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 全是算計
小哥兒倆並肩出了德府,拐了幾個彎兒,停步在魯香樓的店門外。
這是一家較為有名的魯菜館子,很是有些檔次,隨便點幾個菜,就夠窮人家一家三口活一個月的。
袁三之所以選了這家,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要佔元「破財」。
夥計認得袁三,又見跟在袁三身邊的人身穿長衫,便以為是富家子弟,因此很是賣力地獻殷勤,請二位貴客「步步高升」到樓上雅間里坐。
坐下之後,袁三擺譜,先要一壺上品的好茶,又點了酒樓當中價格最貴的幾個特色菜,至於酒水么,不求最好,但求最貴。
占元僅是在一旁傻坐著,袁三說得那幾樣菜,他平時連聽都沒聽過,單從那些花里胡哨的名字上來判斷,一準兒比素燒茄子、香炒豆乾、貼餑餑熬小魚兒這類菜品要貴一些。
菜沒上來之前,夥計先端上來八品小吃,這是送的,不要錢。
袁三靠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學著有錢大爺的模樣,小口抿茶,明明鼻子下面沒鬍子,卻偏偏要學出拈鬚的樣子來。不然,他就不想有錢大爺了。
占元呢,則只知道吃。他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吃到如此可口的小吃。
「出息,出息,咱就不能有點兒出息么?」袁三斜眼晲著占元,以一種輕蔑的語氣說著。
占元哪管他說嘛,該吃還吃,就差連碟子也啃了。
吃乾淨之後,一把抓起茶碗,也不管水熱不熱,咕嘟嘟連茶葉根兒一塊兒喝乾凈。
「哎呀媽哎,差點兒噎著我。」
「哼!」袁三一臉不屑,「正該噎死你。你要記住,你可是德府的人了,不再是街面上的下三濫了,就少給德府丟點兒臉吧。」
「這有嘛丟臉的,德府的人都不吃飯呀。吃飯不就得有個吃飯的樣子么。」占元的話音里,透著不服氣。
「哼!」袁三把大嘴一撇,「上不了檯面的窮鬼,到多會兒都透著窮氣。」
「哼!」占元也把大嘴一撇,不理會袁三。
「占元啊。」袁三換了一副笑臉,「我問問你,你這身長衫多少錢買的?」
「沒花錢。」占元說。
「瞎說。」袁三根本不信,「沒花錢,難不成有人白送你的呀?」
「對了。」占元一臉得意,「就是有人送給我的。不但送給我這件好衣裳,還給了我一個白瓷小杯子。我見那個小杯子挺精緻的,本想留著自己用,那人卻偏偏讓我抵給寶軒堂。既然是人家給我的東西,人家說嘛我就只管去做,反正拿杯子換來的大洋也是我的。」
「你口口聲聲那人那人,我問你,那人到底是哪人呀?」袁三語帶急躁,分明很想知道那人的身份。
「這個么……」占元嘟著嘴,「不能說,不能說呀。」
「咱哥兒倆,有嘛不能說得呀?說說吧,叫我也聽聽你到底遇到了什麼樣的大財主,又送長衫又給杯子。呀——」袁三咯咯幾聲壞笑,「我明白了,八成那人才是你親爸爸。你想呀,平白無故,哪有人白給你東西,還都是值錢的東西。你沒問問你媽,年輕那會子,也有個三個五個相好的么?」
「你媽才有相好的!」占元立時急了眼,「袁三,我可跟你說,你怎麼拿我找樂都行,你要拿我爸媽找樂,我可跟你急!」
「瞧瞧,急眼了不是。我這不就是逗你玩兒么。得嘞,你逗不起,我還不逗了。說正格的,到底咋回事呀,你不告訴我那人是誰,你把經過跟我說說總可以吧?」
「這個么……」占元吭哧了吭哧,「那好吧,說就說吧。」
正要說,菜來了。
得嘞,一邊吃一邊說,更愜意。
袁三有壞心眼兒,自有法子叫占元什麼話都給他說。
占元直勾勾地看著一大桌子花花綠綠的菜,流著哈喇子,傻不拉幾地問袁三:「這些真是給人吃的呀?」
「當然是給人吃的,不過不是給窮人吃的,是給有錢人吃的。你口口聲聲說你有錢了,我不得叫你當回有錢人呀。」
「這麼一大桌子菜,還不得一個大洋啊?」
袁三心說:「一個大洋夠嘛用,這是十個大洋一桌的菜。你不是自吹自擂么,那我何不成全你。等到借賬的時候,我看你能不能拿出十個大洋來。你要拿不出來,我可不管你。這可是你自找的,不是我逼你的!」
占元拿著筷子,光是咽口水,不敢動筷子。
袁三夾起一根海參,滋溜一下,吸進嗓子眼兒里。好么,連嚼都嚼,囫圇吞棗,直接下咽。
「占元,別冒傻氣呀。吃呀,放涼了,可就沒法吃了。」
「吃!吃!我吃!我吃!」
占元拿出要跟這一桌子菜拚命的架勢,丟掉筷子,捲起袖子,站起來抓著吃,一邊吃還一邊嘟噥:「看你們本事大,還是我能耐大,我要不把你們都吃乾淨了,我今兒就不下樓!」
聽聽,多有志氣。不虧為吃貨當中的吃神。
「別光吃呀,你嘗嘗這個酒,比你偷喝你爹的老白乾可是強了不止一丁半點兒。」
占元一聽這話,抓起酒杯就往嘴裡倒。
袁三的話很有道理,似乎真比老白乾好喝那麼一點兒。
「對對對,這就對了。」袁三在一旁架秧子,「有錢人就得這麼吃這麼喝,來來來,我再敬你一個。」
占元不知是計,袁三叫他喝,他就喝。
他什麼酒量,袁三能不清楚么。三杯酒下了肚,你叫他說說他爸跟他媽夜裡幹了什麼勾當,他都一五一十地跟你說。
「歇會兒再吃,這桌菜都是你的,沒人跟你搶,你這麼吃容易積食。」
占元好歹被勸著坐了下來,拿噴過花露水的手巾把兒擦了擦手,又擦了擦臉,氣喘吁吁地說:「想不到,吃東西也是個力氣活兒呀,差點兒沒累死我。」
「所以我說叫你歇會兒再吃。」袁三一臉奸笑,已經看出占元有了三分醉意,「占元呀,說說吧,到底怎麼一個經過呀?」
占元張嘴剛要說話,卻打出一個大飽嗝來,正好噴了袁三一臉。
袁三正好張著嘴傻笑,這下可好,一點兒沒糟踐,全進了他的嘴裡。
「是這麼回事。」占元喘著粗氣說:「那晚,咱倆各奔東西之後,我一邊罵著你祖宗八輩,一邊朝家走。」
占元真實在,連罵袁三祖輩八輩的事兒也實話實說。這要換平常,袁三早就跟他急了,可這會子不是要套他的話么,所以袁三忍住沒急眼。
「我一邊走著,一邊罵著,眼瞅著拐過一條街,我就到了家。冷不丁有人在我後面叫我站住。我心說你叫我站住,我就站住唄。於是,我就站住了。這大黑天的,這是誰呀?我轉過了身,一看呀,他是個。」
「他是誰呀?」袁三趕緊問。
占元意識到自己差點兒說禿嚕了嘴,趕緊改口說:「他是個人。」
「什麼樣的人?」袁三趕緊又問。
「人還有什麼樣的,跟你我一樣,有腦袋,有眼珠子有鼻子有嘴,也有胳膊和腿。你就別問了,我說了不能說。」
「行吧。我不問了,你接著說吧。」
「我問那人,你喊我有事呀?
他說,你是姓牛不?
我說是呀,我不姓馬。
他又說,你是叫占元不?
我說對呀,我不叫翠花。
他又說,你想發財不?
嘿!哏兒呀,誰不想呀,做夢都想。
他說,我要叫你發財,你願意不?
我說我太願意了,您老要叫我發了財,我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念著您的好。
他說,那好吧,既然你想發財,我就成全了你。
接著,他給我一個布包,讓我打開看看裡面是嘛。
我打開了一看,呀,綢緞長衫,新的,嘎嘎新。
我說,這是給我的呀?
他說,是呀,就是給你的。要發財,不得先有身好行頭么。
接著,他給我一個白瓷的小杯子。
我本想留著自己用,他卻讓我明兒一早,上鼓樓那邊的寶軒堂。他說我把這東西交到柜上,柜上就會給我兩個大洋。他還囑咐我,必須是寶軒堂,不能進錯了門。
他還叫我拿那兩個大洋,買雙新襪新鞋,鉸個頭髮,再買上兩包茶葉,兩包煙葉,兩瓶老酒,兩隻肥燒雞。
置辦齊全之後,足能夠剩下一個大洋,這個大洋不準動,等到了德府裡面,交給一個滿臉黑痦子的老公。
那個老公拿了大洋,就會收下我,叫我在德府當蘇拉。
那些茶葉、煙葉,燒酒還有燒雞,交給背著大槍的丘八,他們隨便聞一聞那些東西的氣味,就會讓我進到德府。
我按他說得辦了,果真就跟他說得一模一樣,分毫不差。」
袁三聽著,驚著,納悶著。
聽占元所說,似乎一切都在算計當中。
那人叫占元必須把杯子送到寶軒堂……
難不成,我撞見在寶軒堂跑腿的佟五,叫佟五打占元的悶棍,也在那人的算計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