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117
延平帝帶著庸郡王匆匆趕到東宮,進門便看到了劉子岳躺在床上,面色蒼白,精神萎靡,一副病怏怏的樣子。
室內哪怕點了熏香,也瀰漫著一股很奇怪的味道。
延平帝當即問太醫:「太子中的什麼毒?」
陳墨連忙道:「回陛下,太子中的應是一種蛇毒,臣已經幫助太子殿下催了吐,又讓殿下食了不少綠豆湯。好在殿下沒服用多少,發現又及時,已經沒有性命之憂,休養一陣子應該即可。」
聽到這話,延平帝鬆了口氣。
他倒不是多心疼劉子岳,而是擔心太子又這麼突然死了,不吉利。而且朝臣們肯定又會催著他立新的太子。
其他兒子可沒老七這麼識趣聽話又老實。
延平帝對劉子岳還算滿意,不打算這麼快就換太子。
但庸郡王的心情就沒那麼好了。
他瞥了一眼劉子岳,眼神中透著陰冷。老七可真是命大,一次又一次,竟然還是沒死。
劉子岳虛弱地望著延平帝,手按在床上,想要起來:「兒臣見過父皇,失禮之處,還請父皇海涵。」
「行了,身體不舒服就別起來,躺下休息吧。」延平帝和藹地說道,轉頭又厲聲質問陶余,「你們怎麼伺候太子的?」
陶余跪在地上,眼睛哭得紅紅的,聽到這話,當即跪下大喊:「求陛下替太子殿下做主!」
延平帝看著他:「怎麼回事?」
陶余帶著哭腔說:「陛下,太子殿下是食用了這壺裡的茶水才中毒的,奴才剛已經讓人抓了一隻雞灌了茶水,雞也出現了中毒的跡象。」
「誰這麼大膽,竟敢在太子的茶水中下毒?」延平帝怒道。
陶余輕輕搖頭:「奴才也不知,但必定是這東宮之人。奴才已經將東宮上下伺候的下人都召集到了殿外,請陛下嚴查。」
延平帝自然要查,東宮也是在宮內,如今出了這等事故,難保哪一天,毒藥不會下到他的飲食中。
他對鄔川使了一記眼色:「查一查,這壺茶都經過了哪些奴僕的手。此外,將東宮上下,全部搜查一遍!」
「是,陛下!」鄔川連忙出去,吩咐侍衛搜查,自己則調查今日哪些人經手了太子殿下的飲食。
很快人就篩選了出來。總共有三個僕從接觸過那一壺茶,兩個宮女一個太監。
鄔川將三人叫過來,一一審問,
三人自是什麼都不肯承認,一個勁兒的喊冤。
「只有你三人碰過茶壺茶杯,不是爾等,是何人?你們若不交代,那就等著大刑伺候!」鄔川陰沉沉地看著三人。陛下還等著他回話,他可沒耐心跟這三人磨嘰。
三人匍匐在地上,瑟瑟發抖,但還是沒一個人承認這事是他們做的,因為他們都清楚,一旦承認了,迎接他們的必然是死亡。
啪!
鄔川將茶杯重重擱在桌上:「不肯說是吧?來人,將他們帶下去……」
話還沒說完,侍衛頭領便急匆匆地跑了過來,高興地說:「鄔公公,搜到了,搜到了……」
鄔川連忙問道:「都搜到了什麼?從哪兒搜到的?」
侍衛頭領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小太監:「公公,從鄒喜的枕頭下搜出了一包毒粉,經太醫確認,該毒粉跟太子殿下中的毒卻系一種。」
鄒喜嚇壞了,連忙磕頭喊冤:「冤枉,冤枉,公公,小的沒藏過什麼毒粉,小的完全不知,是有人栽贓陷害小的,請公公明察!」
「都從你枕頭下方搜出來了,你還咬死不承認,說,是誰指使你對太子殿下下毒的?你的毒藥從哪兒來的?」鄔川怒道。
鄒喜不肯承認:「公公,冤枉,真不是小人做的,這事小人完全不知情。」
他沒撒謊,他根本不知道什麼毒粉,肯定是有人栽贓陷害他。就是不知道這些人算計他這麼一個小小的太監幹什麼。
見他咬死不肯承認,鄔川耐心盡失,對侍衛說:「拖下去,杖責三十大板,直到他供出幕後的真兇為止。」
兩個侍衛將還在喊冤的鄒喜拖了出去。
鄔川讓人拿好毒粉,準備回去向延平帝說明此事。
但這時侍衛頭領又說:「公公,除了這個,搜查時還發現了一些東西,您看怎麼處理?」
鄔川納悶地瞥了他一眼,問道:「都有些什麼?」
侍衛頭領讓人將東西端了上來,有一塊出宮的令牌,還有一個水潤光澤的翠玉,此外還有一件宮女的服飾,最後還有一個白瓷瓶。
「這些都是什麼?有問題嗎?」鄔川不解地問道。
侍衛頭領指著東西說:「這塊出宮的令牌是一名粗使宮女的,照理來說,她是不應該有這塊玉佩的。而這塊翠玉則是從另一名出身貧寒的宮女房裡搜出來的,問其來歷,她也支支吾吾說不出來,至於這套服飾,乃是從一個小太監床上搜到的,最後這個白瓷瓶里裝的應該是上好的□□玉春丸,是從一名長相秀美的宮女房中搜出!」
都什麼玩意!
鄔川皺眉,這東宮都已經被各方勢力滲透成了篩子。不知埋了多少棋子,不光有打探消息的探子,還有美人計。
這太子殿下就是命再大,恐怕也禁不起這麼一輪一輪的折騰。
這事可不小,他當即對侍衛頭領說:「你與我一道去見陛下,稟明此事。」
現在這情況不知道要牽扯出多少人,已經不是他能處理的了。
延平帝還在劉子岳寢宮扮慈父。
「好好休養,每日讓太醫看看,缺什麼跟父皇說。」
劉子岳感激地看著他:「謝父皇。是兒臣身體不爭氣,在這個節骨眼上生病,不能為父皇分憂,還讓父皇擔心兒臣,兒臣實在是太不孝了。」
「你我是父子,說的什麼話?你養好身體,莫讓朕擔憂便是盡孝,朕還有國事要處理,改日再來看你。」延平帝站起身正打算走就看到了鄔川帶著侍衛頭領出現在門口。
他當即問道:「可查出是何人對太子動的手?」
鄔川看了一眼卧病在床的劉子岳,有些猶豫。
延平帝道:「這關係著太子的安危,講吧。」
「是,陛下,侍衛從一名叫鄒喜的太監枕頭下搜出了毒藥,跟太子殿下中的毒是同一種,這名太監也是接觸過茶壺茶杯的三人之一,但他拒不承認。此外,搜查過程中還發現了一些東西!」鄔川讓人將那四件玩意兒呈了上來,然後向延平帝介紹這些東西的異常。
聽完后,延平帝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東宮裡這麼多不安好心的人,必然不止某一方盯著太子,也就是太子八字硬,這才挺過去了,若換個福薄的,恐怕早就去地下見閻王了。
延平帝咬牙切齒地說:「他們的手伸得可真長啊,將這些人通通送到刑部,責令刑部尚書徹查到底。」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些人,竟敢一再挑戰他的權威。
鄔川連忙傳令。
劉子岳躺在床上聽到這些,愣了愣,然後不顧病體,扶著床趕緊爬了起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委屈地說:「父皇,兒臣有一個請求,懇請父皇成全。」
延平帝這會兒看劉子岳的目光都帶了些憐愛。
多可憐的老七,三天兩頭遭到刺殺和算計,還能好好地活著,真夠命大的。
他語氣緩和了一些:「你說。」
劉子岳磕頭道:「懇請父皇允許兒臣將這東宮伺候的奴僕通通換一遍,將以前伺候兒臣的奴僕送進宮中。非是兒臣不信任內務府,實在是兒臣怕了,兒臣這次能逃過一劫,焉知下回能不能留得一條命在,求父皇垂憐!」
現在遭遇了這種事,又從東宮伺候的奴僕屋裡搜出這麼多違規的玩意兒,便是延平帝也不好拒絕劉子岳這個合情合理的要求。
他點點頭:「此事依你,你身體還很虛,起來吧。」
「多謝父皇!」劉子岳感激地磕了個頭。
延平帝讓陶余把劉子岳扶上床榻,又責令他們好好照顧太子,這才離開。
出了劉子岳的寢宮,延平帝問鄔川:「那人可招了?」
鄔川瞥向侍衛頭領,侍衛頭領連忙將剛接到的消息告訴延平帝:「陛下,那個鄒喜挨不住三十大板,一頭撞在地上,撞死了。」
鄔川嚇了一跳,連忙問道:「死之前他可有說什麼?」
侍衛頭領搖頭:「沒有,他一直喊冤,死都不肯承認是自己下的毒。」
後頭的庸郡王聽到這話,眼底閃過一抹深思。
現在晉王已經謀反了,傅康年等人都被關了起來,晉王留在京城的人自顧不暇,這會兒哪會給老七下毒啊。再說,現在毒死了老七,對晉王也沒什麼幫助,反而會更加觸怒父皇,這毒應該不是晉王的人下的。他也沒讓人給老七下過毒。
那這京城還有誰會這麼針對老七?老七以前唯唯諾諾膽小怕事的,沒跟人結過怨。回京城這也沒多久,更沒與人結下新仇,應該沒人這麼恨不得致他於死地。
莫不是老七自導自演的苦肉計吧?
別說,還真有可能,不然這處心積慮下毒怎麼沒毒死老七。
而且,庸郡王也是安插了人手進東宮的,今天雖然沒查出來,可被老七那麼一弄,他的釘子也都要被拔除了。老七這回可是賺大了,不但博得了父皇的同情和憐惜,還能順理成章剔除掉各方的眼線。
算來算去,今天鬧這麼一出,最後得利的就老七。
想到這裡,他故意說道:「寧可撞死都不招,會不會不是他下的毒」
鄔川瞥了一眼庸郡王,連忙認錯:「陛下,都是老奴太急切了,老奴該讓人將他送到刑部審問,不該動用私刑的。」
延平帝不置可否,吩咐侍衛頭領:「查一查這個鄒喜的來歷,最近一段時間的動向。」
「是,陛下。」侍衛頭領連忙說道。
延平帝便沒再多言,帶著鄔川離開了東宮。見狀,上眼藥沒成功的庸郡王也只好跟著離開。
到下午這事便有了後續。
侍衛那邊查探的結果出來了,雖沒查到鄒喜的毒粉是從哪兒來的。但這個鄒喜很可疑,在東宮這段時間,他曾好幾次偷偷出宮,鬼鬼祟祟的,跟外頭的人交頭接耳。
至於與他聯繫的那個太監,中午上吊自殺了。
延平帝心裡本來還有些懷疑是不是鄒喜下毒的,這下,最後一絲懷疑也沒了:「混賬東西,太子就這麼礙他的眼,竟一而再,再而三地對太子下手!」
很明顯,他將這事也一併歸罪於晉王的黨羽所為,心裡對晉王的厭惡更甚。而且晉王黨羽能在東宮安插人手,焉知不會在他身邊安插眼線。
延平帝叫來鄔川:「將延福殿上下,還有紫宸殿伺候的宮人,全部都查一遍,但凡有可疑之處的通通交由刑部審問!」
隨後,他又召集幾個大臣進宮議事,商量討伐晉王的事。
***
東宮,延平帝一行人離開后,陶余鬆了口氣,對劉子岳說:「殿下,臣這就去安排,將咱們自個兒的人安插進來伺候殿下,一定將東宮弄得跟個鐵桶一樣。不過咱們的人不多,恐還得從內務府挑一些。」
因為以前伺候劉子岳的人就不多,太監就更少了。
東宮雖沒什麼女眷,可到底是宮裡,沒有去勢的奴僕入宮伺候也不合適。
劉子岳點頭:「無妨,人少一些就少一些,關鍵是可信。咱們這裡人少,也不用多少人伺候。回頭你去內務府挑選幾個身家清白的,最好是剛入宮不久的小太監,安置在外院就是。」
近身伺候的肯定還是要信得過的。
陶余當天就將以前伺候的僕從召了一些進宮,次日又去內務府挑了十幾個小宮女和太監。
東宮伺候的下人雖然不算多,但因為只有劉子岳這一個主子,他又是好說話的,倒也差不多夠使了。
接下來一段時間,劉子岳就借中毒未愈為由,不去上朝,也不參與議事。
但到底是住在宮中,朝堂上有什麼大的舉動,還是很快就能傳入他的耳中。
步軍司指揮使賀綏帶了十萬禁軍前去西南征討晉王。
他本來是想將黃思嚴一塊兒帶去的,因為黃思嚴的部下在西南呆過。而且黃思嚴以前便是晉王的人,對晉王和其兵力相對比較了解。
但有大臣不放心,擔心黃思嚴萬一又投效了晉王呢?
畢竟他能背主一次,就可能有第二次嘛。
這種背棄舊主的人,毫無信譽可言,也非常不受文臣們待見。
延平帝斟酌了一番,可能也是對黃思嚴的忠心沒那麼有信心,因此駁回了賀綏的提議,而是將黃思嚴帶來的人打散編入了禁軍中,還給了黃思嚴一個殿前副都指揮使的職務,統領兩萬兵馬。
只不過這已經不是黃思嚴帶來的那兩萬人了。
聽到這個消息,劉子岳翹起了唇。
延平帝這一招本沒有錯,但他忽視了一點。
禁軍只有二十餘萬人,現在調遣了十萬前去西南平叛,京城只剩下十餘萬人。其中包圍皇城的御林軍是皇帝的嫡系親信,自不可能將江南回來的這兩萬多人編入其中,只能讓他們去城外的大營。
城外大營現在總共都只有八萬人左右,而且這裡面還不知道有多少是吃空餉的,兩萬人編進去,即便是打散,也不可能很分散,有些營中恐怕會有三分之一乃至一半都是黃思嚴帶來的這些人。
最後誰同化誰,誰說動誰,還不好說呢!
畢竟黃思嚴這兩萬多精兵當初可是在喻百勝的眼皮子底下掏了兩萬人的。
搞不好啊,延平帝這一招是引狼入室。
劉子岳樂見其成,繼續觀望。
十月底時,賀綏的十萬大軍便出發了,由庸郡王籌措軍費,軍需官自然也是庸郡王的人。
因為戶部今年收上來的田賦少了一部分,本來空缺就大,這會兒要打仗,戶部銀子不寬裕,庸郡王帶著吳王,自掏腰包,兩人各拿了一萬兩銀子充作軍費。他們的母親良妃也將自己的首飾珠寶拿了出來,說是要支持陛下,支持大景。
母子三人一唱一和,簡直就是大景的楷模。
此舉果然讓延平帝很是高興,大大地褒獎了庸郡王母子一番,還給良妃提了位份,封良妃為貴妃。
一時之間,庸郡王風頭無兩,估計只要這次辦好了差,延平帝應該會恢復他燕王的封號。
對於這一切,劉子岳冷眼旁觀,不發一言。
到十一月,公孫夏回來了。
皇帝召他回京的,可能是幾年不見,皇帝對他的信任不如從前,只封了公孫夏一個正四品的中書舍人的官職。
這只是一段小插曲,因為延平帝的心緒都被西南的戰事所牽動。
十一月沒什麼消息傳來,直到臘月初九這天,西南忽然傳來了急報,但不是什麼好消息。
晉王在金州設伏。
賀綏的大軍中計,被誅三萬餘人,士氣受到劇烈的打擊。
而且在兵力上,他跟晉王的十餘萬兵馬也不佔優勢,只得退守固州。
晉王截獲了江南今年的田賦,手裡有糧,到西南后,又征了一次兵,兵力已經達到了十三萬左右。
消息傳回京城,延平帝氣昏了過去。
大臣們嚇壞了,趕緊去請太醫過來。
太醫看過之後表示,這是急火攻心所致,給延平帝扎了一針,延平帝悠悠醒來,看著大臣們,伸手問:「信呢?」
公孫夏連忙勸諫:「陛下,太醫說了,您不能生氣,龍體為重。」
延平帝推開了他:「賀綏呢?」
見他這副模樣,工部尚書宣近文嘆氣道:「陛下,賀將軍退守固州,並上奏,懇請在江南募集兵員。」
沒辦法,賀綏現在的兵力要比晉王少近一半,硬碰硬肯定打不過,但他又是主動出擊的一方。
吳志拱手道:「陛下,此事怕是不妥,江南近十年,先後經歷了幾場天災人禍,人口流失嚴重,以不足十年前的八成,元氣還未恢復,若是再徵兵,恐會影響明年的收成。」
這又會影響到朝廷的稅收,形成惡性循環。
「不徵兵,怎麼辦?」延平帝瞥了他一眼。
西北駐軍要防著拓拓兒人南下,不能輕易調遣。禁軍也不能動了,否則,京師危險。
猶豫半晌,吳志硬著頭皮說:「微臣認為,先拖一拖。晉王雖去了西南,但並未稱帝,目前應是還不想正面與朝廷為敵,不若拖他一拖,等過幾年,朝廷的情況的好轉了,再動手也不遲。」
其實這是劉子岳的意思。
劉子岳覺得現在朝廷要錢沒錢,要人也沒有多少,何必非要打仗呢?當初漢滅匈奴,可能積蓄了好幾代的力量。他們要的是更長遠的未來,而不是爭這一時,一城。
柯建元極為贊同,因為他比誰都清楚現在大景的財政狀況有多糟糕。
所以才讓吳志這個比較有份量,看起來又是純臣的大臣站出來勸延平帝。
但延平帝很不樂意聽到這種聲音,他冷冷地盯著吳志:「吳尚書,莫非你也像陳懷義等一樣,投效了晉王?」
吳志連忙跪下:「陛下息怒,微臣對朝廷一片忠心,絕無二心,請陛下明鑒。」
得益於吳志的好人緣,好幾個大臣站出來替他說情。
延平帝冷哼了一聲,才沒有追責,只是這次討論不歡而散。
跟延平帝同樣不爽的還有庸郡王。
庸郡王本以為有精銳的禁軍出馬,必定能拿下晉王,立下大功。
哪曉得賀綏如此不中用,竟一下子損失了三萬多人。
這樣一來,戰爭勢必會持續下去,拖的時間越長,庸郡王的壓力就越大,因為國庫已經沒多少銀子了。而賀綏還要徵兵,又得增加幾萬兵力,每日的糧食、武器、軍服、藥物等等消耗就是一個巨大的數字。
不能這麼拖下去,得想辦法速戰速決。
可庸郡王在後方,他能有什麼法子?
思來想去,他盯上了晉王留在京中的家眷。
戰事正式開始后,延平帝就將晉王妻妾子嗣還有姻親通通打入了大牢,連同晉王一系的官員也被罷了官,其中就包括陳懷義。
想到這裡,他進宮求見延平帝:「父皇,兒臣有一計,興許可以震懾或是激怒晉王,等他氣怒交加,昏了頭,賀將軍便有了可乘之機!」
延平帝最近比較倚重這個兒子,聞言,抬起頭:「哦,說來聽聽!」
庸郡王道:「父皇,晉王妃、世子、傅康年等都還在大牢中,這可都是他的血親,想必晉王會所有顧忌。而且他若完全不管他們的死活,傳出去,晉王的名聲也會大大受損!」
延平帝其實都快忘了關在牢里的這些人,如今庸郡王提及,他算是找到了發泄口。
他下令道:「此事交由你負責,讓他們給晉王寫一封勸降書。這些人若是不從,你酌情處理。」
「是,父皇!」庸郡王連忙說道。
出了宮,他便直奔天牢。
晉王妃、傅康年這些人已經被關押了一個多月,期間獄卒們雖不敢對他們嚴刑拷打,但剋扣伙食,污言相向是常有的事。
可憐晉王妃一個天之驕女,遭受這種羞辱和折磨,若非擔心兒子,她早一根白綾去了。
傅康年狀況也不大好,他得知晉王世子出逃失敗,被抓回來后,深感愧疚,覺得對不起晉王,加之在天牢中吃不好睡不好,還要被老鼠騷擾,精神很差。
「王爺,這邊請。」
獄卒諂媚的聲音拉回了傅康年低落的思緒,他抬起頭,看向了昏暗的牢房,便見到獄卒提著燈籠,小心翼翼地陪侍在庸郡王身側。
庸郡王慢悠悠地走到傅康年的牢房門口道:「傅大人,別來無恙啊!」
傅康年知道他過來准沒好事,低垂著頭不吭聲。
「來人,給傅大人上筆墨紙硯!」庸郡王不以為意,慢悠悠地說道。
獄卒將牢房門打開,搬來一個小桌子,桌上鋪著白紙和筆。
庸郡王站在門口,誘惑道:「傅大人,陛下開恩,只要你願意出面寫信勸晉王投降,便可將你從這兒放出去,寫吧!」
傅康年抬起黑沉沉的眸子,瞥了他一眼,又閉上了眼睛,完全不接這話。
庸郡王當他是傻子呢!從晉王謀反開始,他們這些人就已經是死路一條了,寫不寫不會有什麼兩樣。
「傅大人,我可是奉了皇上的旨意來勸你們,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你若是不寫,那就別怪我不念舊情了!」庸郡王冷冷地說道。
傅康年還是不吭聲,跟個木雕一樣,坐在那一動不動。
「來人,去將晉王世子帶來!」庸郡王怒道。
獄卒立即去將晉王世子拽了過來。
晉王世子驚恐地看著他,苦苦哀求:「三皇叔,您饒了我,饒了我吧……」
傅康年也沉不住氣了,睜開一對銳利的眸子:「庸郡王,你到底想幹什麼?」
庸郡王指了指筆墨紙硯:「陛下開恩,若你們能勸得晉王歸降,那就饒你們一命,否則嘛,嚴刑處置,直到你們鬆口為止!」
「不可能!」傅康年一口否決了。這事他辦不到,晉王也不是傻的,既已反了,怎麼可能歸降。
庸郡王沖獄卒點了點頭:「動手!」
獄卒立即揚起鞭子就往晉王世子身上打去。
晉王世子只是個十幾歲的少年,哪裡吃過這種苦,一鞭子就被打得趴在了地上,痛苦地哀嚎起來:「三皇叔,三皇叔,饒了我,饒了我吧……」
但庸郡王只是樂呵呵地看著他,完全無動於衷,甚至眼底還充滿了幸災樂禍的笑意:「給我繼續,什麼時候傅康年答應了就什麼時候停手!」
傅康年聽著晉王世子一聲高過一聲的慘叫,終是不忍心:「住手,住手,庸郡王,你是沖著我來的,要打便打我就是,何必對世子動手,他怎麼說也是您的侄兒!」
庸郡王笑眯眯地看著他:「打在他身上,可比打你痛多了。」
傅康年被他這話堵得說不出話來,臉色鐵青地瞪著他。
庸郡王完全不在意,看晉王世子不禁打,才打了十幾鞭子就暈過去了,他笑呵呵地說:「潑點水,讓他醒來!」
不遠處的晉王妃聽到這些,心如刀割,扒在牢房的欄杆上,苦苦哀求:「三弟,三弟,你打我吧,世子他還是個孩子,你饒了他好不好?」
又勸傅康年:「舅舅,舅舅,你就寫了吧!」
傅康年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這哪是他寫了就有用的。
一旦鬆了口,只怕還會讓他將晉王這麼多年在京城布置的眼線都招出來,很可能還會將他們押送去前線要挾晉王,最後仍逃脫不了一個死字。
庸郡王看傅康年不為所動,笑了笑:「傅大人可真是鐵石心腸,只是不知道下一個挨打的是令郎、賢孫,傅大人還能否咬牙不肯答應。」
這一晚,庸郡王毫無顧忌地釋放了心裡的暴虐,幾家的子孫都拖出來打了一頓,直言傅康年若再不鬆口,明日還有嚴刑伺候,今天只是開胃菜。
這波動靜不小,劉子岳也聽說了。
他對延平帝的冷血再次有了新的認識。
晉王的兒女也是延平帝的親孫子親孫女,大部分都是不知事的孩子,他竟任由庸郡王動刑,未免太過了。
即便是覺得留下這些人是個隱患,那直接殺了,給他們一個痛快也好,何必這麼反覆折磨呢,這些人也不過是晉王的棄子。
而且他都如此冷血無情,又為何如此天真地覺得晉王會受這個要挾呢?
說句難聽的,延平帝的兒子不值錢,晉王也一樣。當了皇帝,晉王還愁沒兒子嗎?說不定這會兒就有女人又要給晉王生兒子了。
而且這麼做,只會激怒晉王,到時候晉王扯著為妻兒報仇的名義,招兵買馬,鼓舞士氣,謀反倒有了名正言順的理由。
劉子岳琢磨了許久,對陶余說:「準備一下,我要去見父皇。」
戰事失利,延平帝心情不大好,看到劉子岳也沒什麼好臉色:「你怎麼來了?」
「父皇,兒臣聽說庸郡王去了天牢逼供晉王妃等人,」劉子岳停頓了一下道,「兒臣認為此事不妥!」
延平帝丟下奏摺:「哦,哪裡不妥?」
劉子岳道:「父皇,晉王雖已謀反,但晉王世子乃是兒臣的親侄子,父皇的孫子,身上流淌著皇家的血脈,如此折辱,實屬不妥,傳出去也會被人笑話,還會激怒晉王!」
「那你說怎麼辦?將他們給殺了?」延平帝冷冷地問道。
劉子岳猶豫了一下說:「若父皇覺得有這個必要的話,但兒臣認為更好的方式是將他們圈禁起來,一是死人沒法再做人質,也不能要挾到晉王;二來,如此可彰顯父皇的仁德。晉王大逆不道,父皇卻對其子嗣寬容相待,高下立顯,傳出去,人人都要誇讚父皇的仁慈!」
「婦人之仁!」延平帝不滿地瞥了一眼劉子岳。
劉子岳堅持道:「求父皇開恩,讓三哥回來!」
「七弟,你這也未免太軟弱了吧,晉王都謀反了,還屢次想要殺你,你竟替他的妻兒求情?」庸郡王在門口譏嘲地說道,進門后才行禮,「兒臣見過父皇。」
延平帝點了點頭,看向劉子岳的目光已經充滿了不悅:「太子,朕念在你初犯的份上,不再追究,再有下次,休怪朕不念父子之情。退下!」
鄔川上前,對劉子岳說:「殿下,請吧!」
劉子岳只能灰頭土臉地出去。
陶余見他沮喪的樣子,勸道:「殿下,您這又是何必呢?晉王可沒少算計您。」
「我不是為了他。若拿傅康年他們要挾晉王有用,那我一百個贊成。」劉子岳嘆道。
他只是不希望事情擴大,不想給晉王借口。
這段插曲並沒有改變延平帝的決定。
而庸郡王甚至變本加厲,竟對晉王世子動用了烙鐵之刑,晉王世子痛得哭爹喊娘,嗓子都喊啞了,最後昏死了過去,才能送入了牢房中。
晉王妃看著兒子渾身是血的模樣,淚如雨下,恨不得這一切都打在她的身上,但沒有如果。
她捂住臉坐在地上痛哭起來。
這一刻,作為母親,她是那麼的無力,完全不能為兒子做點什麼,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兒子受苦。她受不了了,她想拚死一搏。
她知道,晉王在京城還留了不少眼線和人脈。她雖然不知道有哪些,但傅康年肯定知道。
她撕下了身上的一塊布,咬破了手指,寫了一封血書,讓隔壁牢房的人送去給傅康年。
傅康年看著血書上「舅舅,救救匡兒」六個字時,心如刀割。他每日看到自己的子孫後代,還有晉王的子嗣,夏家的後輩天天受折磨,他這心裡也跟上刑了一般。
沒對他動刑,甚至比對他動刑還讓他難受。
如今看到晉王妃這絕望的求救,想到這日復一日彷彿永遠沒有盡頭的煎熬,他心裡驟然萌生了一個膽大包天的想法。
前幾日,庸郡王還像講笑話那樣說起太子去延福殿替他們求情觸怒陛下這事。如今想來,這也許是他們唯一的機會,不管是生是死,以後都不用受這種非人的折磨了!
不過僅憑庸郡王的話還不行,他得聯繫上陳懷義,求得一個保證。
自從他們入獄后,陳懷義那邊就沒了動靜,聽說他被罷免了官職,現在整日悶在府中閉門不出。傅康年在牢中仔細回憶了這些年跟陳懷義的交往,再結合晉王出事後陳懷義的反應,心裡已經大概率確認,陳懷義是太子的人。
正好他們倆交往這麼多年,哪怕是虛情假意,但也多少有幾分交情,如今也只得求助於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