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死中得活
猛聽得張十三大喊道:「老弟別怕,哥哥救你!」
話音未落,一道白光便從手中飛出,速度之快,亞賽飛蝗,不過電光火石之間,便已來到袁三的腦後,倏然穿過小辮兒,徑自飛入亂草叢中。
袁三隻覺著腦後瞬間輕鬆,情知辮子已斷,沒顧得上欣喜,便結結實實地摔了個大趴虎。
這一下摔得不輕,只顧「哎呦」叫疼,卻一時難以爬起來。
嗟乎!那張十三究竟用得何種法寶救下袁三?
非是法寶,只是飛刀。
張十三昔日從康九的長子手中奪下的尖刀,在這一派上了用場。
他在情急之下,一把將尖刀甩了出去。
休要小看他雖然只有一隻眼,卻比雙目健全的正常人更具準頭。
張十三焦急大叫著,催袁三快著爬起來,朝他這邊跑。
袁三好賽旱地上的活魚,撲騰了幾下,好歹站了起來。
然而,就在他起身的一剎那,兩道黑影竟同時從他的頭頂越過,「咚、咚」落地,直立在他的面前。
那是一男一女,男的身穿長袍馬褂,頭戴瓜皮帽;女的身穿大紅裙褂,頭戴鳳冠。
甭打招呼了,老熟人了——陰陽雙屍!
近在咫尺,袁三看得怎不真切。
但見那對男女直立著身軀,手臂挺直在胸前,指甲尖尖,如同墨染。在那陽屍的手指之間,有半條髮辮,辮梢上系著紅絨繩,紅絨繩上拴著一枚方孔老錢。
袁三怎會不認識自己的東西,從他記事起,這條辮子就一直跟著他,愛惜如生命,死活都留著。但在這一刻,他卻一點兒也不覺著心疼,反倒慶幸少了這個累贅。
月光下,雙屍的臉上如同蒙了一層冰霜,蒼白並陰冷,無半點血色,獨在眉宇之間,有一團黑氣。襯托著白得瘮人的臉,可謂涇渭分明,因此格外顯眼。
兩張臉上,沒有任何錶情,眼珠子瞪得很大,卻空洞無神,妥妥的死羊眼。
偏在這時,忽然一陣風起,枯葉碎草隨風旋舞,使這荒涼之地更添幾分凄涼。
「二位,勞駕讓一讓,我我,我過去。」嚇傻了的袁三跟雙屍客套了起來。磕巴的同時,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臉上寫滿了委屈。
雙屍不給面子,無言地、強橫地擋在袁三的前面,偏不讓他過去。
「爺爺,奶奶,我是個要飯的花子,天生的可憐蟲,您二老行行好,給條活路吧……」袁三哭著打躬作揖,使出了平日里討飯的伎倆,哀求雙屍不要為難他。
一幕幕畫面盡被張十三收入獨眼當中,他急得冒火,恨自己空有一雙腿腳,卻僅是擺設。他唯有屏息凝神,靜觀其變。稍有轉機,自當奮力營救。
任憑袁三苦苦哀求,雙屍堅決不肯讓路。非但不讓路,還要欺負人。
但見那具陽屍,忽地嘯叫了一聲,陡然向前一跳,雙手抓住袁三的兩個肩頭,嘴巴一開,露出獠牙,欲咬袁三的脖頸。
就在袁三嚇得大叫,眼看著陽屍的獠牙咬向自己的當兒,那具陽屍卻好像被雷擊了似的,怪叫了一聲,疾速向後彈跳,立在陰屍的身側,嘴裡呼呼的吐著陰氣,如同被嚇著了似的。
「他這是怎麼了?」大難不死的袁三自是感到十分詫異,「看他那樣兒,他是怕我呀?真哏兒,他到底怕我什麼呢?我身上也沒有什麼辟邪的法器啊?嫌我長得難看?不能啊,我有這麼難看么?」尋思的同時,不由自主地把手放在了腮幫子上,竟立時悟出了玄機——他怕童子尿!
袁三的臉上,有一層厚厚的「面罩」,那是他用一泡混雜著尿的泥土製成的,本打算用這個面罩抵擋鬼火,萬沒想到嚇退了活跳屍。
嘿嘿!有這麼一個好法寶,袁三爺還有什麼好怕啊!
他立馬就「搖」了,大著膽子往前邁了一大步,雙屍趕緊往後跳了一步。
嘿呦喂,太好使了,太哏兒了。
再進一步,雙屍又后跳了一步。
哈哈哈哈——袁三得意地大笑,以一副二逼成精的姿態,牛氣哄哄地用兩根手指頭點指著雙屍,大言不慚道:「爺爺就是活鍾馗,專打不服氣的鬼。你倆給我聽好了,識相的,立馬束手就擒,讓我把你倆的腦瓜子砸開,把蟲兒拿出來,從此咱們各走各的,再不往來。如若不識相,那就別怪爺爺手黑。惹惱了爺爺,只管殺,不管埋!」說罷,叉著腰仰天狂笑,囂張而不可一世。
聽聽,多惡?遇到這種不說理的玩意兒,鬼都沒轍。
笑著笑著,覺著臉上痒痒,下意識伸手抓癢。
真氣人,越抓越癢,越癢越抓,等把滿臉的干泥抓乾淨了,立馬不感覺癢了。
叫聲「舒坦」,接著窮橫。
怪了,雙屍的臉上怎麼有那麼一點兒笑容了呢?呀!死屍也能笑呀?三爺可算是開了眼了。
「嘿。你們笑嘛呢?想跟我和好?」袁三嬉皮笑臉,大言不慚,「我也不是那種不給別人面子的人,好吧,既然你們服軟了,三爺我就做個順水人情,您們自動把蟲兒交出來,我拿了就走,你們繼續安安穩穩地做一對鬼夫妻。來吧,趕緊著吧,我事兒多,沒空跟你們磨嘰。」
把話說完,再看,雙屍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別光笑啊,趕緊的啊?耍三爺玩兒呢?別來這套,三爺有數,你們別想用笑容打動我,我這人不吃這一套。別逼我發火,我發起火來,連我自個兒都怕!」袁三很是有些急不可待了。
「傻巴,還不跑,你等死呢!」
是張十三的聲音,急躁而火爆,且底氣十足,嚇得袁三打了個激靈。
「說誰呢?誰是傻巴?我?」袁三納悶,「我哪兒傻了?天底下有幾個比我更機靈的?」
突然,他呆住了,咽了咽口水,抬起手哆哆嗦嗦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頦、腮幫子、鼻樑子、眼眶子……
「媽哎!」撒丫子就躥,比狗攆兔子還快。
「這邊,這邊,快快,快快……」張十三心急火燎地叫喊著。
袁三已經嚇懵圈了,那還能聽得進去張十三的話,就跟蒙著頭拉磨的傻驢似的,圍著墳坑轉起了圈兒。
而那對鬼男女,也不是什麼機靈鬼,並著肩,固執地,一跳一跳地,鍥而不捨地追趕著袁三,愣是不知道一個追、一個堵的戰略。
張十三無奈地嘆了口氣:「這世上有蠢人,沒想到還有蠢鬼。難得,難得啊。」
一邊無奈地搖著頭,一邊用力將棺材蓋拉到自己的身邊,將繩子解下來,挽了個套馬的圈兒,掄得「呼呼」作響,說個「走」字,圈兒「嗖」一下飛了出去。準頭十足,一點兒不差地套住了袁三。
沒等袁三反應過來。只聽張十三喊了一聲:「你給我過來!」雙臂同時用力,猛地一拽,袁三隻覺著雙臂火辣辣得疼,他忍不住嗷嗷亂叫,身子卻好似飛梭,在枯草中疾速滑行,一眨眼的工夫,便到了張十三的身邊。
不等袁三有動作,張十三一把抓住袁三的后脖頸,順手一拋。袁三好似離開弓弦的箭矢,飛出去五、六丈遠,「噗咚」摔得直翻白眼兒。
終於救下了好兄弟,張十三長舒一口氣,伸手在懷裡掏出兩支黑不溜秋,好似鐵釘的東西,分別攥在左右手中。
陰陽雙屍見獵物被人救走,自是不甘心,於是直奔張十三跳了過來。
袁三趴在地上,感覺渾身上下已經散架了,他一時爬不起來,卻又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大哥遭雙屍摧殘,只能大喊大叫,想將雙屍吸引到他這邊來。
張十三的一張醜臉上始終掛著莫名的笑,似乎並不畏懼雙屍,又似乎胸有成竹,有了除掉雙屍的法子。
眼見雙屍還差一兩丈就到面前,張十三猛將雙手朝前一送,「嗖、嗖」兩條黑線;「砰、砰」打在雙屍的眉宇之間。
雙屍同時劇烈抖動了一下,便直挺挺地仰面栽倒在地,如木杠子一樣的雙臂砰然落下,整個身子不再動彈。肩並著肩,如同睡著了一般。
「哈哈哈哈——」張十三仰天大笑。
笑罷,扭臉對趴在地上的袁三說,「老弟,起來吧,沒事了。」
袁三掙扎了幾次,終於爬了起來,但渾身上下依舊不得勁兒,他伸展伸展雙臂與雙腿,又摸了摸肋骨、腰骨,估摸著自己沒有大礙,便咧著嘴,一拐一瘸地走近張十三。
「大哥,您有法寶,怎麼不早點兒用呢。兄弟我差一點兒就交代了。」袁三埋怨道。
「不是不想用,是拿不準時機不敢用。」張十三和善地解釋道,「萬一打空了,咱倆就都完了。我一直叫你過來我這邊,你一直不聽,你要是早聽了,就不用遭這份罪了。」
「合著還怨我呀?」袁三傻兮兮地說著,想一想,可不是么,要是早點兒聽話,何至於讓人當牲口那樣拖拉。
「老弟,你扶我過去,你不必動手,讓我來。」張十三請求似地說著。
「哦哦哦,好好好。」袁三巴不得張十三說這樣的話,他又可以躲清閑了。
他咬著牙,將身材高大的張十三弄到雙屍的跟前。
張十三打量了幾眼,嘆了口氣:「二位,有怪莫怪。我跟我這兄弟迫不得已才打擾二位,等拿到蟲兒,我們將二位重新安葬,往後每年的今天,准有人過來給二位燒紙。」說罷,抬臉對袁三說,「把斧頭拿來!」
「得令!」袁三興沖沖地撿回丟掉的斧頭,一溜煙地跑回來交到張十三的手裡。
張十三一手持斧,卻將另一隻手的食指咬破,用血液在斧頭上快速畫了幾筆,似是一個符印。準備妥當之後,這才要——劈開陰陽骨,只為取屍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