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哥特女人

白天並不代表著安全。

但遠處站在枯樹林陰影之中的那個模糊且臃腫的輪廓，絕對非常危險。

直覺告訴杜維。

那個東西一定就是023號病人口中，毀滅了人類文明，殺死無數生命的怪談。

來到這個世界大半天。

杜維見到了末日，也看到了邪神，但被邪神喚醒，毀滅一切的怪談卻一個都沒有碰上。

這讓他覺得很遺憾。

幸好，或許邪神聽到他的心聲，立馬將這個遺憾及時滿足。

但是……

杜維不能理解。

他只是想體驗一下穴居人的生活而已。

他有什麼錯？

沒有違背023號病人提過的常識，更沒有靠近那片枯樹林。

怎麼就能跟怪談碰上？

時間在一點點流逝。

杜維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一動不動的盯著頭頂的巨大豎眼。

他想裝作什麼都沒有看到。

可是它看的到。

目光猶如實質，在文學作品中是一種誇張的形容手法。

人做不到。

不過怪談能做到。

杜維能很明顯的感覺到，即使自己裝作沒有看到那個東西，試圖將剛剛的一幕從記憶中遺忘，但那道陰毒貪婪的目光，卻始終在提醒自己，自己被它盯上了。

跑是沒有用的。

距離黑夜降臨沒有多少時間，他就算在發現那個東西的時候掉頭就跑，最終的下場也一定是因為沒有時間挖一個足以藏身的洞穴，從而狼狽不堪的死去。

唯一的生路，就只有一鍬一鍬挖出來的洞穴，或者說墳墓了。

可現在還不到進去的時候。

而且，杜維發現，它好像也沒想現在就殺死自己。

那道死死鎖定自己的陰毒貪婪目光，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消失那麼一剎那，然後再從另外一個方向盯著自己。

有時是在枯樹林，有時是別的方向。

「你究竟想做什麼呢？」

杜維的思維在跳動，忽然一隻黑貓出現在他腦海里。

然後，一隻灰溜溜的老鼠也鑽了出來，黑貓眯了眯眼睛，豎瞳中閃爍著嗜血的色彩，直接撲了上去。

老鼠被嚇得拚命逃竄，可依舊被黑貓抓住。

杜維冷眼旁觀。

他看著那隻老鼠：「現在，我就是這隻老鼠。」

老鼠在黑貓的爪下發出恐懼的吱吱聲。

可緊接著，那隻黑貓卻放開了老鼠，任由老鼠瘋狂逃竄。

他又看向那隻貓：「貓是一種殘忍的動物，捉到老鼠后並不會第一時間殺死老鼠，而是會放開老鼠，任其奔跑再抓住，不停重複這個殘忍的過程，直到玩膩了，才會一口將其咬死。」

那隻黑貓一口咬死了老鼠，但卻沒有吃掉，扭頭看了杜維一眼，一個跳躍連同老鼠的屍體一起消失不見。

「我或許是那隻老鼠，但它不一定是那隻貓……」

杜維吐出一口濁氣。

他扭頭順著那道視線傳來的方向看了過去。

依舊是那片枯樹林，只是位置卻和先前不同，那個模糊且臃腫的身影出現在了另一片陰影之中。

似乎是沒想到杜維會看向它。

身影在杜維的視線中再次消失，然後又移動到了另一片陰影之中。

杜維若有所思的說：「我這個人很惜命，因為無論是什麼樣的生活，對我而言都是一種饋贈。」

「不過，這並不代表我會害怕死亡。」

杜維的聲音低沉，也不管它聽不聽得見，指著自己說道：「所以要是想殺我，那麼我請你儘快，但如果你想玩死我……」

然後，他又伸手指向那個臃腫的身影。

後者瞬間移動到了另一片陰影之中。

但杜維的手指卻隨著它的移動而移動，精準的指向它。

「我覺得你不行。」

後者自然不可能給予杜維回應。

杜維也不在意，反而鬆了口氣，說道：「我注意到你一直站在陰影里，無論怎麼移動，都不肯站在陽光下，雖然我不知道這其中的原因，但看樣子，我還能掙扎一下。」

一個大膽的想法浮現在杜維腦海中。

他撿起地上的一根枯樹枝，一邊向著枯樹林走去，一邊隨手薅了一把雜草弄成了一個火把。

那臃腫模糊胡的身影彷彿察覺到了杜維的想法，知道他想要幹什麼，竟然緩緩退進了枯樹林之中。

杜維冷笑一聲，點燃了火把，然後用儘力氣丟進了枯樹林里。

乾枯的樹枝立馬被引燃。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整個枯樹林都被引燃。

杜維冷笑不止：「火焰是沒有影子的。」

但緊接著，他就笑不出聲了。

在大火之中，那個臃腫模糊的身影並沒有隨著陰影的消失而消失，而是就站在大火之中，火焰根本對它毫無作用。

也就是說。

它只是喜歡站在陰影之中，而不是無法離開。

對於人這種平凡的生命而言，即便是接觸到了超脫認知的存在，又憑什麼認為自己可以用平凡的智慧戰勝對方呢？

感受到那猶如實質的惡毒視線，杜維的臉色變得非常蒼白。

他聲音乾澀的說道：「好吧，我輸了，你就是那隻貓。」

說完，杜維轉身就走，回到了自己挖的洞穴前。

杜維看著洞穴，自嘲道：「這洞穴……算了，這墳墓雖然很簡陋，但是用來埋我也算夠了，只是連墓碑都沒有，怎麼能證明我存在過呢。」

他心裡很清楚。

自己基本是死定了。

不過，他想死的體面一點。

這時。

那道一直鎖定自己的陰毒目光，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不見。

杜維扭頭看去。

卻只看到了一片大火，那個臃腫模糊的身影，直停停的站在火焰之中，顯得越發諷刺。

杜維搖搖頭，站起身給自己點了根煙，然後就在周圍轉了一圈，找了兩根一粗一系的木棍。

他用打火機把細的那根末端點燃，等其碳化以後吹滅。

然後在較粗的那根木棍上寫下一行字：2077年2月2日·杜維之墓

2077年是杜維「夢中世界」的年份。

接著，這塊簡陋的墓碑，就插在了簡陋的墳墓邊上。

此時……

頭頂那隻巨大的豎眼，已經近乎完全睜開，無數條恍若陰影的觸手，從彩色的瞳孔中蔓延了出來，肆意的揮舞著，散發著濃濃的惡意。

暗紅色的光線被黑暗逐漸驅散。

黑夜要降臨了。

杜維很明顯的感覺到，這個世界正在變得不同。

某些隱藏在暗處的恐怖存在，就像是冷血的毒蛇一樣，開始了熱身運動。

恐懼……

心慌……

就連空氣都在傳遞著讓人惡寒的不安信息。

杜維整理了一下遺容，認命的躺進墳墓里，拉上了準備好的棺材蓋，露出安詳的笑容。

然而就在這時。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突然以一種極快的速度接近，就連杜維身下的土地都在微微震動。

「這是什麼動靜……」

杜維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剛說完，便聽到了一陣哐哧哐哧的響聲。

那響聲，再熟悉不過。

「哪來的火車，不對……是……」

杜維腦海立馬冒出「倖存者」這個詞。

好像有救了……

但下一秒。

一道噴打在他臉上的煙霧，再次將他打入地獄。

杜維躺在漆黑的墳墓里，整個人如同屍體般僵硬。

他顫抖著拿出打火機。

橘黃色火苗將逼仄的空間照亮。

在杜維上方，一個穿著玫瑰色哥特長裙，外套灰色裙撐的女人緊緊貼在棺材蓋上，漆黑的頭髮向下垂落，幾乎要觸碰到杜維的鼻尖。

而她的皮膚呈現出一種如同屍體的灰敗，並且脖子處、覆蓋血管的皮膚更是有著一大片褐色的瘢痕。

從杜維的視角能看女人那精緻的下巴，以及高挺的鼻樑，只是她的雙手卻遮住了雙眼，以及大半張臉龐，看不到完整的容顏。

同時，女人捂著面孔的雙手也逐漸發生了變化，其眼睛的部位腐爛出兩個血洞，血洞後面並沒有眼睛，像是被人活生生的挖去，只能用雙手的血洞代替眼睛的作用。

此刻。

最後一縷渾濁的煙氣從女人的嘴巴中吐出。

「就因為我抽煙？所以我就被你盯上，然後你就要弄死我？這也太可笑了……」

杜維拿出最後一根煙點燃，向著女人吐出一口煙氣。

他想明白了，就算沒有抽煙這回事，自己估摸著也會因為其他原因，比如因為走路先邁右腳，看到不該看的東西而死在別的怪談手裡。

「怪不得這個世界會毀滅。」

話音剛落，杜維表情猙獰，一隻手突然抓起一根尖端碳化被磨的非常鋒利的木棍，對著女人的心臟狠狠刺去，但卻如同穿過幻影一般無用。

對方好像並不存在。

杜維這才感到絕望。

女人空洞的雙眼盯著杜維的那隻手，詭異的力量立馬侵蝕了上去，他的手就像是被感染了一樣，逐漸變得漆黑一片，並且不受控制的丟掉木棍，接著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