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回程的車還是之前那輛,伊地知弓著背站警察局門口等著送人回高專,他本來做好了等一天的準備,誰知大半個小時后,警察局門口就有人出來。
先踏出門的那位回著頭和後面那祖宗說著點什麼,伏黑惠乖乖巧巧地跟在後面,場景很是和諧。
看來今天還順利,伊地知剛打開車門,就聽祖宗涼涼地撇過來句不中聽的:「想出來沒,為什麼你還活著?」
伊地知:……
順利個屁。
夏油傑這話自然沒法答,但他也不惱,俯身坐進車裡,溫沉的聲線就在車裡響起來:「沒準是我好命,地府都不想收我。」
伏黑惠心想你要是命好,世界上就沒好命的人了。
先不提高橋倉背景來路,但從他身邊時時刻刻發生的意外來看,就知道這人運氣不咋地,命硬倒是真的。
伏黑惠以前倒是在五條悟的書架上翻見過,有的人的確是天生倒霉——但那種據說是上輩子的報應沒算完。
他倒不覺得高橋倉屬於這類,只將一切異常歸結於盤星教事件中的強大詛咒上,有詛咒就得咒術師去化解,那他怎麼說服五條悟同意,放他去市郊盤星教的老巢轉一圈?
伏黑惠沒注意,自己的思考迴路不知不覺中已經被忽悠得很歪,從他的角度出發,他總覺得自己欠高橋倉了什麼,他打小就有受不得別人對他好的毛病。
五條悟對夏油傑從來都不客氣,直接嗆回去:「我看你是壞事做多,被地府一腳踢出來。」
到這種地步,伏黑惠也聽出了不對勁。
他後知後覺地探頭。
五條悟性格是差勁沒錯,這明晃晃的敵意卻大為稀奇,他坐直張了下嘴想問,袖口卻掛到五條悟之前隨手扔後座上的小包裹。
裡面裝著那尊替他擋過災的菩薩。
嘩啦。
大珠小珠落玉盤,碎得亂七八糟的玉,直接被他撒了一地。
轎車裡並不都是平的,有的地方鋪著地毯好讓人光腳踩,他這一撒是弄得滿地碎屑,撿都撿不齊全。
伏黑惠恨不得縮進地縫:……
好好的腦袋頓時千斤重,但該來的總得面對,他的監護人一副「你在瞎折騰什麼」的無語表情,另一側的人眼睛倒是好看地彎著,笑著說:「碎了的東西還留著幹什麼?別撿了,小心扎到手。」
這態度跟縱容小孩似的。
伏黑惠欲言又止,很想辯解他沒那麼嬌氣,但被這麼對待實屬頭一回,他嘴唇張張合合,欲言又止,最後悶頭蹲著揀起玉屑,沒撿幾顆又被五條悟拎起來了。
「我再問一次,你很想死嗎?」
伏黑惠愣了一下,隨即意識到這話不是對他說的,夏油傑愣了一下,失笑:「你指的總監部的死刑?那我自然不想。」
五條悟:「所以?」
伏黑惠咂摸了一下,感覺有點怪。
夏油杰特別配合:「所以我得找能做主的人活動一下,打個商量,你之前說的帶回去關著能不能時間短點?」
五條悟嗤了聲:「你託人辦事就這態度?」
伏黑惠沒咂摸出味,但夏油傑笑了,一本正經地說:「那我求你救救我,行不行。」
話音落下,五條悟臉色都變了,夏油傑自己也覺得不對勁。
他感覺自己要完蛋。
倒不是指五條悟會殺他,而是他不該對別人說這種又沒分寸又沒距離的話。
但覆水難收。
他頓了頓,又想把手往袖子里揣,一揣又是空,夏油傑強行把自己的紛亂的想法全集中在袖子上,打算之後給自己找件袖袍寬大的外套,這襯衣是再不想穿了。
伏黑惠被車裡怪怪的氣氛扎得坐立不
安,又不知道問題出在哪,絞勁腦汁想找個能讓夏油傑安安全全活著的通路,他自己對自己的境遇也很清楚——寄人籬下,人微言輕,只是五條悟待他特別好。
「五條老師。」
「嗯?」
想半天沒想出頭,伏黑惠都打算破罐子破摔,乾脆用私情求五條悟算了,之前兩人的對話不經意的在腦海里回放。
伏黑惠一把挽住自己的自尊,沒過腦子火速一禿嚕:「你剛才說了你再問一次他想不想死,你幹嘛要問他兩次?」
五條悟:……
這小孩不如扔掉算了。
伏黑惠對自己的瓜皮一無所知,死揪著監護人的漏洞不放,甚至還要給五條悟盤邏輯證明他行為的反常,夏油傑看不下去這種危險行為:「停一下,之前你去洗手間不在,伊地知無意間說起你們這地方和總監部對著乾的就是你們學校,如果你們校長覺得我能被釋放,之後我要是沒地方去,可以考慮尋求夜蛾幫助,悟……五條先生對此發表了一些不太友好的言論。」
伏黑惠一琢磨,抓住重點:「沒錯,那你來我們學校就讀啊。」
夏油傑笑容一僵。
才說的不友好言論被你吃啦?
伏黑惠越想越有道理:「高專是詛咒最不願意侵擾的地盤,能看見詛咒的人本來就少,活到能被窗發現又是少之又少,這些年那些老古董家族偶爾也願意讓自家下一代來學校就讀,就這樣,人數依然少得可憐,那麼大一所學校連個鬼影都沒有。」
「你能看見詛咒,那你肯定能過入學測試。」
夏油傑現在也想把這小孩扔了。
他之前就拒絕過伊地知一次,高專這名字他聽見就過敏,那種抗拒簡直是種本能,他寧可欣賞咒靈相親相愛都不願意踏足一步。
而且他大字不識一個,上哪門子學?
伏黑惠跟只家貓似的眼巴巴瞅他,一邊推銷:「高專是個挺好的地方,五條老師就在那裡當老師。」
伏黑惠後補充這句實在不算加分項,全天下只有他一個人覺得五條悟當老師沒問題,夏油傑視線一斜,看見五條悟拉開抽屜翻糖塊吃,舉止是種刻意的自然。
「也行。」夏油傑一句「算了」溜到嘴邊就成了相反意思,又一停頓:「什麼入學測試?」
上個學什麼時候有這麼多繁瑣步驟?
「好像是校長面談吧。」伏黑惠不確定地問五條悟:「我記得是這樣,夜蛾校長說過就能過,不過我入學前省了這步驟,應該不難,我沒聽學長學姐抱怨過這個。」
那是因為五條悟給你做後盾。
其實這校長面談是夏油傑叛逃后才立的規矩,教書育人的學校教出夏油傑那麼罪大惡極的叛徒,是幾十年最大的醜聞,之後每一屆夜蛾都得把個關,如果心性不正,那掌握力量的方法也不應該交到這種人手上。
不過這位……伊地知覺得夠嗆能通過。
不說別的,光看這身氣質,這種頂級代餐都快喚醒百鬼夜行那天他差點被殺的陰影,夜蛾校長也不是瞎的。
難不成五條悟真要吃代餐?
……
伊地知懷著滿腹代餐論把其他人放在校門口,伏黑惠了卻心事,頓時放鬆下來,要回宿舍補覺,只剩五條悟和夏油傑兩人獨處。
夏油傑不說話,他也不說話,夏油傑不動,他也不動。
「該往那哪邊走?」夏油傑打破沉默。
伸手不打笑臉人,但五條悟就是能反其道而行之:「你不記得?」
夏油傑:「我第一次來,五條老師。」
這聲五條老師直接把五條悟噎死了,他扭頭就走,一聲不吭,夏油傑就墜他後面幾步遠的位置跟著,依稀聽著聲深呼吸,緊接著
五條悟「刷——」地一轉身:「行,我現在就帶你見夜蛾,醜話先說前頭,你確定有膽子在我眼皮底下當學生?」
這貓不咬人了?夏油傑挑起眉:「能不教最好。」
五條悟:……
夏油傑沖著五條悟微笑:「不過五條老師師德驚人,能讓……小傻子這樣崇敬,肯定不是會公報私仇的人。」
他中間卡了下殼,抬手按壓住自己喉嚨,才把整句話說完,反胃感湧上來讓夏油傑臉色很不好,咳嗽幾聲才把不適壓下去。
這一出結束他什麼想法都毀沒了。
伺候不動了,愛咋咋樣吧。
夏油傑其實不是個好耐心的人,生出這種念頭后便立刻斂住笑,他攏住襯衣領口,修瘦的手又在喉嚨處摁了摁,長發披散下去,神情頓時顯出許多冷感,等他慢慢垂下眼睛,還沒來得及下一步動作,突然有兩根手指捏著顆顏色漂亮的糖,倏地塞他嘴裡。
「你脾氣怎麼這麼差啊。」
夏油傑和五條悟對視著,對方雪白睫毛似乎閃動了兩下,自己彷彿都很茫然自己幹了什麼,但下一秒那爪子又是又要縮回去了。
夏油傑眼角忍不住抽動了一下,總覺得五條悟這茫然是裝給他看的,畢竟五條悟總不能跟伏黑惠那麼大歲數小孩似的。
但他又很是狐疑,五條悟是有那麼多歪門邪道心眼的人嗎?
肯定不是。
別給他來這套。
糖塊甜滋滋的味道從舌面化開,甜得發膩,不斷刺激未消失的反胃感,五條悟茫然完了,那張漂亮臉蛋居然還多了點無辜,日光灑落在霜雪般的眼睫上,他問:「你不喜歡?」
夏油傑足足悶了快半分鐘,啞口無言地轉身,順著五條悟面前的路往前胎抬腳走了,那顆糖被他壓舌根底下,跟塊刑具似的,但也愣是沒往外吐。
五條悟揶揄地挑起眉。
到岔路口夏油傑很自然地往右一拐,沒讓誰再指路,裡面的舊式建築掩在林間小道,他看見有個背著長刀的人,匆匆忙忙地往下跑,還不忘記張望。
夏油傑見到那人眼皮猛地一跳,回過頭,五條悟已經是眼梢都要飛出得意,唇角扯著戲謔的弧度,活像只以一己之力拿捏主人的貓。
夏油傑臉立刻癱了:……
白抬舉這混賬玩意了。:,,.