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欲解謎團

第38章 欲解謎團

陳老義的狗食館兒今兒沒開張。

為嘛?

還不是因為袁三跟袁八住在了他這裡。

「八叔,您可醒了,可把我給嚇死了。」袁三激動地差點兒哭出聲兒來。

「三兒,咱這是在哪兒呢?」袁八迷迷瞪瞪地問。

「是我家。」坐在一旁的陳老義說話了,「老八,我找人給你看過了,都是皮外傷,骨頭和臟器都沒大礙,養個天,你就能下地了。」

「陳二哥,好些日子沒見了,您還好么?」袁八有氣無力地說著客套話。

「有嘛好不好的,湊合著活著吧。咱這樣的人,倒是想往好處過,可誰給咱那個機遇呀!」陳老義大有壯志未酬的感慨。

「嗐——」袁八長嘆一聲,「是啊,咱生下來就是受窮來的。」

「不對。」袁三反駁道,「我就不信咱一輩子受窮。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早晚有一天,咱也能當財主!」

「行呀小子,懂事兒了。」陳老義笑了,「說得很好,二伯等著你這一天。」

接著,陳老義又對袁八說:「老八,往後有什麼打算沒有?」

袁八無奈地搖了搖頭:「天津衛我是待不下去了,我跟姓蘇的結了梁子,他們三兄弟不會放過我。我準備到大連去闖一闖,我在那邊有個哥們兒,說不定能闖出點名堂來。」

「也好。走了省心。」陳老義認可袁八的想法。

「三兒,」袁八對侄子說,「你跟我一塊兒去吧,咱爺兒倆在一塊兒,能有個照應。」

「我不走。」袁三的語氣很堅定,「人家德公公好心幫了咱,咱不能把人家晾一邊兒,我得留下報答人家的恩情。八叔,您一人走吧,到了外面好好混,不用挂念我,我有手有腳,嘴皮子也利索,再加上我還有不少好哥們兒好朋友,有他們照應著,我不會有事兒。再說了,我在娘娘宮不是還有了老舅么,真要有個為難事兒,我找他去,他不能不管我。」

袁三嘴上這麼說著,心裡卻在咒罵老舅不夠揍,真要有事兒,他才不會管。之所以這麼說,不過是讓八叔放心罷了。

陳老義接過袁三的話茬,說:「老八,三兒說得對,大老爺們兒不能不講道義,你只管踏踏實實地去大連,三兒由我來照顧。」

袁八沉吟片刻,說聲:「好吧。」

袁三的身上還有幾塊銀洋,他只留下一塊,其餘的全都給了八叔。

「三兒,你哪來的這麼多大洋?」袁八詫異地問。

「都是靠本事賺的,沒偷沒搶,沒坑沒騙,是乾淨錢,放心用吧。」袁三有些得意地說著。

袁八沒有多說話,他的確需要這些大洋做盤纏,他覺著自己虧欠了侄子,但他要面子,不好意思對侄子說些致歉的話。

「八叔,我還有事兒,您只管走吧,我就不送您了。三兒盼著您早日發財,回頭沾您的光。」袁三紅著眼圈兒,哽咽著說。

親人分別,還不知何年何月重相見,再如何鐵石心腸,也免不了有些感傷。

袁八想對侄子說幾句話,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憤憤地用拳頭在自己的大腿上捶了一下,閉上眼一句話也不再說。

「八叔,我走了,您多保重。」袁三強忍著眼淚,不讓淚珠兒落下來。

他又對陳老義說:「陳二伯,我八叔就拜託您了。」

「沒得說,放心吧。」陳老義伸手在袁三的肩頭上輕輕拍了拍。

「嗯。我走了啊。」未等話音落下,袁三已經跑了出去。遠遠的跑到無人處,放開喉嚨,哇哇大哭,像個受盡了委屈的小孩子。

「三兒,真是你小子呀。」是老崴的聲音,「我的好三兒啊,我可算找著你了,這兩天你去哪兒了,我找的你好苦啊……」

老崴以最快的速度,一拐一瘸地奔至袁三的跟前,一把將袁三抱住,爺兒倆抱頭痛哭。

哭夠了,老崴在袁三的胸口上用力搥了一拳:「你小子不夠義氣,你撂下我一個人不管,連句話也不說就沒影了,我不糊塗,我知道,你這是膩歪我了,煩我了,不願意搭理我了,嫌我拖累你了……」

老崴像個孩子似的說著氣話,只為聽袁三要怎樣解釋。

袁三用力擦抹乾凈眼淚,叉著腰,朝老崴的臉上噴唾沫星子。

「是呀是呀,我是膩歪你了,煩你了,不愛搭理你了,你咋還不去死!」

「我我,」老崴晃了晃腦袋,「我還沒活夠,我才不去死。」

「臭德行。」袁三噗嗤樂了,「就知道你老小子不敢死。怎麼,這兩天沒見著三爺,想三爺了呀。」

「少臭美了,誰想你呀?我一點兒都不想你,你最好一輩子別露面兒。沒人跟我擠鍋腔子,我反倒樂得清靜。」老崴凈說瞎話,這兩天沒見著袁三,差點兒沒急死他。

「你臉這是咋了?這是讓誰給打得呀?」老崴這才看見袁三的一個眼眶子腫得跟紫茄子似的,不由得心疼了起來。

「沒誰打我,我自個兒摔得。」袁三扯謊說。

「我不信,準是你得罪了什麼人,讓人家給打了。呀——」老崴似乎想起了什麼,「別是讓臭狗食孫寶給打得吧,他就愛欺負咱們這些老實巴交的人。賊王八,不得好死……」老崴大罵孫寶。

「閉上你的臭嘴。我的事兒不用你管。」袁三倔強地說。

「我——」老崴被噎得沒了話。

「對了,」袁三似乎想起了什麼事兒,「我託付陳老義讓你替我保管幾塊銀洋,他給你了么?」

袁三耍了個小心眼兒,起初明明是他留給老崴過日子用的大洋,這會兒卻說是讓老崴替他保管的。

老崴實在,真信了袁三的話,趕緊朝著四外看了看,確定沒人看見,才大大方方地拍了拍褲襠。

「都在這兒呢。」咧著缺牙的大嘴傻樂。

「藏得夠嚴實的。藏這兒好啊,你的家巴什兒丟不了,大洋就丟不了。」袁三誠心拿老崴找樂。

這一笑,肚子咕嚕咕嚕地罵起了街。

「我餓了。」袁三說,「走,咱吃東西去。」

「太好了。」老崴的老臉立時樂開了花:「還去陳老義哪兒?」

「去他那兒幹嘛,他那是狗食館兒,打發要飯花子的地兒。」袁三擺出一副小人得志的派頭。

「咱不就是要飯花子嗎?」老崴果然實在。

「咱跟那些要飯花子不一樣。咱是有錢的花子。」袁三越發地得意了。

「對呀。」老崴似乎明白了,「咱有錢了,跟那些臭花子不一樣了。哪咱不去陳老義那兒,咱去哪兒呀?」

「你呀,認準了陳老義的狗食館兒了。咱去,我想想啊——」袁三尋思了尋思,一拍大腿,「咱吃涮羊肉去!」

「哎呀!天爺,真的呀?」老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多少年沒嘗見羊肉是嘛味兒了,好幾回看見有人放羊,饞得我恨不能上去咬一口。要是今兒真能吃一頓涮羊肉,明兒我死了都值了。」

「呸!」袁三朝地上啐了口唾沫,「不會說話就別說,晦不晦氣,趕緊往地上啐口唾沫,剛才說得話不算數。」

「對對對,我剛才說的話不算數。呸呸呸。」

「呀呀呀,你倒是看著點兒啊,全啐我褲腿上了。」

老崴尷尬著傻笑。

袁三說:「咱去老穆的館子吧,他家的羊活宰活殺,要得就是一口鮮。」

「好!咱就去老穆那兒。」老崴很是贊同。

一老一少,邁開了腳步。

「三兒,我能多說一句不?」

「有話就說,有屁就放。」

「我還想吃爆肚。」

「德行,長得就跟爆肚似的,還吃爆肚。行吧,三爺今兒讓你吃好,給你要兩盤,一回管夠。」

「好好好,太好了,就兩盤,多了我怕吃膩了。我還想多說一句話。」

「哎呀——你貧不貧啊,拜託你有話就一口氣說完了,別捯氣兒行么?」

「是是是。我還想吃甜蒜,還想吃木耳,還想吃泡海帶,有小炸魚兒就更好了,我蘸料格色,光是麻醬可不行,還要有芫荽沫、韭菜花、紅腐乳、辣子油、蒜末兒、炒芝麻、碎果仁、蝦米醬、小蝦油……我還想吃烤燒餅、炸燒餅,再來一把兒綠豆面兒的乾麵條,配一碟糖醋麵筋,我估摸著這就差不多了。」

「你死不死?要這麼多,你吃得了么?得得得,三爺今兒管夠,撐死了可別怨我。」

「不怨你,不怨你。三兒啊,你對我真是太好了,我要是有個兒子也一準兒不如你孝順我,不如我吃點兒虧,當你爸爸吧?」

「我當你爺爺。孫子,給爺爺閉嘴!」

……

銅鍋,木炭,鮮羊肉,白菜、木耳、泡海帶,另有幾樣在這個季節難得一見的青菜,小料兒擺了滿滿一桌子,不吃羊肉光吃小料兒就能吃飽。

兩人可算開了齋了,甩開腮幫子,顛起后槽牙,就跟八輩子沒吃過東西似的,吃相兒別提多沒出息了。

尤其是老崴,還「護食」,凡是他點的小料兒,一律不許袁三碰。

一直吃得小褂兒都被汗水打濕了,袁三才終於捨得停下筷子歇會兒了。

老崴見袁三停筷了,也停下筷子歇一歇。

吃飯都能把人吃累了,做人多不容易吧。

袁三從懷裡掏出呂老驢交給他的絹帕,一邊「哎呦」,一邊擦臉上、脖子上的臭汗。

「咦!你這手絹咋恁好看,哪兒偷的?」老崴看著袁三手裡的絹帕覺著新鮮。

「會說人話嗎?」袁三瞪了他一眼,「這是人家給的,三爺再窮,可窮的有志氣,聖人不飲盜泉之水,三爺我不用竊來之物。」

「給我看看唄。」老崴伸出了油乎乎的大手。

「不給你看,你手臟,准給我弄髒了。」

老崴趕緊從旁邊的小桌上抓了一塊抹布,使勁兒把手擦乾淨了點兒。

「擦乾淨了,給我看看吧,求你了還不成么?」

「就看一眼啊。」袁三將絹帕遞給了老崴。

「呀——有兩個鳥,這是鴛鴦吧。」老崴正面反面看了又看,「還有兩行字兒,我就認識一個鳥,別的字兒它認識我,我不認識它。」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做連理枝。」袁三假裝大學問,把從張十三那兒聽來的兩句念了出來。

「哦哦——明白了——」老崴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這是個小娘們兒用的物件兒,一準兒是想爺們兒了,想跟這對鴛鴦一樣撲棱水兒。」

「你俗不俗呀。」袁三很是瞧不起他,「這叫愛情。新詞兒,愛情,你懂么?」

「我懂,我懂,愛情呀,就是你稀罕我、我也稀罕你,就跟潘金蓮和西門慶似的,倆人明明搞瞎八,還非歹在一塊兒。呀——照這麼說,咱倆這也算愛情吧?」

「滾蛋。誰愛你!」袁三咯咯壞笑。

「你一說,我怎麼覺著好像在哪兒聽過這兩句話呢?」老崴眨巴著眼皮,極力在想在哪兒聽過。

「準是從戲詞裡面聽的。」袁三幫他回憶。

「不是,我聽過的戲詞全都記得,絕對沒有這兩句。」老崴很肯定地說。

「對了老崴,我想問問你。」袁三似乎想起了什麼。

「問吧,我知道的可多了。」老崴大言不慚。

「你說呀,這世上要是兩個人長得很像,是怎麼回事?」袁三誠心實意地問。

「這還不知道么?雙胞胎唄。」老崴笑呵呵地說。

「不對。差著歲數呢。」袁三說。

「那不就是兄弟么。一個娘腸子里爬出來的,長得像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兒么。」老崴說。

「要是女人跟男人長得像呢?」袁三又問。

「不是姐弟,就是兄妹,這不是常有的事兒么。就拿我家的人來說,我老姑跟我爹就長得賊像,我老姑要是頭髮留短了,我都怕把她認成我爹。」老崴傻兮兮地說。

「對。你說得對。」袁三咬著嘴唇,點著頭,「看來真讓我猜中了。」

「你猜中什麼了?」老崴好奇地問,「你問這事兒,準是又看上誰家的小媳婦兒了吧。」

「去你的,你當我跟你一樣沒出息呢。對了老崴,我記得你說過你在唐家打過雜?」袁三壓低了聲音問。

「沒錯,有這麼回事。」老崴並不否認,「不過那都是老黃曆了,我也只是在唐家打了幾天短工。活幹完了,人家就把我給辭了。怎麼,你想打聽唐家的事兒?」

「是!」袁三也並不否認,他看了看左右沒人,壓低聲音問:「唐進士是不是有個妹子?」

「是啊。的確有個妹子。叫什麼來著,我想想啊——哦,想起來了,小玉,沒錯,就是小玉。長得賊好看,誰見誰稀罕,可惜後來找不著了。這都多少年了,是死是活,一點兒音信都沒有。」

袁三點了點頭,把聲音又壓了壓,神神秘秘地說:「老崴,我就想打聽打聽唐進士跟他妹子之間的事兒,你要是知道,可得老老實實地告訴我。」

袁三已經打定了主意,不把啞大嫂的身世之謎解開,誓不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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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八地有怪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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