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招災惹禍
有了主意之後,袁三便鬆開褲腰。
「嘩——」往泥土上撒了一泡尿。
張十三看在眼裡,以為袁三心虛,嚇漲了尿泡。
萬沒想到,袁三竟用雙手將騷呼呼、黏糊糊的濕泥捧了起來,如塗抹脂粉那樣,在臉上厚厚的塗抹了一層。
「老弟,你這是幹嘛呀?」張十三十分不解地問著。心中卻在尋思,「這孫子的腦瓜子不是嚇出病來了吧?」
「嘿嘿嘿——這是面罩。」袁三得意地回張十三的話,「沒聽過說書先生說過『蘭陵王』的典故吧?那哥們兒上陣之前,都會戴上面罩。他那面罩是找能工巧匠鑄成的,我這面罩是現成的。有了這個,兄弟這張臉就能保全了。」
張十三還是不明白,但也沒有再問。以他的僅存的獨眼看來,二貨的心思太難猜,猜來猜去不明白。愛咋咋地,隨丫去吧。
袁三做好了「面部防護」,這樣一來他就不必再擔心被鬼火燒著臉了。他利用洋鎬的扁頭,使出平生最大的力氣,死命地撬著鑿著。
隨著沉悶的「砰」地一聲響,棺材蓋終於被他撬鬆了。
但是,並沒有鬼火竄出來。有的僅是一股子怪異的氣味,說不上難聞,也說不上好聞,總之這是袁三平生頭一回聞到的氣味。
他擔心這氣味當中有毒,所以緊緊地閉住口鼻,不敢喘息。直到認為那股子怪氣散盡了,他也已經實在憋不住的時候,才趕緊呼哧呼哧地大口喘息。
張十三顯然也聞到了那古怪的氣息,他的獨目當中流露出怪異的神色,很難說清是喜是憂,又或許是喜憂參半。
但是,有什麼事情值得他喜悅呢?
過來一會兒,袁三在墳坑裡露出頭來:「張大哥,我把繩子拴好了。」
「好!」張十三怦然來了精氣神,「你趕緊出來,把棉襖拿好了。我拉開蓋子的瞬間,你便將棉襖丟進去。可千萬看準了再丟,只要蓋住他倆的臉,咱這樁買賣就算做成了!」
「擎好吧您吶。」袁三底氣十足地說,「咱這準頭沒得挑,以往拿磚頭砍人練出了百發百中的本事,說蓋住臉面上,準保蓋不到腳面上。」
「好!」張十三為他打氣道:「那就全看老弟的了!」
誰不願意被人誇啊。一句話讓袁三好似得了多大的便宜,手法奇快地將繩子牢牢地系在了棺材蓋上。
完事後,不忘自誇:「咱這是拴豬的『絕戶扣』,越拽越緊,把繩子拽斷了,扣兒照樣開不了!」洋洋得意,一副小人得志的派頭。
「老弟,趕緊閃開了。棉襖拿好了么?」張十三大聲問了一句。
「拿好了,放心吧您吶!」袁三站在坑邊,撐開了自己那件破棉襖,只穿著一件油漬麻花的小褂兒,屹立寒風當中,竟似感覺不到絲毫的寒意。
這個時候,他的一腔熱血在周身上下快速流淌著,使他只覺著熱,而感覺不到冷。
嗚呼呀!君不見,多少二貨就是這麼被凍死的。這孫子要不是火力壯,興許早就凍挺了。
「老弟,打起十二分精神,哥哥我可要使勁了啊!」
但見,張十三手背與脖子上的青筋根根凸起,好似一條條小蛇。他那隻獨眼當中吐露出狠辣的光芒,牙齒咬得咯嘣作響,隔著多遠都能聽得見。
「開!」大喝一聲,雙臂同時用力,猛聽得「砰」地一聲,那偌大的棺材蓋竟在一剎那脫離棺材,飛也似地落在坑外。
張十三,能人也,猛士也,好神力也!
就在棺材蓋離開墳坑的一瞬間,袁三看準時機,瞬間將破棉襖丟入棺材里,正如他先前說過的大話一樣,果然正好蓋在兩具屍體的臉上。這樣看來,他先前說過的話,是實話,而非大話。
袁三借月光之皎潔,目視棺中男女,不禁咋舌:「居然一點兒都沒爛,就跟睡著了似的。」
正如他所說,也正如張十三所說,棺中的確有一男一女,男左女右,這便是張十三口中的陰陽雙屍了。
這對男女的衣著竟是那樣的完好無損。男的身穿長袍馬褂,頭上戴著瓜皮小帽,頂心有一顆紅珍珠,想是名貴貨色。腳上蹬著一雙厚底夫子履,看來這位爺生前是個有學問的人。
女的則身穿大婚時才可以穿的大紅裙褂,有百花,有金鳳,綉工端的一流。頭上戴著鳳冠,金箔襯托明珠,耀眼奪目,華美非凡,絕非平常什物。一雙三寸小金蓮,尖尖如菱角,套著繡花鞋,金邊襯著碎花瓣,叫人那麼的稀罕,恨不能立即將這雙小鞋扒下來把玩一番。
袁三將自己所見,一一說給張十三聽。
張十三一邊聽著,一邊不斷地嘆息著。
袁三還告訴張十三,兩人的手是牽著的,抓得很牢,生怕一鬆手,就再也抓不到對方似的。
顯然,這對男女在蓋棺之前,就保持著這個姿勢,直至棺中空氣流盡,慢慢地、靜靜地伴著流光飛舞,享受情始情終。唉——人於世間,寥寥數年,生則同心,死則同眠,不離不棄,相守相伴,直教人心疼不已。
袁三感慨了半天,終於想起來此的目的。
他問張十三:「蟲兒在誰的腦袋裡?」
張十三說:「都有。」
「兩隻蟲兒?」袁三不禁錯愕,卻並不貪心,「我只要一隻就夠了,多了沒用。」
「兩隻都要。」張十三卻貪心似地說,「一隻是你的,一隻是我的。」
袁三沒有問張十三要蟲兒的原因,他現在終於明白張十三先前為何會有喜悅神色了,原來這丑鬼早就猜到棺中有兩隻蟲兒。不得不說,丑鬼的城府果然夠深,不到關鍵時刻,絕不吐露心聲。
好吧,既然今晚的功勞有他的一份,給他一隻也就是了。
袁三這麼想著,扭身要去拿提前準備好的斧子。
他剛走出兩步,覺著腳上有牽絆,像是掛上了蒺藜枯藤。
於是,他猛然朝前邁出一大步,抬腳用力一扯,意圖將枯藤扯斷。
氣人。那條枯藤卻頑固的很,仍在腳上纏著。
「你可氣死了我,我就不信弄不斷你。」憤然彎下腰去,用手抓住枯藤,奮力一拽。竟感覺什麼東西從墳坑裡被拽了出來。
他很納悶,抻起把那條枯藤仔細一看。唷,不是枯藤,是根布條。嘿,看著眼熟,很像自己平時繞在腰間用來系住破棉襖的那根布條子。
怪了,我把什麼東西拽出來了呢?
他未及回頭看,張十三已經臉色大變,高喊一聲:「袁老弟,快來我這邊,千萬別回頭!」
這人啊,往往就是這樣,你越是讓他別這樣,他就越是這樣,這是一種慣性,很多時候不由自主。
袁三這當兒就犯了這個不聽話的毛病,張十三不讓他回頭,他偏要回頭。
傻兮兮地「啊」了一聲,大喇喇地回了頭。
一瞧,坑邊上直挺挺地立著倆人,一男一女,很是眼熟。在這對男女的腳下,有一樣黑乎乎的東西,也很眼熟,像是自己黑白不離身的那件破棉襖。
棉襖?倆人?我剛在那麼一拽?
哦——明白了!
破布條子一頭掛在我的腳上,一頭掛在破棉襖上,我這麼使勁一拽,破棉襖「嗖」一下就出來了。
對,就是這麼回事。
瞧我,多笨——老天爺,我他媽都幹了些什麼!
「媽哎!」袁三騰一下蹦起多高,「詐屍了!」扭身就要跑。
怪了,為嘛邁得開腿,卻跑不動呢?
咦——後腦勺為嘛一陣陣疼呢?
哦——明白了。死乞白賴不肯鉸的小辮兒讓人給揪住了。
本以為這是老祖宗留下的好寶貝,沒想到越到節骨眼上越礙事。
咋辦?
喊唄!
「張大哥唉,快救命吧,弟弟我要歸位了。我沒活夠,不想死啊……」
在這千鈞一髮關頭,雙腳已廢的張十三又如何救得了這個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