他老牛家添幾個男丁,好叫他老牛的香火旺盛起來。他既然敢拿討不到老婆這種事情賭咒發誓,難道——我真的冤枉了他?」
「袁三,」占元把黏在嘴唇上的大鼻涕使勁往回一吸,「你就信我吧,我真沒有拿過你的東西。再說了,我就是想拿,我也得有那個本事才行呀。咱倆當了這麼多年的哥們兒,你也不是不知道,我這人天生手笨,只能幹粗活,從別人兜里掏東西這種巧手活計,就算打死我,我也學不會。」
袁三想一想,暗自嘀咕:「也是,占元五根手指頭天生比別人的短,叫他干點粗重的活計還行,叫他干細活,他一準兒干不好。看來呀,我還真冤枉人家了。不過么,還是有些古怪,就拿他身上這件長衫來說,就他一個月賺得那仨瓜倆棗,頂多能買一隻袖子。他能穿上這麼好的料子,一準兒有貓膩。再說,他進德府幹嘛?這也是他這種癩癩巴巴的玩意兒配進的地方?……」
「袁三,」占元又說話了,「你嘀咕嘛呢?」
「占元!」袁三把臉抬了起來,「我問你,你跑德府來幹嘛?誰放你進來的?」
「門口站崗的兩位長官放我進來的。」占元說話很是得意。
「你給了他們嘛好處?」袁三質問道。
「嘛好處也沒給。對了,我忘告訴你了,往後我也是德府的人了,還得仰仗你這位『前輩』多帶帶我。」占元邊說邊滿臉飛眉毛,分明心裡已經樂得不行不行的了。
這話一出口,叫袁三立時愣怔住了,趕緊問:「你說嘛?你說你也是德府的人了?我不會是聽錯了吧?」
「你沒聽錯,我也是德府的人了!」占元把每一個字都說得格外清楚,「我那天讓你在德府也給我找個差事,你不管我,還罵我。我生了氣,發誓不再理你了。我也不瞞你,我當時就想,你姓袁的能進德府,我姓牛的不比你差,你進得,我也進得。於是轉天一早,我就過來了。接著,人家就要了我,讓我在德府當個小蘇拉。」
蘇拉指的是打雜的下人,也就是說,現如今占元在德府打雜。
袁三越發覺得古怪,認定這裡面肯定彎彎繞繞不老少的。
這一來,上慶雲茶樓一睹小林黛玉芳容的心思徹底打消了。
他必須要理清楚頭緒,不然他心裡堵著的石頭下不去。
「占元,你還有活么?」
「不知道有沒有。從昨個兒到這會兒,我還嘛也沒幹呢,領班的老公,吩咐我在那邊一間小屋裡擦桌子,我溜溜擦了兩天,桌子都讓我給擦得包漿了,他還叫我擦。我打聽過你,尋思著叫你領著我到處轉轉,給我找點別的活乾乾,光這麼守著一張桌子擦來擦去,我受得了,我擔心桌子受不了。這不么,我實在憋得難受,就出屋透透氣兒,結果剛出來就撞見了你。」
袁三點了點頭,問占元:「叫你擦桌子的老公姓嘛呀?」
占元想了一想:「聽別人管他叫汪老叔。」
剛把話說完,占元朝袁三的身後面一指:「就是他。」
袁三趕緊回頭。一瞅,還真是汪老公,那是個五十幾歲,弓腰駝背,面色蠟黃,癟嘴摳腮,像極了老女人的老男人。
袁三笑呵呵地迎著過去:「汪師傅,辛苦。」
汪老公伸長脖子,朝前探著頭,仔細看了看袁三的臉:「呦——是袁三呀。」
「汪師傅,」袁三用手一指占元,「這人您還有用么?」
汪老公晃晃悠悠地朝前又走了兩步,仔細看清楚占元的臉,回過身對袁三說:「這人沒用,是個吃白飯的米蟲兒,連張桌子都擦不好。你想用他呀,只管領走吧,我正不知道往哪兒打發他呢。」
占元讓汪老公這番話弄了個大紅臉,低著頭不做聲。
「得嘞。」袁三呵呵一笑,伸手從兜里摸出一盒洋煙捲兒來,塞進汪老公的手裡,「您慢慢兒抽。」
汪老公把煙盒恨不能貼在倆眼珠子上,等看清楚是什麼東西之後,像個得了好處的老女人似的,樂得滿臉抖褶子。
「這可是洋貨,好玩意兒呀,這麼好玩意兒送給了我,我總覺著不大合適呀。」
「沒有不合適。這就是單為孝敬您的,要是對您的喜好,回頭我多多孝敬您。」
「嘿呦喂,瞧瞧,瞧瞧,都說袁三是個機靈豆子,我以往還不信呢,這回才知道,你真夠機靈。得嘞,我收下了。」
袁三身上總會揣著各式各樣的小玩意兒,隨時可以拿出來買好。他能在德府吃得開,全仗著一張好嘴,以及這些小恩小惠。
「汪師傅,回見您吶。這廢物我先借用兩天。用完了就還給您。」
「慢慢兒用,不急著還。我手底下廢物多,不差他這一個。」
「得嘞。」袁三朝占元招招手,「我說那廢物呀,幹嘛還杵那兒呀,麻溜跟我走,我給你找點活兒干。」
占元紅著一張臉,走到袁三跟前。
袁三一把抓住他的肩頭,咯咯一笑,小聲說:「哥們兒,我沒說錯吧,德府不是你這種人該來的地方。這地兒看似光鮮,實則是龍潭虎穴,你要想在這裡面混事由,你得先學會分辨誰是人誰是鬼。不然,你連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得嘞,咱倆交情一場,我不能眼睜睜看你小子倒霉。走吧,咱到外面找個小館兒邊吃邊聊,我順帶教你幾招保命訣。我可不能白教,這頓飯錢得是你來掏。」
「好!」占元答應的極是爽利,「我身上有錢,請得起你。」
袁三愣怔一下,呲牙一笑:「你身上有多少錢?」
「我不知道。」占元傻兮兮回他的話。
「我去,」袁三讓傻子給氣樂了,「哪有人連自己身上有多少錢都不知道的呀。你快翻翻,你到底有多少錢,我也好知道進什麼樣的館子。別到結賬的時候,你掏不出錢來,還得我來掏。」
「不用翻。」占元很是緊張地用手捂在腰間,「你想進什麼樣的館子,你只管進,到時候我准能把錢付了。」
袁三讓占元這些古怪的話,以及古怪的表情和動作,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好!」袁三心裡有了損招,「我倒要見識見識,你有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